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的成语(蒜的成语 开头)
李心亮||沙蜇与蓝帽
沙蜇与蓝帽
◎ 李心亮
刘震云在《口信》这部作品提到:清末到时期,两个不同地域的人碰了面,互问籍贯后,如果其中一位是山东人,另一位会很识趣的称呼对方为二哥,而不是大哥,并且说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矩。其源头来自水浒传——谁不知道山东好汉鼎鼎大名的景阳岗打虎英雄武二郎呢?二哥威武,大哥窝囊,世人皆知,称山东爷们为二哥就沿习成俗了。这个习俗,可能盛行于苏鲁豫皖四省相连接之地,胶东沿海,鲜有人知。在胶东烟台沿海,倒有这样一句歇后语:武大郎卖海蜇——人熊货(窝)囊。咱且抛开大哥窝囊,二哥威武不提,有评书,有原著,有影视作品,有兴趣的读者自可去阅读欣赏。咱们今天且说一说咱们烟台的海蜇。
海蜇全国沿海都有出产。用鲜海蜇矾制后的商品分两类:伞盖矾制的称为海蜇皮,海蜇爪矾制的称为海蜇头。全国海蜇皮产量最多的是闽浙两省,质量最好的却是咱烟台莱州的海蜇皮——皮张完整,厚实,脆嫩,水分少。可以矾制海蜇皮的海蜇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沙蜇,有咱们农村老家烧火做饭的大锅锅盖那么大,所以有的渔民就直接称呼它为“大锅盖”,一个重达二三百斤,有象牙色的,有玉白色的,有浅灰的,无一例外爪子都是猩红色的,挂满粘粘糊糊的粘液与丝膜筋络;沙蜇爪子的分泌物含有毒素,如果你赤手空拳去拿它,就算它不是完整的,是碎成一块一块的,也会蜇得你麻酥酥的疼,一会起一连串红色的小水泡,又痒又痛。为应对海蜇的毒素,现在捕获海蜇的渔民,穿的都是橡胶的连体衣服,纹丝不透。我们村西以前是蓬莱县育苗场,一九九二年的夏天,育苗场的一个小伙子晚上在浅海游泳,看到海中一个活的大沙蜇,他用力去抱住它,想把它拖上岸,他伸出胳膊抱住了海蜇的伞盖,海蜇爪子吸住了他的前胸,没料到海蜇的毒性是那么大,上了岸边,前胸一片水泡,呼吸困难,送到医院,一个多小时后不治身亡。多么可惜,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所以请喜欢夏天去海边游泳的朋友千万注意了,不要用身体和海蜇直接接触,以防不测。
沙蜇的含水量大,出皮率低,二十多斤左右水货出一斤皮子。还有一种海蜇个子小,大的三十多斤,小的是十四五斤,通体浅蓝色,有少数的是深蓝色,像一顶时期人们戴的毡帽一样,渔民给这种海蜇起个名字叫蓝毡帽。蓝毡帽量少,不容易捕捞得到,价钱是沙蜇的十倍不止。用蓝毡帽矾制的海蜇头,海蜇皮是绝佳上品。人民大会堂国宴专用的海蜇皮就是选用莱州市出产的蓝毡帽矾制的。庙岛群岛往西,黄河三角洲以东之间是渤海凹进去的一块,底部就是莱州湾。莱州湾水域含盐量,水流气候,温度都适宜海蜇的生长,所以莱州湾就成了渤海最大最著名的海蜇产地。从八九十年始,网具的革新,大马力机器船只的使用,莱州的海蜇产量打着滚往上翻,莱州渔民很是发了一大笔海蜇财。每年的七月中下旬,莱州湾开始海蜇捕捞,满海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哪条船出去一趟,回来也是个几万斤十几万斤海蜇。雨量丰沛的年景,海蜇丰收;雨量欠缺的年景,往往海蜇歉收。老渔民说“海蜇跟着雨水走,”这也是积几百年的经验之谈。
海边的孩子视海蜇为平常物件,而内陆的孩子却把它当作了稀罕东西。五十年前,我二姨嫁在南乡,我表哥大我三岁,叫海子。有一年的暑假,我表哥来姥姥家,送新碾的麦子米。他那时也就十一二岁吧!吃完了早饭去海边玩,一会扑通扑通跑回来了,满头的汗,兴奋的脸都红了,双手捧着一块大沙蜇,叫着姥姥。“看呢,姥姥。我捡了一块大肉回来,通肥通肥,大胖大胖,快上锅烀烀逮了吧?”(蓬莱的土话叫吃为逮)把俺姥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南山的孩子不认识海蜇,还以为是块大肥肉呢!这个笑话成了经典,到现在我们还拿它取笑表哥。
当年不认识海蜇的表哥现在却成了地道的渔民,天天和大海打交道。在二姨去世后,表哥搬来跟姥姥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表哥从小就很知道过日子,很抓家。秋天的晚上,刮西北风,海蜇都刮到岸上了。表哥叫我和他去海边捡海蜇,卖给矾海蜇皮的,五分钱一斤。我力气小,眼又近视。他只叫我给他看着摊,他捞取的海蜇,别叫别人给偷走了。他提着个大筐子,拿着捞兜,沿着浪边,四处去捡海蜇。我找个背风的高处,看着他一筐一筐往回送海蜇。月亮升到了中天,海蜇堆成了小山;月亮渐渐西沉,海边的玉米地,大杨树,唰啦唰啦地响,猫头鹰不时的“咕咕——喵”叫着。我有点怕,又有点冷,眼皮也又黏又重,表哥挎着大筐子从西边过来了,我叫他“哥,啥时候回去?”“现在正是多的时候,你困了,就先迷糊一会吧。”倒净了筐子,表哥又往西跑下去了。那一晚上,表哥捡了一千多斤海蜇,卖的钱分了我十块,我第一次手里有了一张最大面额,劳动所得的人民币。
