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的八字笔画有几画(凌字几画多少笔画)
诗词起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男孩名
子墨老师一直认为作为男子就要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和壮志凌云,继往开来的胸怀。 男子是每个家庭的核心力量,要撑起一片天地,就不能少了气魄和胆识,我们作为父母给男孩起名的时候尤其要考虑宝宝未来的发展,不能起的名字仅仅适合现在,也要考虑这样的名字进入社会,职场等是否合适,或是当孩子年老之后,是否会显得轻浮。我们说名字是一生的事情,取一个好名字受益一生,随随便便取一个烂名字也要受害一世。
堂飞
诗词出处:"一缕龙香水麝,满堂如彩云飞。"——《全宋词 木兰花慢》
点评:“堂”通常指的是高大的场所,也代表厅堂房屋,用作名字寓意孩子仪表堂堂,为人处事堂堂正正。“飞”指飞翔,寓意孩子能够飞黄腾达。以“堂飞”为名,寓意着孩子仪表端庄、为人堂堂正正,能够高飞远举,拥有广阔的未来。
沐君
点评:如沐春风,翩翩君子,沐君此名,存有“初秋尚苦暑,归沐乃君恩”的诗意底蕴,给人以如沐春阳般的感受,道出了一位潇洒帅气,德才兼备的君子形象,令人心生欢喜。意表品德高尚,才华横溢,气质清雅,不落俗套。读音如暖风拂过,余音袅袅,给人“陌上人如玉”般的感受。
潇咏
灵感来源:"一觞一咏,潇洒寄高闲,松月下,竹风间,试想为襟抱。"——《全宋词 蓦山溪》
解析:“潇咏”在句中可以理解为在酒席间潇洒地咏着诗。这一句描绘了词人在月夜竹林间吟诗作赋的闲情逸致,表现了他的洒脱不羁。“潇咏”二字也可以理解为与人交谈落落大方。此名适合给男孩起名,寓意着孩子性格洒脱不羁,在外与人交谈落落大方、不怯场,爽朗的性格能够收获满满的友谊,也容易得到贵人相助。
明意
出处:"谐音遍响合明意,万类昭融灵应多。"——《全唐诗 郊庙歌辞·昭德皇后庙乐章·舒和》
名字分析:这个名字非常适合男宝宝们,“明”的意思是指睿智,如英明,贤明。“意”的意思是心思、心愿,愿望;人或事物流露的情态;猜想、料想。寓意了宝宝为人聪明睿智,拥有敏锐的判断能力,才识过人,富有才华,心思缜密,做事情认真负责,内心强大。
文贝
来源:"贝多文字古,宜向此中翻。"——《全唐诗 僧舍小池》
解释:这首诗是写诗人在寺院中的所见所感,体现出了一种清新辽远的意境。“文贝”选自于句中,可以理解为刻在贝壳上的古老文字,具有一种历史的厚重庄严感。“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取名为“文贝”,寓意着孩子熟读史书,心融神会,具有大局观,他的言行在别人眼里都很有分量。
尚伦
参考:"于今年少尚如此,历睹远代无伦比。"——《全唐诗 怀素上人草书歌》
释意:这两句写出了诗人怀念年少时名动京城的境遇,从中可以为男孩起一个才华横溢的好名。“尚伦”选自于句中,“尚”的意思时尊崇,引申为自信、杰出;“伦”的意思是明理;引申为卓越。“尚伦”作为男孩起名,能够体现出他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也寓意着孩子卓尔不凡,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志豪
注释:志之一字,为志向之义,作为男孩的名字,寓指男孩有志向,有梦想,有担当的含义。带有虎年喜用心字根,寓指虎年的男孩丰衣足食的含义。而豪指豪杰之义,寓指男孩的气势强大。名字读起来给人一种富有男子气概的果敢干脆感,凸显男孩的霸气强大之感,令人印象深刻。
慕白
"久慕白云性,忽劳青玉音。"——《全唐诗 送僧文江》
点评:“慕白”选自于句中,表达了诗人高洁的志向,向往如白云般自在悠然的生活,以及纯洁无暇的心境。“慕白”作为起名,能够赋予孩子一种文人的气节,寓意品德高尚、随性洒脱,不拘泥于眼前的生活,有着远大的格局和宏伟的志向。
心乐
诗词:"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楚辞 九辩》
释意:“心乐”的意思是心里十分高兴。取名“心乐”寓意孩子飒爽英姿,一表人材。文中是“心乐”是心中之乐的意思,寄托的情感是追求精神世界的快乐和满足。寓意孩子善良单纯,知足常乐。
德震
出自:"出震嗣德,应乾传圣。"——《全唐诗 郊庙歌辞·享太庙乐章·大顺舞》
意思:“德震”非常适合作为男孩的名字,“德”常用于指道德、品德,引申指有道德的贤明之士。“震”的意思是威严、心动、振兴、振奋。用作人名寓意此人具有一颗仁爱之心,懂得体谅包容,道德高尚,能够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受人尊敬。
云扬
诗词出处:"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楚辞 离骚》
点评:“云扬”选自于句中,适合作为男孩名字,给人一种潇洒、清爽的气质。“云扬”可以理解为拥有如云彩般张扬的才华,形容孩子恣意潇洒,张扬个性,能在最美的年华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奇迹,寓意前程远大、抱负不凡。
子墨老师温馨提示您:名字虽然好,也要结合名主的生辰八字才能起到生助命理的作用。一定不要随意的选取名字,因为起名有喜忌,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名字,更需要考虑姓氏与名字之间音律、字形、寓意之间的搭配关系,来达到音美以悦耳、形美以悦目、意美以悦心的审美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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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语文上册第5课《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整理
今天就先跟着丹格教育的老师一起来预习一下第五课《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看看本课有哪些生字和词语吧!#语文学习#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
这篇课文要求认识的字有6个,要求会写的字有13个。文中还出现了几个多音字:数、铺、觉、背。下面就一起来预习一下本课的生字吧!
会认的字有:洼、印、凌、增、棕、靴。
会写的字有:铺、泥、晶、紧、院、印、排、列、规、则、乱、棕、迟。
多音字有:数、铺、觉、背、排等。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
洼,读音wā,部首“氵”,左右结构。组词:水洼、洼地、坳洼、洼地。
印,读音yìn,部首“卩”,左右结构。组词:水印、印章、复印、刻印。
凌,读音líng,部首“冫”,左右结构。组词:欺凌、、凌驾、凌空。
增,读音zēng,部首“土”,左右结构。组词:增加、增长、增产、增高。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
棕,读音zōng,部首“木”,左右结构。组词:棕色、棕红、棕榈、棕树。
靴,读音xuē,部首“革”,左右结构。组词:靴子、皮靴、马靴、战靴。
铺,读音pū,部首“钅”,左右结构。组词:铺满、铺路、铺床、平铺直叙。
泥,读音ní ,部首“氵”,左右结构。组词:水泥、泥土、泥泞、拘泥。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
晶,读音jīng,部首“日”,品字结构。组词:晶莹、晶体、结晶、水晶。
紧,读音jǐn,部首“糸”,上下结构。组词:紧张、紧急、加紧、赶紧。
院,读音yuàn,部首“阝”,左右结构。组词:医院、寺院、小院、院落。
排,多音字,读音pái,部首“扌”,左右结构。组词:排球、排长、排队、排列。还有一个读音读作pǎi,例如“把这双鞋排(pǎi)一排(pǎi)”。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
列,读音liè,部首“刂”,左右结构。组词:列车、队列、并列、排列。
规,读音guī,部首“见”,左右结构。组词:规划、圆规、规矩、规则。
则,读音zé,部首“刂”,左右结构。组词:原则、法则、准则、附则。
乱,读音luàn,部首“乙”,左右结构。组词:忙乱、胡乱、慌乱、杂乱。
迟,读音chí,部首“辶”,左右结构。组词:推迟、延迟、迟到、迟缓。
《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生字词语
词语表:金色、水泥、放晴、明朗、亮晶晶、金黄、雨珠、落叶、闪闪发光、尽头、平展、排列、规则、棕红、叶丛、歌唱、迟到。
多音字:数,部首“攵”。读音“shù”,组词:数学、人数;读音“shǔ”,组词:数落、数一数;读音“shuò”,组词:频数。
铺,部首“钅”。读音“pū”,组词:铺盖、铺床;读音“pù”,组词:肉铺、当铺。
觉,部首“jué”。读音“jué”,组词:感觉、错觉;读音“jiào”,组词:睡觉、午觉。
背,部首“月”。读音“bèi”,组词:后背、手背;读音“bēi”,组词:背债,背得起。
文末总结:本课的生字较多,其中排、靴、晶的笔画较多,书写时要注意空间排列。再就是多音字数、铺、觉、背也要注意区分字音。感谢您的阅览,欢迎关注丹格教育。
《苏轼集150卷》卷10(91-100卷)然则两皆然,否则无然者
《东坡全集》一百十五卷,宋苏轼撰。轼有《易传》,已著录。苏辙作轼《墓志》,称轼所著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并同,而别增《应诏集》十卷,合为一编,即世所称《东坡七集》者是也。《宋史·艺文志》则载《前、后集》七十卷,卷数与《墓志》不合,而又别出《奏议补遗》三卷、《南征集》一卷、《词》一卷、《南省说书》一卷、《别集》四十六卷、《黄州集》二卷、《续集》二卷、《北归集》六卷、《儋耳手泽》一卷,名目颇为丛碎。今考,轼集在宋世原非一本。邵博《闻见后录》称:京师印本《东坡集》,轼自校,其中“香醪”字误者不更见于他书,殆毁于靖康之乱。陈振孙所称,有杭本、蜀本,又有轼曾孙峤所刊建安本,又有麻沙书坊《大全集》本,又有张某所刊吉州本。蜀本、建安本无《应诏集》,麻沙本、吉州本兼载《志林》、杂说之类,不加考订。而陈鹄《耆旧续闻》则称:姑胥居世英刊《东坡全集》,殊有序,又绝少舛谬,极可赏。是当时以苏州本为最善,而今亦无存。叶盛《水东日记》又云:邵复孺家有细字小本《东坡大全文集》,松江东日和尚所藏有大本《东坡集》,又有小字大本《东坡集》。盛所见皆宋代旧刻,而其错互已如此。观《扪蚤新话》称:“《叶嘉传》乃其邑人陈元规作,和贺方回《青玉案》词,乃华亭姚晋作。集中如《睡乡》、《醉乡记》,鄙俚浅近,决非坡作。今书肆往往增添改换,以求速售,而官不知禁”云云,则轼集风行海内,传刻日多,而紊乱愈甚,固其所矣。然传本虽夥,其体例大要有二:一为分集编订者。乃因轼原本原目,而后人稍增益之,即陈振孙所云杭本。当轼无恙之时,已行于世者,至明代江西刊本犹然,而重刻久绝。其一为分类合编者。疑即始于居世英本,宋时所谓《大全集》者,类用此例。迄明而传刻尤多,有七十五卷者,号《东坡先生全集》,载文不载诗,漏略尤甚;有一百十四卷者,号《苏文忠全集》,板稍工,而编辑无法。此本乃国朝蔡士英所刊,盖亦据旧刻重订,世所通行,今故用著录。集首旧有《年谱》一卷,乃宋南海王宗稷所编。邵长蘅、查慎行补注苏诗,称其于作诗岁月,编次多误。以原本所有,今并存焉。
卷九十一 ◎祭文四十一首
卷九十二 ◎解一首
◎说七首
◎评史四十六首
◎评文选四首
卷九十三 ◎书后二十八首
卷九十四 ◎赞三十七首
卷九十五 ◎赞八十首
卷九十六 ◎铭五十七首
卷九十七 ◎铭二十五首
卷九十八 ◎颂十七首
卷九十九 ◎祝文六十八首
卷一百 ◎杂文十八首
卷九十一 ◎祭文四十一首【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魏国韩令公文】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会。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赞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群后奏功,罔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恤。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涕流,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惟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祭柳子玉文】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朱。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凡今卿相,伊昔朋旧°平视青云,可到宁骤。孰云坎轲,白发垂ㄕ。才高绝俗,性疏来诟。谪居穷山,遂侣猩?。夜衾不絮,朝甑绝馏。慨然怀归,投弃缨绶。潜山之麓,往事神后。道味自饴,世芬莫嗅。凡世所欲,有避无就。谓当乘除,并畀之寿。云何不淑,命也谁咎。顷在钱塘,惠然我觏。相从半岁,日饮醇酎。朝游南屏,莫宿灵鹫。雪窗饥坐,清阕间奏。沙河夜归,霜月如昼。纶巾鹤氅,惊笑吴妇。会合之难,如次组绣。翻然失去,覆水何救。维子耆老,名德俱茂。嗟我后来,匪友惟媾。子有令子,将大子后。颀然二孙,则谓我舅。念子永归,涕如悬溜。歌此奠诗,一樽往侑。
【祭单君贶文】
呜呼维君!笃孝自天。展如闵子,人莫间言。内齐于家,外敏于官。民谓父兄,吏莫容奸。信于朋友,人得其欢。博学工诗,数术精研。人涉其一,君有其全。寿考富贵,人谁不然。君独何辜,所向奇偏。志不一遂,怅莫归怨。念我孤甥,生逢百艰。既嫔于君,谓永百年。云何不吊,衔痛重泉。何以慰君,千里一樽。人生如梦,何促何延。厄穷何陋,宦达何妍。命也奈何,追配牛颜。呜呼哀哉!
【祭胡执中郎中文】
胡君执中之灵。君少在蜀,从先府君。凡蜀之士,事贤友仁。我之知君,固不待见。从事于岐,始识君面。相从之欢,倾盖百年。见其孺子,驹骏雏?。非罪失官,君则先去。我徂华州,见君逆旅。淫雨弥旬,道淖没车。他人为泣,君乐有馀。其后七年,君掾计省。虽获一笑,欢不逾顷。又复七年,我守北徐。君从其子,徐狱是书。雏?而翔,驹亦千里。惟我与君,宛其老矣。老人无徒,相见益亲。凡昔在岐,今存几人。谓君仁人,虽疾当寿。云何而然,命也难究。呜呼执中,人谁不死。如君之贤,不云止此。百炼之刚,日脍千牛。匣而不用,非我之羞。孺子肖君,世有令问。送君一觞,永归无恨。
【祭任钤辖文】
嗟君结发,从事于兵。四十馀年,公侯干城。更尝世故,练达物情。佐我治军,既严且平。吏士肃然,时靡有争。汴泗横流,郛堞圮倾。风埃雾露,奔走经营。舆疾而归,犹莫敢宁。奄忽不救,闻者叹惊。子孙如林,布褐藜羹。生知其勤,死知其清。酹觞告诀,与涕俱零。
【祭欧阳仲纯父文】
仲纯父之灵曰。呜呼哀哉!文忠公之盛德,子孙千亿,与宋无极,人惟曰不足。仲纯父之贤,寿考百年,一岁九迁,人惟曰当然。奈何官止于一命,寿不登四十。谁其尸之,百不偿一。呜呼哀哉,此不足云也。仲纯父之生也,不以进退得丧有望于人,岂其死也,乃以死生寿夭有责于神。人徒知其文章之世其家,操行之称其门。而不知其志气之豪健,议论之刚果,使之临大事,立大节,不难于杀身以成仁。则夫造物者之挟其死生之权也,岂能病君也哉!虽然,往者见君于颍水之上。去岁君来见我于国门之东。携被夜语,达旦不穷。凡所以谋道忧世而教我以保身远祸者,凛乎其有似于文忠。今也奄兮忽焉而不复见也,能不长号而屡恸乎?道之难行,盖难其人。岂无其人,利害易之。如仲纯父不畏不慕,独立不惧,则死及之。呜呼哀哉!
【祭王君锡丈人文】
公之皇祖,孝著闾里。迨兹百年,世济其美。少相弟长,老相慈诲。肃雍无间,施及娣姒。颀然四人,厥德罔二。轼始婚媾,公之犹子。允有令德,夭阏莫遂。惟公,嗣执?篚。恩厚义重,报宜有以。云何不淑,契阔生死。敛不拊棺,葬不亲衤遂。岂不怀归,眷此微仕。缄词望哭,以致奠馈。惟此哀诚,一念千里。
【祭文与可文】
维元丰二年,岁次己末,□□□□朔,五日甲辰,从表弟朝奉郎、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骑都尉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湖州文府君与可之灵曰:
呜呼哀哉!与可能复饮此酒也夫?能复赋诗以自乐,鼓琴以自侑也夫?呜呼哀哉!余尚忍言之。气噎悒而填胸,泪疾下而淋衣。忽收泪以自问,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乎!道之不行,哀我无徒。岂无友朋,逝莫告余。惟余与可,匪亟匪徐,招之不来,麾之不去,不可得而亲,其可得而疏之耶?呜呼哀哉!孰能?德秉义如与可之和而正乎?孰能养民厚俗如与可之宽而明乎?孰能为诗与楚词如与可之婉而清乎?孰能齐宠辱、忘得丧如与可之安而轻乎?呜呼哀哉!余闻赴之三日,夜不眠而坐喟。梦相从而惊觉,满茵席之濡泪。念有生之归尽,虽百年其必至。惟有文为不朽,与有子为不死。虽富贵寿考之人,未必皆有此二者也。然余尝闻与可之言,是身如浮云,无去无来,无亡无存。则夫所谓不朽与不死者,亦何足云乎?呜呼哀哉!
【祭刁景纯墓文】
嗟我少君,四十二岁。君不我少,谓我昆弟。今我已老,鬓须苍然。君之永归,不为无年。我独何憾,过期而哭。人之云亡,哀此风俗。涉江而东,宛其山川。顾瞻万松,蔚乎苍芊。尚想松下,幅巾杖屦。迎我于门,抵掌笑语。岂其忽焉,敛兹一坟。俯仰空山,草木再春。平生故人,几半天下。纷然日中,掉臂莫夜。我非至人,心有往来。斗酒只鸡,聊写我哀。
【祭张子野文】
子野郎中张丈之灵。曰:仕而忘归,人所共蔽。有志不果,日月其逝。惟余子野,归及强锐。优游故乡,若复一世。遇人坦率,真古恺悌。庞然老成,又敏且艺。清诗绝俗,甚典而丽。搜研物情,刮发幽翳。微词宛转,盖诗之裔。坐此而穷,盐米不继。啸歌自得,有酒辄诣。我官于杭,始获拥彗。欢欣忘年,脱略苛细。送我北归,屈指默计。死生一诀,流涕挽袂。我来故国,实五周岁。不我少须,一病遽蜕。堂有遗像,室无留嬖。人亡琴废,帐空鹤唳。酹觞再拜,泪溢两眦。
【祭陈令举文】
呜呼哀哉!天之生令举,初若有意厚其学术,而多其才能,盖已兼百人之器。既发之以科举,又辅之以令名,使取重于天下者,若将畀之以位。而令举亦能因天之所予而日新之,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之事。夫岂独其自任,将世之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望其如是。是何一奋而不顾,以至于斥,一斥而不复,以至于死。呜呼哀哉!天之所付,为偶然而无意耶?将亦有意,而人之所以委曲辅成其天者不至耶?将天既生之以畀斯人,而人不用,故天复夺之而自使耶?不然,令举之贤,何为而不立,何立而不遂!使少见其毫末,而出其馀弃,必有惊世而绝类者矣。予与令举别二年而令举没,既没三年,而予乃始一哭其殡而吊其子也。呜呼哀哉!
【祭任师中文】
年月日,眉阳陈忄造、苏轼,犍为王齐愈、弟齐万,黄州进士潘丙、古耕道致祭于故泸州太守任大夫师中之灵曰:允义大夫,维蜀之珍。《诗》之老成,《易》之丈人。去我十年,其德日新。庶一见之,遽没元身。惟忄造与轼,匪友则亲。自丙以降,昔惟州民。旅哭于庭,恻焉酸辛。祸福之来,孰知其因。自寿自夭,自屈自信。天莫为之,矧凡鬼神。生荣死哀,自昔所难。持此令名,归于九原。
【祭堂兄子正文】
弟轼谨以家馔昭告于故子正中舍大兄之灵。昔我先伯父,内行饬修,闾里之师。不刚不柔,允武且文,喜愠莫窥。历官十一,民到于今,涕泣怀思。遇其所立,仁仁者之勇,雷霆不移。笃生我兄,和优而毅,甚似不衰。与人之周,肃雍谨?,喜见于眉。人各有心,酸咸异嗜,丹素相訾。穆穆我兄,尊贤容众,无适不宜。天若不僭,宝贵寿考,舍兄畀谁。云何不淑,而止于是,命也可疑。我迁于南,老与病会,归耕无期。敛不抚棺,葬不执绋,永恨何追。寤寐东山,两茔相望,拱木参差。诸父父子,平生之好,相从岁时。兄死而同,我生而异,斯言孔悲千里一樽,兄实临我,尚?勿辞。呜呼哀哉。尚飨。
【黄州再祭文与可文】
从表弟苏轼,昭告于亡友湖州府君与可学士文兄之灵。呜呼哀哉!我官于岐,实始识君。甚口秀眉,忠信而文。志气方刚,谈词如云。一别五年,君誉日闻。道德为膏,以自濯薰。艺学之多,蔚如秋ナ。脱口成章,粲莫可耘。驰骋百家,错落纷纭。使我羞叹,笔砚为焚。再见京师,默无所云。杳兮清深,落其华芬。昔艺我黍,今熟其饣贲。啜漓歌呼,得淳而醺。天力自然,不施胶筋。坐了万事,气回三军。笑我皇皇,独违垢纷。俯仰三州,眷恋桑?。仁施草木,信及?麇。昂然来归,独立无群。俯焉复去,初无戚欣。大哉死生,凄怆蒿?。君没谈笑,大钧徒勤。丧之西归,我窜江?。何以荐君,采江之芹。相彼日月,有朝必曛。我在茫茫,凡几合分。尽此一觞,归安于坟。呜呼哀哉!
【祭徐君猷文】
故黄州太守朝请徐公君猷之灵。惟公蚤厌绮纨,富以三冬之学;晚分符竹,蔼然两郡之声。家世名臣,始终循吏。追继襄阳之耆旧,绰有建安之风流。无鬼高谈,常倾满坐。有功阴德,何止一人。轼顷以蠢愚,自贻放逐。妻孥之所窃笑,亲友几于绝交。争席满前,无复十浆而五馈;中流获济,实赖一壶之千金。曾报德之未皇,已兴哀于永诀。平生仿佛,尚陈中圣之觞;厚夜渺茫,徒挂初心之剑。拊棺一恸,呜呼哀哉!
