八字自己克自己化解(自己克自己的八字)

君心似我心 2023-09-10 21:26:53 网友整理

我,女太医,因八字太硬克一切成了大龄剩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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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坊间流传,我周堂清是大萧朝最有名的剩女,二十四岁高龄,仍待字闺中。

坊间更传,我手捧八品铁饭碗,拿二十两年薪,外加粮肉衣茶酒盐炭补贴,做五休一,还有五十八天法定节假日,又有太医院院使周容沛当师傅,正值豆蔻时,媒婆也踏破家门。

景明帝七年,我配给中州司马之子,司马之子大病一场,对外宣称得了天花不再见人。

第八年,我又配给侍御史大公子,没想到侍御史第三天退了婚,说大公子不知怎么走路摔破了脸,怕配不上我了。

第九年,师傅决心让我内部消化,准备许配给黄师兄,黄师兄以背弃师门相逼师傅收回成命……

因为我八字极硬,克爹克娘克一切,身为女太医,天天和病人打交道,只怕更晦气。

谁敢硬碰硬?

我站在东街的话本摊前翻完话本,摸着下巴沉思,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莫不是,师傅在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

真感人。

更感人的是,我的确二十四了都没嫁出去。

师傅待我极好,当初多亏他走了自己后门才把我弄进事业编,他清楚我的三脚猫医术,平时总让我和黄师兄一起值班,但凡传太医进宫,我就帮黄师兄拎药箱。

但看完话本,我就赌气地不和他值班了。

多亏列祖列宗保佑,除了萧景明这个病秧子,萧家其他七十二口人都活蹦乱跳着,偶尔头疼脑热,我都淡定地回「无妨,待微臣回去开两副药就好」。

这句话可真是万精油,我能处理的就自信处理。不能处理的——简单的我就自信开药,反正两副药而已,也吃不死人,两天后又不该我当值,他们爱找谁找谁。

复杂的就抄抄改改师兄的药方,反正两副药而已,也吃不死人……

目前为止,我都凭借聪明机智化险为夷,为太后、嫔妃开发的温泉泥清洁面膜、雪肌精、冷香丸都获得一致好评,再加上偶尔还给些宫女太监看病,也被尊称为「小周太医」。

我知道我迟早会翻车,却没想会在为萧景明面诊时翻,还是人仰马翻的翻。

2.

萧景明突然腹痛,悲催的我一路被太监王总管撵着跑到他寝殿。

先不管我医术行不行,但服务态度一定行。

进门前我先揪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大呼小叫:「陛下!我的陛下!您是怎么了?」

今天力道略大,连吼得也声大,萧景明眉头一皱,我就连我埋哪里都想好了。

结果他淡淡吩咐:「走近点。」

我「?」地抬起头。

他很不耐:「你不切诊怎么确诊?」

看吧,别看史官写他「器貌瑰雅,温和谦让,王道荡荡」,实际上脾气很不定,我总共进宫二百三十一次,见过他二百零七次,没一次给我好脸色。

君命在上,臣只敢认怂。

我先把了脉,脉象又乱又杂,该死,混一份工资怎么这么难?

我干巴巴地笑两声:「陛下,请允许微臣按诊。」

萧景明「嗯」了下,躺回床上。

我剥开他的寝衣,一看就知道皇帝的伙食也没多好,御膳房煨的菜不新鲜也不好吃,不然妃子们怎么总喜欢开小灶。

只是可怜萧景明,不怎么往后宫跑,身体也瘦巴巴的。

确认了痛处,我意犹未尽地收回手:「陛下是劳神,伤了脾肺之气,无妨,待微臣回去开两副药。」

萧景明没有应答,算是默许。

我自信满满出宫,火急火燎地逃回太医院,也不知师傅写的那本被太医院奉为典藏的《医术十六科》里有没有类似病例。

啊,我想起来了,一年前,张师兄看过的安嫔也曾这般。

不抄他的抄谁的?

奋笔疾书抄到一半,我才发现不仅抄错茯神剂量,还把几味药也抄错了。

只是,这事确实不怪我。

你们说说,几个人看得懂医生开的药方?

那些药方字里行间仿佛都带着一种三分薄凉,三分潇洒,四分漫不经心的讥笑「你看得懂算我输!」

我抄起来属实头疼,抄错了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虚心向张师兄请教。

张师兄看了看,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忘了开的是什么了。」

我随心所欲地换了几味药,淡定地说:「没事师兄,以偏纠偏,以毒攻毒,说不定好得更快。」

瞧,我们为了推进大萧朝的医学发展,不断做实验改进药方,多么可歌可泣啊。

药方一下,我就请了三天假。

我以为只要溜得够快,萧景明的病就休想跟我有关。

岂料王总管找到我时说:「陛下说,既然让你瞧了,就让你负责到底。」

「……我能使用场外求助吗?」

3.

其实,太医真的不万能,只不过由横竖都是死、马上就死变成等一下再死、换个地方死、挣扎着死、抢救一波再死,甚至反向送死。

我站在萧景明面前,希望他早点懂这个道理。但是瞅着他苍白的脸色,卑微太医只能选择在线瞎话:「陛下,您今天气色红润有光泽,看来病是好多了。」

萧景明的脸更白了。

我腆着脸继续夸:「眼睛都更清澈有光了。」

萧景明用顶着黑眼圈的眼睛瞪我,像想把我一口吃了。

太医这个职业真的太高危了。

我的目光往下移,发现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褐色汤汁,看得我一阵难受。

可逼死强迫症了。

我在说与不说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心一横眼一闭直接上手帮他擦了:「陛下,您脸上有东西。」

「周堂清,你好大的胆子!」

萧景明勃然大怒,恨不得踹我出寝殿,我也被吓到,委屈地干嚎:「我就说我不想进宫嘛,你偏要叫我!」

萧景明反被我震住,拧着眉瞪我半天,似乎在斩与不斩之间徘徊,最终还是决心做个明君。

我装模做样地复诊一阵,回到太医院,准备写完每日工作总结就准点下班。

写了一会儿,我始终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顺着味撩起衣袖一看,什么时候沾上的?

