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茹芸八字(许茹芸2021)

流水随风 2024-01-12 12:59:06 网友分享

陆正兰 | 情感焦虑:当代爱情歌曲的符号学分析

作者 | 陆正兰

摘要

人类文化史上,爱情是歌曲最重要内容。 正因为司空见惯,研究者很少去注意歌曲表达爱情中的时代精神印痕,以及文化演变对歌曲符号表意方式的影响。 情感焦虑,这个几乎是悖论的命题,实为当代中国人两性关系精神状况的一个特殊的符号再现方式。

关键词

情感焦虑;男歌 ;女歌;跨性别歌 ;符号学分析

1一种当代文化符号现象

人类社会生存于无所不在的交流之中。 歌曲是人类情感的一种交流方式,歌曲构筑了一种“交流情境”,此“情境”不仅是交流成立的前提,更构成意义的条件和环境,并内化为文化中符号表意的秩序及规范。 在整个人类文化史上,爱情是歌曲最重要内容,亘古至今,歌的形式千变万化,这个主题持久不变。 正因为司空见惯,研究者很少去注意爱情歌曲中的特殊时代精神印痕,以及不同文化对歌曲表意的控制操作。

在中国传统歌曲中,爱情引发的悲苦是文人作歌的一个重要动因,且大部分文人的“失恋”或“恐惧失恋”歌词(例如宋词)是为女歌手代写的“怨女歌”。 爱情的焦虑主要出现于男女之间各种结合方式——恋爱关系、情人关系、婚姻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 失恋先要有所恋;形不成爱情结合,就无所谓失恋。 因此,远离引发想念,本身不是焦虑;因对方去世悲伤绝望的想念,也不是焦虑。 焦虑是无法让对方回应自己的感情才产生的。 传统的情歌几乎不谈婚姻,因为传统社会的婚姻不太需要爱情来维持,情感焦虑大多是婚姻外的,失恋往往发生在李商隐《无题》诸诗写的那种场合,即男人在外经商、为官、考试等等时候发生的婚外情。 因此,无论男方女方,并不认真地要求对方守一忠贞,爱情歌曲往往是一段时间的情感身份表演。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际上是一种让步式的心理,只要有一段“如梦佳期”就行了。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情诗多,而情感焦虑实际上并不太多。

在当代中国歌曲中,情况出现很大变化。 焦虑首先有关步向婚姻的可能,即爱情关系能否持久,这关系到身份的长期性,即对今后是否能维持这种交流的忧虑。 爱情好像是生理的、自然的、非表意的,实际上却是一种符号身份交往行为,是爱情双方以一定的表意身份进入某种特殊的社会关系。 恩格斯说,有了私有财产要继承,才出现家庭[1]。 传统中国讲究门当户对,或者八字相配,这些都是身份性的表征。 身份,“是符号表意双方是否承认对方是符号游戏的参加者,只有承认对方的身份,表意和解释才得以进行。 ”[2]因而,爱情不仅仅是生理上、心理上的吸引,更是一种社会性符号交流:双方从彼此获得对自身身份的肯定。

那么,歌曲中表现出来的焦虑,本质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塔拉斯蒂认为,“焦虑是一种主体存在的标记。 ”[3]在复杂的爱情经验中,人会体验到严重的心理冲突,产生身份危机,从而表现出“一种因无法调和的元素而在某些人格中造成的心理混乱”[4],焦虑是一种人对自己存在状态失去控制的征象——它是主体与有价值的对象之间关系“灾变”的表现:主体与对象从结合到分离,或从有可能结合到有可能分离,却无法用行动来弥补。 并不仅仅失去可欲的对象,也是对此无能为力,陷入无助状态的标志,表现出一种意义难以传达、难以被人理解的痛苦,焦虑是主体对未来意义无法把握的状态的符号表征。

因此,在当代中国,出现了古代比较少见的歌曲表意题材:在以男性为文本身份的歌曲,即所谓“男歌”中,情感焦虑更多,甚至比女歌更多。 “怨男歌”在数量上几乎超出了“怨女歌”。 这是中国当代文化一个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现象,也是中国当代社会性别关系曲折而复杂的符号表现。 情感焦虑,这个几乎是悖论的命题,实为当代中国人两性关系精神状况的一个特殊再现方式。

爱情焦虑也来自于“选择焦虑”。选择是一种意义行为:当男女一方用自己的意义标准选择对方,而对方不作出相应的回应,或者担心对方不回应,就出现了焦虑。在传统社会,组合的文化规约(例如八字相配)剥夺了个人自由,也省却了选择与后悔的烦恼;在前期现代社会中,社会集团的内部利益联姻,也简省了选择过程;到了当代,似乎择偶是绝对自由,尤其生育意愿降低,男女社会分工不明显,选择可能几乎无限。在当代社会,人生不是独立存在的组合段,而是许多“意义”互相牵制,构成一个看来似乎有意义的“人生叙述”。实际上选择一开始,自我意志就被推上审判台,各种隐蔽的“讨价还价”,让人们无所适从。赵毅衡在论述后期现代的“符号危机”时指出,一旦面临的选择段宽得无法掌握,选择就只能是机遇选择,即没有预设意义的纯然选择,作为选择主体的自我,只是自由状态的飘浮。越是封闭的系统,由于元语言单一,越能“解决”如何生活的问题;越是开放的体系,元语言组成复杂化,越是无法提供简明的答案。当代社会符号泛滥的结果,是形成“选择悖论”(paradox of choice),即“开放后的自动封闭”[5]。自由恋爱不仅导致选择自由,还导致过分自由后的实际不自由。

“选择悖论”证实了克尔凯郭尔的名言:“焦虑是自由造成的晕眩”[6]。在当代社会,爱情关系是两个原子化的个人所做的人生意义选择。这个个体选择实际上缺乏恒久的解读元语言不得不经受意义关系变化的压力,随时有解体的可能,实际上爱情与婚姻成了人际关系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尤其在身份关系发生变化,也就是对意义的解释出现了变化时,失恋的可能性增加。同样,选择性增多时,焦虑也更为强烈。

2 情歌中男性的焦虑

塔拉斯蒂提出:“在所有艺术中,音乐是表达焦虑最有效的手段之一。”[7]音乐的重复性回旋,反复的一唱三叹,很适合表达焦虑。在一般表意中,重复会减低事件或语句的“可说性”,因为重复让人腻烦[8]。而焦虑的特点就是回旋反复、萦绕不去,歌曲文本的特点是在重复中变异,因此歌曲成了表达焦虑的最佳文本方式。

情感焦虑在男歌文本和女歌文本中有相当大的差异。这里说的“男歌”或是“女歌”,不是男人或女人作词或作曲的歌,而是其“文本身份”是男性或女性。歌曲的表意身份,不是个人性的,歌曲是用来感动大众、供社会大众传唱的,因此歌曲文本表现的是一种社会性的感情,男歌和女歌的文本,会烙上社会性别特征印记。歌曲中唱出的对待爱情焦虑的方式,是供社会大众借用的,因此歌曲反映了一个文化对男人和女人的情感符号身份的期待,而不只是男人对女人,或女人对男人的期待。

正由于此,可以从歌曲中发现当代社会对男女意义身份期待的巨大反差:当今男歌中最明显的性别焦虑,是对所爱对象无法确切占有。这种焦虑投射到文本中,表现为三种不同的情感态度和处理方式。

第一种是反击型的,表现出激烈求胜态度。这首《爱我还是他》(娃娃作词,陶喆作曲并演唱)在当代青年中流传很广:“你爱我还是他?我为你找了一百个理由我就是那么傻/你爱我还是他?是否沉默代替你的回答我应该明白吧/你爱我还是他?你都已看不到我们的好我还为谁牵挂/你爱我还是他?是否沉默就是你的回答我们都别挣扎/去爱他!”

