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八字(丰子恺的八个字)

气宇轩昂 2023-08-31 07:37:56 用户分享

张充和的字、丰子恺的画,可以用来下酒

张充和的字

对于我而言,她的存在是个参照,参照出我的单薄、虚妄和贫乏。

因为她,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个乡下野丫头,连小家碧玉都称不上。至今,近二十年过去,我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她,见到她笔墨的震动。

那是在成都,在杜甫草堂,是我第一次借学习之名游山玩水,意兴扬扬,非常得意。参观完,随着众人踱出草堂,信步来到景区门口的书屋,一眼就见到她,确切地说,是见到她的字,笔笔端凝,字字生姿。我倒抽一口气,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笔娟秀高雅的小楷,我突然清醒,知道自己少见识。

一个人的心要有多静,才能把汉字写到那么好,一撇一捺,均是风骨。

人们赞她是“当代小楷第一人”,董桥甚至说她的毛笔小楷漂亮得可下酒。

那时候,颜真卿《颜勤礼碑》刚出土,她把新拓的拓片一条条剪出来做成字帖临写。后来,每过几年她都要临一次《颜勤礼碑》,直至暮年。

抗日战争爆发后,她流落重庆,在重庆结识了书法家沈尹默,并拜沈为师。

沈尹默是个有趣的老师,对她说:“我只教你方法,但你不要学我的字。”

收了个学生,却不要学生学老师,奇怪吗?不奇怪。世界上有一个沈尹默已是好,不需要再复制一个沈尹默出来;要紧的是,帮助张充和找到张充和,使张充和成为更好的张充和。这老师了得。

沈尹默要她临古人字帖,开了十几种字帖给她,以博学众家之长,吸收并融会贯通,开创自己的道。

许多年后,她谈及沈尹默对她的影响:“他让我把眼界放宽了。”眼界宽广方能与众不同。

跟她的字一样让人惊叹的,是她的人生。

在她近一个世纪的个人生活里,没有大的波澜和惊险,也没有被改造和异化。她的天性——艺术感,本身就是人性中最本真的部分——非常幸运地,被保存完好,而大多数人的艺术知觉在粗糙生活或者自我修整中风流云散,这不能不说她是一个奇迹。

当年张家在九如巷的庭院,总是要被家里的人按自己的喜好来布置。姐姐爱富丽,所以种上两棵牡丹;四弟想学农,就种上各种蔬菜;她自己想种些四季常青的草,却被专业人士否决,便种上了黄花菜,又名萱草。她还种上了茑萝,爬得满篱都是朱红的小花,像火红的星星。她时常就从这篱笆门下走过,茑萝就在她头上拂着。

她还是七八岁的孩子时,她的姐姐们就知道她独来独往,与众不同。她们有大都市年轻人的优势:上戏院,摩登,说着流行的话语。但她每日在祖母的老宅中,沉浸于诗书琴画,沉思默想,宁静内敛,几乎与世隔绝。1927年,合肥的上空出现飞机时,她竟以为那是巨大的风筝。

她衣食无忧。叔祖母在合肥为她留下田产,她可以靠收租过活,不必依附他人。相比要养活一家子的沈从文,她手上宽裕得很。沈从文喜欢带她去淘古董。看到心爱的便让她买:“四妹,你应该买这个,应该买那个。”她心里明白,“我若买去,岂不是仍然塞在他家中,因为我住的是他们的屋子。”但还是忍不住,买了一屋子的破破烂烂,被三姐兆和嫌弃。

后来在美国,她仍保持着过去的生活方式:早上起来,就去磨墨练字,吟诗填词,偶尔和同好们举行昆曲雅集,空了便去照料她的园子。她种了牡丹和玫瑰,也种上蔬菜和果树。竹林下有一张长椅,她无事来坐,写诗道:“雅俗但求生意足,邻翁来赏隔篱瓜。”