随即我反应过来,萧景明是吐血了。

我早知道我是注定要在大萧朝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奇女子,但没想是这种留法。

弑君。

我边哭边写好遗嘱,嘱托各位师兄照顾好师傅,又嘱托我爱吃沈记的桂花糕,记得每年清明给我捎上几块,据说我家里还有五亩地,可别荒废了,还有我今年的俸禄都拿给黄师兄吧,我可偷了他不少零食……

我想了想,又把这条给抹了。

那可是我的钱。

我还在写,不知何时师傅突然出现,他吹胡子瞪眼地一把抢过遗嘱。

幸好张师兄向师傅打了小报告,师傅才临危救场。

半月后,萧景明的病稳住了。

「你知道错了?」

「徒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了?」

「可是师傅,原来草菅人命真的很容易。」

「胡闹!」

4.

师傅禁止我入宫再为害一方。

我每天无所事事,只能混迹于市集,万分想恳请师傅,这种停职不停薪的处分,麻烦再多来点。

不得不说,虽然有太后拖后腿,但是在萧景明的大方向带领下,萧朝越发蒸蒸日上,就连话本摊都开了分摊。

不仅有前线暗访记者编写的发行量破千的《宫廷月报》,还有各种大型励志读物如《陈尚书自传:升职与加薪的秘籍——教你如何混职场》《本朝第一 IP 自传:大萧集团 CEO 的自我修养》《文坛扛把子周状元:好好作诗,天天怼人》……

真是琳琅满目啊。

我少见多怪地问:「真是他们写的?」

摊主爱信不信地回:「那还有假?」

我买了陈尚书的自传看,发现全是教如何抱太后和陛下大腿的。

我关上了书,有所顿悟。

我用两本《萧朝美女书鉴:赠送大尺度高清画像》收买侍卫,通传来了王总管。

王总管就是会做人,笑嘻嘻地说萧景明还在批奏折,就是不肯休息,让我进去劝劝。

说实话,萧景明不生病的时候真的很劳模,他的作息表太医院人手一份,上面写着他每天四点起床,除了开早会、用膳、给太后请安,基本都呆在书房,至今在位的妃嫔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怪不得后宫除了斗地主,都斗不起来。

苦甘露,久矣。

其实,我经常想劝他不用这么拼,因为大臣们更听太后旨意,但是我不敢。

我一进书房,就看到了正凝眉朱批的萧景明。我没敢打扰。

倒是萧景明注意到我,嘴角微勾,心情不错:「你怎么来了?」

我把书法恭敬地递过去:「微臣在停职期间,无时无刻都面壁思过,一念起辜负了陛下对微臣的信任,悲痛之情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于是写诗一首,望陛下能知晓微臣的一二真心!」

萧景明眼睛一亮:「你写的?」

「是的。」

他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好像有些眼熟。」

?!

这首诗是李尚书在他十六岁生辰宴上献的《荫福赋》,距今已经三年,他萧景明当场听过一遍,总不能就记住了吧?!

亲自抄写一遍,也算是我写的!

没问题的!

萧景明越往下看,笑容越是斐然,看来论抱大腿,还是李尚书排第一啊。

「你最近像变了个人,还懂得写诗讨好我,」萧景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说吧,你想要什么?今天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允诺你。」他顿了下,愉悦地补充,「莫不是,想让我收你进后宫?」

真不愧是做皇帝的料,随便一说,就能地动山摇。

按理说,后宫里的所有女人包括御膳房烧火的大娘,都是萧景明的女人。

而我,不好意思,是他的外臣。

这时,我有些理解黄师兄拒亲时的视死如归了。

萧景明不死心:「难道你就这么混一辈子?你就没想过职业规划?你身为一个女子,医术再好也当不成院使,更何况你的医术堪忧……」

「陛下,你太小瞧我了。我们太医号称专治疑难杂症,专接烫手山芋,专办办不成的事。」

「那好,我考你,尹妃说她天天洗头但还是显脸大,她该怎么办。」

「……你杀了我吧!」

「那你承认觊觎我已久,我就不杀你。」

「可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萧淑妃。」

「放肆!」

瞧,我就说他脾气不好吧,他像猫一样炸了毛:「周堂清,别仗着我对你好就为所欲为!」

好?怎么好?

时不时甩脸色叫好?

一口一个杀头叫好?

动不动就扣我的俸禄叫好?

他明知道那俸禄是我存的嫁妆钱,每年还扣个精光,上次明明是他把银针碰撒一地,偏说是我造成安全隐患,趁机扣了我十两。

有次卿妃养的兔子要死了,我就说我这里有药,兴许还有救。问我是什么药,我说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八角、辣椒……他扣了我十两。

还有一次,他知道药里加了夜明砂和五灵脂,气急败坏地扣了我十两。

还有什么用针没轻没重的,扣了我五两,在旁边打呼噜吵到他,扣了我三两,连偷吃一块枣酥都扣了我二两。

这种小气吧啦的皇帝,就不肯从手指缝里漏一点点给我!

所以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妃嫔们,萧景明这号人物太能作了。

关键是除了太后,还没人能治得了这种作。

我也不能。

我和萧景明不欢而散。

5.