这是情感境遇中,应对性别焦虑的一种最男性传统的反应方式:强烈反击,绝不妥协。面对所爱者的情感变易,歌曲的言说主体紧逼着追问六个“你爱我还是他”,不允许一个具有威胁性的第三者把自己逼进焦虑,哪怕结果是断然退出:此歌的最后一句,只有决绝的三个字“去爱他”。命令式修辞,将男性击败焦虑的心态表现得非常干脆。在一向“声美言”的情歌中,歌曲文本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态度和情感描述,但作为缓解心理调整机制,可能会有效地表现出男性外向型的对抗式宣泄。这种男性传统态度在社会中大量存在,在歌曲中却非常少。歌曲“反映”的并不是现实,而是促使人们唱起来的心理动力。符号表意永远是片面化的[9]。

第二种是趋于阴柔性的“内化”方式:独白式地安慰自己,以寻找焦虑的自我释放。比如这首《练习》(李安修/王裕宗作词,黎沸辉作曲,刘德华原唱):“如果留下多一秒钟,可以减少明天想你的痛/我会愿意放下所有,交换任何一丝丝可能的占有/幸福只剩一杯沙漏,眼睁睁看着一幕幕甜蜜/不会再有原来平凡无奇的拥有,到现在竟像是无助的奢求/我已开始练习,开始慢慢着急,着急这世界没有你。”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焦虑往往只由被动的那个人承担。虽然歌的“我对你说”倾诉方式依然存在,但言说主体迫切倾诉的是“如果这世界没有你”的焦虑(“着急”),用“练习”来预防创伤,是因为“我”知道我经受不起失恋的痛苦。

下面这首情感焦虑的男歌文本《比我幸福》(陈静楠作词,李伟松/李景生作曲,陈晓东原唱),表现出第三种不同的情感调整方式,即高姿态:把自己的焦虑“提升”为一种自我牺牲的崇高:“望着广场的时钟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风/不习惯言不由衷沉默如何能让你都懂/此刻与你相拥也算有始有终祝福有许多种心痛却尽在不言中/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面对这个让“我”狼狈退出三方角逐的“你”,“成全你的追逐”这句歌词充满悲情的抱怨,似乎是主体企图控制自我的一种“升华”治疗。文本中虽然没有直接出现和另一个第三者“他”的对抗,而是通过强调我的态度,以间接叙述来完成这一场情感的角逐。这种高姿态处理方式既是一种有效的焦虑转移,同时也能保持道德优势的主动局面,以一种比第三者更为高尚的利他主义情感,“精神上”战胜对手。这究竟是一种崇高的道德感,如新儒家哲学所倡导的“用道德安顿情感”[10],还是一种自我疗伤的姿态?“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表面上是祝福,实际上是一个抛向对方和第三者的挑战。是一种“通过加速焦虑表现焦虑”[11],即抢着把话说到前面,反而能最终使个体摆脱焦虑。

爱情作为人类在人际交流中的一种复杂的符号身份表现,强烈的“排他性”在男歌文本中最为明显。所谓排他性,也就是对自己(恋爱)对象的独占心理。这是“文明时代”人类的重要特征。正如恩格斯所论:“按其本性来说就是排他的。排他性的积极面是专一、执著;消极面是自私、嫉妒、猜疑和占有欲。”[12]一旦“排他性”无法达成,也就是占有欲无法确认,强烈的感情焦虑就会产生,这在男歌文本中体现得非常突出。“通过音调表现的焦虑,已经是公开的焦虑。艺术的悖论在于,它的最深层的现实是内在的,但这种现实又必须外化。”[13]这就是为什么艺术与焦虑同在,并成为艺术的动力:艺术的永恒主题是爱情,而艺术的永恒动力是爱而不得。

3 情歌中女性的焦虑

女歌中的情感焦虑,不同于男性无法掩盖的强烈占有欲,更多的是付出没有回报的苦恼与怨恨。投射在歌曲文本中,也会显示出三种主要的不同态度。第一种,自我哀怨型。比如这首《独角戏》(许茹芸原唱):“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泪光吸引你/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这首歌由两位男性音乐人作词作曲,但处理情感焦虑的方式是典型的女歌,如此作者性别身份与歌曲的文本性别向背的情况,在当代歌曲中并不多。

这首歌对焦虑的女性表意方式非常逼真,证明了表意方式是程式化的套用:女人本该如此。尽管该歌曲文本中也有类似于责问的方式“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但并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歌词很快又转成女性典型的自我退缩和压抑。

与上节举例的那首《比我幸福》中的男性自我崇高化不同,女性的态度是自怨自艾。“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此歌中展现的这种处理性别焦虑的方式是日常生活中女性最为常见的一种。数千年的性别文化史,一直强化“女性总是弱者”的观念,这种文化压力形成了符号表意身份的程式化,而这种程式化有强大的延续性,反过来影响了社会中每个人的表意方式。符号身份与现实的关系在这里翻转过来:不是符号反应现实,而是符号方式改造现实。这也是大多数女性在命运面前选择主动放弃,独自承受焦虑的根本原因。因为如此表意,“符合”女性身份。

女歌中第二种应付性别焦虑的方式,与上面一种自我哀怨型略有不同,已经不像传统的“怨妇歌”,表现出更多的对男性背叛的怨恨。比如这首《征服》(袁惟仁作词作曲,那英原唱):“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我的爱恨已入土/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

女性在爱情战役中即使“顽强”,也时刻准备失败。当女性无法甘心于这种失败的命运时,总是用愤怒与抗争来面对自己的焦虑。显然,相对于前一种自怨自艾型的女性,这种处理焦虑的方式是外向的,反控诉式的。尽管在现实生活中,这不是一种很常见的情感处理方式,因为在社会性别文化的规约里,这种方式常常不被女性传统价值观认可,但作为歌曲表意,却是焦虑的明确反应。

女歌常见的第三种处理性别焦虑的方式可能是当代特有的:理智地对待感情的伤痛,寻找一种积极而正面的方式,重新寻找自我。这既不像上面第一种表现出的自我怨怜,自我迷失;也不像第二种那样剧烈抗争,一起“粉身碎骨”,而是采用洒脱的“放弃”。这样的一种姿态至少赢得了精神上摆脱焦虑的优势。易桀齐作曲、黄婷作词的《别再为他流泪》(梁静茹原唱):“你走了太久一定很累,他错了不该你来面对/离开他就好就算了心情很干脆/他其实没有那么绝对远一点你就看出真伪/离开他不等于你的世界会崩溃,转个弯你还能飞。”

越来越多的当代女性青年情愿采取这种潇洒的表意方式,拒绝做任何形式的“怨女”,一声“离开他就好”,是典型的当代女性面对失恋的独立不羁风度。男歌和女歌文本三种基本的不同的性别焦虑和处理方式,是当代文化中性别现实的曲折反映。可以看到这些处理表意焦虑的方式,继承了传统的性别角色,但也出现了当代社会才有的重大变化。

尽管在男歌和女歌文本中,我们能观察到男性和女性不同的性别焦虑及处理方式,在男歌中至今有一种明显的“排他性”的暴烈,但近年来,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变化,男歌的整体修辞方式减少了传统的所谓“阳刚”的力量,表现出当代一种非常特殊的“怨男情结”,由此产生了当代男歌(哪怕是最男性化的摇滚)的“阴柔化”倾向。这个问题,是当代文化的一种特殊局面催生的情感焦虑变异。

4 跨性别情歌中的情感焦虑

在当代歌曲的性别身份中,最复杂的是跨性别情歌,这是传统音乐文学中没有的类别。这种歌可以同时在男女歌众中传播流传,歌本身的文本性别特征不明显,由男性唱起来,就成为男歌,由女性唱就成为女歌。实际上歌手的生理性别,往往使这些歌本来不清晰的性别身份具象化,但歌手的性别可以变换,也把赋形性别复杂化。在所有的流行歌曲中,跨性别歌占了相当大的比例。笔者对2011年7月21日的“百度音乐”的Top500首歌作了分析,发现其中男歌97首,女歌86首,性别间歌24首,无性别歌75首,而跨性别歌高达218首,占全部500首歌的46%,几乎达到一半。