【祭陈君式文】
故致政大夫君式之灵。猗欤大夫,匪直也人。矫然不随,以屈莫信。大夫安之,有命在天。十年躬耕,以娱其亲。亲亡泣血,几以丧明。免丧复仕,哀哉为贫。从政于黄,急吏缓民。食黄之薇,饮其水泉。我以重罪,窜于江滨。亲旧摈疏,我亦自憎。君独愿交,日造我门。我不自爱,恐子垢纷。君笑绝缨,陋哉斯言。忧患之至,期与子均。示我数诗,萧然绝尘。去黄而归,即安丘圆。澹然无求,抱洁没身。猗欤大夫,有死有生。如影之随,如环之循。富贵贫贱,忽如浮云。孰皆有子,如二子贤。千里一觞,侑以斯文。
【祭蔡景繁文】
呜呼哀哉!子之为人,清厉孤峻。经以仁义,纬以忠信。才兼百夫,敛以静顺。子之事君,悃款倾尽。挺然不倚,视退如进。持其本心,不负尧舜。子之从政,果艺清慎。缓民急吏,不肃而震。纷纭满前,理解迎刃。子之为文,秀整明润。工于造语,耻就馀?。诗尤所长,锵然玉振。寿以配德,天亦何吝。有如子贤,五十而陨。我迁于黄,众所远摈。惟子之故,不我籍辚。孰云此来,乃拊其榇。万生扰扰,寄此一瞬。富贵无能,俯仰埃烬。子有贤子,汗血之骏。幼亦颀然,颖发龆龀。天哀子穷,以是馈赆。我困于旅,愧莫子赈。歌此奠诗,以和虞殡。呜呼哀哉!
【祭欧阳伯和父文】
呜呼哀哉!文忠之子,譬之孔门,则其高弟。其材不同,而皆有得,公之一体。惟伯和父,得公之学,甚敏且艺。罔罗幽荒,掎摭遗逸,驰骋百世。有求则应,取之左右,不择钜细。如汉伯喈,如晋茂先,馀子莫继。公薨一纪,门人凋丧,我老又废。退而讲论,放失旧闻,日月其逝。欲操简牍,从伯和父,解发疑蔽。今其亡矣,谁助我者,投笔掩袂。斯文日化,蹑风系景,安所止戾。子独确然,求之度数,继以凡例。抱其孤学,将以安适,凿不谋枘。归从文忠,与仲纯父,孰曰非计。而我何为,寓词千里,继以泣涕。呜呼哀哉!
【祭石幼安文】
嗟我去蜀,十有八年。梦还故乡,亲爱满前。觉而无有,泪下迸泉。窜流江湖,只影自怜。闻人蜀音,回首粲然。矧如夫子,又戚且贤。忧乐同之,义不我捐。我行过宿,子病已缠。顾我而笑,自云少痊。念子仁人,寿骨隐颧。携手同归,相视华颠。孰云此来,拊膺号天。同驱并驰,俯仰而迁。行即此路,皇分后先。哀哉若人,令德世传。才子文孙,森然比肩。天不吾欺,后将蝉联。永归无憾,举我一笾。呜呼哀哉!
【祭司马君实文】
左仆射赠太师温公之灵。呜呼!百世一人,千载一时。惟时与人,鲜偶常奇。公事仁宗,百未一施。独发大议,惟天我知。厚陵之初,先事而规。帝欲得民,一尊无私。母子之间,莫如孝慈。人所难言,我则易之。神宗知公,敬如蓍龟。专谈仁义,辅以书诗。枉尺直寻,愿公少卑。公曰天子,舜禹之资。我若言利,非天谁欺。退居于洛,四海是仪。化及豚鱼,名闻乳儿。二圣见公,曰予得师。付以衡石,惟公所为。公亦何为,视民所宜。有莠则锄,有疾则医。问疾所生,师老民疲。和戎上策,决用无疑。此计一定,太平可基。譬如农夫,既辟既?。投种未粒,矧获而炊。宾客满门,公以疾辞。不见十日,入哭其帷。天为雨泣,路人垂Д。画像于家,饮食必祠。矧我众僚,左右畴咨。共载一舟,丧其楫维。终天之诀,宁复来思。歌此奠章,以侑一卮。呜呼哀哉!
【祭王宜甫文】
故比部郎中赠光禄大夫王公宜甫亲家翁之灵。
呜呼宜父,笃厚宽中。德世其家,而位莫充。非不能充,知有天命。直己而行,不充何病。三公之子,所乏非财。风雨散之,如振浮埃。百年梦幻,其究何获。不与皆亡,令名令德。公虽耆旧,我尚同时。不识其人,想见其姿。婚姻之好,义贯黄壤。有愧古人,不祖其往。往谓赵人,子孙其昌。莳其墓?贾,我言不忘。呜呼哀哉!
【祭范蜀公文】
呜呼!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既历三世,悉为名臣。今如晨星,存者几人。孰如我公,硕大光明。导日而升,灿焉长庚。死生契阔,公独寿考。天实耆之,以殿诸老。二圣嗣位,仁义是施。公昔所言,略行无遗。维乐未和,公寝不宁。乐成而薨,公往则瞑。凡百君子,愿公无极。胡不万年,以重王国。责难之忠,爱莫助之。嗟我后来,谁复似之。吾先君子,秉德不耀。与公弟兄,一日之少。穷达不齐,欢则无间。岂以闾里,忠义则然。先君之终,公时在陈。宵梦告行,晨起赴闻。先友尽矣,我亦白发。闻公之丧,方食哽噎。堂堂我公,岂其云亡。望公凛然,犹举我觞。
【祭黄几道文】
几道大夫年兄之灵。呜呼几道,孝友??。人无间言,如闵与曾。天若成之,付以百能。超然骥德,风骛云腾。入为御史,以直自绳。身为玉雪,不污青蝇。出按百城,不缓不ㄌ。奸民惰吏,实畏靡憎。帝亦知之,因事屡称。谋之左右,有问莫应。君闻不悛,与道降升。吾岂羽毛,为人所鹰。抱默以老,终然不矜。环堵萧然,大布疏缯。妻子脱粟,玉食友朋。我迁淮南,秋谷五登。坐阅百吏,锥刀相仍。有斐君子,传车是乘。穆如春风,解此阴凌。尚有典刑,紫髯垂膺。鲁无君子,斯人安承。纳币请昏,义均股肱。别我而东,衣袂仅胜。一卧永已,吾将安凭。寿夭在天,虽圣莫增。君赵魏老,老于薛滕。天亦愧之,其世必兴。举我一觞,归安丘陵。
【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
呜呼,文忠之薨,十有八年。士无所归,而自贤。我是用惧,日登师门。既友诸子,入拜夫人。望之愀然,有穆其言。简肃之肃,文忠之文。虽无老成,典刑则存。何以嗣之,使世不忘。诸子惟迨,好学而刚。夫人实使,兄弟吾孙。徼福文忠,及我先君。出守东南,往违其颜。病不能见,卒以讣闻。自敛及葬,馈奠莫亲。匪愧于今,有?昔人。寓词千里,侑此一樽。尚飨。
【祭大觉禅文】
维年月日,具位苏轼,谨以香茶蔬果,致奠故大觉禅师器之之灵。於我省仁祖,威神在天。山陵之成,二十九年。当时遗老,存者几人。矧如禅师,方外之臣。颂诗往来,月璧星珠。昭回之光,下烛海隅。昔本无生,今亦无灭。人怀照陵,涕泗哽噎。我在壮岁,屡亲法筵。饣鬼奠示别,岂免凄然。尚飨。
【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颍州)】
维元?六年,岁次辛未,九月丙戌朔,从表侄具位苏轼,谨以清酌肴果之奠,昭告于故太师兖国文忠公安康郡夫人之灵。呜呼,轼自龆龀,以学为嬉。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夜梦见之。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欢笑改容。此我辈人,余子莫群。我老将休,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过,不敢不勉。契阔艰难,见公汝阴。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早而迁,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言如皎日。元?之初,起自南迁。叔季在朝,如见公颜。入拜夫人,罗列诸孙。敢以中子,请婚叔氏。夫人曰然,师友之义。凡二十年,再升公堂。深衣庙门,垂涕失声。白发苍颜,复见颍人。颍人思公,曰此门生。虽无以报,不辱其门。清颍洋洋,东注于淮。我怀先生,岂有涯哉。尚飨。
【祭张文定公文三首】
维元?六年,岁次辛未,十二月乙卯朔,八日壬戌,门生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故太子太保乐全先生张公之灵。
呜呼!道大如天,见存乎人。小智自私,莫识其真。公生而悟,得其全淳。久乃妙物,凛然疑神。初如龙凤,不可扰驯。游于帝郊,尚以其仁。可望可见,而不可亲。师心而行,自屈自信。八十五年,以没元身。我先大夫,古之天民。被褐怀宝,陆沈峨岷。公曰惜哉,王国之珍。此太史公,笔回千钧。独置一榻,不延馀宾。时我兄弟,尚未冠绅。得交于公,先子是因。我晚闻道,困于垢尘。每从公谈,弃故服新。顷独怪公,倒廪倾?。尽发其秘,有怀毕陈。曰再见子,恐无复辰。出户迟迟,默焉衔辛。穆穆昭陵,二三元臣。惟公终始,高节迈伦。一恸永已,山摧川堙。公视富贵,如贱与贫。公视生死,如夕与晨。老不惰偷,疾不?呻。有化非亡,有隐非沦。我独何为,涕流于巾。
【又】
轼于天下,未尝志墓。独铭五人,皆盛德故。伟欤我公,实浮于声。知公者天,宁俟此铭。今公永归,我留淮海。寓辞千里,濡袂有ㄘ。
【又】
我游门下,三十八年,如俯仰中。十五年间,六过南都,而五见公。升堂入室,问道学礼,靡求不供。有契于心,如水倾海,如橐鼓风。风水之合,岂特无异,将初无同。孰云此来,恸哭不闻,高堂莫空。敛不拊棺,葬不执绋,我愧于胸。公知我深,我岂不知,公之所从。生不求人,没不求天,自与天通。天不吾欺,寿考之馀,报施亦丰。一子四孙,鸾鹄在庭,以华其终。自我先子,逮今三世,为好无穷。以我此心,与此一觞,达于幽宫。
【祭龙井辩才文】
呜呼!孔老异门,儒释分宫。又于其间,禅律相攻。我见大海,有北南东。江河虽殊,其至则同。虽大法师,自戒定通。律无持破,垢净皆空。讲无辩讷,事理皆融。如不动山,如常撞钟。如一月水,如万窍风。八十一年,生虽有终。遇物而应,施则无穷。我初适吴,尚见五公。讲有辩、臻,禅有琏、嵩。后二十年,独馀此翁。今又往矣,后生谁宗。道俗欷?,山泽改容。谁持一杯,往吊井龙。我去杭时,白叟黄童。要我复来,已许于中。山无此老,去将安从。噫参寥子,往奠必躬。岂无他人,莫写我胸。
【祭亡妻同安郡君文】
维元?八年,岁次癸酉,八月丙午朔,初二日丁未,具位苏轼,谨以家馔酒果,致奠于亡妻同安郡君王氏二十七娘之灵。呜呼!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祭韩忠献公文】
维元?八年,岁次癸酉,十一月初一日乙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知定州军州事、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魏国忠献公之灵。呜呼!我生虽晚,尚及昔人。堂堂魏公,河岳之神。四十馀年,其德日新。钟鼎有尽,竹帛莫陈。惟其大节,蔽以一言。忠以事君,允也上臣。我与弟辙,来自峨岷。公网罗之,若获凤麟。契阔艰难,手书见存。勿以大匠,笑彼汗颜。援手拯溺,期我于仁。岂知无用,既老益顽。意广才疏,将归丘园。上未忍弃,畀之中山。公治此邦,没食其民。我独何幸,敬践后尘。公惟人杰,而不自贤。堂名阅古,以古律身。况我小生,罕见寡闻。敢不师公,治民与军。虽无以报,不辱其门。
【大行太皇太后灵驾发引文(定州)】
因山告成,同轨毕至。玉衣永?,风驭莫追。万国山河,尚凭于坤载;四方老稚,遽失于母慈。欲强名言,难形德化。积此九年之泽,辅成百世之安。乃眷中山,控临朔野。华戎异服,涕慕同声。目断东朝,永绝帘帷之望;神驰西洛,想闻笳鼓之音。臣等各守边垂,莫亲馈奠。徒因僚吏,以致攀号。
【祭滕大夫母杨夫人文】
维元?九年,岁次甲戌,三月壬申朔,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知定州军州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近故长安县太君杨氏之灵。呜呼!士盛庆历,如汉武、宣。用兵西方,故西多贤。惟时滕公,实显于西。文武殿邦,尹、范是齐。功名不终,有命有义。我时童子,知为公喟。四十馀年,墓木十围。乃识其子,倾盖不疑。忠厚且文,前人是似。秉心平反,慈训则尔。仰止德人,如冈如陵。升堂而拜,我愧未能。岂其微疾,一恸永已。胡不百年,以慰其子。寿禄在天,考终非亡。鹊巢之应,子孙其昌。
【惠州祭枯骨文】
尔等暴骨于野,莫知何年。非兵,皆吾赤子。恭惟朝廷法令,有掩骼之文;监司举行,无吝财之意。是用一新此宅,永安厥居。所恨犬豕伤残,蝼蚁穿穴。但为?冢,罕致全躯。幸杂居而靡争,义同兄弟;或解脱而无恋,超生人天。
【祭亡妹德化县君文】
呜呼!宫傅之孙,十有六人。契阔死生,四人仅存。维我令妹,慈孝温文。事姑如母,敬夫如宾。玉立二甥,实华我门。一秀不实,何辜于神。谓当百年,观此腾振。云何俯仰,一?再呻。救药靡及,奄为空云。万里海涯,百日赴闻。拊棺何在,梦泪濡茵。长号北风,寓此一樽。
【祭柳仲远文二首】
呜呼哀哉。我生多故,愈老愈艰。亲朋几人,日化日迁。逝者如风,讣来逾年。一恸海徼,摧胸破肝。痛我令妹,天独与贤。德如召南,寿甫见孙。矧我仲远,孝友恭温。天若成之,从政有闻。富以学术,又昌以言。久而不试,理岂其然。崎岖有求,凡以为亲。虽不负米,实劳且勤。知止于此,不如归闲。哀我孤甥,孝如闵、颜。衔痛远诉,谁抚谁存。逝者已矣,存者何冤。慎勿致毁,以全汝门。以慰我仲远永归之魂。呜呼哀哉!
【(又)】
我厄于南,天降罪疾。方之古人,百死有溢。天不我亡,亡其朋戚。如柳氏妹,夫妇连壁。云何两逝,不?遗一。我归自南,宿草再易。哭堕其目,泉壤咫尺。闳也有立,气贯金石。我穷且老,似舅何益。易其墓侧,可置万室。天定胜人,此语其必。
【祭吴子野文】
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告于故吴子野远游先生之灵。呜呼子野,道与世违。寂默自求,阖门垂帏。兀尔坐忘,有似子微。或似壶子,杜气发机。遍交公卿,靡所求希。急人缓己,忘其渴饥。道路为家,惟义是归。卒老于行,终不自非。送我北还,中道弊衣。有疾不药,但却甘肥。问以后事,一笑而麾。飘然脱去,云散露?。我独何为,感叹?欷。一酹告诀,逝舟东飞。
【徐州祭枯骨文】
嗟尔亡者,昔惟何人。兵耶、氓耶?谁其子孙。虽不可知,孰非吾民。暴骨累累,见之酸辛。为卜广宅,陶穴宽温。相从归安,各反其真。
◎哀词六首
【李仲蒙哀词】
河南李君仲蒙,以司封郎直史馆为记室岐王府,熙宁二年七月丙戌,终于京师。家贫,丧不时举。其僚相与赙之,既敛而归。十月丙申,葬于缑氏柏?丕山西。其孤吁使来告轼。曰:呜呼!吾先君友人也。哭之其可无词!昔吾先君始仕于太常,君以博士朝夕往来相好。先君于人少所与,独称君为长者。君为人敦朴恺悌,学博而通,长于毛氏《诗》、司马氏《史》。善与人交,虽见犯不报。尝有与君为姻者,无故决去,闻者为之不平,君恬不以为意。先君以是称其难。始举进士甲科,为亳、润、?三郡职官,后为应天府录曹。勤力趋事,长吏有不喜者,欲以事困之而不能。既为博士,议礼,据正不屈。晚入岐府,以经术辅导,笃实不阿,其言多验于后。君讳育,其先河内人。自高祖徙于缑氏。没时年五十。
辞曰:中心乐易,气淑均兮。内外纯一,言可信兮。无怨无恶,善友人兮。学诗达礼,敏而文兮。翱翔王藩,仕弗振兮。宜寿黄?,陨中身兮。两不一获,归怨神兮。我怀先君,涕酸辛兮。顾嗟众人,诞失真兮。矫矫荦荦,自贵珍兮。欺世幻俗,内弗安兮。久而不堪,厌则遁兮。惑者不解,明者哂兮。嗟卒不悟,惟彼贤兮。浑朴简易,弃弗申兮。往者不还,我思君兮。
【钱君倚哀词】
大江之南兮,震泽之北。吾行四方而无归兮,逝将此焉止息。岂其土之不足食兮,将其人之难偶。非有食无人之为病兮,吾何适而不可。独裴回而不去兮,眷此邦之多君子。有美一人兮,了然而清,颀然而瘦。亮直多闻兮,古之益友。带规矩而蹈绳墨兮,佩芝兰而服明月。载而之世之人兮,世捍坚而不答。虽不答其何丧兮,超彷徉而自得。吾将观子之进退以自卜兮,相行止以效清浊。子奄忽而不返兮,世混混吾焉则?升空堂而挹遗像兮,吊凝尘于几席。苟律我者之信亡兮,吾居此其何益。行?徨而无徒兮,悼舍此而奚向?岂存者之举无其人兮,辽辽如晨星之相望。吾比年而三哭兮,堂堂皆国之英。苟处世之恃友兮,几如是而吾不亡。临大江而长叹兮,吾不济其有命。
【伤春词(并引)】
去岁十二月,虞部郎吕君文甫丧其妻安氏,二月以书遗余曰:“安氏甚美,而有贤行。念之不忘,思有以为不朽之托者,愿求一言以吊之。”余悲其意,乃为作伤春词云。
佳人与岁皆逝兮,岁既复而不返。付新春于居者兮,独安适而愈远。书昏昏其如醉兮,夜耿耿而不眠。居兀兀不自觉兮,纷过前之物变。雪霜尽而鸟鸣兮,陂塘泫其流暖。步荒园而访遗迹兮,蓊百草之生满。风泛泛而微度兮,日迟迟而愈妍。眇飞絮之无穷兮,烂夭桃之欲然。燕哓哓而稚娇兮,鸠谷谷其老怨。蝶群飞而相值兮,峰抱蕊而更欢。善万物之得时兮,痛伊人之罹此冤。众族出而侣游兮,独向壁而永叹。泪荧荧而栖睫兮,花摇目而增眩。昼出门而不敢归兮,畏空室之漫漫。忽入门而欲语兮,嗟犹意其今存。役魂魄于宵梦兮,追仿佛而无缘。访临邛之道士兮,从稠桑之老人。纵可得而复见兮,恐荒忽而非真。求余文以写哀兮,余亦怆恨而不能言。夫既其身之不顾兮,尚安用于斯文。
【苏世美哀词】
有美一人,长而髯兮。?欹历落,进趋檐兮。达于从政,敏而廉兮。如求与由,艺果兼兮。魁然丈夫,色悍严兮。奋须抵几,走群纤兮。闻名见像,已疠┲兮。敬事友生,小心谦兮。诲养贫弱,语和甜兮。刚柔适中,畏爱佥兮。孤直无依,众枉嫌兮。何辜于神,寿复歼兮。死无儋石,突不黔兮。孰为故人,孰视恬兮。我窜于黄,岁将淹兮。于后八年,梦复觇兮。曰吾子钧,甘齑盐兮。冬月负薪,衣不缣兮。觉而长吁,涕流沾兮。永言告钧,守穷潜兮。苦心危肠,自磨?兼兮。天不吾欺,有速淹兮。岂若人子,老闾阎兮。生欢死忘,我言砭兮。
【王大年哀词】
嘉?末,予从事岐下。而太原王君讳彭,字大年,监府诸军。居相邻,日相从也。时太守陈公弼驭下严甚,威震旁郡,僚吏不敢仰视。君独亻品々自若,未尝降色词,公弼亦敬焉。予始异之。问于知君者。皆曰:“此故武宁军节度使讳全斌之曾孙,而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讳凯之子也。少时从父讨贼甘陵,搏战城下,所部斩七十余级,手射杀二人,而奏功不赏。或劝君自言,君笑曰:‘吾为君父战,岂为赏哉?’”予闻而贤之,始与论交。君博学精练,书无所不通。尤喜予文,每为出一篇,辄拊掌欢然终日。予始未知佛法,君为言大略,皆推见至隐以自证耳,使人不疑。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其后君为将,日有闻,乞自试于边,而韩魏公、文潞公皆以为可用。先帝方欲尽其才,而君以病卒。其子谠,以文学议论有闻于世,亦从予游。予既悲君之不遇,而喜其有子。于其葬也,作相挽之诗以饯之。其词曰:
君之为将,允武且仁。甚似其父,而辅以文。君之为士,涵咏书诗。议论慨然,其子似之。奔走四方,豪杰是友。没而无闻,朋友之咎。骥堕地走,虎生而斑。视其父子,以考我言。
【钟子翼哀词(并引)】
轼年始十二,先君宫师归自江南,曰:“吾南游至虔,有隐君子钟君,与其弟概从吾游,同登马祖岩,入天竺寺,观乐天墨迹。吾不饮酒,君尝置醴焉。”方是时,先君未为时所知,旅游万里,舍者常争席,而君独知敬异之。其后五十有五年,轼自海南还,过赣上,访先君遗迹,而故老皆无在者,君之没盖三十有一年矣。见其子志仁、志行、志远,相持而泣,念无以致其哀者,乃追作此词。君讳?,字子翼,博学笃行,为江南之秀。欧阳永叔、尹师鲁、余安道、曾子固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没。侬智高叛岭南,声摇江西。虔守曹观,欲籍民财为战守备,谋之于君。君曰:“智高必不能过岭。无事而籍民,民惧且走。”观曰:“如缓急何?”君曰:“同舟遇风,胡越可使为左右手,况吾民乎?不幸而至于急,则官与民为一家,夫孰非吾财者,何以籍为?”观悟而止,虔人以安。其词曰:
崆峒摩天,章贡激石致两确。高深相临,悍坚相排汹岳岳。是故其民,勇而尚气巧砻斫。而其君子,抗志砺节敏于学。矫矫钟君,泳于德渊自澡濯。贫不怨天,困不求人老愈悫。嘉言一发,排难解纷已残剥。吾先君子,南游万里道阻邈。如金未熔,木未绳墨玉未琢。君于众中,一见定交陈礼乐。曰子不饮,我醪甚甘酾此浊。览观江山,扣历泉石步荦确。先君北归,君老于虔望南朔。我来易世,池台既平墓木幄。三子有立,移书问道过我数。我亦白首,感伤薰心陨涕渥。是身虚空,俯仰变灭过电雹。何以寓哀,追颂德人诏后觉。
卷九十二 ◎解一首【易解(十八变而成)】
四营为一变,三变而一爻,六爻为十八变也。三变之余四数之,得九为老阴,得六为老阴,得七为少阳,得八为少阴。故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取老而言也。凡九六为老,七八为少,其说未之闻也。或曰:阳极于九,其次则七也。极者为老,其次为少,则(阴)当老于十而少于八也。曰:阴不可加于阳,故十不用,十不用,犹当老于八而少于六也。则又曰:阳顺而上,其成数极于九,阴逆而下,其成数极于六。自下而上,阴阳均也,稚于子午,而壮于己亥,始于复垢,而终于乾坤者,阴犹阳也,曷尝有进阳而退阴与逆顺之别乎?且夫自然间而制其予夺哉!惟唐一行之学则不然。以为《易》固言之矣,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则十(有)八变之间有八卦焉,人莫之思也。变之初,有多少。其一变也,不五则九。其二与三也,不四则八。八与九为多,五与四为少。多少者,奇耦之象也。三变皆少,则乾之象也。乾所以为老阳,而四数其余得九,故以九名之。三变皆多,则坤之象也,坤所以为老阴,而四数其余得六,故以六名之。三变而少者一,则震坎艮之象也,震坎艮所以为少阳,而四数其余得七,故以七名之。三变而多者一,则巽离兑之象也,巽离兑所以为少阴,而四数其余得八,故以八名之。故七八九六者,因余数以名阴阳,而阴阳之所以为老少者,不在是而在乎三变间,八卦之象也。此唐一行之学也。
◎说七首【仁说】
孟子曰:“仁者如射,发而不中,反求诸身。”吾尝学射矣,始也心志于中,目存乎鹄,手往从之,十发而九失,其一中者,幸也。有善射者,教吾反求诸身,手持权衡,足蹈规矩,四肢百体,皆有法焉。一法不修,一病随之。病尽而法完,则心不期中,目不存鹄,十发十中矣。四肢百体,一不如法,差于此者,在毫厘之内,而失于彼者,在寻丈之外矣。故曰:孟子之所谓“仁者如射”,则孔子之所谓“克已复礼”也。君子之志于仁,尽力而求之,有不获焉,退而求之身,莫若自克。自克而反于礼,一日足矣。何也?凡害于仁者尽也。害于仁者尽,则仁不可胜用矣。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不如礼,在我者甚微,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非礼之害,其于杀不辜,不仁之祸,无大于此者也。
【刚说】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险者,皆异时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
建中靖国之初,吾归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
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言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肯为条例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户,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通守钱塘,往来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肯为条例司者。”
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奇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旨鞠吏士之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余人可尽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
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此二事遗其子勰、<虑力>,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稼说(送张琥)】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方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钅至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文与可字说】
乡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足以为君子乎?”曰:“未也。孔子为问者言也,以为贤于所问者而已。君子之居乡也,善者以劝,不善者以耻,夫何恶之有?君子不恶人,亦不恶于人。子夏之于人也,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之意,岂不曰与其可者,而其不可者自远乎?”“使不可者而果远也,则其为拒也甚矣,而子张何恶于拒也?”曰:“恶其有意于拒也。”“夫苟有意于拒,则天下相率而去之,吾谁与居?然则孔子之于孺悲也,非拒欤?”曰:“孔子以不屑教诲为教诲者也,非拒也。夫苟无意于拒,则可者与之,虽孔子、子张皆然。”吾友文君名同,字与可。或曰:“为子夏者欤?”曰:“非也。取其与,不取其拒,为子张者也。”与可之为人也,守道而忘势,行义而忘利,修德而忘名,与为不义,虽禄之千乘不顾也。虽然,未尝有恶于人,人亦莫之恶也。故曰:与可为子张者也。
【杨荐字说】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耶?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已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高而可畏,凛乎其若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怀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已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藉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藉,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张厚之忠甫字说】
张厚之忠甫,乐全先生子也。美才而好学,信道而笃志,先生名之曰恕,而其客苏轼子瞻和仲推先生之意,字之曰厚之,又曰忠甫。且告之曰:事有近而用远,言有约而义博者,渴必饮,饥必食,食必五谷,饮必水。此夫妇之愚所共知,而圣人之智所不能易也。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恕也。仁者得之而后仁,智者得之而后智。施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无所适而不可,是饥渴饮食之道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孔子亦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夫骄且吝,岂非不恕而已乎?人而能恕也,虽孔子可庶几;人而不能恕,虽周公不足观也。先生之所以遗子者至矣,吾不能加豪末于此矣。然而曾子谓之忠恕,诗人谓之忠厚。以吾观之,忠与恕与厚,是三言者,圣人之所谓一道也。或谓之谷,或谓之米,或谓之饭,此岂二物也哉?然谓谷米谓米饭则不可。故吾愿子贯三言而并佩之。将有为也,将有言也,必反而求之曰:“吾未恕乎?未厚乎?未忠乎?”自反而恕矣,厚矣,忠矣,然后从之。此孔子、曾子、诗人之意也,先生之意也。
【赵德麟字说】
宋有天下百余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远侧微,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勋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才与天下共之,增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己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福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评史四十六首【尧不诛四凶】
《史记·舜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自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见诛于尧之世,不待舜而后诛,明矣。屈原有云:“鲧悻直以忘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诚皆小人也,则安能用之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此观之,则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如《左氏》之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
【伊尹五就桀】