选秀大会三年才一次。

知道萧景明饥渴到连我都想纳入后宫,我就躲着他走。

没想到他没找我,卿妃却找上门来。

卿妃清瘦婀娜,只是一见我就哭哭啼啼,她恨她已经进宫两年,萧景明每次来,就只是聊聊坐坐,偏偏没有做做。

我恍然大悟,表示理解。

萧景明实在太病秧子了。

反正从我见他起,时不时就生病,太后还特意让师傅配了秘制汤饮,让他每日服用。有些事,确实有心无力。

「有没有不伤身体但能兴奋的药给用用?」

「这难办啊。」

她推来一叠银票。

「这好办啊。」

要是萧景明被她拴住,哪还有空管我?

药,我很快配齐,交给卿妃。

本想成人之美,却不想酿成大祸。

三个月后,萧景明急召一众太医入宫,我跟随了去,才知道卿妃可能怀孕了。

这是喜事,太后乐开了花,可萧景明脸色很是难看。

我们一群人挨个确了诊,每说一声「恭喜」,萧景明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在太后催促下,萧景明才缓和了些,转头揉揉卿妃的头,轻声说:「既然怀了朕的第一个孩子,你就好好养着。朕明日再来看你。」太后交代要升卿妃位份,又叮嘱师傅,让他亲自料理。

师傅领命过后,我和大家一起退出去,准备回太医院。

走到一半,却有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周太医请留步。」

居然是萧景明找我。

他摒弃左右,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办法打掉卿妃的孩子吧。」

草菅人命这种事,我熟。只是我下意识地排斥,他当初也是这样对萧淑妃的。

突然之间,我想替卿妃据理力争:「殿下今年十九了,有个孩子挺好的。」

「有孩子是不错。」萧景明睁开眼注视着我,声音微怒,「可眼下我不想要。」

「微臣,领旨。」

想我年纪轻轻,却看遍了爱情的苦。

唉。

卿妃的孩子当然没能保住,她自责得要死,身材更加清瘦。

连带着我也开始讨厌萧景明了。

讨厌他对她们的狠心,他和萧淑妃青梅竹马,他也不过那样对她。

6.

我有意回避了萧景明两次,可他还是阴魂不散,派人来说要赏我。

我喜滋滋地进宫,领赏时却变了脸色,装都不想装了。

喝了酒的萧景明还在大言不惭:「你办事有力,怎么也得送五套医宗考卷意思一下吧。」

「没有加官进爵不说,你就这样对待曾经的救命恩人的?」

我期待的赏银落了空,正准备走人,手腕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扣住,连语气都软得不行:「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只好找个借口见你。」

「陛下,我们太医除了出诊,平时要值班、记档案、晒药片、磨药粉,我还要给师傅酿酒、给太后配妆粉、给肖妃配瘦身丸,我很忙的,您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萧景明故意用力捏我手腕,捏得我差点喊疼,只听见他恨很地说:「周堂清,你是不是还当我是个小孩?」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推到墙上,然后捉住我双手,用通红的眼睛瞪我。

「萧景明,你喝醉了!放开我,放开我!」看不出萧景明这么瘦,力气还挺大的,我双手不能动弹,气急败坏得想上嘴咬他,他敏捷躲开,可下一秒却反过来吻我。

掠夺地、攻击地、炙热地吻我。

吻我的唇、脸、脖子甚至头发。

我最终弓起膝盖,蹬了他肚子,他一吃痛,我才一把推开他,气恼地质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萧景明终于酒醒,没再说话,我收拾好仪容,走了出去。

后宫很大,我对后宫也很熟,可是我知道,这里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萧景明和太后并不是母子,太后膝下无子,而萧景明的母妃因为宫里走水,死于大火中。萧景明从来只是个能挟之以令诸侯的傀儡皇帝,很多政事太后要参一脚,他的一啄一饮太后要过目,连娶的女人都由不得自己。

他明明也知道,可他偏偏要让我进宫,要不明不白地吻我。

他到底把我当什么?

就算我真进了宫,也不过是和萧淑妃、卿妃一样的下场罢了。

我和萧景明终于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只是卿妃又来找我了。

她又来找我要药。

这次,我却真的为难了。

幸好卿妃也是体贴人,马上就蹙着眉另说:「不好开,就算了,只是周太医,自从我没了孩子,每晚都睡得不安生,总会梦见婴儿在哭,身上淋淋漓漓的都是血,我想劳烦周太医帮我开点安神的药。」

我心虚得一口应承下来,还嘱咐药管够,不够再来。

却没想药还没用多少,卿妃就又怀孕了。

这一次,我心情难以明喻,诊断时也特意复诊了遍,生怕是误诊。

但是卿妃的脉象告诉我——她真的怀孕了。

我的心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

可没想,卿妃拉住我的手,莞尔一笑,对太后说:「太后,这次我想让周太医替臣妾安胎,周太医也是女人,一定会细心护我腹中孩儿周全。」

太后自然是允了。

我却头大了。

果不其然,萧景明还是让我打掉。

我气愤地回嘴:「既然这么不想要,那你干嘛让人家一次次地怀上?明明是你惹的祸,却是我背的锅!」

萧景明微眯着眼瞪我,像是极力在忍着怒气,我脖子一缩,怂了,正觉得委屈,却听见他说:「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废话,我当然不信。

这种事都要推卸,萧景明这皇帝当得可真够窝囊。

7.

我知道这次很棘手,所以也做得格外干净,才把自己给摘出去。

卿妃自然又流产了。

她悲痛万分,一见我,尽是盈盈粉泪。她让我好好检查,看她是不是容易落胎体质。

她的身体好得很,我心虚地言其左右,送上了两盒妆粉赎罪一二:「这是我为太后新制的西施散、玉红膏,每日使用能让人面色如玉,美艳动人,保管娘娘假以时日盛倍恩宠。」

卿妃欣然收下,邀我共饮玉露浆消醉。

盛情难却,我只好坐了下来。

酒至微酣,我的视线越来越摇晃,意识也跟着浑沌,正当我疑惑,却见卿妃已经收了悲伤神色,而她的玉露浆纹丝未动,我忍不住一惊,难道酒里有我上次给她开的安神药?