跨性别的情歌依然会出现情感焦虑,就是男性女性共同的焦虑。比如这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杨立德作词,童安格作曲,童安格原唱):“我早已经了解追逐爱情的规则虽然不能爱你,却又不知该如何/相信总会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去,但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爱情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比生命中其他部分更为脆弱,因为爱情不是一个人的行为。爱和被爱是两种能力,当这两种能力被混淆,爱情的焦虑就与性别身份更加复杂地纠缠在一起,例如跨性别歌,当男性唱出来的时候,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其女性化的一面。而当女性唱出来时,则获得了一些男性色彩。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符号文本的表意身份与“实际歌者”性别身份的巨大差异。对兼具双性(androgyny)生理身份的人,所谓“不男不女”的人,社会的容忍度很低,有很多贬义词侮辱词流传。这是文化对人格性别特征的归类强制性。但奇特的是,在歌曲中,兼具双性的跨性别歌却大受欢迎。

美国女心理学家桑德拉.贝姆(SandraBem)于七十年代发明了“性别角色测量表”,这是一种简明的、用符号认同测验性别倾向的工具[14]。被测试者从60个描述性格特征的形容词看何者适用于自己,然后可以查出这些形容词的“性别性”。大部分研究发现,双性化的个体心里比较健康,具有较高的自尊、较少的心理病态、较好的社会适应能力,比其他类型的人更受别人欢迎。这也就从一个角度说明了兼具双性也是男女心灵沟通的具体表征。也就是说,一旦超脱传统的单性别规则,接触到符号意义表现,兼具男女双性就会成为不少当代人的选择。文本身份兼具双性的“跨性别歌”就是这种倾向的符号表现。

荣格曾提出双性人格理论,认为男女两性均有异性亚人格成分(sub-personalities),即男性具有女性原型(Anima)、女性具有男性原型(Animus)。当代美国学者艾森卓进一步深入探索,提出这种双性或对立性的亚人格其实质是心理情结(psychic complexes), 而不是荣格所说的原型。如果将对立性别理解为以生物学为基础的人格,男女两性便被预判成两大类别。这样一来,有关自我与非我之间关系的所有的微妙性和未知含义,便统统被取消了[15]。所以,跨性别歌曲文本是展示一个人身上的阿尼玛或阿尼姆斯两种属性,以便提供两性沟通的一种方式。

男女心灵没有本质的区别,跨性别情歌唱出的其实也是一种两性情感的共同心理基础。只有进入别人的情感世界里,才能同情地体谅对方,才能找到理解之路。这首《解脱》(姚若龙作词,许华强作曲,先是陶喆原唱,后为张惠妹、周笔畅翻唱),是典型的跨性别歌,在当代青年中流传很广:“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我不应该还不放手/你有自由走,我有自由好好过/解脱是懂擦干泪看以后,找个新方向往前走/这世界辽阔,我总会实现一个梦。”

这种方式是不是解除情感焦虑的有效方式呢?流行歌曲在帮助人们体验对方的情感。歌曲一方面表达焦虑,另一方面帮助我们排解甚至克服这种焦虑。这种时候,歌曲的符号表意,不仅是当代男女苦恼心灵的表达,更是对情感焦虑的诉说式抚慰。音乐符号学家塔拉斯蒂提出过有两种焦虑:同情的厌恶,与厌恶的同情[16]。前者是悲观的无出路的,而后者是面对消极情绪的“往上超越”式的转换。塔拉斯蒂没有说哪种音乐是虽然厌恶但是同情,能“往上超越”,从本文的分析来看,跨性别歌这种当代文化有的体裁,能够促进性别之间的理解,用同情缓解焦虑。

参考文献

[1]恩格斯:《家庭、私有财产,及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6页。

[2]赵毅衡:《身份与文本身份,符号与符号自我》,〔北京〕《外国文学评论》2010年第2期。

[3][7][11][13][16]Eero Tarasti,Existential Semiotics, Blooming- ton:University of Indiana Press, 2000,p.85,p.76,p.80,p.78,p.78.

[4]钱超英:《身份概念与身份意识》,吴予敏主编《多维视界——传播与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77-380页。

[5]赵毅衡:《单轴人:后期现代的符号危机》,〔哈尔滨〕《学习与探索》2010年第4期。

[6]“Anxiety is dizziness of ”, SorenKierkegaard, The Concept of Anxiet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43.

[8]罗宾.沃霍尔指出,重复使时间成为“类叙述型”(Paranarratable)降低可叙述性。《新叙述:现实主义小说和当代电影怎样表现不可叙述性》,见《当代叙述理论指南》,James Phelan等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41页。

[9]赵毅衡:《符号学》,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页。

[10]徐复观分析音乐“中和”之道时说:“由心所发的乐,在其所自发的根源之地,已把道德与情欲融和在一起,情欲因此而得到了安顿,道德也因此便以情绪的状态而流出。……道德成为一种情绪,即成为生命力的自身要求。道德与生理的抗拒性完全消失了,二者合二为一。”《中国艺术精神》,〔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2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卷第78页。

[14]Pedhazur, Elazar J.; Tetenbaum, Toby J.“Bem Sex Role Inventory: A theoretical and methodological critique”. Journal of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 37 (6), Jun 1979, pp..996- 1016.

[15]波利·扬-艾森卓:《性别与欲望:不受诅咒的潘多拉》,杨广学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44-49页。

本文刊载于《江苏社会科学》2013年06期

编辑︱李欣宁

视觉︱欧阳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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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茹芸 | 女人的19岁,29岁,39岁

对话 · 许茹芸

以下为采访摘要

永远没有来不及

△许茹芸

对话 许茹芸

不久前,许茹芸参加了热门节目《乘风破浪》第三季的录制。出道多年,许茹芸破天荒走进了真人秀。亮相的时候,她放弃了自己众多的成名情歌,而是坚持自弹自唱表演了自己创作的歌曲《现在该怎么好》。

许茹芸留给观众的印象往往是柔肠百结,字字血泪,“连呼吸都痛”的悲伤情歌。但是真人秀里的许茹芸,却总是爽朗地大笑。她放松而自信,喜欢称呼自己是一个“创作型歌手”。

田川:节目里的造型会发给先生看一下吗?许茹芸:会的,每次化的妆,穿的衣服都会给他看一下,他就告诉我能调整的地方。田川:我觉得你老公和我们印象里的韩国大男人好不一样。许茹芸:现在因为疫情,没法常常在两国间往返,就变成我们每天只能靠视讯联系。其实我们已经大概快一年没见面了,我觉得有点辛苦他了,但他还很支持我。他跟我说你不是演员,很难在音乐里呈现自己的生活状态。所以你要去参加真人秀,让人家了解你可爱的那一面。我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我真的是被他劝动去参加节目的。

△许茹芸自弹自唱原创歌曲《现在该怎么好》《乘风破浪》第三季初舞台

田川:感觉你在每一个人生重要阶段,在我们觉得可以安逸下去的时候,都会做出在外人看来需要巨大勇气才能做的选择。许茹芸: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在我19岁,29岁,39岁的时候,都发生了巨大的破口,好像10年一个转折的感觉。我觉得人在每个阶段都可以去争取想要的生活,千万不要觉得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我觉得永远没有来不及。如果我早10年遇到我的先生,我也不见得会喜欢他,因为那时的我可能还看不到他对我的好。所以我非常鼓励大家,也希望能把这份能量传递给大家,幸福有时就在转角处。自己也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对话 许茹芸

许茹芸生长在台北,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至今她依然觉得,父母的教育方式塑造了今天的她。

许茹芸:我的成长过程蛮自由的,父母不太会去规范我。但可能换一个角度想,他们也规范不了我。我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比如刚上专科的时候,有学长带我们出去玩,我就会去玩,也不管时间什么的,九点、十点、十一点,大家就一起聊天,看电影,看MTV……后来有一天晚上回家,可能是第一次回家过十二点了。回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我就想完了,但心里又想爸妈应该已经睡了吧。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我爸直直的坐在那边,很生气地说,你不是说九点钟回家吗?我当时吓死了。然后爸爸又说,你也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给我个电话,你知道我在这边等的多着急吗?然后他就打了一巴掌在我大腿上。对我来讲这是很大的事情,因为我爸从来没打过我。我就跑回自己屋里哭,哭了一会儿爸爸进来跟我说,他其实也很难过,因为我没有按承诺的时间回来。晚回来没关系,但是要跟他讲,不然他不知道人在哪儿他会担心。他说爸爸用手打你,爸爸也很痛。田川:我觉得是爸爸的理性和他的处理方式,造就了你后来的个性。许茹芸:是的。