她如一棵临渊的静树,旁边是深潭的水,深不见底。我等在浮世里喧哗的俗人,遥遥望见,得到一时半会儿的安宁。

丰子恺的画

中国画是一个很大的文化概念,很多沉迷中国画的人,出不来,“一入侯门深似海”,活得不是仙风道骨,就是暗无天日。

丰子恺是个例外,他那些中国风味十足的漫画,充满日常的质感。

常人对大概念的东西比较无感,但对充满点点滴滴细节的生活,有着自带体温的触动。

这个午后,天气酷热,我一直在翻一本书。书,是上海古籍版的,直接从香港版翻印过来,需从后往前翻——说是书,更确切点,是一本画集,丰子恺先生的《护生书画集》,一百多幅图,由他的女儿丰一吟从六册《护生书画集》里精选整理出来。

画里绘着许多动物:鸡、鸭、猫、狗、牛、鹿;蝴蝶、蜻蜓、蜘蛛、燕子、大雁、乌鸦;也有人,读书的人,耕田的人,送别的人,缝衣的人……还有垂柳、松树、竹子,当然,也少不了花——并非名花,是生在砖缝的无名小花,或者屋角的牵牛花……明月清风,也是有的,它们在高处。

这些平常无奇的动物、植物们,在丰子恺的笔下,呈现出一种万物和谐的章法,它们与人之间发生着关系,深厚的,同生共气的,生张熟魏的,仿佛相识经年,有惺惺相惜的珍重。

《护生书画集》,是丰子恺特意为恩师李叔同的诞辰而作。逢到60岁,就作60幅画,逢到70,就做70幅画,一直到李叔同仙逝,他也没有放下,遇到冥诞,继续绘画,即使是在被批判的特殊年代,仍躲起来偷偷地画,一直画了45年。

因为,他答应过恩师:“世寿所许,定当遵嘱。”

八字承诺,一许便是一生。他许下这绵延45年的诺言,一生作至纯至善之画,应答人世间的沧桑变幻,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点。

他的文章,曾经读得多,尤其记录儿女琐事的那些闲趣文字——如此专情、细腻,让我很嫉妒,恨不得自己就是他的“瞻瞻”。如今再看他的画,唯有深切的感动:一个对蚂蚁搬家都曾深情泼墨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万物都存有体恤之心,何况是自己的孩子?他曾画下孩子给椅子穿鞋的速写,酣厚稚拙,分明是一份天趣。

读他的画,读他的文,想想时期,有这样一个人,生于乱世却无半分愤世的怨气,内心仿佛如神明照亮,不再浮躁。

其实,人生说到底,也就是丰子恺画里描绘的那样,两个人坐在门前,守着三两鸡鸭猫狗而默然无言,清风自身边徐徐而过……这大约是我所以为的——最好的人生。

有一年,我曾经漂到他的故乡——石门湾,在缘缘堂不远处喝茶。隔着玻璃窗,青瓦白墙下,总有端着竹篮卖花的阿婆,马头篮里,蓝印花布上,换下了冬天的佛手,应季摊着茉莉手串,还有用细钢丝拧成扣子状的白兰花,一对一对,可以拴在衣襟上,香味十足……它们是我旅途中的小逗号,让我停顿一下,知道自己身在一个温暖的人的故乡。

作者:甘草子,不小资,不文艺,不妖娆,不风情,恬淡自守,性如草木。

觅画记`丰子恺:“感想漫画”几乎是他独创(上)韦力撰

​丰子恺是中国最著名的漫画家,甚至有人说,中国的漫画这种艺术形式就是由他所创,但丰子恺自己却认为是陈衡恪,他在《教师日记》中称:“国人皆以为漫画在中国由吾创始,实则陈师曾在《太平洋》所载毛笔略画,题意潇洒,用笔简劲,实为中国漫画之始,弟当时无其名,至吾画发表于《文学周报》,始有‘漫画’之名也。忆陈作有《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等,皆佳妙。”丰子恺在《漫画创作二十年》中也讲到了这件事:“人都说我是中国漫画的创始者。这话未必尽然。我小时候,《太平洋画报》上发表陈师曾的小幅简笔画《落日放船好》《独树老人家》等,寥寥数笔,余趣无穷,给我很深的印象。我认为这算是中国漫画的始源。不过那时候不用漫画的名称。所以世人不知‘师曾漫画’,而只知‘子恺漫画’。‘漫画’二字,的确是在我的画上开始用起的,但也不是我自称,却是别人代定的。”