趁着卿妃去开门,我连忙用银针刺向合谷穴,硬生生让自己清醒两分。

我正疑心卿妃要做什么,却见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卿妃语气不善地吩咐:「还站着干什么,快把她给我解决了!」

对方仿佛有些踟蹰:「她一个外臣,死在宫里,会被疑心的。」卿妃不耐地催促道:「她已经知道我跟你的事,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害死你孩子,你不是想让你们李家坐上皇位?那你怎么还不肯动手?难道还想等她把事情捅到太后和陛下面前,让你我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吗?」

侍卫终于下定决心,塞了布条在我嘴里,把我拦腰扛在肩头。

我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地压在他身上,他的步伐很快,带着我一路七转八拐的,完美避开值班侍卫。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是我知道,原来卿妃不是怀有龙种,而是宫中多寂寞,她和这个李侍卫暗生情愫,结果怀上了,于是将计就计,推到萧景明身上。

既然他说没有,我就相信他真的没有。估计那些药,卿妃用的不多,反正只是想让他误会而已。

怪不得每次妃子怀孕,他都脸色铁青,这种后宫丑闻,他不要面子的啊。

这么说,原来连萧淑妃也红杏爬墙过。

可怜的萧景明,他到底是有多不行。

半夜的冷风一吹,我清醒了些,暗中蓄力,执着那根银针狠狠刺向李侍卫的眼睛,他放开我,低沉地「啊」了一下,捂着眼睛,呲牙咧嘴地喊:「臭太医,你以为你跑得掉?」

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侍卫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

近了,越来越近了。

我觉得我的心脏快要跳脱出来,情急之下,我慌不择路,拐进一条暗巷。

这里黑黢黢的,没有灯笼,也没有宫人,我一头跑进尽头的院子。

这个院子已经荒废多年,据说里面染过病,死过人,是个鬼里鬼气的地方。

我躲在里面不出声,那个瞎了只眼的侍卫,还怎么找到我?

过了半柱香,我总算确认,我躲过一劫了。

我非常确认,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非常头疼,该如何在不被砍头的前提下,委婉提示萧景明还要被绿下去的事实。

毕竟,只有他能保我平安。

只是我还没苦想出个方案,卿妃已经跑到太后面前反咬我一口。我赶过去时,看见她正跪着哀哀怨怨地哭:「周太医她心存嫉妒,会造谣说我和侍卫私通,扰乱宫闱,企图桃代李僵,而她存心害死我的两个孩子,是替太后以正大萧血统。天理昭昭不可诬,求太后还卿儿清白!」

这是用我的话让我无话可说啊。

我只好说:「请太后明鉴,微臣恪职尽守,不敢妄言。」

卿妃逼向我:「你敢说你对陛下从未有过僭越的想法?」

我没有回答。

她又问:「你敢说你对陛下只有臣子之情?」

我没有回答。

她又问:「你敢说你每次见陛下,就只有问诊?」

我还是没有回答。

她仿佛抓到证据,扭头对太后说:「太后,周太医已经说了一切,请太后下旨,赐死周堂清!」

我身子一抖,望向太后,祈求她能明辨是非。太后眼尾扫了我一眼,伸手去拿果盘的葡萄,慢条斯理开口:「那个侍卫,和……周太医,杀。」

卿妃慌了神,连忙扑过去抱住太后的腿:「舅母,舅母,李巡是无辜的,都是周太医蛇蝎心肠,栽赃嫁祸,请舅母饶他一命!」

太后抬手把果盘砸在卿妃脸上,恨铁不成钢地斥喝:「你干了丢人的事,自身都难保,还想保那个男人?要不是看在你喊我一声舅母,我会如此保你?」

我这才明白,太后什么都清楚,只是为了他们家族脸面,为了卿妃,她只好委屈我。

是了,我是臣子。

不值一提的臣子。

我站在那里,第一次大胆而无畏地直视太后,这么荒唐决定的太后,缓缓拜别:「谢太后。」

8.

我最终没有死。

萧景明赶来救了我。

他和她不是母子,没有温情,没有亲昵,他从来不敢违背她的旨意,可是为了我,他却穿着来不及换下的朝服,站在逢元宫里据理力争。他说:「卿妃还是卿妃,吃穿用度还是从前。儿臣大胆,恳求太后收回成命。」

保住了卿妃妃位,没丢家族脸面,太后终于心满意足,慢慢「嗯」了一声,算是允诺。

我被萧景明带回书房,面色凝重地盯着我:「你受委屈了。」

我从未想哭,被倒打一耙时没哭,被太后下旨斩时没哭,反而在萧景明匆匆赶来时,却涌起想哭的冲动。

我嘴一撇,泪水涟涟地诉苦:「明明都是你让我做的。」

他慌忙抱住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我哭得更厉害了。

等我哭累了,他才开始逗我:「瞧你眼睛哭成两个核桃,还怎么回去见你师傅,你也受惊了,我让人送些吃食来,你吃了就去里面睡会儿,我晚些再叫你。」

「如此也好。」

以前我来看诊,萧景明就不放我走了,说是哪怕我不说话,他知道我在这里就很好,所以我常窝在椅子里打瞌睡,有次跌了下去,他干脆让我去里面睡了。

我往里面走,中途却忍不住停了下来,打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书法,有些疑惑:「这首诗,好像有些眼熟。」

「确实该眼熟。」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李宰相自传里提到,当年他现场作诗一首,是指当场泼墨写下《荫福赋》送给了萧景明,从此就在他书房里挂得好好的。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啊!