对话 许茹芸

毕业之后,抱着打工的心情,18岁的许茹芸进入民歌餐厅唱歌,不久之后她就得到了签约唱片公司的机会。

许茹芸:刚毕业的时候同学邀请我去民歌餐厅唱歌。台湾的民歌餐厅有点像小资版的live house,有学生和上班族在那边吃饭,听你唱歌,你也可以跟他们近距离交流。误打误撞我就进了那个环境。我记得当时有几家唱片公司想跟我聊,他们在民歌餐厅看到我就说你唱的不错,然后就拿他们的合约给我看。我也不太敢跟他们讲话,合约我都拿回去看。有的合约期是10年起跳的,那种我就不会考虑,因为那个时间成本是我无法承受的。父母和老师给我的教育方式,让我从小就有比较自由的灵魂。这就会让你在每个阶段,很自然地跟着自己的直觉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的时候我对时间有一种奇怪的概念。我曾经在日记上写,我要在23岁的时候交男朋友,24岁结婚,25岁生小孩。转眼望去,计划的事情一个都没发生,实际发生的是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人生旅程。所以我也不是刻意要去看合约期,我只是想先知道我最不能负担的部分是怎样的。

田川:最开始签经纪公司是你独自决定的吗?许茹芸:是的。田川:所以是签了合约后才跟爸爸讲的这件事。许茹芸:对,因为那时候台湾法定签合同年龄是20岁,我不够,所以还需要他们补一个监护人签名。田川:如果不需要监护人签字你还会跟爸爸讲吗?许茹芸:我还是会跟他讲。自从那次爸爸打了我,我就跟他说好以后什么事都跟他讲,那他也要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后来我再没骗过他,什么事都跟他讲,他也真的不太限制我,都让我去做。田川:真好,你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很成熟,很大人的关系。许茹芸:对,我觉得和家人这种互相尊重的关系,对小朋友来讲是很重要的。

△许茹芸首张专辑《讨好》

许茹芸:我第一张唱片《讨好》,可能是早期卖的最不好的一张专辑。但我当时的老板没说什么,我也没问什么。这张唱片比较意识形态,古古怪怪,穿了一些鸟笼在身上,脸上有很多花瓣。现在看其实是很前卫的,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很怕回听自己专辑的时候,出现自己都不想听的情况。但幸运的是,我回听每一张专辑的每一首歌,至今都没发现不想听的。

“我的世界,差点就只剩灰色了”

对话 许茹芸

从第二张专辑《泪海》开始,许茹芸此后每年两张专辑,每一张唱片的销量都是数十万数百万张。许茹芸唱红了一首首时代金曲,从CD、电台、KTV,唱到人们的心里。

田川:我很好奇当年你一个20岁的女孩,怎么拿捏歌曲里痛苦的感觉?许茹芸:首先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本身就有易碎的特质,那几首情歌也有易碎的特质,有一种不完整的美。再来就是我喜欢天马行空,我觉得我很容易就能进到歌词的情境里。还有就是我有点不怕受伤的性格在,我不担心会变得太伤心、太痛,或者投入更多感情。所以小时候我也是一个很爱谈恋爱的人。我觉得人一定要在年轻时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当你听别人的经历可能还是不痛不痒。只有你真的去撞了,才知道是什么感觉。

△许茹芸专辑《泪海》

田川:为什么突然决定在29岁,事业有成的时候停下工作去纽约?许茹芸:可能因为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歌手,做久了之后当你有一天回到家,尤其是从很多人的演唱会回去后,那种空虚感就变得特别强烈。当然还有其他导火线,我当时跟交了7年的男朋友到了情感的临界点,决定和平分手了,一下觉得好像很多事都会有尽头。如果我的工作有一天也出现了尽头,我该往哪走?那时候上通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一次上小燕姐的节目,结束之后她跟我说你终于可以放松了。所以就是只有小燕姐那样经历的人,才看得出我在节目里其实根本没放松。我觉得女生在29转30岁的时候蛮重要的,那时会出现很多人生的十字路口,你必须要清楚地去选择。我当时是在一包乱线里去解,真的一时解不开,所以必须花时间一根一根慢慢梳理。

对话 许茹芸

29岁的時候,唱片合约告一段落。许茹芸说,自己不想再续约。她去到了离家最远的城市——纽约,成为一名学生。在纽约形形的人群中,许茹芸度过了难忘的一年。

田川:刚去纽约的时候,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会更紧张吗?怎么能让自己比在熟悉的环境里更松弛呢?许茹芸:就比如我以前在台湾都是穿高跟鞋出门。到了纽约,纽约的路很难走,有很多坑坑洼洼,铺得七扭八歪的路。有一天出门我没穿高跟鞋,一走出去发现,这路也太好走了吧。从我家到学校,穿高跟鞋只能选最便捷的一条路走,但穿布鞋我就可以今天走这条,明天走那条。我觉得纽约是我的一条分水岭。到纽约后,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从纽约回来后,我除了脱掉了高跟鞋,还可以一个人住了,也可以一个人去看电影,吃饭……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情,重点是我很享受。

△《对照》许茹芸 著

许茹芸:在纽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得换房子,找了很多家都没找到喜欢的。有一天下着大雨沿路跑回家,回去后发现手机也丢了。当时大概还剩不到10天租约就到期了。我打开电脑,突然跳出一条没有图片的租房信息。我想可能真的到最后一步了,好像不看这家也没路可走了,我就去看房了。当时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女生开的门,她的房子我一看就非常喜欢。她说好吧,那我就租给你好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把半年的租金付给我,我当时想也不想就答应她了。隔天起床后我就去把钱汇了,弄好后给她打电话说,凯蒂我要去你那边拿钥匙了,现在过去可以吗?她就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情可能没法让你过来,我们可以过两天再约吗?我就愣了,当时内心五雷轰顶。田川:这是被骗了吧?许茹芸:她后来说你明天晚点再打给我,我们看是约明天还是后天,我说好。挂掉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焦虑,转头就去便利店买了我人生中第一包烟。出来后我就坐在便利店门口,抽第一口烟的时候整个人很晕很晕。我觉得这是上天在考验我对人的信任度。因为我会离开家来到纽约,可能也是因为我对人有一些不信任。当时遇到唱片公司的转换,在情感上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我就想,如果我的人生要用这样的状况来印证“人是不可以信任的”,我觉得也OK,那我就回家了,就再也不信别人了。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很忐忑地给凯蒂打电话。我说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她说我今天刚好把事情都弄完了,你来吧,我把钥匙给你。听她这样讲我瞬间心中大石放下,但因为还没拿到钥匙,还没到最后一刻,我还是没法放松。田川:去了之后都顺利吗?许茹芸:你看我现在开心的坐在这边,就知道是什么结局了。后来我和凯蒂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到现在都还有联系。我觉得是这件事让我重新相信人了,知道相信人是对的。如果她当时真的跑掉了,可能我30岁以后的世界就都是灰色的了。田川:去纽约之前带着很多疑问,在那里停留一年后有找回自己吗?许茹芸:我觉得有,我觉得我找到我的初心了。从纽约回来后我更看重的,是事情本身的价值。我不太看事情的大小,只看它的重量。

△许茹芸专辑

对话 许茹芸

从纽约回来之后,许茹芸做了多种创作,她亲手制作音乐专辑,她写诗、摄影,参与电影和戏剧,分享养生经验……不管是文字、音符,还是影像,作品里的她真诚坦荡。在这本诗集《小心轻放》的扉页上,她写给我的赠言是“保护你的少女心”。