费新我《丰子恺先生像》选自《丰子恺遗作》

但陈星先生在《丰子恺评传》中,却否定了丰子恺的这两个说法:“事实上丰子恺在这段文字中所说的两个问题均不符合事实。首先,中国漫画并非始于陈师曾;第二,在中国,‘漫画’一词用于绘画也并不是起于丰子恺的画作。”对此,陈星在其专著中做了系统的梳理,他认为‘漫画’一词至少在北宋时期就已出现了,而后陈星在文中举出了北宋人晁说之在《景迂生集》中的所言:“黄河多淘河之属,有曰漫画者,常以嘴画水求鱼;有曰信天缘者,常开口待鱼。”晁说之还在诗中提到‘漫画’二字,根据文意,晁所说的‘漫画’乃是一种鸟的名称。而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中也用到这个词,也是指的一种鸟。清代的金农在《冬心先生杂画题记》中言:“漫画折枝数颗,何异乎望梅止渴也。”这个时候冬心先生所言的‘漫画’二字,已经是指随意而画之意。

由此可知,中国自古就有‘漫画’二字,只是含意与今日迥然不同。而当今‘漫画’二字做为专用名词是何人所起呢?丰子恺在《漫画的描法》一文中说:“‘漫画’二字,实在是日本最初创用,后来跟了其他种种新名词一同传入中国的。日本最初用‘漫画’二宇的.叫做葛饰北斋。”

丰子恺《儿童与知青问草何故绿》选自《丰子恺遗作》

丰子恺认为漫画是由日本传入中国的,并且点出了日本最初使用‘漫画’二字的人的名字。而毕克官在《中国漫画史话》中也有同样论述:“‘漫画’这个叫法最早是始自日本的。日本在德川时代(中国清初),以葛饰北斋为首的八大漫画家,就已开始使用了这个名称,据说含意是‘随意画’的意思。此后日本就一直沿用这个叫法。‘漫画’名称在中国的起用,是受了日本的影响,这也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漫画这种绘画形式传入中国后,是何人最先使用的呢?孙晓龙在《快乐着的笑的年轮——中国漫画百年回眸》中称:“北京现代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一套《老漫画》丛书,比较全面地为现代人展示了1912—1949年解放前大量的旧中国漫画作品,其中提到中国漫画应是从1916年方生在《日报》上发表‘方生漫画’的那段时间开始的。我想大概是这样,但或许是从还要早一些的1911年《真相画报》的创刊算起罢。”但陈星认为,中国画家创造这类风格的画作要早于1911年:“然而就目前的考证结果,在中国,‘漫画’一词用于绘画(即如今所说的漫画),是在1904年。从该年的3月27日起,上海《警钟日报》上发表的画作,就冠以‘时事漫画’的名称。”

丰子恺《豁然开朗》选自《丰子恺遗作》

既然丰子恺不是中国漫画的首创人,那为什么后人一谈到漫画就会想到丰子恺呢?陈星认为:“但由于画幅不多,作者的社会影响也不大,‘漫画’这名称也只是昙花一现。直到丰子恺的‘子恺漫画’出现,‘漫画’一词才普及起来,自此便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这已成为目前漫画理论界公认的事实。”

虽然丰子恺的漫画有着广泛的影响力,但就漫画形式而言,他的绘画题材却并非主流,毕克官、黄远林在《中国漫画史》中认为:“讽刺与幽默是它最突出的艺术特点,也是漫画特有的艺术功能。”然而,丰子恺的漫画却大多不具备这两个突出特点,他所画的漫画乃是自己意识的感受,而这种漫画形式,被毕克官和黄远林称之为抒情漫画,他们认为这种漫画特色是丰子恺所开创者,而余连祥在《丰子恺美学思想研究》一书中也持这种观点:“在中国的漫画史上,讽刺漫画和宣传漫画一直比较发达,而‘感想漫画’几乎是丰子恺独创的。”

丰子恺《旧时王谢堂前燕》选自《丰子恺遗作》

可见,丰子恺虽然不是中国漫画的创始人,然而他却在中国漫画界开创出了感想抒情派,这正是他对中国绘画史所作出的贡献。

丰子恺从事漫画行业,起因其实是一件偶然事件。光绪二十四年,丰子恺出生于浙江省崇德县石门湾,这里即今日的桐乡市石门镇。丰子恺的父亲为清晚期的举人,家中有很多藏书,丰家有一家名为丰同裕染坊的生意,故其家境还算不错。丰子恺从小就有绘画的天分,他在《学画回忆》中以自嘲的口吻写道:

假如有人探寻我儿时的事,为我作传记或讣启,可以为我说得极漂亮:“七岁入塾即擅长丹青。课余常摹古人笔意,写人物图,以为游戏。同塾年长诸生竞欲乞得其作品而珍藏之,甚至争夺殴打。师闻其事,命出画观之,不信,谓之曰:‘汝真能画,立为我作至圣先师孔子像!不成,当受罚。’某从容研墨抻纸,挥毫立就,神颖哗然。师弃戒尺于地,叹曰:‘吾无以教汝矣!’遂装裱其画,悬诸塾中,命诸生朝夕礼拜焉。于是亲友竞乞其画像,所作无不惟妙惟肖……”百年后的人读了这段记载,便会赞叹道:“七岁就有作品,真是天才,神童!”

丰子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选自《丰子恺遗作》

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天分,因此“自从我的‘大作’在塾中的堂前发表以后,同学们就给我一个绰号‘画家’。”

虽然具有这样的天分,但若无名师指导,丰子恺也很难成为职业画家。三年,丰子恺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崇德县立第三高小,而后进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习,而该校校长经亨颐是一位著名的金石书画家,他在该校响应着蔡元培的美育教育。姜书丹在《弘一大师永怀录·传一》中称:“方清之季,国内艺术师资甚稀,多延日本学者任教。余先一年受聘入是校,而省内外各校缺乏艺师也如故。于是校长经子渊氏因事制宜,特开高师图画手工专修科,延聘上人主授是科图画及全校音乐。上人言教之余,益以身教,莘莘学子,翕然从风。”

第一师范学校虽然不是艺术专科学校,但该校却开办有绘画和音乐课,而这样的课最受学生欢迎。丰子恺有这样的回忆:“课程表里的图画、音乐钟点虽然照当时规定,并不增多,然而课外图画、音乐学习的时间比任何功课都勤:下午四时以后,满校都是琴声,图画教室里不断地有人在那里练习石膏模型木炭画,光景宛如一艺术专科学校。”(丰子恺《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二》)

丰子恺《蜀江水碧蜀山青》选自《丰子恺遗作》

原本丰子恺的学习成绩很好,然而因为他对绘画的偏好,使得其他门的学习成绩迅速地滑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陶醉于这样的艺术世界。在那时,李叔同教给他们的绘画方式更让他感到新奇,丰子恺在《为青年说弘一法师》一文中有如下形象描绘:“李先生的教法在我觉得甚为新奇:我们本来依照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铅笔画帖》及《水彩画帖》而临摹,李先生却教我们不必用书,上课时只要走一个空手的人来。教室中也没有四只脚的桌子,而只有三只脚的画架。画架前面供着石膏制的头像。我们空手坐在画架前面,先生便差级长把一种有纹路的纸分给每人一张,又每人一条细炭,四个图钉(我们的学用品都是学校发给的,不是自备的)。最后先生从讲桌下拿出一盆子馒头来,使我们大为惊异,心疑上图画课大家得吃馒头的。后来果然把馒头分给各人,但不教我们吃,乃教我们当作橡皮用的。于是先生推开黑板……教我们用木炭描写石膏模型的画法。”

丰子恺在绘画方面的天分及努力,使得老师李叔同渐渐注意到了他,丰子恺在《为青年说弘一法师》中讲到,某天晚上,他到李叔同的房间去汇报学习情况,因为那时的丰子恺担任年级的级长,当他汇报完毕准备要退出时,李叔同却叫住了他,而后跟丰子恺说:“你的画进步很快!我在所教的学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速的进步!”丰子恺马上明白了老师的潜台词,因为李叔同当时除了在本校任教,同时还在南京高等师范兼职,故李叔同的意思是说,今后丰子恺可以到南京继续深造。而李叔同的鼓励对丰子恺极其重要,他在《为青年说弘一法师》中谈到了这件事对他的巨大影响:“当晚这几句话,便确定了我的一生。可惜我不记得年月日时,又不相信算命。如果记得,而又迷信算命先生的话,算起命来,这一晚一定是我一生中一个重要关口。因为从这晚起,我打定主意,专门学画,把一生奉献给艺术,直到现在没有变志。”