三伏盛夏天,铜铁都出汗。人到这个节气,吃不下去饭,没有食欲,没有对胃口的食物。人热的昏昏欲睡,六七岁的我躺在街门内的凉席上,姥姥给我扇着蒲扇,蒲扇扇的风也是热的。不知谁在街上喊道“村西头——牛圈外——沙滩——上了个大沙蜇啊!快拿盆去割一块,打(用刀切成细丝)海蜇汤喝吧!”街坊上有拿盆去端海蜇的,路过姥姥门外,吆喝一声“泰婶子,给你捎一块吧?”姥姥在门内应道“好嘞!一小块就够了——就我和俺外甥俩人,打两碗就成。”海蜇捎回来了,象牙白色,晶莹透明,直往下滴答水。姥姥把海蜇放在砂盆里,放上清水缓一缓,撕去附着的粘络丝膜。隔一会换一次水,换五六次水之后,姥姥把海蜇放到了菜板上,用刀打成细细的丝,放在清水里再漂两遍,预备好佐料:醋,蒜泥,麻汁,香油;打发我去菜园里拔两颗嫩香菜,洗干净,切成末,香菜末散发着浓郁的香菜味,一股一股升腾着。姥姥用笊篱把海蜇丝捞出来控净水,捡一根尝尝,确实一点咸腥气都没有了,放到大砂碗里,调上蒜泥,醋,麻汁,香油,香菜末!尝尝味道,再酌情加一点调料,用小碗盛一碗给眼巴巴一直看着姥姥忙活的我——我以前没喝过这种又酸又辣又香的生海蜇汤,我疑惑的看着姥姥,姥姥喝了一口,把碗贴到我嘴边说“海蜇汤暖肚,乖乖,喝吧!”三十多年过去了,姥姥说的“暖肚”这两个字我一直没理解透是什么意思,但我一直牢牢记着这个慈爱而温暖的瞬间。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露将近,海里海蜇越来越稀少了,这个时候如果能捞到个“小钢帽”(蓬莱渔民对蓝毡帽海蜇的别称),可以做烩海蜇头吃。这可是地道的渔家菜,起水鲜。这是我父亲独创的,任何酒店里也没有这个菜。蓝毡帽到这个时候,爪子很坚实厚硬,用手掐都掐不动。用小刀切下十几个爪子来,用刀切成斜刀薄片,入沸水一 汆 ,取出凉水一凉,控干水分,一朵朵扎撒着紫红色的硬刺,真漂亮,象盛开的珊瑚花。五花肉片靠出大油,下大蒜末煸出香味,放入香醋,蚝油, 水淀粉勾薄芡,淋上香油,撒上胡椒粉,蜇头放入颠一下锅,裹 满芡汁,洒上香菜末,出锅。鲜酸爽口;脆嫩柔滑。不管是配上米饭,馒头还是烙饼,吃起来那叫一个香甜过瘾,管保能吃个盘底朝天——菜汤都能用馒头蘸着吃了。
雨转雪,天变寒,过了腊八就是年。咱们胶东半岛烟台的沿海人家,过年时有一道必备之经典凉菜——拌海蜇皮,吃起来用三个字可以形容:嘎嘣脆。拌海蜇皮最佳搭配是嫩白菜心。淡金色的生白菜心切成细丝,略微卷曲而蓬松,闻着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有一丝丝秋天的味道;玉白色的海蜇皮切成细丝,略微卷曲而紧致,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腥矾味,有一丝丝海风的气息,配上翠绿的香菜段,橙红的胡萝卜丝,先不要尝味道,光是颜色,也是够诱人的了,这是一款我们胶东烟台历史悠久的下酒小菜,一口酒闷的下去之后挟一箸酸辣适口的海蜇皮,啊呀!给个神仙也不换呢!
用海蜇皮拌凉菜,不但盛行于咱胶东半岛,江浙沪一些城市,也把拌海蜇皮当作一道宴席上的必备凉菜。汪曾祺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的家乡高邮,比较讲究的宴席一般先上八个凉盘,有双黄咸鸭蛋,风鸡,糟泥螺,盐水虾,如皋火腿等冷荤盘,搭配的一般是芥菜拌豆腐干和拌海蜇皮两个冷素盘。其中的海蜇皮是用萝卜丝拌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猜想这道萝卜丝拌海蜇皮是糖醋拌的,是酸甜味的,而不是咱们胶东烟台拌海蜇皮的酸辣味的,酸甜味的萝卜丝拌蜇皮好吃吗?我猜想肯定错不了。
南风北渐,酸甜口味的菜也逐渐为咱门胶东烟台人所接受并喜爱。用海蜇头为原料做的一道菜——老醋蜇头,现在正风靡大江南北,食津酒楼。这很难界定是哪一菜系的菜了。泡发厚实的东北黑木耳,炸酥的红皮花生米,拍碎的嫩黄瓜块,剁碎的新蒜米,上好的香醋,糖,发好干净的蛰头撕成小块,拌在一起,香辣酸甜,红白黑绿,赏心悦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如果窗外再有一树梅花,这人生夫复何求呢?
海蜇皮可凉拌,可热炒,可做成酸辣汤,但从来没有听说有用它做饺子馅,包子馅的。物尽其用,就是这个道理吧?
【作者简介】
李心亮 :蓬莱市人,党员,烟台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汉格文学社副社长。在天涯,百度等中文网络平台开有诗词专帖,在各类报刊共发表诗词,散文,短篇小说共计三十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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