田川:我觉得以你的个性,你绝对不会怠慢自己,尤其是已经等到39岁了,你不会因为结婚而去结婚。许茹芸:对,我绝不会做这个事情。当你找到一个可以接受你完整面貌的人,我觉得这就是所谓对的人。尤其像我跟我先生成长在不同地方,生活不同,语言不同,这种时候互相的尊重,我觉得格外重要。田川:你们交流都是用英文吗?许茹芸:对,都是用英文。田川:那是不是吵架也吵不太起来?许茹芸:也会吵架,只是这种吵它不会那么伤人。有时我们用自己的语言讲话,伤了对方可能也不知道。我觉得最终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一定是有相同的人生价值观的。灵魂上的疏离是最可怕的,所以我们才会说灵魂伴侣,就是在精神上有契合。我知道你讲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讲的是什么。这部分我觉得是需要两个人不断开发新事物,才能与时并进的。如果一方停滞,两个人就容易渐行渐远。变成我跟你讲一个什么,你其实是有听没有懂,我觉得就比较可怕。我喜欢不断前进的感觉。

编导:王劼

编辑:612

许茹芸: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要荡气回肠

“我觉得我就是擅长情感,但是情感还有很多面向,不是只有伤心,有力气、力量,有勇气、快乐和悲伤。我的声音现阶段来唱那些过去的歌,更能掌握深层的部分。这个部分我很珍惜。”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明萌 发自长沙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许茹芸在大众面前的最近一次亮相,是在音乐节目《时光音乐会》中。甫一登场,她就演唱了自己的成名作之一《独角戏》。重新编曲后,这首原本伤感的都市苦情歌成了轻快的表达。多年以后,她开始用另一种心境演唱这首歌,“我成长了,多了些洒脱,少了以前的卑微,情绪也没有那么激昂。”这首歌收录在她1996年发行的专辑《如果云知道》中,那时她出道仅一年,已经发到第三张专辑。那张专辑里,和《独角戏》一起留存在听众记忆中的还有《如果云知道》和《突然想爱你》。

许茹芸儿时志愿是当钢琴老师。为此,她上了台湾国光艺校,主修声乐,副修钢琴。期间,她和朋友一起去台湾木吉他民歌餐厅唱歌,被唱片公司上华娱乐看中,19岁生日那天收到一纸合约。1995年,她的第一张专辑《讨好》发行,成绩差强人意。九个月后,第二张专辑《泪海》面市,主打歌《泪海》传唱颇广,为她打开局面。第三张专辑《如果云知道》销量在全亚洲突破220万,让她与同期出道的歌手李玟等一同跻身台湾一线女歌手行列。在上华娱乐的策划下,《日光机场》《我依然爱你》《真爱无敌》《我就是这么快乐》等专辑以一年一到两张的高频率填满了许茹芸接下来的三年时间。根据她声音特质打造的“芸式唱腔”标签成为她在唱片行业安身立命的重要武器。她与齐秦、许美静、熊天平一起,为上华娱乐在台湾音乐行业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许茹芸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也成为她至今音乐事业上的高光。在她2003年出版的诗集《此时快乐的代价》中或许可以找到原因。这些散碎的词句灌注着她磅礴的情绪。看到雾中的月亮,她写:一定和我一样/不知被谁伤了心/雾濛濛的/一整个晚上。更多时候,她直白抒情: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空气变得稀薄了/呼吸变得困难了/究竟是什么/让我/感觉你越来越远/即使你就在我身边……爱变得稀薄了/你变得遥远了/我就要死了。“我很直接,对一件事有感觉的时候,迫不及待写出来。”许茹芸说。一个男人为她披过外套,那一瞬间的温暖让她感受到了爱。当晚回家她写出了《突然想爱你》的歌词:“爱到极度疯狂/爱到心都溃乏/爱到让空气中有你没你都不一样……”她的性格与这些歌曲传递的情绪相辅相成,道尽感情中不顾一切的冲动、痛彻心扉的伤怀和无怨无悔的付出,勾起听众共鸣,也让她的歌曲拥有了更持久的生命力。网易云音乐平台的《独角戏》《泪海》《如果云知道》《突然想爱你》等歌曲下面,几万条评论都在述说着内心苦痛的情感经历,一代接一代听众聚集到她的音乐中,发泄痛苦、抒发苦闷、喟叹遗憾、缅怀爱情。2000年转投百代唱片公司后,许茹芸保持发片强度,三年内又陆续发布《难得好天气》《花咲》《只说给你听》《单身日记》《芸开了》等五张专辑。这一时期,她开始了对音乐的多元探索,但“芸式唱腔”过去带来的助力有多大,那时带来的阻力就有多强。市场不似从前一般认可试图跳出都市苦情路线的许茹芸。台湾唱片工业走向成熟,周杰伦、孙燕姿等新一批流行歌手各具锋芒,迅速占领听众的耳朵。许茹芸一路奔忙到29岁,唱片合约到期,七年恋情也宣告终结。身边一切都提醒她需要新的开始。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有些恐惧人群,不敢一个人去超市,害怕自己搭车。她铁了心出走,联系好学校,买了机票去纽约,开始为期一年的游学生活。这段经历对许茹芸人生影响重大,以至于每一次访谈中她都会重复期间的故事。到纽约前,她享受着父母从不缺席的照拂和过度的保护。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分得父亲最多的爱。从小到大,父亲每天送她去学校。高中时,她让父亲别再送了。父亲答应后,假装出门买报纸,实则不放心,一直跟在她后面。在一次访谈节目中,好友李大齐形容:“许爸爸把她当成女朋友一样照顾。”在纽约,她学语言,和同学上课,看音乐剧,也开始租房,打理生活,自己安排起居,双脚终于踏在地上。“我开始面对自己,学着和自己相处。”三四个月后,她习惯了新的生活,也不再恐惧人群。往后每次工作告一段落,她都会去旅行,以此作为整理自己的方式。一年后,许茹芸结束游学,重整行装,回到台北。先与林奕华合作音乐剧,再参演谭家明导演的电影《父子》。等准备好再次面对音乐,才定下心来制作新专辑《好听》和《北纬66度》。之后,她在音乐上的步子慢了下来,二到四年才发布一张新专辑。乐坛环境不似从前,她的专辑和市面上的大部分专辑一样无法重现当年的销量,但她认为:“比起从前那样,现在能够制作自己想要的音乐,内容自由很多,节奏从容很多。不考虑销量去做音乐或许会更加接近初心。”她对音乐的掌控也逐渐被更多听众发觉。在一档音乐综艺节目上,她蒙面参赛,改编了《在雨中》《一无所有》《爱情三十六计》《女孩与四重奏》等歌曲,终于得以一展自己在音乐上的可能性。《时光音乐会》中,她接连演唱《荷塘月色》《爱在深秋》《我是一条鱼》《想把我唱给你听》《云中的angel》等歌曲,让“芸式唱腔”跳出原有框架,有了更多面向。她将音乐中的情绪变化归结于经历的丰厚和人生的转变。2014年,她与韩国公司的崔栽成相恋四个月后“闪婚”,进入新的生活。她搬去首尔,与丈夫、公公同住。此后少有露面,仅参加了几个综艺,发布了一张专辑。八年前,我第一次见许茹芸。采访时,她陷在化妆间的沙发上,神情紧绷,有些寡言,好几个问题的间隙,我们只听见吹风机呜呜作响。八年过去了,她适应了婚姻、异国生活,接受了新的音乐环境。它们将她脸上的轮廓磨得柔和。她坐在酒店靠窗的沙发上,侃侃而谈。长沙回暖,下午3点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闪过久远的时光。她说自己性格中热烈的部分还在,只是落到了生活里,变得更有层次。她的情绪因此被滋养,想象力也更加丰沛。高中时,她常泡在书店,钟爱木心、艾米莉·狄金森和劳伦斯·费林盖蒂,最爱木心诗集《我纷纷的情欲》。“我的很多歌都是有意境的风花雪月,画面感很重。我的声音非常适合处理那种歌。我自己也很喜欢,因为我也是一个很喜欢想象画面的人。我喜欢诗,最主要是他当下写的画面能让我想象力全开,明明是同样的文字,他天马行空的世界和我天马行空的世界像南和北。我喜欢这样(想象力)的对话。”温柔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对话许茹芸