后悔,我表示十分后悔。

我羞愧难当地跑进去跳上了床,假装没听见萧景明愉快的笑声。

等我睡了一通安心觉,踩着点出宫下了班。

带薪摸鱼的感觉就是好。

9.

卿妃还是卿妃,我还是八级官员周太医,忙时像陀螺,闲时理档案、磨粉末、晒药草、酿新酒。

师傅讲究养生,这不吃那忌口的,平生唯一爱好就是爱喝上一口。

五岁那年,爹爹被人当街杀死,娘殉情之后,是师傅收留了我。他待我如亲生,我无以为报,专门拜访杜康后人学了一手酿酒讨好他。

师傅饱读诗书,最爱附庸风雅,从十三岁起,我每年都以高山雪、晨间露、江心水其一,佐以竹、菊、梅、杏、松子、莲子酿酒,埋在太医院东墙的墙角根,五年后,待师傅生辰时按年份起出,一开封,酒香四溢,师傅连连称赞,放着满桌佳肴不管,一定要喝个痛快才行。

今年也不例外,我忙活了三个月,在新瓶上写上封口日期,和陈年酒一起埋在了墙根下。

所以,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萧景明了。

再见到他,竟是因为躲在御膳房三月有余,走投无路的李侍卫把他给刺伤了。

刀上有毒。

李侍卫很快被同僚拿下,师傅鞍前马后忙了大半个月,才稳定了他的病情。

而我,因为太后已经对我生厌,只能趁人少时,偷偷去瞧他。

其实,我最喜欢看萧景明生病了,病中的他没了傲娇跋扈,恹恹地任由挫扁。

我带了一盏莲子羹给他,他惊喜地问:「你亲手熬的?」

我有些心虚:「算是吧。」

从东街亲手买来,再亲手提进宫,也算亲自动手了吧。

套路不在旧,管用就行。

萧景明很珍惜地捧着,就要开喝,我气呼呼地问:「你都不找人验一验?」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我听闻,顿了一下,才又笑。我歪头问他:「你可否听过一个叫纪闻的人?」

萧景明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如常:「从未听过,怎么,你要向我举荐此人?」

「他是微臣的第一个师傅,倘若还在,应该遍访群山,尝味草木,救夭伤人命,有他在,陛下定能好得更快,只是他不在了。」

「是吗,那么,可惜了。」

「确实可惜。」

「不用说别人,」见我低落,萧景明眉眼含笑地瞧着我:「周堂清,在我眼里,你也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以为然:「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一张嘴。」

萧景明不死心,还坚持:「我想让你陪我左右。」

我摇摇头,轻轻拒绝:「陛下,微臣不想进宫。」

「可是我想。」

「陛下,」我怎么不懂萧景明情意,可是眼下我已经心烦意扰,自身难保,我掐了掐掌心,轻蔑地说,「您都身不由己,是个傀儡皇帝,怎么还在想这种事?不如想想,下次再遇事,又能拿什么求太后。」

萧景明先是目光一凛,像锐剑射过来,他掀了掀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我,死死地盯着我,把我钉在原地,没了力气。

走不是,动不是,辩解不是。

天色渐渐暗下,萧景明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一个宫人敢进来,最后还是王总管进来点了蜡,我才看清萧景明的眉目,在烛火中冷凛到了极点。

我戳中了他最大、最隐秘的痛。

终于,他缓缓启了唇,他说:「你走。」

我再也没见过萧景明。

10.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萧景明了,只能偶尔收到他回复的折子。

字字诛心、翻脸无情的折子。

尹妃得了乳岩,活不了了,我无力回天,只能用研成细末的粳米饭佐以红糖调羹,让她补充营养。

萧景明说「医学粗浅,庸医误人」。

尹妃死后,他要处我板著之刑,师傅上奏求他网开一面。

他却回:「将军打了败仗要军法处置,怎么太医还要凌驾官法之上?」

蔺妃得了妇科病,腹部肿胀数月,也没来葵水,好多太医说怀了龙种,恭喜恭喜,我却另下诊断,献了药方上去,萧景明看完勃然大怒:「破血之剂,孕期大忌!此等大夫还存于太医院,乃院使失误!」

可几月之后,蔺妃没有诞下龙子,腹部反而越发肿胀,连师傅都束手无策,我知道他已经不待见我,可我还是坚持药方有效。

人命关天,萧景明终于肯见我,他高高在上地睨视我,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才挥挥手,命人按我的药方煎药,蔺妃很快消肿病愈。

我一战成名,太医院也传起「小周太医」要成为「小周院使」的风声。

师傅不以为然,捻着胡子欣慰地说:「我年纪大了,最近手也抖了,后生可畏啊,日后太医院交给你,我放心。」

我拼命摇头,假意真诚:「师傅,只要师傅在一日,太医院院使就只能是您,堂清才疏学浅,能治好蔺妃的病,只是瞎猫碰上了罢了。」

师傅拍拍我的肩,走了。

他并没叫我起身。

我还是低眉顺眼地跪在原地,只是心里想的却是好戏才开始呢。

师傅,谁能想到我喊了一辈子的师傅,竟是我的杀父仇人!

一个强占同僚心血所著之物的人,如何配得上院使?

要不是我在档案室最旮旯角落发现几张爹爹当年手稿,内容竟就是《医术十六科》,岂不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他周荣沛在意什么,依附什么,我纪堂清统统要夺走!