由此刻起,丰子恺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那就是专攻绘画,并且要在这方面作出成绩来。但后来李叔同出家,成为了弘一法师,丰子恺无法跟着老师继续深造了。但李叔同还记着当时他对丰子恺的承诺,于是他在1918年春天把来华的日本画家三宅克己、大野隆德等介绍给了丰子恺。

丰子恺《长堤树老阅人多》选自《丰子恺遗作》

丰子恺毕业后,他的同学吴梦非、刘质平在上海创办了培养图画音乐及手工的学校。那时的丰子恺还未找到工作,于是就来到上海加入了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他在此校任美术教师,授西洋画等课程。

但这段任职经历却让丰子恺看到了自己在画理上的所短,他在《我的苦学经验》中谈到了这件事:“我所有关于绘画的学识,不过在初级师范时偷闲画了几幅木炭石膏模型写生,又在晚上请校内的先生教些日本文,自己向师范学校的藏书楼中借得一部日本明治年间出版的《正则洋画讲义》,从其中窥得一些陈腐的绘画知识而已。我犹记得,这时候我因为自己只有一点对于石膏模型写生的兴味,故竭力主张‘忠实写生’的画法,以为绘画以忠实模写自然为第一要义。又向学生演说,谓中国画的不忠实写实,为其最大的缺点;自然中含有无穷的美,唯能忠实于自然模写者,方能发见其美。”

丰子恺在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任教一年半左右,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于是希望像老师李叔同那样去日本深造。但此时,他的家况并不好,只能凑出在日留学十个月的费用,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前往日本学习。于是丰子恺去向老师李叔同道别,而后前往日本留学。当他到达日本后,更加发现自己的西画功底十分之不足,以至于让他彷徨起来。丰子恺在《〈子恺漫画〉题卷首》中写道:

九二一年春,我搭了“山城丸”赴日本的时候,自己满望着做了画家而归国的。到了东京窥见了些西洋美术的面影,回顾自己的贫乏的财力与境遇,渐渐感到画家的难做,不觉心灰意懒起来。每天上午在某洋画学校里当model(模特儿)休息的时候,总是无聊地燃起一支“敷岛”,反复思量生活的前程,有时窃疑model与canvas(画布)究竟是否达到画家的唯一的途径。

这种境况让丰子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从事绘画行业。正在这个彷徨阶段,丰子恺无意间转到了东京神田街旧书店,在这里翻到了一册《梦二画集·春之卷》。日本漫画家竹久梦二的绘画风格对他有很大的震憾力,他在《绘画与文学》中写道:“我当时便在旧书摊上出神……我不再翻看别的画,就出数角钱买了这一册旧书,带回寓中去仔细阅读。”丰子恺买到此画后十分兴奋,这册画集上的画作虽然是“寥寥数笔的一幅小画,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丰子恺《漫画浅说》)

丰子恺《长桥卧波》选自《丰子恺遗作》

竹久梦二的画作为什么给丰子恺以如此大的震憾力呢?郭尔雅在《从丰子恺与竹久梦二看现代东方绘画的共通性与艺术个性》一文中有如下分析:“竹久梦二的绘画源于对诗画合一和简笔淡墨的中国文人画,尤其是自文人画衍生而出的徘画中‘非人情’之美的承袭。同时梦二也不仅局限于此,他抛开了文人画的风雅和徘画的禅意,将作画题材广泛化、通俗化,使其更贴近大众的审美趣味,摆脱行将衰落的文人画的母题,焕发出了蓬勃的生命力与吸引力,而正是这样的生命力与吸引力,虏获了赴日学画却画途难定的丰子恺的心神,开启了他的绘画旅程。”