以前我唱不出那种坚定的感觉南方人物周刊:现在你再唱《独角戏》跟当年有什么不一样?许茹芸:年龄不一样,心情、心态不一样。这个歌我其实唱蛮多遍了,但是每一个阶段唱都有不太一样的转变。那天唱的时候,编曲是新的,我很惊喜,没有想到那歌还可以变成这样。那首歌大家给的界定:就是一个很深情的歌。大家喜欢《独角戏》就是喜欢它孤独的氛围,对于这样的经典歌,要改变它是蛮难的。即便在我自己的演唱会,我改编的方式也不是这种方向。《独角戏》现在唱的那个版本很洒脱,是一种坚定的(感觉)。不像早期唱的时候有一些青涩,有一些卑微。诠释方式蛮直接的,没有现在的层次。我蛮喜欢现在这个阶段,以前唱不出那种坚定的感觉,即便想有那个感觉,也不见得唱得出来。我的制作人、歌迷朋友,他们发现我每个阶段的声线都有点不太一样。早期像《独角戏》那样子的歌曲,表达方式非常激昂、激烈、荡气回肠。中间到了百代(唱片公司)时期,我突然从荡气回肠的歌曲的模式转变。可能第一张还好,第二张整个唱法大大调整跟改变,我蛮喜欢那种声线,我觉得我找到了不同的状态,情感描述比较内敛。南方人物周刊:为什么那个时候突然就内敛了?许茹芸: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要这么荡气回肠。到了不同的阶段,总是会有一些改变跟调整,跟经历都有关系。到2003年(这一阶段)结束之后,我就决定先离开一段时间,自己也到了一个年龄的分界点,大概29岁30岁。在音乐上,我通常都是做我当下的状态。当发现自己的弱点或者缺失时,其实蛮痛苦的。要自己去面对自己,关照自己的内心,需要蛮大的勇气。当彻底去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力量就会由内而外酝酿出现。再遇到一些事情,会知道:噢,原来我可以这样。我觉得人生的道路上要发现自己,找到对的方向和状态。(这)要先懂得怎么跟自己相处。我在纽约那段时间,整理了很多关于如何面对自己的事情。后来我就有一个习惯,当工作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就去旅行,整理自己的状态。我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跟空间,去梳理,每次梳理明白之后,会多了解自己一点,越来越了解的时候,就比较不容易迷失。南方人物周刊:直到去纽约,你才开始面对自己?许茹芸:对。但去之前已经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奇怪了,我不太敢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太敢自己去做一些事情。为什么这些原本在学生时代、在还没有出道前常常做的很正常的事情?现在却不敢做了,我怎么会变这样?南方人物周刊: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茹芸:29岁那段时间。开始不晓得怎么去面对大家的注目。南方人物周刊:但当时不是你最红的时候,你最红的时候却没有这样?许茹芸:可能那个时候我没有意识到那个事情。我第一次出片也没有卖很好,第二张很快得到大家的喜欢,然后就开始忙。那时候也太小,不会去想这些事。反而长大了,开始有一点不自在。南方人物周刊:比较明显的表现是什么?许茹芸:我不敢自己去超市,不敢自己去搭车。我也不知道别人到底认没认出我来,但觉得不舒服,心态怪。我不知道为什么。南方人物周刊:那你怎么办,还是要生活,要出门。许茹芸:所以我自己也在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好跟百代的合约到一个段落,结束了很长的一段感情。我想休息,我要离开这里。不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是我不想继续在这样子的状态下工作。好像所有事情都到了一个结束的状态,那不如我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下自己。南方人物周刊:为什么选择纽约?许茹芸:我就想找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无法回头的那种地方,可能当时就觉得纽约很远吧。到了那以后我觉得放松,我去整理我自己。南方人物周刊:大概过了多久,你才放松下来?许茹芸:三四个月。刚去的时候,我听了很多传说,很害怕。刚去没多久,我看了一个演出,结束已经10点多了,沿路走回去我心里就有些怕怕的,想说怎么办。我假装打电话,一边讲话一边走,快走加小跑回了家。剧场离我住的地方蛮近的。我还去过一个地下的开放麦,所有人都能报名,抽签上台。我也报了,但最后临阵脱逃,我竟然那么紧张。刚融入那里的时候,我通常是12点多回家,但要回台北之前,就变成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每一天都越来越晚,就很舍不得那里的朋友,想说要跟朋友多聚聚。南方人物周刊:你在纽约找到面对自己的方法了吗?许茹芸:我找回了那份自在,回来之后发现这点有很大的影响,让我做事情变得比较从容,也比较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是指发脾气的那种控制,是控制自己的情感变化,理解比较内在的一些东西。我觉得人本来就有很多情绪,不要去逃避那些情绪。情绪来的时候就去看它,慢慢抽离自己去看那些情绪的时候,它也就这样慢慢过去了。但如果一直逃避,它就会在内心滋养壮大,最后一冲出来没有办法控制。有一些愤怒、暗黑的能量,也不要害怕去面对。去看、去观察、去感受,才能知道它什么样。慢慢理解了,会成长。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真的梳理得非常完整,但是在往这个方向去整理。

很多人来唱我的歌,都知道原来没有那么简单南方人物周刊:看你以前写的书,情绪非常热烈。现在你的情绪还会以那样热烈的方式表达吗?许茹芸:我是很直接的。当我对一件事有感觉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写出来。我很珍惜自己这个部分。用文字写出来也是我抒发的一个方式。现在我(表达情绪)也会写东西,也会通过我的生活方式。我单身的时候会去花市买花,很喜欢小雏菊、紫罗兰、郁金香。花期都很短。我不喜欢男生送我花,(他们送的)花由开到谢让我很难过,交往对象通常送我花都被扣分。我比较在意男生的行动。为什么跟我老公认识时间这么短,就决定彼此是终身的伴侣,是因为他很多事情的价值观跟我很像,他会用行动去辅助他的想法,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爱和支持。像这次我来参与《时光音乐会》,他双手双脚支持。本来我有一点犹豫,觉得要分开那么久。现在他也不方便过来,我们也不方便这样来来回回飞,我就有点担心。但是他说不用担心,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也是用视讯交往的,他说这样也很像回到我们当时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觉得,哇这么浪漫,就很开心,也没有了压力。南方人物周刊:嫁到一个韩国家庭会有压力吗?许茹芸:没有。这一部分我蛮幸运的。我结婚之后就跟他搬去首尔了,飞北京、上海、台北都不远,我也可以常回去看我爸。我在认识我老公的时候我婆婆就不在了,没有机会见到她。我们和我公公跟我小姑一起在首尔。平时在家用英文,我韩语真的很糟,只能用来跟我公公说几句问候的话。他们对我来讲不像是传统的韩国人,我公公知道我在跟他沟通的时候有点压力,他还去社区的老人大学英文。他学英文的时候我就马上去学韩语,想说他这么努力了,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我老公倒是没有给我压力,他就觉得我们两个沟通是最重要的,什么语言都不是问题。▲2013年12月30日,许茹芸与老公崔栽诚在深圳演唱会上 图/视觉中国南方人物周刊:进入婚姻后,音乐在你的生活中占有多重?许茹芸:我是蛮随缘的,你要问我喜不喜欢,我绝对一直热爱。南方人物周刊:所以可不可以理解为,其实音乐现在在你生命里面不是最主要的那一部分,可能家庭、婚姻生活更重要?许茹芸:我觉得是平衡。对我来讲中庸之道是我一直追寻的方向,过于和不及都不是好的。现在我们对于工作的价值观不太一样了,小的时候不太知道怎么选择,每天都是工作,每一天都在录音,每一年都在发专辑,没发好像就不对了。现在整个时代也变了,音乐的渠道、社群媒体,一直在转变,自己也要调整。但很幸运的是,我对于这种新的事情非常能接受。比如说以前开心网刚开出来,我就入驻。很多网友送我菜。南方人物周刊:你现在会有一些日常的音乐声乐训练吗?许茹芸:我没有太刻意,说实在的。但是比如说在这段时间我工作我就会比较常去练练每天开嗓,或者在唱歌前开开嗓。我平常在唱歌前,吃东西蛮小心的。我的喉咙有点敏感,在工作前不太吃一些油炸的,几乎就只敢吃白米饭和一些清淡的东西。但我一定要吃饱才能唱歌。很多人以为气声就是用气,那只是大家基于字面的看法,多半都以为是“像雾又像风”,其实不是的。我的气声有厚度,不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你真的去唱就知道了,很多人来唱我的歌都知道原来没有那么简单。