我开始明目张胆和周荣沛做对。

他六十岁高龄,几次被亲手带大的后生当面推翻,脸色很是难看。

明明在意得要死,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嘴脸维持气度。

真是为难他了。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对劲儿,处心积虑打压我、排挤我,让师兄弟们不再与我说话,安排我做边缘工作,不再给我排班,也不再让我进宫,怕我再冒头。

可为时已晚。

11.

太后忽然病了,上吐下泻,水谷不化。

周荣沛自然第一个去诊脉,说是虚寒,开了一堆温补的药,让人用姜汁冲药给太后喝。

其他太医纷纷唱和称是。

只是太后不见好转,又添新症,开始连喘带吐,半月下来,身形瘦了一圈,到后来,水浆难入,瘦得更快了。

太后如此,萧景明辍寐忘餐,亲自侍奉汤药,还去太庙祭拜,祈求自己折寿,也要让太后好转。

据说萧景明也曾厉声质问周荣沛,周荣沛惶恐不安,推脱太后自去年秋冬以来,时有不适,身体早有耗损。

他无计可施,把太医院的藏书翻遍,两个时辰入宫一次,连改七次药方,看似熬红眼睛,倾尽毕生所学,但改的都是些中庸之药,决不肯放手一搏。

等我知道时,太后已经病危。

那天,我请王总管带我进宫。宫里烛火通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已经在准备太后的身后事。

萧景明亲定了太后陵寝,百余人凿石赶工,朝臣议定谥号,宰相撰谥册文,翰林院撰谥议,内务府加急准备出殡时的金丝楠木棺木、金玉人马器皿、牲用牛犊猪羊、「纸活儿」、「松活儿」……到时群臣摘冠缨、服缟素、进名奉慰,举国同哀。

事情太多了。

只有逢元宫一片寂静,虽然宫女日夜伺候,却也只能由着太后瘫在床上哎哟叫唤,一声接着一声,颤悠悠的、叫魂似的,越发叫人害怕。

那是垂死挣扎。

钦天监占星问卜,早就择好下葬吉时,只求太医院能给太后续命到那时。

我再次见到了萧景明,其实,我很想他,但是我不敢说。他看向我的眼神疏离肃穆,不过不见几个月,却已是泾渭分明。

我装作若无其事:「回禀陛下,太后的病是伤热在内,当用凉药医治。臣刚才诊完脉,已经写下药方,按它服用,方能清阳明气分邪热。」

「周太医,」萧景明冷冷地接过药方,看也没看一眼,递给了周荣沛,「朕信不过你。」

萧景明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称过「朕」,这是第一次。

我轻微颤抖,在这一刻,所有的倔强都丢盔弃甲,我直直地、贪婪地注视他,脸上还带着得体的微笑,却发现有眼泪快要流出来。

我想,我也许压根就没想象中勇敢。

我想什么都不管,跟萧景明说明一切,我要告诉他,我其实很想他,我很难熬,我现在每天都睡不好,我想待在他身边,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能睡得很安稳,我想说我的师傅是个坏人,他可千万别相信他。

我还想说,我喜欢最初相识的日子,他弱不禁风,我战战兢兢,后来却敢仗着比他大两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带着他去捞鱼、猜字谜、捉迷藏,仿佛世上只有清风朗月、撩人春光,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好好学医啊,才能好好照顾他。

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突然比我高,也越来越像个皇帝了,我也不敢放肆了。

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又能怎样呢,它们像是无数气泡抵在喉管,想要快快冒出,可是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周荣沛骂我害人不浅,太后已经连吐带泻,脾胃无火,体虚至极,应当温补脾肾,再用凉药,岂不是要命?

周荣沛当众撕毁我的药方。

萧景明目睹着这一切,不言不语,只是深深地凝视我,不肯放过我的任何表情。

周荣沛很快下了第八张药方,并且亲自试药,跪在太后面前称愿为太后肝脑涂地,日月可明。

听闻这一切,我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三天过后,太后果然不仅肚胀身热,连喝的一点水都会全吐。

他当初会霸占爹爹的《医术十六科》,自然无路可走之下,也会抄用我的药方,只是他笃定太后乃伤热无火,自然会在里面添加别的。

果然,他添加了丁香散。

萧景明还是找到了我,我有备而来,款款递上最新药方:「师傅虽然博览群书,却忽略了眼下是六月热盛,邪热侵体、热伤脾胃,太后才会吐泻,这时我们要清热,而因太后先用了温热药,后又误用丁香散,导致上中下三焦皆热。眼下只能按我的药方,用石膏汤一日服三服,方可慢慢好转。如果再拖三日,华佗也难救。」

隔了很久,萧景明才眼神复杂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他会用你的方子?」

「是。他就不配当院使,只会死记硬背,先靠答题入选太医院,后又强占同僚的所著之物名闻天下,他能有几分真才实学?」

萧景明垂眸想了想:「姑且让你一试,如若没用,拿你入狱。」

太后终于转危为安,渐渐好转。

12.