圣人之所能有绝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无。孔子为鲁司寇,堕后阝、堕费,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为政于商,既贰于夏矣,以桀之暴戾,处其执政而不疑,往来两国之间,而商人父师之。非圣人,能如是乎?是以废太甲,太甲不怨,复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断其有无也。后世惟诸葛亮近之。玄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使孔明据刘禅位,蜀人岂有异词哉!读柳宗元《五就桀赞》,终篇皆言,伊尹往来两国之间,岂其有意教诲桀而全其国耶?不然,汤之当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能改过而免于诛,可庶几也。能用伊尹而得志于天下,虽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从王叔文之罪也。
【曾参曰唯】
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师弟子答问,未尝不唯,而曾子之唯,独记于《论语》。一唯之外,口耳俱丧,而门人方欲问其所谓,此系风捕影之流,何足实告哉?
【宰我不叛】
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略曰:“田常为简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宰予不从田常乱而灭其族。太史公载宰我为临淄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远,宜知其实。盖传者妄也。予尝病太史公言宰我与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臣焉。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近令儿子迈考阅旧书,究其所因,则宰我不叛,其验甚明。太史公固陋承疑,使宰我负冤千载,而吾师与蒙其诟,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大快也。
【管仲分君谤】
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桓公。此《战国策》之言也。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无后】
《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谓其有礼也。而管子之后不复见于齐者。予读其书,大抵以鱼盐富齐耳。予然后知管子所以无后于齐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称其仁,丘明称其有礼,然不救其无后,利之不可与民争也如此。桑弘羊灭族,韦坚、王钅共、杨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祸,孔循诛死,有以也夫。
【楚子玉以兵多败】
?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克自谓不如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办,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而不败耶?
【司马穰苴】
《史记》:“司马穰苴,齐景公时人也。”其事至伟。而《左氏》不载,予尝疑之。《战国策》:“司马穰苴,为政者也,闵王杀之,大臣不亲。”则其去景公也远矣。太史公取《战国策》作《史记》,当以《战国策》为信。凡《史记》所书大事,而《左氏》无有者,皆可疑。如程婴、杵臼之类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诬,抑不在春秋之世,当更徐考之。
【商君功罪】
商君之法,使民务本力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食足兵强,以成帝业。然其民见刑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报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车裂之祸,盖仅足以偿其亡秦之罚。理势自然,无足怪者。后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无商君之功,飨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祸者,吾为之惧矣。元丰三年九月十五日,读《战国策》书。
【王翦用兵】
善用兵者,破敌国,当如小儿毁齿,以渐摇撼,而后取之,虽小痛而能堪也。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取齿适足以杀儿。王翦以六十万人取荆,此一拔取齿之道也。秦亦惫矣,二世而败,坐此也夫。
【孟尝君宾礼狗盗】
孟尝君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几不脱于死。当是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然道德礼义之士,当救之于未危,亦无用此士也。
【田单火牛】
田单使人食必祭,以致乌鸢。又设为神师。皆近儿戏,无益于事。盖先以疑似置齐人心中,则夜见火牛龙文,足以骇动取一时之胜。此其本意也。
【历代世变】
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汉兴鉴其弊,必尚宽德,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虽未知圣人,然学宗经师,有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世祖继起,不得不废经术,褒尚名节之士。故东汉之士多名节,知名节而不能节之以礼,遂至于苦节。苦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苦节既极,故晋、魏之士,变而为旷荡,尚浮虚而亡礼法,礼法既亡,与夷狄同。故五胡乱华,夷狄之乱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谓一天下,第能驱除耳。唐有天下,如贞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孙,皆不可使。玄宗才使肃宗,便叛。肃宗才使永王?,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矣,汉有纲正。因客有问十世可知,遂推此数论。
【秦穆公汉武帝】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人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器而遣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淆,淆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莫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吾收尔骨焉。”汉武帝违韩安国而用王恢,然卒杀恢。是有秦穆公违蹇叔之罪,而无用孟明之德也。
【汉武帝巫盅事】
汉武帝讳巫盅之事,疾如仇仇。盖夫妇、君臣、父子之间,嗷嗷然不聊生矣。然《史记·封禅书》云:“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己且为巫盅之魁,何以责其下?此最可笑云。
【穆生去楚王戊】
【何苓之名说】
罗浮道士何宗一以其犹子为童子,状貌肥黑矮小,尝戏之曰:此罗浮茯苓精也。俗谚曰:“下有茯苓,上生兔丝。”因名之曰苓之,字表丝。且祝老何善待之,壮长非庸物也。
【穆生去楚王戊】
楚元王敬礼穆生,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楚人将钳我于市。”称疾卧。申公与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欤?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与吴通谋,二人谏不听,衣之赭衣,使杵臼舂于市。申公愧之,归鲁教授,不出门。已而赵绾、王臧言于武帝,复以安车蒲轮召,卒坐臧事,病免。死。穆生远引于未萌之前,而申公眷恋于既悔之后。谓祸福皆天不可避就者,未必然也。可书之座右,为士君子终身之戒。
【郦寄幸免】
班固有言:“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予曰:当是时,寄不得不卖友也。罪在于寄以功臣子而与游,且相厚善也。石?昔之子厚与州吁游,?昔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石?昔,故寄得免于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于义陋矣。
【司马相如创开西南夷路】
司马长卿始以污行不齿于蜀人,既而以赋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丝毫之善以自赎也。而创开西南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复矜其车服节旄之美,使邦君负弩先驱,岂得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父子下里门之义乎?卓王孙暴富迁虏也,故眩而喜耳。鲁多君子,何喜之有!
【司马相如之谄死而不已】
司马相如归临邛,令王吉谬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称病,使从者谢吉。及卓氏为具,相如又称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观吉意,欲与相如为率钱之会耳。而相如遂窃妻以逃,大可笑。其《谕蜀父老》,云以讽天子。以今观之,不独不能讽,殆几于劝矣。谄谀之意,死而不已,犹作《封禅书》。如相如,真可谓小人也哉!
【窦婴田?】
窦婴、田?俱好孺雅,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欲以兴太平。会(窦)太后不悦,绾、臧下吏,婴、?皆罢。观婴、?所为,其名亦善矣。然婴既沾沾自喜,?又专为奸利,太平岂可以文致力成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惩矣。晚乃为婴,?起,又可以一笑。凤凰翔于千仞,乌鸢弹射不去,诚非虚语也。
【王韩论兵】
王恢与韩安国论击匈奴上前,至三乃复。安国初持不可击甚坚,后乃云:“意者有他谬巧,可以擒之,则臣不可知也。”安国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议以信恢耳。不然,安国所论,殆天下所以存亡者,岂计於“谬巧”哉?安国少贬其论,兵连祸结,至汉几亡,可以为后世君子之戒。
【霍光疏昌邑王之罪】
观昌邑王与张敞语,真风狂不慧者尔,乌能为恶?废则已矣,何至诛其从官二百余人。以吾观之,其中从官,必有谋光者,光知之,故立、废贺,非专以故也。二百人方诛,号呼于市,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其有谋明矣。特其事秘密,无缘得之。著此者,亦欲后人微见其意也。武王数纣之罪,孔子犹且疑之。光等疏贺之恶,可尽信耶?
【赵充国用心可重】
始予观充国策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又观遣雕车行羌中告谕,阻辛武贤先攻罕、开,守便宜不出师。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谖疲人于一战者绝殊。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语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守之。”语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余命为陛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尝观于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奈何!”观于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于人曰:“某事吾尝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则无负。”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于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而以余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岂特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夫充国之用心,人臣常道尔。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廷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时远矣,则充国益可重也。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帝与之上下议论,而格排群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下不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而观扬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语。山东气俗,故著云尔。
【直不疑买金偿亡】
乐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用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故不情者,君子之所甚恶也。虽若孝弟者,犹所不与。以德报怨,行之美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不情也。直不疑买金偿亡,不辨盗嫂,亦士之高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蒙垢受诬,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窥见之,故其赞曰:“塞侯微巧,周文处谄,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不疑蒙垢以求名,周文秽迹以求利。均以为佞。佞之为言智也。太史公之论,后世莫晓者。吾是以疏解之。
【杨雄言许由】
巢、由不受尧禅,尧、舜不害为至德。夷、齐不食周粟,汤、武不害为至仁。孔子不废是说,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扬雄者独何人,乃敢废此,曰:“允哲尧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齐不经孔子,雄亦且废之矣。世主诚知揖逊之水,尚污牛腹,则干戈之粟,岂能溷夷、齐之口哉?于此知圣人以位为械,以天下为牢,庶乎其不骄士矣!
【西汉风俗谄媚】
西汉风俗谄媚,不为流俗所移,惟汲长孺耳。司马迁至伉简。然作《卫青传》,不名青,但谓之大将军;贾谊何等人也,而云爱幸于河南太守吴公。此等语甚可鄙,而迁不知,习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时,士大夫亦有此风,至今未衰。吾尝发策学士院,问两汉所以亡者,难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尽,吾亦尝于上前论之。
【邳彤汉之元臣】
王郎反河北,独钜鹿、信都为世祖坚守。世祖既得二郡,议者以谓可因二郡兵自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策,“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公若无复征战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公既西,则邯郸之兵,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苏子曰: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可谓汉之元臣也。景德契丹之役,群臣皆欲避狄江南、西蜀。莱公不可。武臣中独高琼与莱公意同耳。公既争之力,上曰:“卿文臣,岂能尽用兵之利?”莱公曰:“请召高琼。”琼至,乃言避狄为便。公大惊,以琼为悔也。已而徐言,避狄固为安全,但恐扈驾之士,中路逃亡,无与俱西南者耳。上乃大惊,始决意北征。琼之言,大略似邳彤,皆一代之雄杰也。
【朱晖非均输】
东汉肃宗时,谷贵,经用不足。尚书请以布帛为租,官自煮盐,且行均输。独朱晖文季以为不可。事既寝,而陈事者复以为可行,帝颇然之。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寡,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皆非明主所当行。”帝方以林言为然,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诏书过也,何故自系?”晖等因称病笃,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林得谴,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指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等。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状,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元?七年七月二十一日,偶读《后汉书·朱文季传》,感叹不已。肃宗号称长者,诏书既已引罪而谢文季矣,诸尚书何怖之甚也。文季于此时强立不足多贵,而诸尚书为可笑也。云“其祸不细”,不知以何等为祸,盖以帝不悦后不甚进用为莫大之祸也。悲夫!
【曹袁兴亡】
魏武帝既胜乌桓,曰:“吾所以胜者,幸也。前谏我者,万全之计也。”乃赏谏者,曰:“后勿难言。”袁绍既败于官渡,曰:“诸人闻吾败,必相哀,惟田别驾不然,幸其言之中也。”乃杀丰。为明主谋而不忠,不惟无罪,乃有赏。为庸主谋而忠,赏固不可得,而祸随之。今吾知孟德、本初所以兴亡者。
【周瑜雅量】
曹公闻周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也。乃密下扬州,遣九江蒋干往见瑜。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若,远涉江湖,曹公作说客耶?”干曰:“吾与足下州里,中间隔别,遥闻芳烈,故来叙阔,并观雅规,而云‘说客’,无乃逆诈矣乎?”瑜曰:“吾虽不及夔、旷,闻弦赏音,足知雅曲。”后三日,瑜请干同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燕,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因谓干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陆复出,犹将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干笑而不言,遂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苏子曰:曹孟德所用,皆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终不免杀之,岂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管幼安贤于荀孔】
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归之。自荀文若盛名,犹为之经营谋虑,一旦小异,便为谋杀,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数也。孔文举奇逸博闻,志大而才疏,每所论建,辄中操意,况肯为用,然终亦不免。桓温谓孟嘉曰:“人不可以无势,我能驾驭卿。”夫温之才,百倍于嘉,所以云尔者,自知其阴贼险狠,不为高人胜士所比数尔。管幼安怀宝遁世,就闲海表,其视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已。既不可得而用,其可得而杀乎!予以谓贤于文若、文举远矣。绍圣二年十二月,与客饮,醉甚,归坐雕堂西阁,面仆案上。睡久惊觉,已三更矣。残烛耿然,偶取一册,视之,则《管幼安传》也。会有所感,不觉书此。眼花手软,不复成字。
【唐彬】
唐彬与王浚伐吴,为先驱,所至皆下,度孙皓必降。未至建邺二百里许,称疾不行。已而先到者争财,后到者争功,当时有识者,莫不高彬此举。予读《晋书》至此,未尝不废卷太息也。然本传云:武帝欲以彬及杨宗为监军,以问文立。立云:“彬多财欲,而宗嗜酒。”帝曰:“财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言进退无据。岂有人如唐彬而贪财者?使诚贪财,乃远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立者,独何人斯,安知非蔽贤者耶?
【阮籍】
“世之所谓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独不见夫群虱之处?中乎?逃乎深缝,匿乎败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中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中乎?”此阮籍之胸怀本趣也。籍未尝臧否人物,口不及世事,然礼法之士,疾之如仇雠,独赖司马景王保持之尔,其去死无几。以此论之,亦虱之出入往来于衣?中间者也,安能笑?中之藏乎?吾故书之,以为将来君子一笑。戊寅冬至日。
【孟嘉与谢安石相若】
晋士浮虚无实用,然其间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无一事,然桓温谓嘉曰:“人不可以无势,我乃能驾驭卿。”桓温平生轻殷浩,岂妄许人者耶?乃知孟嘉若遇,当作谢安,谢安不遇,不过如孟嘉也。
【庾亮不从孔坦陶回言】
庾亮召苏峻。孔坦与陶回共说王导:“及峻未至,宜急断阜陵之界,守江西当利诸口,彼少我众,一战决矣。若峻未来,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有夺人之心。”导然之。亮以为峻若径来,是袭朝廷虚也。不从。及峻将至,回又说亮:“峻知石头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若以伏兵邀之,可一战而擒。”亮又不从。事见二人传。峻果由小丹阳,经秣陵,迷失道。逢郡人,执以为向导,夜行无部分。亮闻之,深悔。吾以谓召峻固失计。然若从二人言,犹不至覆国几于灭亡也。晁错削七国,大类此。亚夫犹能速驰,行入梁楚之郊,故汉不败。吾尝谓晁错能容忍七国,待事发而发,固上策。若不能忍决欲发者,自可召王濞入朝,仍发大兵随之。吴若不朝,便可进讨,则疾雷不及掩耳。吴破,则诸侯服矣,又当独罪状吴而不及馀国。如李文饶辅车之诏,或分遣使者发其兵,诸国虽疑,亦不能一旦合从俱反也。错知吴必反,不先未削为反备,既反而后调兵食,又一旦而削七国,以合诸侯之交,此妄庸人也。
【郗方回郗嘉宾父子事】
郗嘉宾既死,留其所与桓温密谋之书一箧,属其门生曰:“若吾家君眠食大减,即出此书。”方回见之,曰:“是儿死已晚矣。”乃不复念。予读而悲之曰: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爱莫加于父子。今嘉宾以父之故,而暴其恶名;方回以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宾可谓孝子,方回可谓忠臣也。悲夫!或曰:嘉宾与桓温谋叛,而子以孝子称之,可乎?曰:“采葑采菲,无以。”嘉宾之不忠,不待诛绝而明者。其孝可废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与桓温。述怒排坦之曰:“汝真痴耶?乃欲以女与兵。”坦之是以不与桓温之祸。使郗氏父子能如此,吾无间然者矣。
【晋宋之君与臣下争善】
人君不得与臣下争善。同列争善犹以为妒,可以君父而妒臣子乎?晋、宋间,人主至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昭多累句,王僧虔用拙笔书以避祸。悲夫,一至于此哉!汉文帝言:“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非独无损于文帝,乃所以为文帝之盛德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汉文胜贾生之论。此非独求胜其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岂惟无人君之度,正如妒妇不独禁忌其夫,乃妒人之妾也。
【齐高帝欲等金土之价】
齐高帝云:“吾当使金土同价。”意则善矣,然物岂有此理者哉。孟子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巨屦小屦同价,人岂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为菽粟如水火之论,金之不可使贱如土,犹土之不可使贵如金也。尧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诛。信此说,则尧时诸侯满天下,桀时大辟遍四海也。
【王景文】
宋明帝诏答王景文,其略曰:“有心于避祸,不若无心于任运。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践蹋。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片庸>下;蜀将费?,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从意于处安,未必全福。”此言近于达者。然明帝竟杀景文,哀哉!景文之死也,诏言:“朕不谓卿有罪,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诏至,景文正与客棋,竟,敛子纳奁中,徐谓客曰:“有诏,见赐以死。”酒至,未饮,门生焦度在侧,取酒抵地,曰:“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乃仰饮之。苏子曰:死生亦大矣,而景文安之,岂贪权窃国者乎?明帝可谓不知人者矣。
【唐太宗借隋吏以杀兄弟】
唐高祖起兵汾晋间,时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护家。高祖起兵,乃密召之,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为吏所诛。高祖以父子之故,不能少缓义师数日,以须建成等至乎?以此知为秦王所逼,高祖逼于裴寂乱宫之事,不暇复为三子性命计矣。太宗本谋于是时借隋吏以杀兄弟,其意甚明。新、旧史皆曲为太宗润饰杀兄弟事,然难以欺后世矣。建成、元吉之恶,亦孔子所谓下愚之归也欤?