我爱自己的每一个状态南方人物周刊:你进入百代唱片公司之后,一直在扩宽自己音乐的边界,也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出很糊弄的歌曲,但是当我们提到你的时候,可能印象里面还是《泪海》《独角戏》等等,但我个人认为那是那个时代上华很流水线的产品。你怎么看待这种音乐历程和音乐成就的错位?许茹芸:我觉得即便那是唱片公司的手法,那些歌也是好歌,它才有可能因为这样的手法而更成功。上华毕竟是很专业的唱片公司,也缔造出这么多杰出的艺人,我觉得肯定是(为我)量身定做了一些东西。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发现了我的特质。第一张专辑比较接近我最原始的状态,也是我很喜欢的风格,到第二张出来就是《泪海》,致使我走向另一个方向。我都觉得是好的,是我喜欢的,这也说明有时候是人的认知有限。当你见得多了,感受也会变多,也会看到自己更多的可能性。现在回看,你出道的同期也有一些艺人出道。你们代表的是不太一样的路线,你当时的音乐风格是台湾传统流行音乐传承下来的那种苦情、女性都市情歌,你把这种歌唱到了一个新的极致。但其他的风格陆续出现,有的是有力量的,有的是更大胆的表达,你的音乐形式,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感觉可能会慢慢走向没落。首先我觉得温柔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只不过切入点不太一样,然后我也没有觉得情歌没落,你有觉得现在情歌没落吗?南方人物周刊:我们对情歌的需求跟从前不一样,比如说《泪海》,很直接的表达,我们就会觉得触动到心了。但是现在再唱一首这样的歌,你觉得还能够触动吗?许茹芸:不一定。情感有很多面向,我其实并不是用(你提出的)那个方面去考虑,是以我自己。我不再像小的时候那么直接,不高兴就哭,宣泄出来就没事了,很累。现在就不会这样子。我觉得感情这件事情,一直都存在。有很多经典的歌曲还是有人去听。经典就是永远经典。南方人物周刊:你唱片卖得最好的一段时间,却没有在奖项上得到足够多的认可。我们会认为获得金曲奖是一个歌手在流行乐坛得到的重要肯定。但是你只获得过提名,甚至提名也不算多。许茹芸:我还好。我后来有去当金曲奖评审,发现也是跟运气有关,当然你的作品一定要好,选出来的获奖者,都很厉害。所以没有得奖或许有些遗憾,但我也完全理解什么叫作提名已经是得奖。几万张选出来那些真是不容易,是每个人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南方人物周刊:所以当时你每一年都没有拿,也可以接受?许茹芸:当然刚开始有点不理解,但后来我去当评审之后,就比较理解了。但我觉得现在这个阶段,也不会太用奖去评断自己的价值。当时会很在意的,尤其是《奇迹》那张专辑,我非常喜欢,怎么连入围都没有?但就觉得可能因为每次评审都是随机的,这一次评审口味刚好喜欢,下一次评审口味可能不喜欢。如果要跟随着别人的口味去做专辑,真的没办法。我就做我自己,你喜不喜欢没关系,起码我现在听回去,从第一张到现在,都没有听不下去的歌。尤其百代那个时候的专辑,现在还很新。

南方人物周刊:你觉得百代时期的专辑被低估了吗?许茹芸:不能讲低估了,只是说那个时候就不流行这样的音乐。如果到现在的话,可能大家都超爱。很多歌迷都是现在回去听的,发现怎么那么好听。现在的时代我觉得太快速了,大家没有办法做到事事走心,所以偶尔有一些走心的歌曲还是会瞬间红掉。市场和观众对于好作品和走心的作品是感受得到的,我也很庆幸自己一直在坚持走心。时代瞬息万变,也催促我们,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尽可能做自己。就像我去纽约前,就没有想说回来(怎么办),我就是这样一个个性,要做就做。《时光音乐会》确实很打动我。因为足够喜欢,所以我才来。也很荣幸在这里尝试了很多。我觉得我就是擅长情感,但是情感还有很多面向,不是只有伤心,有力气、力量,有勇气、快乐和悲伤。我喜欢那种不同情绪面向的处理状态,我的声音现阶段来唱那些过去的歌,更能掌握深层的部分。我觉得这个部分我很珍惜,也会一直往这个方向去追寻。

许茹芸 | 女人的19岁,29岁,39岁

对话 · 许茹芸

以下为采访摘要

永远没有来不及

△许茹芸

对话 许茹芸

不久前,许茹芸参加了热门节目《乘风破浪》第三季的录制。出道多年,许茹芸破天荒走进了真人秀。亮相的时候,她放弃了自己众多的成名情歌,而是坚持自弹自唱表演了自己创作的歌曲《现在该怎么好》。

许茹芸留给观众的印象往往是柔肠百结,字字血泪,“连呼吸都痛”的悲伤情歌。但是真人秀里的许茹芸,却总是爽朗地大笑。她放松而自信,喜欢称呼自己是一个“创作型歌手”。

田川:节目里的造型会发给先生看一下吗?许茹芸:会的,每次化的妆,穿的衣服都会给他看一下,他就告诉我能调整的地方。田川:我觉得你老公和我们印象里的韩国大男人好不一样。许茹芸:现在因为疫情,没法常常在两国间往返,就变成我们每天只能靠视讯联系。其实我们已经大概快一年没见面了,我觉得有点辛苦他了,但他还很支持我。他跟我说你不是演员,很难在音乐里呈现自己的生活状态。所以你要去参加真人秀,让人家了解你可爱的那一面。我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我真的是被他劝动去参加节目的。

△许茹芸自弹自唱原创歌曲《现在该怎么好》《乘风破浪》第三季初舞台

田川:感觉你在每一个人生重要阶段,在我们觉得可以安逸下去的时候,都会做出在外人看来需要巨大勇气才能做的选择。许茹芸: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在我19岁,29岁,39岁的时候,都发生了巨大的破口,好像10年一个转折的感觉。我觉得人在每个阶段都可以去争取想要的生活,千万不要觉得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我觉得永远没有来不及。如果我早10年遇到我的先生,我也不见得会喜欢他,因为那时的我可能还看不到他对我的好。所以我非常鼓励大家,也希望能把这份能量传递给大家,幸福有时就在转角处。自己也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对话 许茹芸

许茹芸生长在台北,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至今她依然觉得,父母的教育方式塑造了今天的她。

许茹芸:我的成长过程蛮自由的,父母不太会去规范我。但可能换一个角度想,他们也规范不了我。我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比如刚上专科的时候,有学长带我们出去玩,我就会去玩,也不管时间什么的,九点、十点、十一点,大家就一起聊天,看电影,看MTV……后来有一天晚上回家,可能是第一次回家过十二点了。回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我就想完了,但心里又想爸妈应该已经睡了吧。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我爸直直的坐在那边,很生气地说,你不是说九点钟回家吗?我当时吓死了。然后爸爸又说,你也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给我个电话,你知道我在这边等的多着急吗?然后他就打了一巴掌在我大腿上。对我来讲这是很大的事情,因为我爸从来没打过我。我就跑回自己屋里哭,哭了一会儿爸爸进来跟我说,他其实也很难过,因为我没有按承诺的时间回来。晚回来没关系,但是要跟他讲,不然他不知道人在哪儿他会担心。他说爸爸用手打你,爸爸也很痛。田川:我觉得是爸爸的理性和他的处理方式,造就了你后来的个性。许茹芸:是的。