等太后恢复些力气召我入宫时,已经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时节了。说之前的妆粉空了,让我送些新的去。

我一口气带了十盒新产品,一一介绍,是扑脸的、抹脖的、洁面的、润肤的。

太后掀开一个盒子,沾了些妆粉细细抹在脸颊,对镜满意地说:「这样看起来,气色就好多了。」

一旁的宫女小乔说:「太后姿色本就是千古一后,不可比拟,再经过周太医一双妙手研发的妆粉点缀,更是艳丽动人。」

后宫冷暖分明,小乔和她姐姐同时进宫,但她姐姐染了要传染人的病,被人锁在下房里。我见她姐姐年纪轻轻甚是可怜,趁着几次入宫,给她偷偷带了药,虽然她姐姐还是死了,连同下房都被遗弃,但小乔对我仍是感激涕零,把头都磕破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愧无以为报,眼下她见我跪太久,就帮我解围。

太后终于把我叫了起来,说我救了她,问我要什么赏。

我说:「我想做太医院院使。」

太后斜睨我一眼,继续抹妆粉:「口气不小。」

「周院使年老技退,院使之位,受之有愧。倘若我是院使,定鞍前马后悉心照料,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态度分明,能力出众,我笃定太后没理由不答应。

「可是周院使是你师傅,你想取而代之,他肯答应?」

我抬了抬眼,平静地回:「在我心里,他已经不是我师傅。」

那天,我被萧景明带回书房,在他的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周容沛来找萧景明。

他说:「陛下,您和堂清,应该走远些,更别三番几次作梗,让她嫁不出去。你明知道她的爹,虽是我下的手,却是因你而死。」

原来,当年,钦天监观测天象,史太令向先帝禀奏,有紫星东来,连续数月异常明亮,且引有坠下之兆,即时,将有一位帝王出世。

而恰巧,有怜、优两位妃子差不多要同时临盆。先帝大喜,立即下旨,紫星下坠之日出生的孩子将封为太子。

此后,后宫一片腥风血雨,直到怜妃被人下了毒,一尸两命。

而萧景明,就是那个平安出世的婴儿,即大萧朝的太子。

后来,先帝驾崩。萧景明还年幼,六岁那年,优妃在睡梦中死于走水,他便过继在太后膝下。

而周容沛就是当初奉命给怜妃下毒的太医。

别看太医顶多正五品,还属于外官,但在权利纷斗中,从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而那时,我爹惨遭同僚排挤,只因他出生乡野,用药喜欢出其不意且生猛,是走野路子,而他们擅长背书和答题,剂量轻微,热衷慢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一群中庸的太医当中,我爹的造诣就突显了,好几次同僚们束手无策,他都给治好了。

先帝夸他医术精湛,假以时日必定能成院使,可惜我爹身为为怜妃保胎的太医,发现了周容沛他们的阴谋,质问他们为何医者毒心,见东窗事发,师傅只好杀人灭口。

当街杀死了去给我买糖葫芦的爹爹。

那年,我才五岁,巴巴地坐在雪地里等爹回来,后来,我又开始等娘回来。

可是我再也没有等到了。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周容沛能成为院使,原来,他在当年的嫡子之争中,慧眼独具站队成功。

萧景明还小声辩解:「可是我和堂清是无辜的。」

周容沛嗔怒:「您可是陛下啊!」

萧景明终于没有再吱声。

透过烛火打在墙上的影子,我看见萧景明的身子一点点摇晃,一寸寸低下去。

身不由己的人何止我一个。

原来,后宫多凶险,多少人前人模人样,人后牛鬼蛇神。

我的爹娘竟是因他而死。

可是我问他我爹为何而死,他说他锋芒太露,骨子太直,得罪太多人。

现在想来,大概最得罪的就是他周容沛了。

只是他不知道,我满月抓阄抓了《素问》,三岁就能背《伤寒杂病论》,四岁起随爹爹上山采药,五岁起陪父亲问诊,认识萧景明以后,我更是博览医书,我下的那些药方,看似荒唐离奇,药不对症,却是反制之道,以毒攻毒罢了。

只是当他把我领回家时,他这么说了,我就信了,以为掌握了人生挚理,我开始装傻,我表面不学无术,不过是想自保。

不想像爹爹那样,横死街头。

只是没想我认贼作父,白喊这么多年师傅,还想着给他养老。

13.

「狼子野心,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让你冷死在雪地里!」赶来的师傅痛心疾首,「你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始终养了你二十年!」

我想起小时候,他把我抛高高,接住,再抛高高,再接住,耳边风呜呜地吹,我高兴得直叫唤。见我摔倒哭了鼻子,就给我买糖葫芦,还在旁边摇着拨浪鼓哄我。我淘气起来把臭脚丫放在他的朝服上,他也只是笑。

他说我没了家,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他让我跟着他姓周。

也真当我是亲生女儿。

可是这一切,我本就该拥有。

他毁了我一辈子,我也要毁了他的。

太后眼睛在我的脸上细细绕,仿佛有些不舍:「你是有真才实学,会看病,又会制妆粉、面膜这些花俏玩意儿,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我心中顿觉不对。

「可惜周太医忘恩负义,心术不正,如若把太医院交到你这种人手里,哀家寝食难安。」太后轻描淡写地说。

我突然意识到,我以为我的筹码已经足够,但没想我懂医术,却不懂人心。

为什么太后竟如此偏向周容沛?

见我发怔,太后又慢悠悠地说:「既然哀家说了要赏你,自然要赏的。那就赏你一杯酒吧。」

酒?

为什么赏的是酒?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想,师傅在旁遗憾补充:「周堂清,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你不懂感恩,妄想取而代之,死有余辜。」

原来是要赐我死!

我这一步棋,真是害己不浅,满盘皆输。

可是,我到底输在哪里。

我不怕死,可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而死。

周容沛和卿妃不同,卿妃和太后同宗同族,偏心是自然,可是他周容沛呢,又是为何?