【褚遂良以飞雉入宫为祥】
唐太宗时,飞雉数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良曰:“昔秦文公时,童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得其雌,遂雄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并见,以告明德。”上悦曰:“人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予以谓秦雉,陈宝也,岂常雉乎?今见雉,即谓之宝,犹得白鱼,便自比武王,此谄佞之甚,愚瞽其君者,而太宗喜之,史不讥焉。野鸟无故数入宫中,此正灾异。使魏徵在,必以高宗鼎耳之祥谏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耳而取陈宝,非忠臣也。
【李靖李?为唐腹心之病】
昔袁盎论绛侯功臣,非社稷臣。此固有为而言也。然功臣、社稷之辨,不可不察也。汉之称社稷臣者,如周勃、汲黯、萧望之之流。三人者,非有长才也。勃以重厚安刘氏,黯以忠义弭淮南之谋,望之确然不夺于恭、显,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耶?仆尝谓社稷之臣如腹心,功臣如手足。人有断一指与一足,未及于死也。腹心之病,则为膏肓,不可为也。李靖、李?可谓功臣,终始为唐之元勋也。然其所为,止卫、霍、韩、彭之流尔。疆埸之事,夷狄内侮,能以少击众,使敌人望而畏之,此固任之有馀矣。若社稷之寄,存亡之几,此两人者,盖懵不知焉。太宗欲伐高丽,靖已老矣,而自请将兵,以坚太宗黩武之志,几成不戢自焚之祸。高宗立武后,?以陛下家事无问外人,武氏之祸,戮及襁褓,唐室不绝如线。则二人者,为腹心之病大矣。张释之戒啬夫之辨,使文帝终身为长者。魏元成折封伦之论,使太宗不失行仁义。孔子所谓有“一言而可以兴邦,一言而可以丧邦”者,岂其然乎?
【白乐天不欲伐淮蔡】
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不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杰士,事亦未易办也。白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叛。”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怀,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俗士谈也。
【韩愈优于扬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古人,自亦难得。观其断曰:“孟子醇乎醇;荀、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有见识,岂千馀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如扬雄谓老子之言道德,则有取焉尔;至于捶提仁义,绝灭礼乐为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圣人不起,为救时反本”之言为无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德则有取。扬子亦自不见此,其与韩愈相去远矣。
【刘禹锡文过不悛】
刘禹锡既败,为书自解,言:“王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相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后汉·宦者传·论》云:“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腾与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汉之所以亡也,与广陵王监国事,岂可同日而语哉。禹锡乃敢以为比,以此知小人为奸,虽已败犹不悛也,其可复置之要地乎?因读《禹锡传》,有所感,书此。
◎评文选四首【文先去取失当】
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卑弱,《文选引》,斯可见矣。如李陵书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辨。今观渊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独取数首。以知其余人忽遗甚多矣。渊明作《闲情赋》,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统大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刘子玄辨文选】
刘子玄辨《文选》所载李陵与苏武书,非西汉文,盖齐、梁间文士拟作者也。吾因悟陵与苏武赠答五言,亦后人所拟。今日读《列女传》蔡琰二诗,其词明白感慨,颇类世所传木兰花诗,东京无此格也。建安七子,犹含养圭角,不尽发见,况伯喈女乎?又:琰之流离,必在父没之后。董卓既诛,伯喈乃遇祸。今此诗乃云为董卓所驱虏入胡,尤知其非真也。盖拟作者疏略,而范晔荒浅,遂载之本传,可以一笑也。
【李善注文选】
李善注《文选》,本未详备,极可喜。所谓五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世以为胜善,亦谬矣。谢瞻《张子房》诗云:“苛慝暴殇。”此礼所谓上中下殇。言暴秦无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于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夫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乎?诸如此甚多,不足言,故不言。
【五臣注文选】
五臣注《文选》,盖荒陋愚儒也。今日偶读嵇中散《琴赋》云:“间辽故音庳,弦长故微鸣。”所谓庳者,犹今俗云先攵声也(先攵音鲜,出《羯鼓录》),两弦之间,远则有先攵,故曰“间辽(则音庳)”。微鸣云者,今之所谓泛声也,弦虚而不接,乃可按,故云“弦长则微鸣”也。五臣皆不晓,妄注。又云:“《广陵》、《止息》、《东武》、《大山》、《飞龙》、《鹿鸣》,《?鸡》、《游弦》。”中作《广陵散》,一名《止息》,特此一曲尔,而注云“八曲”。其他浅妄可笑者极多,以其不足道,故略之。聊举此,使后之学者,勿凭此愚儒也。五臣既陋甚,至于萧统亦其流尔。宋玉《高唐神女赋》,自“王曰唯唯”以前皆赋也,而统谓之序,大可笑也。相如赋首有子虚、乌有、亡是三人论难,岂亦序耶?其余谬陋不一,聊举其一耳。
卷九十三 ◎书后二十八首【书王奥所藏太宗御书后】
日行于天,委照万物之上,光气所及,或流为庆云,结为丹砂,初岂有意哉!太宗皇帝以武功定祸乱,以文德致太平,天纵之能,溢于笔墨,ゼ藻尺素之上,弄翰团扇之中,散流人间者几何矣。而三槐王氏,得之为多,子孙世守之,遂为希代之宝。文正之孙、懿敏之子奥,出以示。臣轼敬拜手稽首书其后。
【书诸公送周梓州诗后】
予自元?之初,备位从官,日与正孺游。三年,予既有江海之意,而正孺亦慨然有归欤之叹,遂请梓州,得之。予时以诗送行,有“扫棠阴”、“踵画像”之语。旋出领杭州二年,还朝,老病日加,方上章请郡,曰:“正孺已及瓜矣,盍往代之,遂归老眉山乎?”或曰:“不可,梓人之安正孺甚矣,其去正孺,如去父母,子其忍夺之!”乃止,不敢乞。梓人愿复借留正孺数年,诏许之。而大丞相吕公典领实录,见熙宁中正孺为御史时所言事,叹曰:“君子哉,斯人也。”因言于上,除正孺直秘阁。士大夫以才能论议,取合一时可也,使人于十年之后,徐观其所为,心服而无异议,我亦无愧,难矣。正孺有书来,欲刻诸公送行诗于石,求予为跋尾,乃记所闻以遗之,且使梓人知予前诗卒章之意,未始一日忘也。
【书孟德传后】
子由书孟德事见寄。余既闻而异之,以为虎畏不惧己者,其理似可信。然世未有见虎而不惧者,则斯言之有无,终无所试之。然曩余闻忠、万、云安多虎。有妇人昼日置二小儿沙上而浣衣于水者。虎自山上驰来,妇人仓皇沉水避之。二小儿戏沙上自若。虎熟视久之,至以首抵触,庶几其一惧,而儿痴,竟不知怪,虎亦卒去。意虎之食人,必先被之以威,而不惧之人,威无所从施欤?有言虎不食醉人,必坐守之,以俟其醒。非俟其醒,俟其惧也。有人夜自外归,见有物蹲其门,以为猪狗类也。以杖击之,即逸去。至山下月明处,则虎也。是人非有以胜虎,而气已盖之矣。使人之不惧,皆如婴儿、醉人与其未及知之时,则虎畏之,无足怪者。故书其末,以信子由之说。
【书六一居士传后】
苏子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无所挟而安,居士之于五物,捐世俗之所争,而拾其所弃者也。乌得为有道乎?苏子曰:不然。挟五物而后安者,惑也。释五物而后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轩裳圭组,且不能为累,而况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与物俱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为己有,得之则喜,丧之则悲。今居士自谓六一,是其身均与五物为一也。不知其有物耶,物有之也?居士与物均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丧于其间?故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虽然,自一观五,居士犹可见也。与五为六,居士不可见也。居士殆将隐矣。
【书琅琊篆后】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二十八年,亲巡东方海上,登琅琊台,观出日,乐之忘归,徙黔首三万家台下,刻石颂秦德焉,二世元年,复刻诏书其旁。今颂诗亡矣,其从臣姓名仅有存者,而二世诏书具在。自始皇帝二十八年,岁在壬午,至今熙宁九年丙辰,凡千二百九十五年。而蜀人苏轼来守高密,得旧纸本于民间,比今所见,犹为完好,知其存者,磨灭无日矣。而庐江文勋适以事至密。勋好善篆,得李斯用笔意,乃摹诸石,置之超然台上。夫秦虽无道,然所立有绝人者。其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正月七日甲子记。
【书鲜于子骏楚词后】
鲜于子骏作楚词《九诵》以示轼。轼读之,茫然而思,喟然而叹,曰:嗟乎,此声之不作也久矣,虽欲作之,而听者谁乎?譬之于乐,变乱之极,而至于今,凡世俗之所用,皆夷声夷器也,求所谓郑、卫者,且不可得,而况于雅音乎?学者方欲陈六代之物,弦匏三百五篇,犁然如戛釜灶,撞瓮盎,未有不坐睡窃笑者也。好之而欲学者无其师,知之而欲传者无其徒,可不悲哉?今子骏独行吟坐思,寤寐于千载之上,追古屈原、宋玉,友其人于冥寞,续微学之将坠,可谓至矣。而览者不知甚贵,盖亦无足怪者。彼必尝从事于此,而后知其难且工。其不学者,以为苟然而已。元丰元年四月九日,赵郡苏轼书。
【书游汤泉诗后】
余之所闻汤泉七,其五则今三子之所游,与秦君之赋所谓匡庐、汝水、尉氏、骊山,其二则余之所见凤翔之骆谷与渝州之陈氏山居也。皆弃于穷山之中,山僧野人之所浴,麋鹿猿猱之所饮,惟骊山当往来之冲,华堂玉?,独为胜绝。然坐明皇之累,为杨、李、禄山所污,使口舌之士,援笔唾骂,以为亡国之馀,辱莫大焉。今惠济之泉,独为三子者咏叹如此,岂非所寄僻远,不为当途者所?,而后得为高人逸士,与世异趣者之所乐乎?或曰:明皇之累,杨、李、禄山之污,泉岂知恶之?然则幽远僻陋之叹,亦非泉之所病也。泉固无知于荣辱,特以人意推之,可以为抱器适用而不择所处者之戒。元丰元年十月五日。
【书欧阳公黄牛庙诗后】
右欧阳文忠公为峡州夷陵令日所作《黄牛庙》诗也。轼尝闻之于公:“予昔以西京留守推官,为馆阁较勘,时同年丁宝臣元珍适来京师,梦与予同舟溯江,入一庙中,拜谒堂下。予班元珍下,元珍固辞,予不可。方拜时,神像为起,鞠躬堂上,且使人邀予上,耳语久之。元珍私念,神亦如世俗待馆阁,乃尔异礼耶?既出门,见一马只耳,觉而语予,固莫识也。不数日,元珍除峡州判官。已而,余亦贬夷陵令。日与元珍处,不复记前梦云。一日,与元珍溯峡谒黄牛庙,入门惘然,皆梦中所见。予为县令,固班元珍下,而门外镌石为马,缺一耳。相视大惊,乃留诗庙中,有‘石马系祠门’之句,盖私识其事也。”元丰五年,轼谪居黄州,宜都令朱君嗣先见过,因语峡中山水,偶及之。朱君请书其事与诗:“当刻石于庙,使人知进退出处,皆非人力。如石马一耳,何与公事,而亦前定,况其大者。公既为神所礼,而犹谓之淫祀,以见其直气不阿如此。”感其言有味,故为录之。正月二日,眉山苏轼书。
【书蒲永升画后】
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皱,其善者不过能为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洼隆,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于毫厘间耳。唐广明中,处逸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称神逸。其后蜀人黄筌、孙知微,皆得其笔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轮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崩屋也。知微既死,笔法中绝五十余年。近岁成都人蒲永升,嗜酒放浪,性与画会,始作活水,得二孙本意。自黄居き兄弟、李怀衮之流,皆不及也。王公富人或以势力使之,永升辄嘻笑舍去。遇其欲画,不择贵贱,顷刻而成。尝与余临寿宁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即阴风袭人,毛发为立。永升今老矣,画益难得,而世之识真者亦少。如往时董羽,近日常州戚氏画水,世或传宝之。如董、戚之流,可谓死水,未可与永升同年而语也。元丰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黄州临皋亭西斋戏书。
【书乐毅论后】
《魏氏春秋》云:“夏侯玄著《乐毅》、《张良》及《本无肉刑论》,辞旨通元,传于世。”然以余观之,燕师之伐齐,犹未及桓文之举也,而以为几汤武,岂不过甚矣乎?初,玄好老、庄道德之言,与何晏等皆有盛名。然卒陷曹爽党中。玄亦不免李丰之祸。晏目玄以《易》之所谓深者,而玄目晏以神。及其遇祸,深与神皆安在乎?群儿妄作名字,自相刻画,类皆如此,可以发千载一笑。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黄州山水清远,土风厚善,其民寡求而不争,其士静而文,朴而不陋。虽闾巷小民,知尊爱贤者,曰:“吾州虽远小,然王元之、韩魏公,尝辱居焉。”以夸于四方之人。元之自黄迁蕲州,没于蕲,然世之称元之者,必曰黄州,而黄人亦曰“吾元之也”。魏公去黄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诗。夫贤人君子,天下之所以遗斯民,天下之所共有,而黄人独私以为宠,岂其尊德乐道,独异于他邦也欤?抑二公与此州之人,有宿昔之契,不可知也?元之为郡守,有德于民,民怀之不忘也固宜。魏公以家艰,从其兄居耳,民何自知之?《诗》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金锡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被其光泽矣,何必施于用?奉议郎孙贲公素,黄人也,而客于公。公知之深,盖所谓教授书记者也。而轼亦公之门人,谪居于黄五年,治东坡,筑雪堂,盖将老焉,则亦黄人也。于是相与摹公之诗而刻之石,以为黄人无穷之思。而吾二人者,亦庶几托此以不忘乎?元丰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汝州团练副使苏轼记。
【书李伯时山庄图后】
或曰:“龙眠居士作《山庄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所梦,如悟前世,见山中泉石草木,不问而知其名,遇山中渔樵隐逸,不名而识其人,此岂强记不忘者乎?”曰:“非也。画日者常疑饼,非忘日也。醉中不以鼻饮,梦中不以趾捉,天机之所合,不强而自记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吾尝见居士作华严相,皆以意造,而与佛合。佛菩萨言之,居士画之,若出一人,况自画其所见者乎?”
【书唐氏六家书后】
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覆不已,乃识其奇趣。今法贴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乃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妍紧拔群,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彼观其书,以为魁梧奇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寝,敏悟绝人,今观其书,劲险刻厉,正称其貌耳。褚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独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颜,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略评之而书其后。”林夫之书过我远矣,而反求于予,何哉?此又未可晓也。元丰四年五月十一日,眉山苏轼书。
【书篆髓后】
荥阳郑?方,字希道,作《篆髓》六卷,《字义》一篇。凡古今字说,班、扬、贾、许、二李、二徐之学,其精者皆在。间有未尽,傅以新意,然皆有所考本,不用意断曲说,其疑者盖阙焉。凡学术之邪正,视其为人。郑君信厚君子也,其言宜可信。余尝论学者之有《说文》,如医之有《本草》,虽草木金石,各有本性,而医者用之,所配不同,则寒温补泻之效,随用各别。而自汉以来,学者多以一字考经,字同义异,皆欲一之,雕刻采绘,必成其说。是以六经不胜异说,而学者疑焉。孔子曰:“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则闻为小人。而《诗》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则闻为君子。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则比为恶。而《易》曰:“地上有水比。以建万国亲诸侯。”则比为善。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则所谓和者,同而已矣。而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若此者多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此以八字成文,然犹不可一,曰言各有当也,而况欲以一字一之耶?余爱郑君之学简而通,故私附其后。
【书吴道子画后】
知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于学,百工之于技,自三代历汉至唐而备矣。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余于他画,或不能必其主名,至于道子,望而知其真伪也。然世罕有真者,如史全叔所藏,平生盖一二见而巳。元丰八年十一月七日书。
【书朱象先画后】
松陵人朱君象先,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曰:“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昔阎立本始以文学进身,卒蒙画师之耻。或者以是为君病,余以谓不然。谢安石欲使王子敬书太极殿榜,以韦仲将事讽之。子敬曰:“仲将,魏之大臣,理必不尔。若然者,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使立本如子敬之高,其谁敢以画师使之。阮千里善弹琴,无贵贱长幼皆为弹,神气冲和,不知向人所在。内兄潘岳使弹,终日达夜无忤色,识者知其不可荣辱也。使立本如千里之达,其谁能以画师辱之。今朱君无求于世,虽王公贵人,其何道使之,遇其解衣盘礴,虽余亦得攫攘其旁也。元?五年九月十八日,东坡居士书。
【书楞伽经后】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先佛所说,微妙第一,真实了义,故谓之佛语。心品祖师达磨以付二祖曰:吾观震旦所有经教,惟《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祖祖相受,以为心法。如医之有《难经》,句句皆理,字字皆法,后世达者神而明之,如盘走珠,如珠走盘,无不可者。若出新意而弃旧学,以为无用,非愚无知,则狂而已。近岁学者各宗其师,务从简便,得一句一偈,自谓了证,至使妇人孺子,抵掌嬉笑,争谈禅悦,高者为名,下者为利,馀波末流,无所不至,而佛法微矣。譬如俚俗医师,不由经论,直授方药,以之疗病,非不或中,至于遇病辄应,悬断死生,则与知经学古者不可同日语矣。世人徒见其有一至之功,或捷于古人,因谓《难经》不学而可,岂不误哉!《楞伽》义趣幽眇,文字简古,读者或不能句,而况遗文以得义,忘义以了心者乎?此其所以寂寥于是,几废而仅存也。太子太保乐全先生张公安道,以广大心,得清净觉。庆历中尝为滁州,至一僧舍,偶见此经,入手恍然,如获旧物,开卷未终,夙障冰解,细视笔画,手迹宛然,悲喜太息,从是悟入。常以经首四偈,发明心要。轼游于公之门三十年矣,今年二月,过南都见公于私第。公时年七十九,幻灭都尽,惠光浑圜;而轼亦老于忧患,百念灰冷。公以为可教者,乃授此经,且以钱三十万使印施于江淮间。而金山长老佛印大师了元曰:“印施有尽,若书而刻之则无尽。”轼乃为书之,而元使其侍者晓机走钱塘求善工刻之板,遂以为金山常住。元丰八年九月日,朝奉郎、新差知登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骑都尉借绯苏轼书。
【书黄鲁直李氏传后】
无所厌离,何从出世?无所欣慕,何从入道?欣慕之至,亡子见父。厌离之极,Ь鸡出汤。不极不至,心地不净。如饭中沙,与饭皆熟。若不含糊,与饭俱咽。即须吐出,与沙俱弃。善哉佛子,作清净饭。淘米去沙,终不能尽。不如即用,本所自种。元无沙米,此米无沙。亦不受沙,非不受也,无受处故。
【书正信和尚塔铭后】
太安杨氏,世出名僧。正信表公兄弟三人,其一曰仁庆,故眉僧正。其一曰元俊,故极乐院主,今太安治平院也。皆有高行。而表公行解超然,晚以静觉。三人皆与吾先大父职方公、吾先君中大夫游,相善也。熙宁初,轼以服除,将入朝,表公适卧病,入室告别。霜发寸余,目光了然,骨尽出,如画须菩提像,可畏也。轼盘桓不忍去。表曰:“行矣,何处不相见。”轼曰:“公能不远千里相从乎?”表笑曰:“佛言生正信家,千里从公,无不可者,然吾盖未也。”已而果无恙,至六年乃寂。是岁,轼在钱塘,梦表若告别者。又十五年,其徒法用以其所作偈、颂及塔记相示,乃书其末。
【书晁无咎所作杜舆子师字说后】
《易》曰:“君子得舆,民所载也。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也。”夫君子得舆,下完而上未具也。小人剥庐,上壮而下挠也。下完而上未具,吾安寝其中,民将载之。上壮而下挠,疾走不顾,犹惧压焉。今君学修于身,行修于家,而禄未及,既完其下矣,故予以是名字之,与无咎意初无异者。而其文约,其义近,不足以发夫人之志。若无咎者,可谓富于言而妙于理者也。
【书东皋子传后】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则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己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盖专以自为也。”东皋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酝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略计其所获,殆过于东皋子矣。然东皋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二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皋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为墓志。予盖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书黄子思诗集后】
予尝论书,以谓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馀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历、皇佑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辈诵其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游,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独评其诗如此。
【书柳子厚牛赋后】
岭外俗皆恬杀牛,而海南为甚。客自高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风不顺,渴饥相倚以死者无数。牛登舟皆哀鸣出涕。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病不饮药,但杀牛以祷,富者至杀十数牛。死者不复云,幸而不死,即归德于巫。以巫为医,以牛为药。间有饮药者,巫辄云:“神怒,病不可复治。”亲戚皆为却药,禁医不得入门,人、牛皆死而后已。地产沈水香,香必以牛易之黎。黎人得牛,皆以祭鬼,无脱者。中国人以沈水香供佛,燎帝求福;此皆烧牛肉也,何福之能得,哀哉!予莫能救,故书柳子厚《牛赋》以遗琼州僧道ど,使以晓喻其乡人之有知者,庶几其少衰乎?庚辰三月十五日记。
【书若逵所书经后】
楚怀比丘,示我若逵所书二经。经为几品,品为几偈,偈为几句,句为几字,字为几画,其数无量。而此字画。平等若一,无有高下,轻重大小。云何能一?以忘我故。若不忘我,一画之中,已现二相,而况多画。如海上沙,是谁磋磨,自然匀平,无有粗细。如空中雨,是谁挥酒,自然萧散,无有疏密。咨尔楚、逵,若能一念,了是法门,于刹那顷,转八十藏,无有忘失,一句一偈。东坡居士,说是法已,复还其经。
【书孙元忠所书华严经后】