其实竹久梦二的绘画经历与丰子恺有相类似处,梦二曾经学习西洋油画达四年之久,但后来他放弃了这种画法,他曾经说过:“想要表现绘画内部的感伤,未必非油画不可,我今后要画的插画,便是无声的诗。我不愿像日本的某某画师那样,成为用预定的颜料、预定的颜色和构图,大幅度地肆意填涂的健全派。我想要将单纯的官能感受用单纯的线条原原本本地再现出来。”(竹久梦二《梦二画集·夏之卷》)

于是梦二从西画转为了简笔插画,也就是俗称的漫画,而恰在此时,丰子恺也有了学习西洋画法的困惑,竹久梦二的漫画风格瞬间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为什么产生如此的共振?丰子恺在《谈日本的漫画》中,谈到他对梦二画风的感受:“他的画风,熔化东西洋画法于一炉。其构图是西洋的,画趣是东洋的。其形体是西洋的,其笔法是东洋的。自来综合东西洋画法,无如梦二先生之调和者。”后来俞平伯在《以〈漫画〉初刊与子恺书》中写道:“您是学西洋画的,然后画格旁通于诗。所谓‘漫画’,在中国实是一创格:既有中国画风的萧疏淡远,又不失西洋画法的活泼酣态;虽是一时兴到之笔而其妙在随意挥洒。譬如青天行白云,卷舒自如,不求工巧,而工巧殆无以过之。看它只是疏朗的几笔,似乎很粗率,然物类的神态悉落彀中。”

对于竹久梦二的绘画方式,丰子恺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他在《漫画艺术的欣赏》中说道:“画题用得巧妙,看了也胜如读一篇小品文。梦二先生正是题画的圣手,这里仍旧举他的作例来谈吧。他的画善用对比的题材,使之互相衬托。加上一个巧妙的题目,犹如画龙点睛,全体生动起来。”而陈星认为:“在绘画的表现方法上,丰子恺也有不少向竹久梦二借鉴之处,其中最为明显的是,竹久梦二笔下的人物有许多是不画眼睛的。这对丰子恺颇有启发。他认为竹久梦二这种表现方符合中国‘意到笔不到’的绘画美学原则。于是他在自己的人物漫画上,也经常不画眼睛,有时竟连耳朵鼻子也不画。”

可见,这册偶然遇到的竹久梦二的画册,彻底改变了丰子恺的绘画风格,故陈丽丽在其硕士论文《丰子恺的美育思想》中称:“此时的丰子恺己经失去了成为美术家的信心,竹久梦二的漫画给他带来了创作的惊喜。正是竹久梦二的漫画开启了丰子恺漫画创作的灵感,并对他以后的漫画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丰子恺,天真万岁

你是否曾摘录过这样的句子?

“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看淡世事沧桑,内心安然无恙。”

这些治愈人心的话语,其实都出自于同一个人——

丰子恺。

很多人印象中的丰子恺,是课本上的慈眉善目的老者。

银须飘飘,鹤发童颜,眼神里闪烁着和善的光芒。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温柔而干净的文字。

《春琴抄》的作者曾评价丰子恺:

“如果现代想找陶渊明、王维这样的人物,那么就是他了。

他在庞杂诈伪的海派文人中,有鹤立鸡群之感。”

丰子恺的一生,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岁月,也捱过暗无天日的时光。

但他始终没有被戾气所沾染,也没有被世俗所同质化。

他的内心,始终保有着一方纯白的角落。

在那里,他画画、做梦、写诗,从容不迫,温良之至。

也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走过时间的洪荒,内心依然澄澈如初。

一身孩子气

说起丰子恺,必然绕不开他的画。

因为画里洋溢着浓浓的童趣,所以时至今日,丰子恺的画,依然广泛出现在孩子们的课本上。

他画儿子瞻瞻,把蒲扇当做车轮,玩得尽兴之至;

他画女儿阿宝,把鞋子脱下来穿在凳子上,假装“凳子有四只脚”;

他画放学归家的孩子,摘了荷叶做帽子;

他画吵着要月亮的孩子,是李白诗中的“欲上青天揽月”;

他还画静物,在他的笔下,花瓶、蒲扇、茶杯,都有着笑眯眯的脸。

著名美术史家陈传席曾评价丰子恺的画:

“形可学而得,气不可学而得。丰子恺画中的清气、逸气是最难学的。”