我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还没找出线头,酒却已经送来。

「喝吧。」太后淡漠命令,要亲眼看我喝下去。

我缓缓伸出手,其实我早就该死的,饿死,冷死,孤苦伶仃被别人欺负死,总之,已经多活了许久。

嘴唇还没沾上酒,杯子却被人一把打翻。

萧景明没有看我,而是紧紧钳住我的手:「儿臣想向母后讨个人,求母后成全。」

「听说,你很喜欢她,卿妃向我抱怨过,说只要每次周太医进宫瞧病,你都会在,我本来是不信的,但眼下却信了。」太后警戒地说,「你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她留不得。」

萧景明踌躇片刻,放开我的手,缓缓笔直地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求你。」

我气得快癫狂:「萧景明,不就是一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拼命去拉他,「你起来,你不要求她,死我见得多了!我不怕死!我不怕!」

萧景明始终还是跪着,眼睛通红,像是快哭:「求太后留她一命,我会把她流放至苦寒塞外,永生永世,不再回朝。」

那么宽敞的大厅,太后坐在上方,高傲不屑地俯瞰。

俯瞰着朝她下跪的一国之君。

他们在拉扯,在对峙,可是一强一弱,萧景明注定是输。

太后轻蔑一笑:「不行。」

萧景明依旧不妥协,孤注一掷地说:「倘若母后执意要杀她,我从此不再喝汤饮。」

太后微眯起眼睛,不怒自威,可萧景明微昂着头颅,没有退缩。半晌,太后才问:「你知道?」

「是,儿臣一直知道,儿臣自小承蒙母后膝下,感怀佩零,事事不敢逾越妄行,但倘若母后有一丝介怀和不安,儿臣愿意继续喝下那些汤饮。」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师傅并不是怜妃的人,而是一直都是太后的心腹。

怪不得他能坐稳院使,原来,他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站队成功。所以,我想除掉他,一条绳上的太后自然不肯。

说到底,萧景明才是最可怜的人。

太后无子嗣,虽早期能权倾朝野,只是萧景明始终才是大萧朝太子,未来的皇帝,他始终会长大,他学识出众,文采斐然,品行清隽,渐渐的,朝堂里有了别的声音。

太后为了永远一人独大,竟很早就让周容沛给萧景明长期配制有毒的汤饮,让本就体弱多病的他常年缠绵于病榻,控制于股掌之间。

萧景明知道,他一切都知道,甚至早就知道当初怜妃和自己母妃都是死于太后之手。

只是,他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要当着周容沛的面一口一口喝尽汤饮。

什么劳什子皇帝,没想到必修课是学习演技。

太后非常满意调教出来的萧景明,却对我万分不满意:「可是,周太医非死不可。」她凝思片刻,「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不如让上天来定。」

「母妃!」

太后凝眸而怒,拍案而起:「陛下,我已经做出让步!」

太后赏了我两杯酒。

一杯毒酒,一杯清水,让我二选其一。

我知道,这两杯都是毒酒。

萧景明落下泪来,眼里有眷恋和痛苦:「周堂清,你不要喝!我求你,你不要喝!」

可是,我躲得掉吗。

太后不要我活。

她可以让一个八品太医活,可是,她要绝对掌控萧景明,高高在上地,随心所欲地掌控。

他如果连心爱之人都保不住,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自己面前。

懦弱无能至此,摧毁至此,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我随意挑了一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喉头很快一阵翻滚,一股腥热的血液从嘴角滑出,我皱了皱眉头,瘫软下去,萧景明眼疾手快地接住我,让我躺在他的怀里,我就咧着血嘴对着萧景明笑:「萧景明,你以后都可以不喝了,你不许再喝了。」

他却哭得丑得不行,哪还有平时清俊模样。

在闭上眼之前,我听见萧景明撕心裂肺的吼。

这是他生平唯一简短的爆发。

14.

两年后,塞外。

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而来。

我左手搭在额前,眯起眼睛,分辨出最前头的那人竟是萧景明。

看来,太后死了。

当年,我确实是假死。

我和萧景明合演了一出戏。其实,他早就察觉出汤饮有异,频繁招我入宫帮他驱毒,只是他为了不牵连到我,隐瞒了一切,只说是幼年落下的病根。

要是我早知道,当初干脆就让她一死了之,还费什么功夫救。

后来,小乔打点侍卫,慌忙跑到太医院值班处,告诉我太后备了毒酒等我,我就先把一截羊肠藏在衣袖里,饮酒时用衣袖遮住含在嘴里,趁着假象吐血再把毒酒悉数吐出,萧景明悲伤至极,不容别人靠近,草草火葬,他们自然无法验证。

从此以后,太后对萧景明放心至极,却因为病痛缠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舒朗,只能一点一点放权下去,而萧景明的执政便越发得心应手。

权力,他自然极度渴望。

只是他早就习惯隐忍,苦心积虑蛰伏已久,早就细细铺开复仇的网,可惜那年太后垂危,是他谋权好时机,只是太后党羽众多,根基深厚,他搬得倒太后,却搬不倒那几个功高盖主的大臣,才任由我将太后救活,再假以时日,安插亲信遍布朝廷,只为一朝颠覆所有。

只是,我说过,草菅人命这种事,我熟。

我是女人。

太后也是女人。

女人更懂女人。

太后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肯定怕老,怕丑,怕不好看。

而我,早就在给太后的妆粉里下了慢性毒药,毒性细微不可查,但日积月累,可渗至五脏六腑,却很难查出病因。

萧景明当年派人修的陵寝,总算派上用场。

而周容沛,他应该死得比太后还快。

我赌就赌在他虽然厌我至极,但舍不得那几坛子好酒,之前我就起开三年前的老酒,在里面添了乌头碱,这药轻微剂量,即可致命。

我人都死了,他们只会肆无忌惮,哪还有什么担心。

人的欲望,驱使他们不折手段,但害人终害己。

我笑眯眯地打量着萧景明,他比以前高大许多:「我走之后,可有好生按我的药方吃药?」

「这是自然。」萧景明牵起我的手,「我要带你回宫……我想跟你有个孩子,纪堂清,可好?」

我偏着脑袋假装想了想,再笑着说:「如此,自然甚好,甚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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