余闻世间凡富贵人及诸天龙鬼神具大威力者,修无上道难,造种种福业易。所发菩提心,旋发旋忘,如饱满人,厌弃饮食。所作福业,举意便成,如一滴水,流入世间,即为江河。是故佛说此等,真可畏怖,一念差失,万劫堕坏,一切龙服,地行天飞,佛在依佛,佛成依僧,皆以是故。维镇阳平山子龙,灵变莫测,常依觉实,二丘。有大檀越,孙温靖公,实能致龙,与相宾友。曰雨曰霁,惟公所欲。公之与此,二丘,及此二龙必同事佛,皆受佛记。故能于未来世,各以愿力,而作佛事。观公奏疏,本欲为龙作庙,又恐血食,与龙增业,故上乞度僧,以奉祠宇。公之爱龙,如爱其身,只令作福,不令造业。若推此心,以及世间,待物如我,待我如物。予知此人,与佛无二,觉既圆寂,公亦弃世。其子元忠,为公亲书《华严经》八十卷,累万字,无有一点一画,见怠惰相。人能摄心,一念专静,便有无量应感。而元忠此心尽八十卷,终始若一。予知诸佛,悉已见闻,若以此经,置此山中,则公与二士若龙,在在处处,皆当相见。共度众生,无有穷尽,而元忠与予,亦当与焉。
【书柳子厚大鉴禅师碑后】
释迦以文教,其译于中国,必托于儒之能言者,然后传远。故《大乘》诸经至《楞严》,则委曲精尽胜妙独出者,以房融笔授故也。柳子厚南迁,始究佛法,作曹溪、南岳诸碑,妙绝古今,而南华今无刻石者。长老重辩师,儒释兼通,道学纯备,以谓自唐至今,颂述祖师者多矣,未有通亮简正如子厚者。盖推本其言,与孟轲氏合,其可不使学者昼见而夜诵之。故具石请予书其文。《唐史》:元和中,马总自虔州刺史,迁安南都护,徙桂管经略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今以碑考之,盖自安南迁南海,非桂管也。韩退之《祭马公文》亦云:“自交州抗节番禺,曹溪谥号,决非桂帅所当请。”以是知《唐史》之误,当以《碑》为正。绍圣二年六月九日。
【书金光明经后】
轼之幼子过,其母同安郡君王氏讳闰之,字季章,享年四十有六。以元?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殡于城西惠济院。过未免丧,而从轼迁于惠州,日以远去其母之殡为恨也。念将祥除,无以申罔极之痛,故亲书《金光明经》四卷,手自装治,送虔州崇庆禅院新经藏中,欲以资其母之往生也。泣而言于轼曰:“书经之劳微矣,不足以望丰报,要当口诵而心通,手书而身履之,乃能感通佛祖,升济神明,而小子愚冥,不知此经皆真实语耶,抑寓言也?当云何见云何行?”轼曰:“善哉问也。吾常闻之张文定公安道曰:佛乘无大小,言亦非虚实,顾我所见如何耳。万法一致也,我若有见,寓言即是实语;若无所见,实寓皆非。故《楞严经》云:若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涅?。若诸菩萨急于度人,不急于成佛,尽三界众生皆成佛已,我乃涅?。若诸菩萨觉知此身,无始以来,皆众生相。冤亲拒受,内外障护,即卵生相。坏彼成此,损人益己,即胎生相。爱染留连,附记有无,即湿生相。一切勿变,为己主宰,即化生相。此四众生相者,与我流转,不觉不知,勤苦修行,幻力成就。由此四相,伏我诸根,为涅?相。以此成佛,无有是处。此二菩萨,皆是正见。乃知佛语,非寓非实。今汝若能为流水长者,以大愿力,象取无碍法水,以救汝流浪渴涸之鱼,又能观诸世间,虽甚可爱,而虚幻无实,终非我有者,汝即舍离。如萨?垂王子舍身,虽甚可恶,而业所驱迫,深可怜悯者,汝即布施。如萨?垂王子施虎,行此舍施,如饥就食,如渴求饮,则道可得,佛可成,母可拔也。”过再拜稽首,愿书其末。绍圣二年八月一日。
【金刚经跋尾】
闻昔有人,受持诸经,摄心专妙。常以手指,作捉笔状。于虚空中,写诸经法。是人去后,此写经处,自然严净,雨不能湿。凡见闻者,孰不赞叹,此希有事。有一比丘,独拊掌言,惜此藏经,止有半藏。乃知此法,有一念在,即为尘劳。而况可以,声求色见。今此长者,谭君文初,以念亲故,示入诸相。取黄金屑,书《金刚经》,以四句偈,悟入本心。灌流诸根,六尘清净。方此之时,不见有经,而况其字。字不可见,何者为金。我观谭君,孝慈忠信,内行纯备。以是众善,庄严此经,色相之外,炳然焕发。诸世间眼,不具正见,使此经法,缺陷不全。是故我说,应如是见。东坡居士,说是法已,复还其经。
◎书事四首
【书刘庭式事】
予昔为密州,殿中丞刘庭式为通判。庭式,齐人也。而子由为齐州掌书记,得其乡闾之言以告予,曰:“庭式通礼学究。未及第时,议娶其乡人之女,既约而未纳币也。庭式及第,其女以疾,两目皆盲。女家躬耕,贫甚,不敢复言。或劝纳其。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虽盲,岂负吾初心哉!’卒娶盲女,与之偕老。”盲女死于密,庭式丧之,逾年而哀不衰,不肯复娶。予偶问之:“哀生于爱,爱生于色。子娶盲女,与之偕老,义也。爱从何生,哀从何出乎?”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有目亦吾妻也,无目亦吾妻也。吾若缘色而生爱,缘爱而生哀,色衰爱驰,吾哀亦忘。则凡扬袂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也耶?”予深感其言,曰:“子功名富贵人也。”或笑予言之过,予曰:“不然,昔羊叔子娶夏侯霸女,霸叛入蜀,亲友皆告绝,而叔子独安其室,恩礼有加焉。君子是以知叔子之贵也,其后卒为晋元臣。今庭式亦庶几焉,若不贵,必且得道。”时坐客皆怃然不信也。昨日有人自庐山来,云:“庭式今在山中,监太平观,面目奕奕有紫光,步上下峻坂,往复六十里如飞,绝粒不食,已数年矣。此岂无得而然哉!”闻之喜甚,自以吾言之不妄也,乃书以寄密人赵杲卿。杲卿与庭式善,且皆尝闻余言者。庭式,字得之,今为朝请郎。杲卿,字明叔,乡贡进士,亦有行义。元丰六年七月十五日,东坡居士书。
【书狄武襄事】
狄武襄公者,本农家子。年十六时,其兄素,与里人失其姓名号铁罗汉者,斗于水滨,至溺杀之。保伍方缚素,公适饷田,见之,曰:“杀罗汉者,我也。”人皆释素而缚公。公曰:“我不逃死。然待我救罗汉,庶几复活。若决死者,缚我未晚也。”众从之。公默祝曰:“我若贵,罗汉当苏。”乃举其尸,出水数斗而活。其后人无知者。公薨,其子谘、咏护丧归葬西河,父老为言此。元?元年十二月五日,与咏同馆北客,夜话及之。眉山苏轼记。
【外曾祖程公逸事】
公讳仁霸,眉山人。以仁厚信于乡里。蜀平,中朝士大夫惮远宦,官阙,选土人有行义者摄。公摄录参军。眉山尉有得盗芦菔根者,实窃,而所持刃误中主人。尉幸赏,以劫闻。狱掾受赇,掠成之。太守将虑囚,囚坐庑下泣涕,衣尽湿。公适过之,知其冤,咋谓盗曰:“汝冤,盍自言,吾为汝直之。”盗果称冤,移狱。公既直其事,而尉、掾争不已,复移狱,竟杀盗。公坐逸囚罢归。不及月,尉、掾皆暴卒。后三十余年,公昼日见盗拜庭下,曰:“尉、掾未伏,待公而决。前此地府欲召公暂对,我扣头争之,曰:‘不可以我故惊公。’是以至今。公寿尽今日,我为公荷担而往。暂对,即生人天,子孙寿禄,朱紫满门矣。”公具以语家人,沐浴衣冠就寝而卒。轼幼时闻此语。已而外祖父寿九十。舅氏始贵显,寿八十五。曾孙皆仕有声,同时为监司者三人。玄孙宦学益盛。而尉、掾之子孙微矣。或谓盗德公之深,不忍烦公,暂对可也,而狱久不决,岂主者亦因以苦尉、掾也欤?绍圣二年三月九日,轼在惠州,读陶潜所作外祖《孟嘉传》,云:“凯风寒泉之思,实钟厥心。”意凄然悲之。乃记公之逸事以遗程氏,庶几渊明之心也。
卷九十四 ◎赞三十七首【延州来季子赞(并引)】
鲁襄公十二年,吴子寿梦卒。延州来季子,其少子也,以让国闻于诸侯,则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令尹子期伐陈,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乃还。时去寿梦卒,盖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将兵,季子何其寿而康也。然其卒不书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句践使大夫种因太宰?以行成于吴,吴王许之,子胥谏不听,则吴之亡形成矣。季子观乐于鲁,知列国之废兴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陈也,去吴之亡十三年耳,而谓季子不知,可乎?阖庐之自立也,曰:“季子虽至,不吾废也。”是季子德信于吴人,而言行于其国也。且帅师救陈,不战而去之,以为敌国名,则季子之于吴,盖亦少专矣。救陈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国之必亡,而终无一言于夫差,知言之无益也。夫子胥以阖庐霸,而夫差杀之如皂隶,岂独难于季子乎!乌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于使季子不敢言也。苏子曰: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诸人好谈子房、季札之贤,有以也夫。此可与知者论,难与俗人言也。作《延州来季子赞》曰:
泰伯之德,钟于先生。弃国如遗,委蜕而行。坐阅春秋,几五之二。古之真人,有化无死。
【孔北海赞(并叙)】
文举以英伟冠世之资,师表海内,意所予夺,天下从之,此人中龙也。而曹操阴贼险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势决不两立,非公诛操,则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谓公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讫无成功,此盖当时奴婢小人论公之语。公之无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汉,公诛操如杀狐兔,何足道哉!世之称人豪者,才气各有高庳,然皆以临难不惧,谈笑就死为雄。操以病亡,子孙满前而咿嘤涕泣,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见真性。世以成败论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见谓才疏意广,岂不悲哉!操平生畏刘备,而备以公知天下有己为喜,天若胙汉,公使备,备诛操无难也。予读公所作《杨四公赞》,叹曰:方操害公,复有鲁国一男子慨然争之,公庶几不死。乃作《孔北海赞》曰:
晋有羯奴,盗贼之靡。欺孤如操,又羯所耻。我书《春秋》,与齐豹齿。文举在天,虽亡不死。我宗若人,尚友千祀。视公如龙,视操如鬼。
【王元之画像赞(并叙)】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余常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吴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徇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绝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余过苏州虎丘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赞,以附其家传云。
维昔圣贤,患莫己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Г其颡。公能Г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王仲议真赞(并叙)】
《孟子》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又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夫所谓世臣者,岂特世禄之人,而巨室者,岂特侈富之家也哉?盖功烈已著于时,德望已信于人,譬之乔木之谓也封殖爱养,自拱把以至于合抱者,非一日之故也。平居无事,商功利,课殿最,诚不如新进之士。至于缓急之际,决大策,安大众,呼这则来,挥之则散者,惟世臣、巨室为能。余嘉?中,始识懿敏王公于成都,其后从事于岐,而公自许州移镇平凉。方是时,虏大举犯连,转运使摄帅事,与副总管议不合,军无纪律,边人大恐,声摇三辅。及闻公来,吏士踊跃传呼,旗旆精明,鼓角欢亮,虏即日解去。公至,燕劳将佐而已。余然后知老臣宿将,其功用盖如此。使新进之士当之,虽有韩、白之勇,良、平之奇,岂能坐胜默成如此之捷乎?熙宁四年秋,余将往钱塘,见公于私第佚老堂,饮酒至暮。论及当世事,曰:“吾老矣,恐不复见,子厚自爱,无忘吾言。”既去二年而公薨。又六年,乃作公之真赞,以遗其子巩。词曰:
堂堂魏公,配命召祖。显允懿敏,维周之虎。魏公在朝,百度维正。懿敏在外,有闻无声。高明广大,宜公宜相。如木百围,宜宫宜堂。天既厚之,又贵富之。如山如河,维安有之。彼窭人子,既陋且寒。终劳永忧,莫知其贤。曷不观此,佩玉剑履。晋公之孙,魏公之子。
【王定国真赞】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隐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隐者,皆不知君者也,盖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游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余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徐大正真赞】
贤哉徐子,温文而毅。儒不乱法,侠不犯忌。求之古人,尚论其世。登唐减汉,三国之士。我非北海,安识子义。愿观伯符,揽戟为戏。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
与可之文,其德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戒坛院文与可画墨竹赞】
风梢雨箨,上傲冰雹。霜根雪节,下贯金铁。谁为此君?与可姓文。惟其有之,是以好之。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叙)】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盖可谓与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
先生闲居,独笑不已。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夭然而笑。
【文与可飞白赞】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奇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余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隶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旆也。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柳絮,??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远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郭忠恕画赞(并叙)】
右张梦得所藏郭忠恕画山水屋木一幅。忠恕字恕先,以字行,洛阳人。少善属文,及史书小学,通九经。七岁举童子。汉湘阴公辟从事,与记室董裔争事,谢去。周祖召为《周易》博士。国初与监察御史符昭文争忿朝堂,贬乾州司户。秩满,遂不仕。放旷岐、雍、陕、洛间,逢人无贵贱,口称猫。遇佳山水,辄留旬日。或绝粒不食,盛夏暴日中,无汗,大寒凿冰而浴。尤善画,妙于山水屋木。有求者,必怒而去。意欲画,即自为之。郭从义镇岐下,延止山亭,设绢素粉墨于坐。经数月,忽乘醉就图之一角,作远山数峰而已,郭氏亦宝之。岐有富人子,喜画,日给淳酒,待之甚厚。久乃以情言,且致匹素,恕先为画小童持线车放风鸢,引线数丈满之。富家子大怒,遂绝。时与役夫小民入市肆饮食,曰:“吾所与游,皆子类也。”太宗闻其名,召赴阙,馆于内侍省押班窦神兴舍。恕先长髯而美,忽尽去之。神兴惊问其故。曰:“聊以效颦。”神兴大怒。除国子监主簿,出,馆于太学,益纵酒肆言时政,颇有谤ゥ。语闻,决杖配流登州。至齐州临清,谓部送吏曰:“我逝矣。”因掊地为穴,度可容面,俯窥焉而卒,藁葬道左。后数月,故人欲改葬,但衣衾存焉,盖尸解也。赞曰:
长松搀天,苍壁插水。凭栏飞观,缥缈谁子。空蒙寂历,烟雨灭没。恕先在焉,呼之或出。
【黄庭经赞(并叙)】
余既书《黄庭内景经》,以赠葆光道师,而龙眠居士复为作经相其前,而画余二人像其后。笔势隽妙,遂为希世之宝,嗟叹不足,故复赞之。
【韩干画马赞】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鬣,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涉,<尸几>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厩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帽,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而无营。
【胶西盖公堂照壁画赞(并引)】
陆探微画师子在润州甘露寺,李卫公镇浙西所留者。笔法奇古,绝不类近世。予为甘露寺诗有云“破板陆生画,青猊戏盘跚,上有二天人,挥手如翔鸾。笔墨虽欲尽,典刑垂不刊”者也。熙宁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命工摹置胶西盖公堂中,且赞之云:
高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盼喜见尾。虽猛而和盖其戏,置之高堂护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胶西盖公堂照壁画赞(并引)】
陆探微画师子在润州甘露寺,李卫公镇浙西所留者。笔法奇古,绝不类近世。予为甘露寺诗有云“破板陆生画,青猊戏盘跚,上有二天人,挥手如翔鸾。笔墨虽欲尽,典刑垂不刊”者也。熙宁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命工摹置胶西盖公堂中,且赞之云:
高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盼喜见尾。虽猛而和盖其戏,置之高堂护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石菖蒲赞(并叙)】
《本草》:菖蒲,味辛温无毒,开心,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久服轻身不忘,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注云:生石碛上?既节者,良。生下湿地大根者,乃是昌阳,不可服。韩退之《进学解》云:“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稀苓。”不知退之即以昌阳为菖蒲耶?抑谓其似是而非不可以引年也?凡草木之生石上者,必须微土以附其根,如石韦、石斛之类。虽不待土,然去其本处,辄槁死。惟石菖蒲并石取之,濯去泥土,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虽不甚茂,而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而益可喜也。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之所能及。至于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亦岂昌阳之所能仿佛哉?余游慈湖山中,得数本,以石盆养之,置舟中。间以文石,石英璀璨芬郁,意甚爱焉。顾恐陆行不能致也,乃以遗九江道士胡洞微,使善视之。余复过此,将问其安否。赞曰:
清且Г,惟石与水。托于一器,养非其地。瘠而不死,夫孰知其理。不如此,何以辅五藏而坚发齿。
【九马图赞(并引)】
长安薛君绍彭,家藏曹将军《九马图》,杜子美所为作诗者也,拳毛师子二骏在焉。作《九马图赞》:
牧者万岁,绘者惟霸。甫为作诵,伟哉九马。姚、宋庙堂,李、郭治兵。帝下毛龙,以驭群英。我思开元,今为几日。筋骨应图,至三万疋。云何寂寥,跬步山川。负盐挽磨,泪湿九泉。牝牡骊黄,自以为至。驳其一毛,弃我千里。蹄啮是乘,脂蜡其鞭。道阻且长,喟其永叹。
【顾恺之画黄初平牧羊图赞】
先生养生如牧羊,放之无何有之乡。止者自止行者行,先生超然坐其旁。挟策读书羊不亡,化而为石起复僵。流涎磨牙笑虎狼,先生指呼羊服箱。号称雨工行四方,莫随上林芒ハ郎,嗅门舐地寻盐汤。
【二疏图赞】
惟天为健,而不干时。沈潜刚克,以变和之。於赫汉高,以智力王。凛然君臣,师友道丧。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此意莫陈,千载于今。我观画图,涕下沾襟。
【偃松屏赞(并引)】
余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密,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幼子过从我南来,画寒松偃盖为护首小屏。为之赞曰:
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峰,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奇,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献齿}々。方春不知,冱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赞(并引)】
元?初,上方闭玉门关,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饬武备。师雄至熙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禽猾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以献。百官皆贺,且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鬣长鸣,万马皆喑,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然上方恭默思道,八骏在庭,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溪心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馈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奇为熙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为非入贡岁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奇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其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鬼章青宜结效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赞曰:
吁鬼章,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昆瑶。帝念民,乃下招。?归云,逝房妖。
【李潭六马图赞】
六马异态,以似为妍。画师何从,得所以然?相彼痒者,举唇见咽。方其痒时,槁木万钱。络以金玉,非为所便。乌乎!各适其适,以全吾天乎?
【李伯时画李端叔真赞】
龙眠居士画李端叔,东坡老人赞之曰:须发之拳然,眉宇之渊然,披胸腹之掀然,以为可得而见欤?则漠乎其无言。以为不可得而见欤?则已见画于龙眠矣。呜呼,其将为既琢之玉,以役其天乎?其将为不雨之?,以抱其全乎?抑将游戏此世,而时出于两者之间也?
【三笑图赞】
彼三士者,得意忘言。卢胡一笑,其乐也天。嗟此小童,麋鹿狙猿。尔各何知,亦复粲然。万生纷纶,何鄙何妍。各笑其笑,未知孰贤?
【李西平画赞】
以吾观,西平王。提孤军,自北方。赴行在,走怀光。斩朱Г,如反掌。及其后,帅凤翔。与陇右,瞰河湟。兵益振,谋既臧。终不能,取寻常。堕贼计,困平凉。卒罢兵,仆三将。谁之咎?在庙堂。斩马剑,诛延赏。为菹醢,不足偿。鉴遗像,涕泗滂。
【醉吟先生画赞】
黄金斗,碧玉壶。足踏东流水,目送西飞凫。拥髻顾影者,真子干之侍妾;奋髯直视者,非列仙之?瞿儒。
【梦作司马相如求画赞(并叙)】
夜梦严君平、司马相如、扬子云合席而坐。子云曰:“长卿久欲求公作画赞。”余辞以罪戾之余,久废笔砚。子云恳祈,不获已为之。既成,子云戏余曰:“三赋果足以重赵乎?”余曰:“三赋足以重赵,则子之《太玄》果足以重赵乎?”为之一笑而散。其赞曰:
长卿有意,慕蔺之勇。言还故乡,闾里是耸。景星凤凰,以见为宠。煌煌三赋,可使赵重。
【题三国名臣赞】
西汉之士多智谋,薄于名义。东京之士尚风节,短于权略。兼之者,三国名臣也。而孔明巍然三代王者之佐,未易以世论也。
【忠懿王赞】
文武忠懿,堂堂如春。中有樗里,不以示人。雷行八区,震惊听闻。提十五州,共为帝民。送君者自崖而返,以安乐其子孙。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眇大物而成仁。
【李伯时所画沐猴马赞】
吾观沐猴,以马为戏。至使此马,窃衔诡辔。沐猴宜马,真虚言尔。
【文与可枯木赞】
怪木在廷,枯柯北走。穷猿投壁,惊雀入牖。居者蒲氏,画者文叟。赞者苏子,观者如流。
【救月图赞】
痴蟆脔肉,睥睨天目。伟哉黑龙,见此蛇服。蟆死月明,龙反其族。乘云上天,雨我百谷。
东坡过余清虚堂,欲挥翰笔,误落纸如蜿蜒状。因点成眼目,画缺月其上,名救月图,并题此赞。
偶尔游戏,遂成奇笔。王巩题。
【捕鱼图赞】
荇秀水暖,龟鱼出戏。怒蛙无朋,寂宽鼓吹。孰谓鱼乐?强羸相屠。去是哆口,以完长须。
【思无邪斋赞】
饮食之精,草木之华。集我丹田,我丹所家。我丹伊何?铅汞丹砂。客主相守,如巢养鸦。培以戊己,耕以赤蛇。化以丙丁,滋以河车。乃根乃株,乃实乃华。昼炼于日,赫然丹霞。夜浴于月,皓然素葩。金丹自成,曰思无邪。
此赞信笔直书,不加点定,殆是天成,非以意造也。
【六观堂赞】
我观众生,念念为人。昼不见心,夜不见身。佛言如梦,非想非因。梦中常觉,孰为形神?我观众生,终日疑怖。土偶不然,无挂碍故。佛言如幻,永离爱恶。饥餐画饼,无有是处。我观众生,起灭不停。以是为故,乃有死生。佛言如泡,泡本无成。能坏能成,虽佛不能。我观众生,颠倒已久。以光为无,以影为有。佛言光影,我亦举手。从此永断,日中狂走。我观众生,同游露中。对面不见,衣沾眼蒙。佛言如露,一照而通。蒙者既灭,照者亦空。我观众生,神通自在。于电光中,建立世界。佛言如电,言发意会。佛与众生,了无杂坏。垂慈老人,尝作是观。自一至六,六生千万。生故无穷,一故不乱。东坡无口,孰为此赞?