正因画中充满了童真和灵气,丰子恺被誉为“国漫之祖”。

而在生活中,丰子恺也是个十足的“孩子王”。

他会在圣诞节时,等孩子睡下,然后在他们枕边放礼物,假装圣诞老人来过;

也会把买来的樱桃,一颗颗挂在枯死的樱桃树上,等孩子们回家时,“摘”给他们吃。

丰子恺之所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呵护孩子们的童心,不让他们期望落空。

闲暇时间里,丰子恺还爱和猫玩。

他有个知名的头衔——“猫奴”,最多的时候,家里一共养了五只猫。

几只猫胆子贼大,不仅经常跑到丰子恺肩上、头上撒欢,还时不时偷东西吃。

可丰子恺不但不生气,反而和太太说,猫之所以会偷吃,一定是油水太少,只要把它们喂饱,猫就不会偷了。

在丰子恺的强烈建议下,家里猫粮的开销,足足增加了三倍。

五只猫也因为主人的“厚待”,个个膘肥体壮,走路带风。

除此以外,丰子恺也是个十足的“吃货”。

各种犄角旮旯的美食,都被他研究了个透。

他喜欢吃瓜子,虽然担心磕坏了牙,但总是“吃而复戒,戒而复吃”;

也喜欢吃螺蛳,拳头大的螺蛳肉,切碎加入酱油,对他来说,是“甚鲜”的美味;

丰子恺最喜欢吃蟹,他每次吃蟹,都吃得干干净净,壳里绝不留一点蟹肉。

丰子恺女儿曾问爸爸:煮蟹不是件很残忍的事吗?

丰子恺叹口气:“口腹之欲,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

常听人说,爱吃的人,也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

丰子恺就是如此,他爱吃,爱玩,爱孩子,爱动物,仿佛世间诸事,都能勾起他浓厚的兴趣。

巴金曾说: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丰先生的形象:一个与人无争、无所不爱、一颗纯洁无垢的孩子的心。”

因为眼中有爱,所以诚觉万物可亲;

因为心思纯净,所以常感诸事胜意。

一个人幸福的根源,也正在于拥有这满身的孩子气。

一颗赤子心

或许有的人会问,丰子恺先生温和可亲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或许,这要追溯到他小时候。

1898年,丰子恺出生于嘉兴桐乡。

悠悠的运河水,从这里穿城而过,滋养出美丽的景色,与纯朴的民风。

散文家俞平伯评价丰子恺:

“自小便被包围在脉脉的温情中,这种温情浸透在他的性格里,使他总是以温柔、悲悯的心,来看待事物。”

16岁那年,丰子恺到杭州读书。

在那里,他遇到了影响了自己一生的恩师,李叔同。

在丰子恺印象中,李叔同的性格“温而厉”,非常受人尊敬。

有一次,丰子恺和训导主任发生冲突,闹到了学校那里。

校方当即召开会议,打算上报教育厅,开除丰子恺。

关键时刻,是李叔同先生据理力争,才保住了丰子恺的学籍。

风波过后,李叔同把丰子恺叫到办公室,对他说:

“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文艺。”

一个想要有长远发展的人,必须先培养气量和见识,再专研才学技艺。

这句话,让丰子恺铭记一生。

他也从此明白,比真才实学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品格。

抗日年间,丰子恺的故乡被炮火侵袭,很多乡亲都被流弹炸死。

悲愤之下,丰子恺提起画笔,决心把从明代以来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全都画出来。

“空袭也,炸弹向谁投?

怀中娇儿犹索乳,眼前慈母已无头,血乳相和流。”

画家笔下血肉横飞的惨象,即使我们今天看上去,都觉得触目惊心。

1937年,丰子恺带着家人们,开始了逃亡之路。

家里的万卷藏书、珍奇古董,他全都没有带,只带了那本自己没画完的《日本侵华史》漫画。

可是,登上逃难的小船,丰子恺却失眠了。

“我画这本漫画不要紧,可我不能连累了家人,连累了同船的乡亲们啊。”

想到这,丰子恺内心沉痛不已。

他狠了狠心,走到了船外,把几百页画稿,全都丢进了幽深的河道。

“扑通”一声,画稿里血淋淋的家仇国恨,从此沉入河底。

可留下的悲悯与柔软,也成了画家往后作品里,最动人的底色。

流亡路上,丰子恺一路走,一路画。

他画自己变成天使,挡下空中的炸弹;