对话 许茹芸

毕业之后,抱着打工的心情,18岁的许茹芸进入民歌餐厅唱歌,不久之后她就得到了签约唱片公司的机会。

许茹芸:刚毕业的时候同学邀请我去民歌餐厅唱歌。台湾的民歌餐厅有点像小资版的live house,有学生和上班族在那边吃饭,听你唱歌,你也可以跟他们近距离交流。误打误撞我就进了那个环境。我记得当时有几家唱片公司想跟我聊,他们在民歌餐厅看到我就说你唱的不错,然后就拿他们的合约给我看。我也不太敢跟他们讲话,合约我都拿回去看。有的合约期是10年起跳的,那种我就不会考虑,因为那个时间成本是我无法承受的。父母和老师给我的教育方式,让我从小就有比较自由的灵魂。这就会让你在每个阶段,很自然地跟着自己的直觉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的时候我对时间有一种奇怪的概念。我曾经在日记上写,我要在23岁的时候交男朋友,24岁结婚,25岁生小孩。转眼望去,计划的事情一个都没发生,实际发生的是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人生旅程。所以我也不是刻意要去看合约期,我只是想先知道我最不能负担的部分是怎样的。

田川:最开始签经纪公司是你独自决定的吗?许茹芸:是的。田川:所以是签了合约后才跟爸爸讲的这件事。许茹芸:对,因为那时候台湾法定签合同年龄是20岁,我不够,所以还需要他们补一个监护人签名。田川:如果不需要监护人签字你还会跟爸爸讲吗?许茹芸:我还是会跟他讲。自从那次爸爸打了我,我就跟他说好以后什么事都跟他讲,那他也要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后来我再没骗过他,什么事都跟他讲,他也真的不太限制我,都让我去做。田川:真好,你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很成熟,很大人的关系。许茹芸:对,我觉得和家人这种互相尊重的关系,对小朋友来讲是很重要的。

△许茹芸首张专辑《讨好》

许茹芸:我第一张唱片《讨好》,可能是早期卖的最不好的一张专辑。但我当时的老板没说什么,我也没问什么。这张唱片比较意识形态,古古怪怪,穿了一些鸟笼在身上,脸上有很多花瓣。现在看其实是很前卫的,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很怕回听自己专辑的时候,出现自己都不想听的情况。但幸运的是,我回听每一张专辑的每一首歌,至今都没发现不想听的。

“我的世界,差点就只剩灰色了”

对话 许茹芸

从第二张专辑《泪海》开始,许茹芸此后每年两张专辑,每一张唱片的销量都是数十万数百万张。许茹芸唱红了一首首时代金曲,从CD、电台、KTV,唱到人们的心里。

田川:我很好奇当年你一个20岁的女孩,怎么拿捏歌曲里痛苦的感觉?许茹芸:首先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本身就有易碎的特质,那几首情歌也有易碎的特质,有一种不完整的美。再来就是我喜欢天马行空,我觉得我很容易就能进到歌词的情境里。还有就是我有点不怕受伤的性格在,我不担心会变得太伤心、太痛,或者投入更多感情。所以小时候我也是一个很爱谈恋爱的人。我觉得人一定要在年轻时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当你听别人的经历可能还是不痛不痒。只有你真的去撞了,才知道是什么感觉。

△许茹芸专辑《泪海》

田川:为什么突然决定在29岁,事业有成的时候停下工作去纽约?许茹芸:可能因为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歌手,做久了之后当你有一天回到家,尤其是从很多人的演唱会回去后,那种空虚感就变得特别强烈。当然还有其他导火线,我当时跟交了7年的男朋友到了情感的临界点,决定和平分手了,一下觉得好像很多事都会有尽头。如果我的工作有一天也出现了尽头,我该往哪走?那时候上通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一次上小燕姐的节目,结束之后她跟我说你终于可以放松了。所以就是只有小燕姐那样经历的人,才看得出我在节目里其实根本没放松。我觉得女生在29转30岁的时候蛮重要的,那时会出现很多人生的十字路口,你必须要清楚地去选择。我当时是在一包乱线里去解,真的一时解不开,所以必须花时间一根一根慢慢梳理。

对话 许茹芸

29岁的時候,唱片合约告一段落。许茹芸说,自己不想再续约。她去到了离家最远的城市——纽约,成为一名学生。在纽约形形的人群中,许茹芸度过了难忘的一年。

田川:刚去纽约的时候,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会更紧张吗?怎么能让自己比在熟悉的环境里更松弛呢?许茹芸:就比如我以前在台湾都是穿高跟鞋出门。到了纽约,纽约的路很难走,有很多坑坑洼洼,铺得七扭八歪的路。有一天出门我没穿高跟鞋,一走出去发现,这路也太好走了吧。从我家到学校,穿高跟鞋只能选最便捷的一条路走,但穿布鞋我就可以今天走这条,明天走那条。我觉得纽约是我的一条分水岭。到纽约后,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从纽约回来后,我除了脱掉了高跟鞋,还可以一个人住了,也可以一个人去看电影,吃饭……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情,重点是我很享受。

△《对照》许茹芸 著

许茹芸:在纽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得换房子,找了很多家都没找到喜欢的。有一天下着大雨沿路跑回家,回去后发现手机也丢了。当时大概还剩不到10天租约就到期了。我打开电脑,突然跳出一条没有图片的租房信息。我想可能真的到最后一步了,好像不看这家也没路可走了,我就去看房了。当时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女生开的门,她的房子我一看就非常喜欢。她说好吧,那我就租给你好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把半年的租金付给我,我当时想也不想就答应她了。隔天起床后我就去把钱汇了,弄好后给她打电话说,凯蒂我要去你那边拿钥匙了,现在过去可以吗?她就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情可能没法让你过来,我们可以过两天再约吗?我就愣了,当时内心五雷轰顶。田川:这是被骗了吧?许茹芸:她后来说你明天晚点再打给我,我们看是约明天还是后天,我说好。挂掉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焦虑,转头就去便利店买了我人生中第一包烟。出来后我就坐在便利店门口,抽第一口烟的时候整个人很晕很晕。我觉得这是上天在考验我对人的信任度。因为我会离开家来到纽约,可能也是因为我对人有一些不信任。当时遇到唱片公司的转换,在情感上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我就想,如果我的人生要用这样的状况来印证“人是不可以信任的”,我觉得也OK,那我就回家了,就再也不信别人了。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很忐忑地给凯蒂打电话。我说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她说我今天刚好把事情都弄完了,你来吧,我把钥匙给你。听她这样讲我瞬间心中大石放下,但因为还没拿到钥匙,还没到最后一刻,我还是没法放松。田川:去了之后都顺利吗?许茹芸:你看我现在开心的坐在这边,就知道是什么结局了。后来我和凯蒂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到现在都还有联系。我觉得是这件事让我重新相信人了,知道相信人是对的。如果她当时真的跑掉了,可能我30岁以后的世界就都是灰色的了。田川:去纽约之前带着很多疑问,在那里停留一年后有找回自己吗?许茹芸:我觉得有,我觉得我找到我的初心了。从纽约回来后我更看重的,是事情本身的价值。我不太看事情的大小,只看它的重量。

△许茹芸专辑

对话 许茹芸

从纽约回来之后,许茹芸做了多种创作,她亲手制作音乐专辑,她写诗、摄影,参与电影和戏剧,分享养生经验……不管是文字、音符,还是影像,作品里的她真诚坦荡。在这本诗集《小心轻放》的扉页上,她写给我的赠言是“保护你的少女心”。

田川:我觉得以你的个性,你绝对不会怠慢自己,尤其是已经等到39岁了,你不会因为结婚而去结婚。许茹芸:对,我绝不会做这个事情。当你找到一个可以接受你完整面貌的人,我觉得这就是所谓对的人。尤其像我跟我先生成长在不同地方,生活不同,语言不同,这种时候互相的尊重,我觉得格外重要。田川:你们交流都是用英文吗?许茹芸:对,都是用英文。田川:那是不是吵架也吵不太起来?许茹芸:也会吵架,只是这种吵它不会那么伤人。有时我们用自己的语言讲话,伤了对方可能也不知道。我觉得最终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一定是有相同的人生价值观的。灵魂上的疏离是最可怕的,所以我们才会说灵魂伴侣,就是在精神上有契合。我知道你讲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讲的是什么。这部分我觉得是需要两个人不断开发新事物,才能与时并进的。如果一方停滞,两个人就容易渐行渐远。变成我跟你讲一个什么,你其实是有听没有懂,我觉得就比较可怕。我喜欢不断前进的感觉。

编导:王劼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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