【元华子真赞】
方口而髯,秀眉覆颧。示我其华,我识其元。我来从之,目击道存。我有陋室,茅茨采椽。洒扫庭户,窗牖廓然。虚空无人,愿受我言。
卷九十五 ◎赞八十首【僧伽赞】
盲人有眼不自知,忽然见日喜而舞。非谓日月有在亡,实自庆我眼根在。泗滨大士谁不见?而有熟视不见者。彼岂无眼业障故,以知见者皆希有。若能便作希有见,从此成佛如反掌。传摹世间千万亿,皆自大士法身出。麻田供养东坡赞,见者无数悉成佛。
【阿弥陀佛赞】
苏轼之妻王氏,名闰之,字季章,年四十六,元?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像。绍圣元年六月九日,像成,奉安于金陵清凉寺。赞曰:
佛子在时百忧绕,临行一念何由了。口诵南无阿弥陀,如日出地万国晓。何况自舍所受用,画此圆满天日表。见闻随喜悉成佛,不择人天与虫鸟。但当常作平等观,本无忧乐与寿夭。丈六全身不为大,方寸千佛夫岂小。此心平处是西方,闭眼便到无魔娆。
【药师琉璃光佛赞(并引)】
佛弟子苏龠,与其妹德孙,病久不愈。其父过,母范氏,供养祈祷药师琉璃光佛,遂获痊损。其大父轼,特为造画尊像,敬拜稽首,为之赞曰:
我佛出现时,众生无病恼。世界悉琉璃,大地皆药草。我今众稚孺,仰佛如翁媪。面颐既圆平,风末亦除扫。弟子龠与德,前世衲衣老。敬造世尊像,寿命仗佛保。
【傅大士赞】
善慧执板,南泉作舞。借我门槌,为君打鼓。
【应梦观音赞】
稽首观音,宴坐宝石。忽忽梦中,应我空寂。观音不来,我亦不往。水在盆中,月在天上。
【静安县君许氏绣观音赞】
太岳之裔,邑于静安。学道求心,妙湛自观。观观世音,凛不违颜。三年之后,心法自圆。闻思修王,如日现前。心识其容,口莫能言。发于六用,以所能传。自手达针,自针达线。为针几何?巧历莫算。针若是佛,佛当千万。若其非佛,此相曷缘?孰融此二,为不二门?拜手敬赞,东坡老人。
【绣佛赞】
凡作佛事,各以所有。富者以财,壮者以力。巧者以技,辩者以言。若无所有,各以其心。见闻随喜,礼拜赞叹。曾未及彼,一针之劳。而其获报,等无有二。若复缘此,得度成佛。则此绣者,乃是导师。
【题王霭画如来出山相赞】
头?{髟曾},耳卓朔。适从何处来,碧色眼有角。明星未出万家闲,外道天魔犹奏乐。错不错。安得无上菩提,成正等觉?
【东林第一代广惠禅师真赞】
忠臣不畏死,故能立天下之大事。勇士不顾生,故能立天下之大名。是人于道亦未也,特以义重而身轻。然犹所立如此,而况于出三界,了万法,不生不老,不病不死,应物而无情者乎?
堂堂总公,僧中之龙。呼吸为云,噫欠为风。且置是事,聊观其一戏。盖将拊掌谈笑不起于坐,而使庐山之下,化为梵释龙天之宫。
【兴国寺浴室院六祖画赞(并叙)】
予嘉?初举进士,馆于兴国浴室老僧德香之院。浴室之南有古屋,东西壁画六祖像。其东刻木为楼阁堂宇以障之,不见其全,而西壁三师,皆神宇靖深,中空外夷,意非知是道者不能为此。书其上曰:蜀僧令宗笔。予初不闻宗名,而家有伪蜀待诏丘文播笔,画相似,殆不可辨。曰:“宗岂师播者耶?”已而问诸蜀父老。曰:“文播,汉州人,弟曰文晓,而令宗其异父弟,或曰其表弟也。”皆善画山水人物竹石,其品在黄筌、句龙爽之间。而文播之子仁庆,尤长于花实羽毛,蜀人赵昌所师者。予去三十一年,而中书舍人彭君器资,亦馆于是。予往见之,则院中人无复识予者。独主僧惠汶,盖当时堂上侍者,然亦老矣。导予观令宗画,则三祖依然尚在荫翳间。予与器资相顾太息。汶曰:“嘻,去是也何有。”乃徙置所谓楼阁堂宇者,北向而出之,六师相视,如言如笑,如以法相授。都人闻之,观者日众,汶乃作栏?以护之。而器资请余为赞之,曰:
少林亻素壁,不以为碍。弥天同辇,不以为泰。稽首六师,昔晦今明。不去不来,何损何增。俯仰屈信,三十一年。我虽日化,其孰能迁之。
【观音赞】
兴国浴室院法真大师慧汶,传宝禅月大师贯休所画阿罗汉,左朝散郎集贤校理欧阳?为其女为轼子妇者舍所服用装新之。轼亦家藏庆州小孟画观世音,舍为中尊,各作赞一首,为亡者追福灭罪。
众生堕八难,身心俱丧失。惟有一念在,能呼观世音。火坑与刀山,猛兽诸毒药。众苦萃一身,呼者常不痛。呼者若自痛,则必不能呼。若其了不痛,何用呼菩萨。当自救痛者,不烦观音力。众生以二故,一身受众苦。若能真不二,则是观世音。八万四千人,同时俱赴救。
【罗汉赞十六首·第一尊者】
正坐敛眉,扼腕立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默?默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默,百祖是式。
【罗汉赞十六首·第二尊者】
旃檀非烟,火亦无香。是从何生?俯仰在亡。弹指赞叹,善思念之。是一炷香,是天人师。
【罗汉赞十六首·第三尊者】
我观西方,度无量国。诸佛陀耶,在我掌握。右顾晔然,汝则皆西。随我所印,识道不迷。
【罗汉赞十六首·第四尊者】
袖手不言,跏趺终日。两眉虽举,六用皆寂。寂不为身,动不为人。天作时雨,山川出云。
【罗汉赞十六首·第五尊者】
掌中浮图,舍利所宅。放大光明,照十方刹。椟而藏之,了无见闻。众所发心,与佛皆存。
【罗汉赞十六首·第六尊者】
手中竹根,所指如意。云何不动?无意可指。食已宴坐,便腹果然。是中空洞,以受世间。
【罗汉赞十六首·第七尊者】
梵书旁行,俯首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用,诸佛亦然。
【罗汉赞十六首·第八尊者】
众生颠倒,为物所转。我转是珠,以一贯万。过现不住,未则未来。举珠示人,孰为轮回?
【罗汉赞十六首·第九尊者】
柏子庭际,正觉妙慧。悟最上乘,了第一义。为大摩尼,传鸡足衣。示现虚寂,端坐俯眉。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尊者】
半肩磨衲,为谁缓颊?彼以诚叩,此缘问答。佛意玄微,有觉无为。肉眼执着,捧函捕龟。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一尊者】
幻体有累,法身无着。幻法两忘,圆明寥廓。以大愿力,援诸有情。见闻悉入,真妄一真。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二尊者】
长江皎洁,可鉴毛发。师心水心,一般奇绝。目寓波中,意若扰龙。真机掣电,微妙玄通。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三尊者】
默坐无说,是名妙说。月盘芹献,花开子结。宝锡一枝,中含真机,悟此机者,处处泉飞。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四尊者】
摄衣跏趺,观此烟穗。与我定香,本无内外。贝叶琅函,三乘指南。胡人捧立,云谁启缄。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五尊者】
何去何从,叩应感通。如响答声,声寂还空。诉者谁衅?皆有佛性。去尔嗔恚,随处清净。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六尊者】
一般心眼,两般见解。将人我矿,烹炼沙汰。廓然圆明,超悟上乘。示现慈悲,授诸有情。
【自海南归过清远峡宝林寺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一宾度罗跋罗堕】尊者
白ふ在膝,贝多在巾。目视超然,忘经与人。面颅百皱,不受刀?。无心扫除,留此残雪。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二迦诺迦代蹉尊者】
耆年何老,粲然复少。我知其心,佛不妄笑。?喜虽幻,笑则非真。施此无忧,与无量人。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三迦诺迦跋梨随暗尊者】
扬眉注目,拊膝横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默?默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默,百祖是式。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四苏频陀尊者】
聃耳属肩,绮眉覆颧。佛在世时,见此耆年。开口诵经,四十余齿。时闻雷雹,出一弹指。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五诺矩罗尊者】
善心为男,其室法喜。背痒孰爬?有木童子。高下适当,轻重得宜。使真童子,能如兹乎?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六跋陀罗尊者】
美狠恶婉,自昔所闻。不圆其辅,有圆者存。现六极相,代众生报。使诸佛子,具佛相好。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七迦理迦尊者】
佛子三毛,发眉与须。既去其二,一则有余。因以示众,物无两遂。既得无生,则无生死。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八代暗罗弗多尊者】
两眼方用,两手自寂。用者注经,寂者寄膝。二法相忘,亦不相捐。是四句偈,在我指端。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九戒博迦尊者】
一劫七日,刹那三世。何念之勤,屈指默计。屈者已往,伸者未然。孰能住此?屈伸之间。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半托迦尊者】
垂头没肩,俯目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用,诸佛亦然。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一罗怙罗尊者】
面门月满,瞳子电烂。示和猛容,作威喜观。龙象之姿,鱼鸟所惊。以是幻身,为护法城。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二那迦犀那尊者】
以恶辘物,如火自焚。以信入佛,如水自湿。垂眉捧手,为谁虔恭。大师无德,水火无功。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三因揭陀尊者】
捧经持珠,杖则倚肩。植杖而起,经珠乃闲。不行不立,不坐不卧。问师此时,经杖何在?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
六尘既空,出入息灭。松摧石陨,路迷草合。逐兽于原,得箭忘弓。偶然汲水,忽然相逢。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五阿氏多尊者】
劳我者皙,休我者黔。如晏如岳,鲜不僻淫。是哀骀它,澹台灭明。各妍于心,得法眼正。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六注茶半托迦尊者】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自然真常。是故我法,不离色声。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七庆友尊者】
以口诵经,以手叹法。是二道场,各自起灭。孰知毛窍?八万四千。皆作佛事,说法炽然。
【敬赞禅月所画阿罗汉·第十八宾头卢尊者】
右手持杖,左手拊右。为手持杖,为杖持手。宴坐石上,安以杖为。无用之用,世人莫知。
【罗汉赞】
左手持经,右手引带。为卷为开,是义安在?已读则卷,未读则开。我无所疑,其音如雷。
【水陆法像赞(并引)】
盖闻净名之钵,属餍万口。宝积之盖,遍覆十方。若知法界,本造于心。则虽凡夫,皆具此理。在昔梁武皇帝,始作水陆道场,以十六名,尽三千界。用狭而施博,事约而理详。后生莫知,随世增广。若使一二而悉数,虽至千万而靡周。惟我蜀人,颇存古法。观其像设,犹有典刑。虔召请于三时,分上下者八位。但能起一念于慈悲之上,自然抚四海于俯仰之间。轼敬发愿心,具严绘事,而大檀越张侯敦礼,乐闻其事。共结胜缘,请法云寺法涌禅师善本,差择其徒,修营此会,永为无碍之施,同守不刊之仪。轼拜手稽首,各为之赞,凡十六首。
△上八位·一切常住佛陀耶众
谓此为佛,是事理障。谓此非佛,是断灭相。事理既融,断灭亦空。佛自现前,如日之中。
△上八位·一切常住达摩耶众
以意为根,是谓法尘。以佛为体,是谓法身。风止浪静,非有别水。放为江河,汇为沼?。
△上八位·一切常住僧伽耶众
佛既强名,法亦非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惟佛法僧,非三非一。如云出雨,如水现日。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菩萨众
神智无方,解脱无碍。以何因缘,得大自在。障尽愿满,反于自然。无始以来,亡者复存。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辟支迦众
现无佛处,如第二乘。如日入时,膏火为灯。我说三乘,如应病药。敬礼辟支,即大圆觉。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阿罗汉众
大不可知,山随线移。小入无间,澡身军持。我虽不能,能设此供。知一切人,具此妙用。
△上八位·一切五通神仙众
孰云飞仙,高举违世。湛然神凝,物不疵疠。为同为异,本自无同。契我无生,长生之宗。
△上八位·一切护法龙神众
外道坏法,如刀截风。坏者既妄,护者亦空。伟兹龙神,威而不怒。示有四友,佛之御侮。
△下八位·一切官僚吏从众
至难者君,至忧者臣。以众生故,现宰官身。以难为易,以忧为乐。乐兼万人,祸倍众恶。
△下八位·一切天众
苦极则修,乐极则流。祸福无穷,纠缠相求。遂超欲色,至非非想。不如一念,真发无上。
△下八位·一切阿修罗众
正念淳想,则为飞行。毫厘之差,遂堕战争。以此为道,穴胸陨首。是真作家,当师子吼。
△下八位·一切人众
地狱天宫,同一念顷。涅?生死,同一法性。抱宝号穷,钻穴索空。今夕何夕,当选大雄。
△下八位·一切地狱众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观法界性,起灭电速。知惟心造,是破地狱。
△下八位·一切饿鬼众
说食无味,涎流妄咽。真食无火,中虚妄见。美从妄生,恶亦幻成。如幻即离,既饱且宁。
△下八位·一切畜生众
欲人不知,心则有负。此念未成,角尾已具。集我道场,一洗濯之。尽未来劫,愧者勿为。
△下八位·一切六道外者众
陋劣之极,荡于<耳少>冥。胎卵湿化,莫从而生。闻吾法音,飙起雷动。如梦觉人,不复见梦。
【磨衲赞(北叙)】
长老佛印大师了元游京师,天子闻其名,以高丽所贡磨衲赐之。客有见而叹曰:“呜呼善哉!未曾有也。尝试与子摄其斋衽,循其钩络,举而振之,则东尽?夷,西及昧谷,南放交趾,北属幽都,纷然在吾箴孔线蹊之中矣。”佛印听然而笑曰:“甚矣,子言之陋也。吾以法眼视之,一一箴孔有无量世界,满中众生所有毛窍,所衣之衣箴孔线蹊,悉为世界。如是展转经八十反,吾佛光明之所照,与吾君圣德之所被,如以大海注一毛窍,如以大地塞一箴孔,曾何?夷昧谷交趾幽都之足云乎?当知此衲,非大非小,非短非长,非重非轻,非薄非厚,非色非空。一切世间,折胶堕指,此衲不寒;砾石流金,此衲不热;五浊流浪,此衲不垢;劫火洞然,此衲不坏。云何以有思惟心,生下劣想?”于是蜀人苏轼,闻而赞之曰:
匣而藏之,见衲而不见师。衣而不匣,见师而不见衲。惟师与衲,非一非两。眇而视之,虮虱龙象。
【小篆般若心经赞】
草隶用世今千载,少而习之手所安。如舌于言无拣择,终日应对惟所问。忽然使作大小篆,如正行走值墙壁。纵复学之能粗通,操笔欲下仰寻索。譬如鹦鹉学人语,所习则能否则默。心存形声与点画,何暇复求字外意。世人初不离世间,而欲学出世间法。举足动念皆尘垢,而以俄顷作禅律。禅律若可以作得,所不作处安得禅。善哉李子小篆字,其间无篆亦无隶。心忘其手手亡笔,笔自落纸非我使。正使忽忽不少暇,倏忽千百初无难。稽首《般若多心经》,请观何处非《般若》。
【金山长老宝觉师真赞】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是惟宝觉,大士之像。因是识师,是则非师。因师识道,道亦如是。
【资福白长老真赞】
是是是。是资福,白老子。身如空,我如尔。无一事,长欢喜。东坡有,老居士。见此真,欲拟议。未开口,落第二。有一语,略相似。门如市,心如水。
【光道人真赞(字晏然)】
海口山颧,犀颅霍?肩。定眼水止,秀眉月弦。自一而两,至百亿千。即妄而真,是真晏然。
【净因净照臻老真赞】
净故能照,为照故净。亦如是身,孰知其正。四大是假,此反为真。从古圣贤,所莫能分。视彼如此,凡贼皆子。喜甲怒乙,虽子犹贼。人方自我,物固相物。是故东坡,即此为实。
【马祖庞公真赞】
南岳坐下一马,四蹄踏杀天下。马后复一老庞,一口吸尽西江。天下是老师脚,西江即渠侬口。不知谁踏谁杀,何缘自吸自受。(昙秀作六偈,述庞公事,东坡读而首肯之,为书此赞。)
【玉岩隐居阳行先真赞】
道不二,德不孤。无人所有,有人所无。世之所争者五,天啬其三,而畀其二。是以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也。
【葆光法师真赞】
嗟夫法师。行年四十有四,而不知牝牡之欲。身居京邑,而不营利欲之私。体无威容,口无文词。头如蓬荜,性如鹿麋。意之所向,虽金石莫隔,而鬼神莫逆。此所以陟降天门,睥睨帝所,而终莫能疑者耶?
【醴泉观真靖崇教大师真赞】
北方有神君,出内罔与冥。被发拊剑驭两灵,国之东南福其庭。注然天醪涌其冷,汰选妙士龠扃。?然真靖有典刑,眉间三出杳而清,何必控鲤浮南溟。
【东莞资福堂老柏再生赞】
生石首肯,奘松肘回。是心苟真,金石为开。堂去柏枯,其留复生。此柏无我,谁为枯荣?方其枯时,不枯者存。一枯一荣,皆方便门。人皆不闻,瓦砾说法。今闻此柏,炽然常说。
【?长老真赞】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虽同乎人,而实无情。彼真清隐,何殊丹青。日照月明,雷动风行。夫孰非幻,忽然而成。此画清隐,可谒雨晴。
【海月辩公真赞(并引)】
钱塘佛者之盛,盖甲天下。道德才智之士,与夫妄庸巧伪之人,杂处其间,号为难齐。故于僧职正副之外,别补都僧正一员。簿帐案牒奔走将迎之劳,专责正副以下,而都师总领要略,实以行解表众而已。然亦通号为僧官,故高举远引山栖绝俗之士,不屑为之。惟清通端雅,外涉世而中遗物者,乃任其事,盖亦难矣。余通守钱塘时,海月大师惠辩者,实在此位。神宇澄穆,不见愠喜,而缁素悦服,予固喜从之游。时东南多事,吏治少暇,而余方年壮气盛,不安厥官。每往见师,清坐相对,时闻一言,则百忧水解,形神俱泰。因悟庄周所言东郭顺子之为人,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盖师之谓也欤?一日,师卧疾,使人请余入山。适有所未暇。旬余乃往,则师之化四日矣。遗言须余至乃阖棺,趺坐如生,顶尚温也。余在黄州,梦至西湖上,有大殿榜曰弥勒下生,而故人辩才、海月之流,皆行道其间。师没后二十一年,余谪居惠州,天竺净惠师属参寥子以书遗余曰:“檀越许与海月作真赞,久不偿此愿,何也?”余矍然而起,为说赞曰:
人皆趋世,出世者谁?人皆遗世,世谁为之?爰有大士,处此两间。非浊非清,非律非禅。惟是海月,都师之式。庶复见之,众缚自脱。我梦西湖,天宫化城。见两天竺,宛如平生。云披月满,遗像在此。谁其赞之?惟东坡子。
【清都谢道士真赞】
谢道士,生丙子。真一存,长不死。欲识清都面目,一江春水东流。滔滔直入沧海,大至蓬莱顶头。
【李伯时作老子新沐图遗道士蹇拱辰赵郡苏某见而赞之】(一云子由作)
老聃新沐,?发于庭。其心淡然,若忘其形。夫子与回,见之而惊。入而问之,强使自名。曰:岂有已哉,夫人皆然。惟役于人,而丧其天。其人苟忘,其天则全。四肢百骸,孰为吾缠?死生终始,孰为吾迁?彼赫赫者,将为吾温。彼肃肃者,将为吾寒。一温一寒交,而万物生焉,物皆赖之,而况吾身乎?温为吾和,寒为吾坚,忽乎不知,而更千万年。葆光志之,夫非养生之根乎?