他画鲁迅的《阿Q正传》,希望唤醒百姓的觉悟与深省;

他画祖国的一草一木,大好山川,那是他所展望的美丽人间。

国学大师马一浮对丰子恺说:

“望尽力发挥非战文字,为世界人道留一线生机。”

在那段充斥着硝烟和鲜血的日子里,丰子恺用画笔,为人们构筑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桃花源。

沸汤长莲花,兵杖化红莲。

真正的大爱,不一定得轰轰烈烈,它也可以是一种柔软的力量,用慈悲消解阴霾,用纯善迎接未来。

一如丰子恺,从未忘却信仰,也一直坚守仁爱。

因而,他即便历经沧桑事,也依然赤子心。

一个自在人

新中国成立后,丰子恺被任命为中国画院首任院长。

可他却不爱参加各种酒局,还给自己定下了“不教书、不演讲、不宴会”的三不原则。

比起外出,他更喜欢呆在自己的小家里,读书、画画。

丰子恺很享受独处的时光,他说:

我的时间全部是我自己的,这是我的性格的要求,这在我认为是幸福的。

李叔同50岁时,曾和丰子恺有个约定。

他委托丰子恺,从自己50岁寿诞开始,每隔10年,画一册《护生画集》,一直画到100岁。

关于《护生画集》的宗旨,师生俩达成了一致意见:

“护生者,护心也。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待人处世。”

然而,李叔同没有捱过62岁的秋天,就先一步离世。

可丰子恺却一直坚守承诺,把《护生画集》画到了恩师100岁冥寿。

特殊时期,丰子恺被打倒。

每天,他都要遭受排山倒海的声讨,和非人的折磨。

人们在他的背上浇热浆糊,逼着他跪下,去田地里摘棉花。

寒冬,丰子恺只能睡在泥地里,枕头边上,都落满了雪花。

即使是这样,丰子恺也依然偷偷地创作《护生画集》。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每天凌晨四点就会起床,摸黑写作、画画。

外界的吵嚷声,没有污染丰子恺心中那片自由的天地,他在文章中写到:

“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70年代初,丰子恺因为患上中毒性肺炎,被准假回家。

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年逾古稀的丰子恺,加紧创作《护生画集》。

他把所有的药都扔掉,以此拖延时间。

完稿时,他比原定时间,整整提前了4年。

1975年的春天,丰子恺最后回了趟家乡。

回乡的路旁人头济济,都是欢迎他的父老乡亲。

大家和他打招呼,他笑眯眯地点头;让他画画,他也一概答应。

和煦的春风中,没有人把丰子恺当成尚未平反的“罪人”。

此时的他,既是回到故乡的孩子,也是笑容可掬的老人。

木心曾说:

“真正的成熟,是你在经历过太多事情后,依然能够将内心与这个世界进行剥离。

享受人生而不沉湎,历经苍凉而不消极。”

丰子恺便是这样。

俗世的阴鸷和偏见,在他身上落了锁,但在内心的世界里,他始终宽广,也始终自由。

丰子恺有一条家训:

“去除残忍心,常养慈悲心,然后以此心,待人接物。”

不管命运如何跌宕,他对待万事万物,永远有一种天真的视角。

因为纯净,所以所见处处是风景;

因为仁爱,所以诚觉世事可原谅。

这样的性格,浸透在他的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也成就了他笔下的恬静与美好。

谁说人生在世,不需要这样的真与勇呢?

痛过,受伤过,但眼中依然星辉不改,热爱人间。

很多时候,一个人能否收获幸福的人生,关键并不在于生活本身,而在于心态。

你若爱,生活便处处可爱;

你若相信,生活便处处有希望;

你若感恩,生活处处可以感恩。

天真与纯善,看似是理想主义者遥不可及的梦,却能让人们在的贫瘠的荒原上,种出绿树繁花。

往后余生,愿你人生有爱,心中有光,任凭光阴荏苒,心中纯澈依然。

点个【在看】,与君共勉!

作者 | 竹西,爱读书,爱生活。

图片 | 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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