【辩才大师真赞】
余顷年尝闻妙法于辩才老师,今见其画像,乃以所闻者赞之:
即之浮云无穷,去之明月皆同。欲知明月所在,在汝唾雾之中。
【无名和尚传赞】
道无分成,佛无灭生。如影外光,孰在孰亡?如井中空,孰虚孰盈?无名和尚,盖名无名。
【参寥子真赞】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余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髑髅赞】
黄沙枯髑髅,本是桃李面。而今不忍看,当时恨不见。业风相鼓转,巧色美倩盼。无师无眼禅,看便成一片。
卷九十六 ◎铭五十七首【却鼠刀铭】
野人有刀,不爱遗余。长不满尺,剑钺之馀。文如连环,上下相缪。错之则见,或漫如无。昔所从得,戒以自随。畜之无害,暴鼠是除。有穴于垣,侵堂及室。跳床撼幕,终夕??。叱诃不去,啖啮枣栗。掀杯舐缶,去不遗粒。不择道路,仰行蹑壁。家为两门,窘则旁出。轻し捷猾,忽不可执。吾刀入门,是去无迹。又有甚者,聚为怪妖。昼出群斗,相视睢盱。舞于端门,与主杂居。猫见不噬,又乳于家。狃于永氏,谓世皆然。亟磨吾刀,盘水致前。炊未及熟,肃然无踪。物岂有是,以为不诚。试之弥旬,凛然以惊。夫猫鸷禽,昼巡夜伺。拳腰弭耳,目不及顾。须摇乎穴,走赴如雾。碎首屠肠,终不能去。是独何为?宛然尺刀。匣而不用,无有爪牙。彼孰为畏,相率以逃。呜呼嗟夫!吾苟有之。不言而谕,是亦何劳。
【玉堂砚铭(并叙)】
文同与可将赴陵州,孙洙巨源以玉堂大砚赠之。与可属苏轼子瞻为之铭,曰:
坡陀弥漫,天阔海浅,巨源之砚。淋漓荡?,神没鬼出,与可之笔。烬南山之松,为煤无馀。涸陵阳之水,维以濡之。(砚大如四砖许,而陵州在高山上,至难得水,故以戏之。)
【鼎砚铭】
鼎无耳,盘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虫陨羿丧阙喙,羽渊之化帝祝尾。不周偾裂东南圮,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名其臀加幻诡。
【王平甫砚铭】
玉德金声,而寓于斯。中和所熏,不水而滋。正直所冰,不寒而澌。平甫之砚,而轼铭之。
【邓公砚铭(并叙)】
王巩,魏国文正公之孙也。得其外祖张邓公之砚,求铭于轼。铭曰:
邓公之砚,魏公之孙。允也其物,展也其人。思我魏公文而厚,思我邓公德而寿。三复吾铭,以究令名。
【端砚铭】
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一嘘而泫,岁久愈新。谁其似之,我怀斯人。
【孔毅甫龙尾砚铭】
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爪肤而?理,金声而玉德。厚而坚,足以阅人于古今。朴而重,不能随人以南北。
【孔毅甫凤?朱石砚铭】
昔余得之凤凰山下龙焙之间,今君得之剑浦之上黯ホ之滩。如乐之和,如金之坚,如玉之有润,如舌之有泉。此其大凡也,为然为不然?然也,虽胡越同名犹可;不然,徒与此石同溪而产,何异于九鹏而一?。
【凤?朱砚铭(并叙)】
北苑龙焙山,如翔凤下饮之状。当其?朱,有石苍黑,纟致如玉。熙宁中,太原王颐以为砚,余名之曰凤?朱。然其产不富。或以黯ホ滩石为之,状酷类而多拒墨。时方为《易传》。铭曰:
陶土涂,凿山石。玄之蠹,颖之贼。涵清泉,?重谷。声如铜,色如铁。性滑坚,善凝墨。弃不取,长太息。招伏羲,捐西伯。发秘藏,与有力。非相待,为谁出。
【凤?朱砚铭】
帝规武夷作茶囿,山为孤凤翔且嗅。下集芝田啄琼玖,玉乳金沙发灵窦。残璋断璧泽而黝,治为书砚美无有。至珍惊世初莫售,黑眉黄眼争妍陋。苏子一见名凤?朱,坐令龙尾羞牛后。
【米黻石钟山砚铭】
有盗不御,探奇发瑰。攘于彭蠡,斫钟取追。有米楚狂,惟盗之隐。因山作砚,其词如陨。
【黼砚铭(并叙)】
龙尾黼砚,章圣皇帝所尝御也。乾兴升遐,以赐外戚刘氏,而永年以遗其舅王齐愈,臣轼得之,以遗臣宗孟。且铭之曰:
黟、歙之珍,匪斯石也。黼形而?理,金声而玉色也。云蒸露湛,祥符之泽也。二臣更宝之,见者必作也。
【丹石砚铭(并叙)】
唐林父遗予丹石砚,粲然如芙蕖之出水,杀墨而宜笔,尽砚之美。唐氏谱天下砚,而独不知兹石之所出,余盖知之。铭曰:
彤池紫渊,出日所浴。蒸为赤霓,以贯?谷。是生斯珍,非石非玉。因材制用,璧水环复。耕予中洲,?我玄粟。投种则获,不炊而熟。
【王仲仪砚铭】
汲、郑蚤闻,颇、牧晚用。谏草风生,羽檄雷动。人亡器有,质小任重。施易何常,明哲所共。
【端砚石铭(并引)】
苏坚伯固之子庠,字养直,妙龄而有异才。赠以端砚,且铭之曰:
我友三益,取溪之石。寒松为煤,孤竹为笔。蓬麻效纸,仰泉致滴。斩几信钩,以全吾直。
【端砚铭】
与墨为入,玉灵之食。与水为出,阴鉴之液。懿矣兹石,君子之侧。匪以玩物,维以观德。
【黄鲁直铜雀砚铭】
漳滨之埴,陶氏我厄。受成不化,以与真隔。人亡台废,得反天宅。遇发丘陇,复为麟获。累然黄子,玄岂尚白。天实命我,使与其迹。
【陈公密子石砚铭(并引)】
公密躬自采石岩下,获黄卵,剖之,得紫砚。铭曰:
孰形无情,石亦卵生。黄胞白络,孕此黝?。已器不死,可候雨晴。天畀夫子,瑞其家庭。
【龙尾石月砚铭】
萋萋兮雾?石,宛宛兮黑白月。其受水也哉生明,而运墨也旁死魄。忽玄云之ЩЪ观玉兔之沐浴。集幽光于毫端,散妙迹于简册。照千古其如在,耿此月之不没。
【迈砚铭(迈往德兴,赆以一砚,以此铭之)】
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
【迨砚铭】
有尽石,无已求。生阴壑,?重湫。得之艰,岂轻授。旌苦学,畀长头。
【卵砚铭】
东坡砚,龙尾石。开鹄卵,见苍璧。与居士,同出入。更险夷,无燥湿。今何者,独先逸。从参寥,老空寂。
【唐陆鲁望砚铭】
噫先生,隐唐馀。甘杞菊,老樵渔。是器宝,实相予。为散人,出丛书。
【周炳文瓢砚铭】
以汝为砚,罂肖而瓢质。以汝为瓢,砚剖而腹实。饮西江之水,吾以汝砺齿。泻悬河之辩,吾以汝借面。不即不离,孰曰非道人之应器耶!(谓炳文有入道之意。)
【王定国砚铭二首】
石出西山之西,北山之北。戎以发剑,予以试墨。剑止一夫敌,墨以万世则。吾以是知天下之才,皆可以纳诸圣贤之域。
【又】
月之从星,时则风雨,汪洋翰墨,将此是似。黑云浮空,漫不见天。风起云移,星月凛然。
【鲁直所惠洮河石砚铭】
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郡洮岷,至中国。弃矛剑,参笔墨。岁丙寅,斗南北。归予者,黄鲁直。
【故人王颐有自然端砚砚之成于片石上稍稍加磨治而已铭曰】
其色马肝,其声磬,其文水中月,真宝石也。而其德则正,其形天合。其于人也略是,故可使而不可役也。
【天石砚铭(并叙)】
轼年十二时,于所居纱?行宅隙地中,与群儿凿地为戏。得异石,如鱼,肤温莹,作浅碧色。表里皆细银星,扣之铿然。试以为砚,甚发墨,顾无贮水处。先君曰:“是天砚也。有砚之德,而不足于形耳。”因以赐轼,曰:“是文字之祥也。”轼宝而用之,且为铭曰:
一受其成,而不可更。或主于德,或全于形。均是二者,顾予安取。仰唇俯足,世固多有。
元丰二年秋七月,予得罪下狱,家属流离,书籍散乱。明年至黄州,求砚不复得,以为失之矣。七年七月,舟行至当涂,发书笥,忽复见之。甚喜,以付迨、过。其匣虽不工,乃先君手刻其受砚处,而使工人就成之者,不可易也。
【汉鼎铭(并引)】
禹铸九鼎,用器也,初不以为宝,象物以饰之,亦非所以使民远不若也。武王迁之洛邑,盖已见笑于伯夷、叔齐矣。方周之盛也,鼎为宗庙之观美而已。及其衰也,为周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之衰也,与匹夫何异?嗟夫,孰知九鼎之为周之角齿也哉?自春秋时,楚庄王已问其轻重大小。而战国之际,秦与齐、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视三虎之垂涎而睨己也。绝周之祀不足以致寇,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国,然三国之君,未尝一日而忘周者,以宝在焉故也。三国争之,周人莫知所适与。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显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此周人毁鼎以缓祸,而假之神妖以为之说也。秦始皇、汉武帝乃始万方以出鼎,此与儿童之见无异。善夫吾丘寿王之说也,曰:“汾阴之鼎,汉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汉亦有鼎,此《易》所谓正位凝命者,岂三趾两耳之谓哉!恨寿王小子方以谀进,不能究其义,余故作《汉鼎铭》,以遗后世君子。其铭曰:
惟五帝三代及秦汉以来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盖鼎必先坏而国随之,岂有易姓而鼎犹传者乎?不宝此器,而拳拳于一物,孺子之智,妇人之仁。乌乎!悲矣。
【石鼎铭(并叙)】
张安道以遗子由,子由以为轼生日之馈。铭曰:
石在洛书,盖隶从革。矢?医砭,皆金之职。有坚而忍,为釜为鬲。居焚不炎,允有三德。
【大觉鼎铭】
乐全先生遗我鼎?,我复以饷大觉老禅。在昔宋、鲁,取之以兵。书曰郜鼎,以器从名。乐全、东坡,予之以义。书曰大觉之鼎,以名从器。挹山之泉,烹以其薪。为苦为甘,咨尔学人。
【文与可琴铭】
攫之幽然,如水赴谷。??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噫然,应指而长言者似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与可好作楚辞,故有“长言似君”之句。邹忌论琴云:攫之深,??之愉。此言为指法之妙耳。)
【十二琴铭·震陵孤桐】
震陵孤桐下阳岑,音如涧水响深林。二圣元?岁丁卯,器巧名之张益老。
【十二琴铭·香林八节】
河渭之水多土,其声厚以沉。江汉之水多石,其声激而清。香林八节,是谓天地之中,山水之阴。
【十二琴铭·号钟】
薄则播,厚则石,侈则哆,?则郁,长甬则震。无此五疾,则鸣而中律,是谓号钟之实。
【十二琴铭·玉磬】
其清越以长者,玉也。听万物之秋者,磬也。宝如是中,藜藿不再食。以是乐饥,不以告籴。
【十二琴铭·松风】
忽乎青苹之末而生有,极于万窍号怒而实无。失其荡枝蟠叶,霎而脱其枯。风鸣松耶?松鸣风耶?
【十二琴铭·古娲黄】
炼石补天之年,截匏比竹之音。虽不可得见,吾知古之犹今。木声犁然,当于人心。非参寥者,孰钩其深?
【十二琴铭·南风】
声歌南风舜作则,欲报父母天罔极。
【十二琴铭·归鹤】
琴声三叠舞胎仙,肉飞不到梦所传。白鹤归来见曾玄,陇头松风入朱弦。
【十二琴铭·秋风】
秋风度而草木先惊,感秋者弦直而志不平。揽变衰之色,为可怜之声。不战者善将,伤手者代匠。悲莫悲于湘滨,乐莫乐于濠上。
【十二琴铭·渔?良】
衤发衤?大须,萧然于万物之表。槁项黄馘,闯然于一苇之航。与鸥鸬而物化,发山水之天光。惊潜鱼而出听,是谓鱼?良。
【十二琴铭·九州璜】
钓渔得九州之璜,避纣得九州之王。湮沉乎射鲋之谷,委蛇乎凤凰之堂。其音不爽,惟德之常。
【十二琴铭·天球】
天球至意,合以人力。作者七人,传以华国。有蔚者桐,僵于下阳之庭。奏刀而玉质,成器而金声。山川畀之耶?其天性之耶?
【杨次公家浮磬铭】
清而直,朴而一。虽有郑卫,无自而入。以托于君子之室。
【法云寺钟铭(并叙)】
元丰七年十月,有诏大长老圜通禅师法秀住法云寺。寺成而未有钟。大檀越驸马都尉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张敦礼,与冀国大长公主唱之,从而和者若干人。元?元年四月,钟成,万斤。东坡居士苏轼为之铭。曰:
有钟谁为撞?有撞谁撞之?三合而后鸣,闻所闻为五。阙一不可得,汝则安能闻?汝闻竟安在?耳视目可听。当知所闻者,鸣寂寂时鸣。大圜空中师,独处高广座。卧士无所著,人引非引人。二俱无所说,而说无说法。法法虽无尽,问则应曰三。汝应如是闻,不应如是听。
【邵伯埭钟铭(并叙)】
邵伯埭之东,寺僧子康募千人为千斤铜钟,蜀人苏轼为之铭。曰:
无量智慧火,烧此无明铜。戒定以为模,铸成无漏钟。以汝平等手,执彼慈悲撞。声从无有出,遍满无边空。
【徐州莲华漏铭(并叙)】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满,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裼,公之外曾孙,得其法为详。其通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
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重轻。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盖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仑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瓶。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瓶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升不为荣,将靡然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文勋篆铭】
世人篆字,隶体不除。如浙人语,终老带吴。安国用笔,意在隶前。汲冢鲁壁,周鼓秦山。
【裙靴铭(并叙)】
予在黄州时,梦神考召入小殿赐宴,乃令作《宫人裙铭》,又令作《御靴铭》。
百叠漪漪风皱,六铢纵纵云轻。独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来声。
寒女之丝,铢积寸累。天步所临,云蒸雾起。
【金星洞铭】
宝山南麓凤左翅,惊雷划石逋虬起,凝阴嘘坚出怪玮。是生神草肖苍虺,离离赤志挟脊尾,飞流丹石决痈?。金星非实特取似,施及山石亦见谓,凡名相因皆此比。
【洗玉池铭】
世忽不践,以用为急。秦汉以还,龟玉道熄。六器仅存,五瑞莫辑。赵璧妇玩,鲁璜。鼠乱郑璞,鹊抵晋棘。维伯时父,吊古啜泣。道逢玉人,解骖推食。剑?彘?,错落其室。既获拱宝,遂空四壁。哀此命世,久就沦蛰。时节沐浴,以幸斯石。孰推是心,施及王国。如伯时父,琅然环?。援手之劳,终睨莫拾。得丧在我,匪玉欣戚。仲和父铭之,维以咏德。
【菩萨泉铭(并叙)】
陶侃为广州刺史,有渔人每夕见神光海上,以白侃。侃使迹之,得金像。视其款识,阿育王所铸,文殊师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侃迁荆州,欲以像行,人力不能动。益以牛车三十乘,乃能至船。船复没,遂以还寺。其后惠远法师迎像归庐山,了无艰碍。山中世以二僧守之。会昌中,诏毁天下寺,二僧藏像锦绣谷。比释教复兴,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发见,如峨眉、五台所见。盖远师文集载处士张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传如此。今寒溪少西数百步,别为西山寺,有泉出于嵌窦间,色白而甘,号菩萨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谓余,岂昔像之所在乎?且属余为铭。铭曰:
像在庐阜,宵光烛天。旦朝视之,寥寥空山。谁谓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鉴之,文殊了然。
【六一泉铭(并叙)】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钱塘,见公于汝阴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子间于民事,求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盍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论人物。曰:“公,天人也。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虽江山之胜,莫适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故吾以谓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勤语虽幻怪,而理有实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则勤亦化去久矣。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画公与勤之像,事之如生。舍下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凿岩架石为室。二仲谓余:“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铭之曰:
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有八年,而名曰六一,不几于诞乎?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尝试与子登孤山而望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馀烈,亦或见于斯泉也。
【卓锡泉铭(并叙)】
六祖初住曹溪,卓锡泉涌,清凉滑甘,赡足大众,逮今数百年矣。或时小竭,则众汲于山下。今长老辩公住山四岁,泉日涌溢,闻之嗟异。为作铭曰:
祖师无心,心外无学。有来扣者,云涌泉落。问何从来?初无所从。若有从处,来则有穷。初住南华,集众浈水。水性融会,岂有无理。引锡指石,寒泉自冽。众渴得饮,如我说法。云何至今,有溢有枯。泉无溢枯,溢其人乎。辩来四年,泉水洋洋。烹煮濯溉,饮及牛羊。手不病汲,肩不病负。匏勺瓦盂,莫知其故。我不求水,水则许我。讯于祖师,有何不同。
【参寥泉铭(并叙)】
余谪居黄,参寥子不远数千里从余于东城,留期年。尝与同游武昌之西山,梦相与赋诗,有“寒食清明”、“石泉槐火”之句,语甚美,而不知其所谓。其后七年,余出守钱塘,参寥子在焉。明年,卜智果精舍居之。又明年,新居成,而余以寒食去郡,实来告行。舍下旧有泉,出石间,是月又凿石得泉,加冽。参寥子撷新茶,钻火煮泉而瀹之,笑曰:“是见于梦九年,卫公之为灵也久矣。”坐人皆怅然太息,有知命无求之意。乃名之参寥泉,为之铭曰:
在天雨露,在地江湖。皆我四大,滋相所濡。伟哉参寥,弹指八极。退守斯泉,一谦四益。余晚闻道,梦幻是身。真即是梦,梦即是真。石泉槐火,九年而信。夫求何神,实弊汝神。
卷九十七 ◎铭二十五首【何公桥铭(英州)】
天壤之间,水居其多。从之往来,如鹈在河。顺水而行,云驶鸟疾。维水之利,千里咫尺。乱流而涉,遇膝则止。维水之害,咫尺千里。沔彼滥觞,蛙跳?游。溢而怀山,神禹所忧。岂无一木,支此大坏。舞于盘涡,冰坼雷解。坐使此邦,画为两州。鸡犬相闻,秦越莫救。允毅何公,甚勇于仁。始作石梁,其艰其勤。将作复止,更此百难。公心如石,匪铁则坚。公以身先,民以悦使。老壮负石。如负其子。疏为玉虹,隐为金堤。直栏横槛,百贾所栖。我来与公,同载而出。欢呼阗道,抱其马足。我叹而言。视此滔滔。未见刚者,孰为此桥。愿公千岁,与桥寿考。持节复来,以慰父老。如朱仲卿,食于桐乡。我作铭诗,子孙不忘。
【九成台铭】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
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盖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盖常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未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于天。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峰之下,望苍梧之<耳少>莽,九疑之联绵。览观江山之吐吞,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非有度数而均节自成者,非韶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来凤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粲然毕陈于前矣。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一日。
【远游庵铭(并叙)】
吴复古子野,吾不知其何人也。徒见其出入人间,若有求者,而不见其所求。不喜不忧,不刚不柔,不惰不修,吾不知其何人也。昔司马相如有言:“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意其鄙之。乃取屈原《远游》作《大人赋》,其言宏妙,不遣而放。今子野行于四方十馀年矣,而归老于南海之上,必将俯仰百世,奄忽万里,有得于屈原之《远游》者,故以名其庵而铭之。曰:
悲哉世俗之迫隘也,愿从子而远游。子归不来,而吾不往,使罔象乎相求。问道于屈原,借车于相如,忽焉不自知历九疑而过崇丘。宛兮相逢乎南海之上,踞龟壳而食蛤蜊者必子也。庶几为我一笑而少留乎?
【苏程庵铭(并引)】
程公庵,南华长老辩公为吾表弟程德孺作也。吾南迁过之,更其名曰苏程,且铭之曰:
辩作庵,宝林南。程取之,不为贪。苏后到,住者三。苏既住,程则去。一弹指,三世具。如我说,无是处。百千灯,同一光。一尘中,两道场。齐说法,不相妨。本无通,安有碍。程不去,苏亦在。各遍满,无杂坏。
【谷庵铭】
孔公之堂名虚白,苏子堂后作圆屋。堂虽白矣庵自黑,知白守黑名曰谷。谷庵之中空无物,非独无应亦无答,洞然神光照毫发。
【夕庵铭】
与昼皆作,雾散毛脉。夜气既归,肝胆是宅。我铭夕庵,惟以照寂。八万四千,忽然而一。
【桄榔庵铭(并叙)】
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九山一区,帝为方舆。神尻以游,孰非吾居。百柱??,万瓦披敷。上栋下宇,不烦斤?。日月旋绕,风雨扫除。海氛瘴雾。吞吐吸呼。蝮蛇魑魅,出怒入娱。习若堂奥,杂处童奴。东坡居士,强安四隅。以动寓止,以实托虚。放此四大,还于一如。东坡非名,岷峨非庐。须{髟火}不改,示现毗卢。无作无止,无欠无馀。生谓之宅,死谓之墟。三十六年,吾其舍此,跨汗漫而游鸿?之都乎?
【三槐堂铭(并叙)】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之寿,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德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券,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馀年,位不满其德。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德裕,功名富贵,略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录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阴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阙德。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符。呜呼休哉!
【山堂铭(并叙)】
熙宁九年夏六月,大雨,野人来告故东武城中沟渎圮坏,出乱石无数。取而储之,因守居之北墉为山五,成列,植松柏桃李其上,且开新堂北向,以游心寓意焉。其铭曰:
谁裒斯坚,土伯所储。潦流发之,神以畀予。因庑为堂,践城为山。有乔苍苍,俯仰百年。
【德威堂铭(并叙)】
元?之初,诏起太师潞公于洛,命以重事。公惟仁宗、英宗、神考三圣委倚之重,不敢以既老为辞,杖而造朝。期年,乃求去。诏曰:“昔西伯善养老,而太公自至。鲁穆公无人子思之侧,则长者去之。公自为谋则善矣,独不为朝廷惜乎?”又曰:“唐太宗以干戈之事,尚能起李靖于既老。而穆宗、文宗以燕安之际,不能用裴度于未病。治乱之效,于斯可见。”公读诏耸然,不敢言去,盖复留四年。天下无事,朝廷奠安,乃力请而归。公之在朝也。契丹使耶律永昌、刘霄来聘,轼奉诏馆客,与使者入觐,望见公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潞公也耶?所谓以德服人者。”问其年。曰:“何壮也!”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其语,其综理庶务,酬酢事物,虽精练少年有不如。贯穿古今,洽闻强记,虽专门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异人也。”公既归洛,西羌首领有温溪心者,请于边吏,愿献良马于公。边吏以闻,诏听之。公心服天下,至于四夷。《书》曰:“德威惟畏,德明惟明。”世所以守伯夷之典,用皋陶之法者,以其德也。若夫非德之威,虽猛而人不畏;非德之明,虽察而人不服。公修德于几席之上,而其威折冲于万里之外。退居于家,而人望之如在廊庙,可不谓德威乎?公之子及为河阳守,公将往临之。吏民喜甚,自洛至三城,欢呼之声相属。及作堂以待公,而请铭于轼,乃榜之曰德威,而铭之曰:
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惟师潞公,展也大成。公在洛师,崧洛有光。驾言三城,河流不扬。愿公百年,子孙千亿。家于两河,日见颜色。西戎来朝,?忄栗公门。岂惟两河,四方其训之。
【清隐堂铭】
已去清隐,而老崇庆。崇庆亦非,何者为正。清者其行,隐者其言。非彼非此,亦非中间。在清隐时,念念不住。今既情忘,本无住处。八万四千,劫火洞然。但随他去。何处不然。
【四达斋铭(并引)】
高邮使君赵晦之,作斋东园,户牖四达,因以名之。眉山苏轼过而为之铭,曰:
有藏于中,必谍于外。惟慢与谨,皆盗之诲。孰如此间,空洞无物。户牖阖开,廓焉四达。击去盗易,使无盗难。我无可攘,以守则完。赵侯无心,得法赤溪。四出其斋,以达民迷。
【雪浪斋铭(并引)】
予于中山后圃得黑石,白脉,如蜀孙位、孙知微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又得白石曲阳,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曰雪浪斋云。
尽水之变蜀两孙,与不传者归九原。异哉驳石雪浪翻,石中乃有此理存。玉井芙蓉丈八盆,伏流飞空漱其根。东坡作铭岂多言,四月辛酉绍圣元。
【思无邪斋铭(并叙)】
东坡居士问法于子由。子由报以佛语,曰:“本觉必明,无明明觉。”居士欣然有得于孔子之言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夫有思皆邪也,无思则土木也,吾何自得道,其惟有思而无所思乎?于是幅巾危坐,终日不言。明目直视,而无所见。摄心正念,而无所觉。于是得道,乃名其斋曰思无邪,而铭之曰:
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病。廓然自圆明,镜镜非我镜。如以水洗水,二水同一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梦斋铭(并叙)】
至人无梦。或曰:“高宗、武王、孔子皆梦,佛亦梦。梦不异觉,觉不异梦,梦即是觉,觉即是梦,此其所以为无梦也欤?”卫?问梦于乐广,广对以想曰:“形神不接而梦,此岂想哉?”对曰:“因也。”或问因之说,东坡居士曰:“世人之心,依尘而有,未尝独立也。尘之生灭,无一念住。梦觉之间,尘尘相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人有牧羊而寝者,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遂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夫牧羊之与王公,亦远矣,想之所因,岂足怪乎?居士始与芝相识于梦中,旦以所梦求而得之,今二十四年矣,而五见之。每见辄相视而笑,不知是处之为何方,今日之为何日,我尔之为何人也。”题其所寓室曰梦斋,而子由为之铭曰:
法身充满,处处皆一。幻身虚妄,所至非实。我观世人,生非实中。以寤为正,以寐为梦。忽寐所遇,执寤所遭。积执成坚,如丘山高。若见法身,寤寐皆非。知其皆非,寤寐无为。遨游四方,斋则不迁。南北东西,法身本然。
【广心斋铭】
细德险微,憎爱彼我。君子广心,物无不可。心不运寸,中积琐琐。得得戚戚,忿欲生火。然炉倾侧,焚我中和。活以还水,井泉无波。天下为量,万物一家。前圣后圣,惠我光华。
【谈妙斋铭】
南华老翁,端静简洁。浮云扫尽,但挂孤月。吾宗伯固,通亮英发。大圭不琢,天骥超绝。室空无有,独设一榻。空毗耶城,奔走竭蹶。二士共谈,必说妙法。弹指千偈,卒无所说。有言皆幻,无起不灭。问我何为?镂冰琢雪。人人造语,一一说法。孰知东坡,非问非答。
【淡轩铭】
以船撑船船不行。以鼓打鼓鼓不鸣。子欲察味而辨色,何不坐于淡轩之上,出淡语以问淡叟,则味自味,而色自形。吾然后知澹叟之不淡,盖将尽口眼之变,而起无穷之争。其自谓丛林之一害,岂虚名也哉?
【择胜亭铭】
维古颍城,因颖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远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一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可使杜蒉,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泳月而狂。既荠我荼,既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场。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又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至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可为乡。神马尻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仰变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
【惠州李氏潜珍阁铭】
袭九渊之神龙,氵勿渊潜以自珍。虽无心于求世,亦择胜而栖神。蔚鹅城之南麓,擢仙李之芳根。因石阜以庭宇,跨饮江之鳌鼋。岌飞檐与铁柱。插清江之ち沦。眩古潭之百尺,涵万象于瑶琨。耿月魄以终夜,湛天容之方春。信苍苍之非色,极深远而自然。疑贝阙与珠宫,有玉函之老人。予南征其万里,友鱼虾与蛭?寅。逝将去而反顾,托江流以投文。悼此江之独西,叹妙意之不陈。逮公子之东归,寓此怀于一樽。虽神龙之或杀,终不杀之为仁。
【真相院释迦舍利塔铭(并叙)】
洞庭之南,有阿育王塔,分葬释迦如来舍利。尝有作大施会出而浴之者,缁素传捧,涕泣作礼。有比丘窃取其三,色如含桃,大如薏苡,将?之他方,为众生福田。久而不能,以授白衣方子明。元丰三年,轼之弟辙谪官高安,子明以畀之。七年,轼自齐安蒙恩徙临汝,过而见之。八年,移守文登,召为尚书礼部郎。过济南长清真相院,僧法泰方为砖塔十有三层,峻峙蟠固,人天鬼神所共瞻仰,而未有以葬。轼默念曰:“予弟所宝释迦舍利,意将止于此耶?昔予先君文安主簿赠中大夫讳洵,先夫人武昌太君程氏,皆性仁行廉,崇信三宝。捐馆之日,追述遗意,舍所爱作佛事,虽力有所止,而志则无尽。自顷忧患,废而不举,将二十年矣。复广前事,庶几在此。”泰闻踊跃,明年来请于京师。探箧中得金一两,银六两,使归求之众人,以具棺椁。铭曰:
如来法身无有边,化为舍利示人天。伟哉有形斯有年,紫金光聚飞为烟。惟有坚固百亿千,轮王阿育愿力坚。役使空界鬼与仙,分置众刹奠山川。棺椁十袭?精圜,神光昼夜发层巅。谁其取此智且权,佛身普现众目前。昏者坐受远近迁,冥行黑月堕坎泉。分身来化会有缘,流转至此谁使然。并包齐鲁穷海ヂ,忄广悍柔淑冥愚贤。愿持此福达我先,生生世世离垢缠。
【大别方丈铭】
闭目而视,目之所见,冥冥蒙蒙。掩耳而听,耳之所闻,隐隐隆隆。耳目虽废,见闻不断,以摇其中。孰能开目,而未尝视,如鉴写容?孰能倾耳,而未尝听,如穴受风?不视而见,不听而闻,根在尘空。湛然虚明,遍照十方,地狱天宫。蹈冒水火,出入金石,无往不通。我观大别,三门之外,大江方东。东西万里,千溪百谷,为江所同。我观大别,方丈之内,一灯常红。门闭不开,光出于隙,晔如长虹。问何为然,笑而不答,寄之盲聋。但见庞然,秀眉月面,纯漆点瞳。我作铭诗,相其木鱼,与其鼓钟。
【石塔戒衣铭】
石塔得三昧,初从戒定入。是故常宝护,登坛受戒衣。吾闻得道人,一物不可留。云何此法衣,补缉成百衲。诸法念念逝,此衣非昔衣。此法无生灭,衣亦无坏者。振此无尘衣,洗此无垢人。坏则随他去,是故终不坏。
【南安军常乐院新作经藏铭】
佛以一口,而说千法。千佛千口,则为几说。我法不然,非千非一。如百千灯,共照一室。虽各遍满,不相坏杂。咨尔学者,云何览阅。自非正眼,表里洞达。已受将受,则相陵夺。惟回屡空,无所不悦。是名耳顺,亦号莫逆。以此转经,有转无竭。道人山居,僻介楚越。常乐我静,一食破衲。达磨耶藏,勤苦建设。我无一钱,檀波罗密。施此法水,以灌尔睫。
【广州东莞县资福寺舍利塔铭(并叙)】
自有生人以来,人之所为见于世者,何可胜道?其鼓舞天下,经纬万世,有伟于造物者矣。考其所从生,实出于一念。巍乎大哉,是念也,物复有烈于此者乎?是以古之真人,以心为法,自一身至一世界,自一世界至百千万亿世界,于屈信臂顷,作百千万亿变化,如佛所言,皆真实语,无可疑者。至于持身厉行,练精养志,或乘风而仙,或解形而去,使枯槁之馀,化为金玉,时出光景,以作佛事者,则多有矣。其见伏去来,皆有时会,非偶然者。予在惠州,或示予以古舍利,状若覆盂,圆径五寸,高二寸,重二斤二两,外密而中疏,其理如芭蕉,舍利生其中无数,五色具备,意必真人大士之遗体。盖脑之在颅中,颅亡而脑存者。予曰:“是当以施僧,与众共之,藏私家非是。”其人难之。适有东莞资福长老祖堂来惠州,见而请之,曰:“吾方建五百罗汉阁,壮丽甲于南海,舍利当栖我阁上。”则以犀带易之。有自京师至者,得古玉璧,试取以荐舍利,若合符契。堂喜,遂并璧持去,曰:“吾当以金银琉璃为?堵波,置阁上。”铭曰:
真人大士何所修,心精妙明舍九州。此身性海一浮沤,委蜕如遗不自收。戒光定力相?休,结为宝珠散若旒。流行四方独此留,带犀微矣何足酬。璧来万里端相投,我非与堂堂非求。共作佛事知谁由,瑞光一起三千秋,永照南海通罗浮。
卷九十八 ◎颂十七首【仁宗皇帝御书颂(并叙)】
天禧中,仁宗皇帝在东宫。故太傅邓国张文懿公讳士逊为太子谕德,帝亲书十二字以赐之,曰“寅亮天地,弼余一人”,又曰“日新其德”。公之曾孙假承务郎臣钦臣,以属翰林学士臣苏轼为之颂二篇。
其一曰:天地不言,付之人君。明其德刑,物自秋春。人君无心,属之辅弼。信其赏罚,身为衡石。惟天惟君,与相为三。孰能俯仰?其德不惭。於皇仁宗,恭己无为。以天为心,以民为师。其相邓公,履信思顺。天下颂之,以退为进。寿考百年,以没元身,呜呼休哉!寅亮天地,弼余一人。
其二曰:圣人如天,时杀时生。君子如水,因物赋形。天不违仁,水不失平。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无ル。伊尹暨汤,咸有一德。“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孰知此言,若出一人。小臣稽首,敬颂遗墨。呜呼休哉!日新其德。
【英宗皇帝御书颂】
嘉?中,太常博士周秉,以文行选为诸王记室,宗室之贤者多爱敬之。时英宗皇帝龙潜藩邸,尝赐秉手书,其家宝之。臣过曲江,见其孙袁州司法参军超,出以示臣。谨稽首再拜,为之颂曰:
云汉之章,融为庆云,结为甘露。融而不?,结而不散,以焘冒其子孙。
【东坡羹颂(并引)】
东坡羹,盖东坡居士所煮菜羹也。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蔓菁、若芦菔、若荠,皆揉洗数过,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许涂釜缘及瓷碗,下菜汤中。人生米为糁,及少生姜,以油碗覆之,不得触,触则生油气,至熟不除。其上置甑,炊饭如常法,既不可遽覆,须生菜气出尽乃覆之。羹每沸涌。遇油辄下,又为碗所压,故终不得上。不尔,羹上薄饭,则气不得达而饭不熟矣。饭熟羹亦烂可食。若无菜,用瓜、茄,皆切破,不揉洗,入罨,熟赤豆与粳米半为糁。余如煮菜法。应纯道人将适庐山,求其法以遗山中好事者。以颂问之:
甘甘尝从极处回,咸酸未必是盐梅。问师此个天真味,根上来么尘上来?
【桂酒颂】
《礼》曰:“丧有疾,饮酒食肉,必有草木之滋焉。姜桂之谓也。”古者非丧食,不彻姜桂。《楚辞》曰:“奠桂酒兮椒浆。”是桂可以为酒也。《本草》:桂有小毒,而菌桂、牡桂皆无毒,大略皆主温中,利肝肺气,杀三虫,轻身坚骨,养神发色,使常如童子,疗心腹冷疾,为百药先,无所畏。陶隐居云:《仙经》,服三桂,以葱涕合云母,蒸为水。而孙思邈亦云:久服,可行水。此轻身之效也。吾谪居海上,法当数饮酒以御瘴,而岭南无酒禁。有隐者,以桂酒方授吾,酿成而玉色,香味超然,非人间物也。东坡先生曰:“酒,天禄也。其成坏美恶,世以兆主人之吉凶,吾得此,岂非天哉?”故为之颂,以遗后之有道而居夷者。其法盖刻石置之罗浮铁桥之下,非忘世求道者莫至焉。其词曰:
中原百国东南倾,流膏输液归南溟。祝融司方发其英,沐日浴月百宝生。水娠黄金山空青,丹砂昼晒(一作晨暾)。百卉甘辛角芳馨,旃檀沈水乃公卿。大夫芝兰士蕙蘅,桂君独立冬鲜荣。无所摄畏时靡争,酿为我醪淳而清。甘终不坏醉不醒,辅安五神伐三彭。肌肤渥丹身毛轻,冷然风飞罔水行。谁其传者疑方平,教我常作醉中醒(一作教我醒醉醉时醒。)
【油水颂】
熙宁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元叔设食嘉?(院,见召,)谒长老,观佛牙。赵郡苏轼为之颂曰:
水在油中,见火则起。油水相搏,水去油往。湛然光明,不知有火。在火能宝,内外净故。若不经火,油水同定。非真定故,见火复起。
【猪肉颂】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食豆粥颂】
道人亲煮豆粥。大众齐念《般若》。老夫试挑一口,已觉西家作马。
【答子由颂】
子由问黄檗和老疾云:五蕴皆非四大空,身心河岳尽圆融。病根何处容他住,日夜还将药石攻。
不知黄檗如何答?老僧代云:有病宜须著药攻,寒时火烛热时风。病根既是地容处,药石还同四大空。六月二十日。
【禅戏颂】
已熟之肉,无复活埋。投在东坡无碍羹釜中,有何不可。问天下禅和子,且道是肉是素,吃得是吃不得是?大奇大奇,一碗羹,勘破天下禅和子。
【答孔子君颂】
梦中投井,入半而止。出入不能,本非住处。我今何为,自此作苦。忽然梦觉,身在床上。不知向来,本元无井。不应复作,出入住想。道无深浅,亦无远近。见物失空,空未尝灭。物去空现,亦未尝生。应当正远,作如是观。
【醉僧图颂】
人生得坐且稳坐,劫劫地走觅什么。今年且屙东禅屎,明年去拽西林磨。
【石恪画维摩颂】
我观众工工一师,人持一药疗一病。风劳欲寒气欲暖,肺肝胃肾更相克。挟方储药如丘山,卒无一药堪施用。有大医王拊掌笑,谢遣众工病随愈。问大医王以何药,还是众工所用者。我观三十二菩萨,各以意谈不二门。而维摩诘默无语,三十二义一时堕。我观此义亦不堕,维摩初不离是说。譬如油蜡作灯烛,不以火点终不明。忽见默然无语处,三十二说皆光焰。佛子若读维摩经,当作是念为正念。我观维摩方丈室,能受九百万菩萨。三万三千师子坐,皆悉容受不迫迮。又能分布一钵饭,餍饱十方无量众。断取妙喜佛世界,如持针锋一枣叶。云是菩萨不思议,住大解脱神通力。我观石子一处士,麻鞋破帽露两肘。能使笔端出维摩,神力又过维摩诘。若云此画无实相,毗耶城中亦非实。佛子若作维摩像,应作此观为正观。
【阿弥陀佛颂(并叙)】
钱塘圆照律师,普劝道俗归命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眉山苏轼敬舍亡母蜀郡太君程氏遗留簪珥,命工胡锡采画佛像,以荐父母冥福。谨再拜稽首而献颂曰:
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想,出没生死中。云何以一念,得往生净土。我造无始业,本从一念生。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生灭灭尽处,则我与佛同。如投水海中,如风中鼓橐。虽有大圣智,亦不能分别。愿我先父母,与一切众生,在处为西方,所遇皆极乐。人人无量寿,无往亦无来。
【鱼枕冠颂】
莹净鱼枕冠,细观初何物。形气偶相值,忽然而为鱼。不幸遭纲罟,剖鱼而得枕。方其得枕时,是枕非复鱼。汤火就模范,?然冠五岳。方其为冠时,是冠非复枕。成坏无穷已,究竟亦非冠。假使未变坏,送与无发人。簪导无所施,是名为何物。我观此幻身,已作露电观。而况身外物,露电亦无有。佛子慈闵故,愿爱我此冠。若见冠非冠,即知我非我。五浊烦恼中,清净常欢喜。
【释迦文佛颂(并引)】
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苏轼,为亡妻同安郡君王氏闰之,请奉议郎李公麟敬画释迦文佛及十大弟子。元?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设水陆道场供养。轼拜手稽首而作颂曰:
我愿世尊,足指按地。三千大千,净琉璃色。其中众生,靡不解脱。如日出时,眠者皆作。如雷震时,蛰者皆动。同证无上,永不退转。
【观世音菩萨颂(并引)】
金陵崇因禅院长老宗袭,自以衣钵造观世音像,极相好之妙。余南迁,过而祷焉,曰:“吾北归当复过此,而为之颂。”建中靖国元年五月日,自海南归至金陵。乃作颂曰:
慈近乎仁,悲近乎义。忍近乎勇,忧近乎智。四者似之,而卒非是。有大圆觉,平等无二。无冤故仁,无亲故义。无人故勇,无我故智。彼四虽近,有作有止。此四本无,有取无匮。有二长者,皆乐檀施。其一大富,千金日费。其一甚贫,百钱而已。我说二人,等无有异。吁观世音,净圣大士。遍满空界,挈携天地。大解脱力,非我敢议。若其四无,我亦如此。
【阿罗汉颂】
蜀金水张氏,画阿罗汉。轼谪居儋耳,得之民间。海南荒陋,不类人世,此画何自至哉!久逃空谷,如见师友,乃命过躬易其装标,设灯涂香果以礼之。张氏以画罗汉有名,唐末盖世擅其艺,今成都僧敏行,其玄孙也。梵相奇古,学术渊博,蜀人皆曰:“此罗汉化生其家也。”轼外祖父程公少时游京师,还遇蜀乱,绝粮不能归,因卧旅舍。有僧十六人往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供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馀供。今轼虽不亲睹至人,而困厄九死之馀,鸟言卉服之间,获此奇胜,岂非希阔之遇也哉?乃各即其体像,而穷其思致,以为之颂。
§第一尊者,结跏正坐,蛮奴侧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颂曰
月明星稀,孰在孰亡。煌煌东方,惟有启明。咨尔上座,及阿?黎。代佛出世,惟大弟子。
§第二尊者,合掌趺坐,蛮奴捧牍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器,贮舍利十数。颂曰
佛无灭生,通塞在人。墙壁瓦砾,谁非法身。尊者敛手,不起于坐。示有敬耳,起心则那。
§第三尊者,抹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颂曰
我非标人,人莫吾识。是雪衣者,岂具眼只。方食知献,何愧于猿。为语柳子,勿憎王孙。
§第四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胡人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龟者。颂曰
彼问云何,计数以对。为三为七,莫有知者。雷动风行,屈信指间。汝观明月,在我指端。
§第五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颂曰
形与道一,道无不在。天宫鬼府,奚往而碍。婉彼奇女,跃于涛泷。神马<尸几>舆,摄衣从之。
§第六尊者,右手支颐,左手拊稚师子。顾视侍者,择瓜而剖之。颂曰
手拊雏猊,目视瓜献。甘芳之意,若达于面。六尘并入,心亦遍知。即此知者,为大摩尼。
§第七尊者,临水侧坐。有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锡杖,蛮奴捧钵而立。颂曰
我以道眼,为传法宗。尔以愿力,为护法龙。道成愿满,见佛不怍。尽取玉函,以畀思邈。
§第八尊者,并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盘献宝。颂曰
尔以舍来,我以慈受。各获其心,宝则谁有。视我如尔,取与则同。我尔福德,如四方空。
§第九尊者,食已袱钵,持数珠,诵咒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莲池中者。颂曰
饭食已异,袱钵而坐。童子茗供,吹龠发火。我作佛事,渊乎妙哉。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第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颂曰
飞仙玉洁,侍女云眇。稽首炷香,敢问至道。我道大同,有觉无修。岂不长生?非我所求。
§第十一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颂曰
前圣后圣,相喻以言,口如布谷,而意莫传。鼻观寂如,诸根自例。孰知此香,一炷千偈。
§第十二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其神腾出于上,有大蟒出其下。颂曰
默坐者形,空飞者神。二俱非是,孰为此身?佛子何为?怀毒不已。愿解此相,问谁缚尔。
§第十三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窥之。颂曰
是与我同,不噬其妃。一念之差,堕此{髟丕}{髟而}。导师悲愍,为尔颦叹。以尔猛烈,复性不难。
§第十四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咒。侍者整衣于右,胡人横短锡跪坐于左。有虬一角,若仰诉者。颂曰
彼髯而虬,长跪自言。特角亦来,身移怨存。以无言音,诵无说法。风止火灭,无相仇者。
§第十五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立。颂曰
闻法最先,事佛亦久。耄然众中,是大长老。薪水井臼,老矣不能。摧伏魔军,不战而胜。
§第十六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颂曰
盆花浮红,篆烟缭青。无问无答,如意自横。点瑟既希,昭琴不鼓。此间有曲,可歌可舞。
§第十七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颂曰
引之浩茫,与鹤皆翔。藏之幽深,与鱼皆沉。大阿罗汉,入佛三昧。俯仰之间,再拊海外。
§第十八尊者,植拂支颐,瞪目而坐。下有二童子,破石榴以献。颂曰
植拂支颐,寂然跏趺。尊者所游,物之初耶。闻之于佛,及吾子思。名不用处,是未发时。
§跋尾
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隐不现,独以像设遗言,提引未悟而峨眉、五台、庐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藏十六罗汉像,每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名。或云: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倘其然乎?今于海南得此十八罗汉像,以授子由弟,使以时修敬,遇夫妇生日,辄设供以祈年集福,并以前所作颂寄之。子由以二月二十日生,其妇德阳郡夫人史氏,以十一月十七日生。是岁中元日题。
【箴一首·东交门箴】
汉武帝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纳董偃。东方朔以谓有斩罪三,安得入宣室。上为更置酒北宫而引偃,从东司马门而前,更无讥焉。作《东交门箴》:
上所好恶,民实趋之。风俗厚薄,君实驱之。道之以正,民俗罔中。唱之以淫,实烦有从。帝于馆陶,在齐文姜。矧董外人,干国乱常。既不能戮,反以为好。予饮予燕,宣室是傲。伟彼臣朔,辟戟趋陛。鬻拳是效,刚而有礼。改馆彻馔,北宫东门。虽曰从谏,东交实存。维藩维戚,礼法遂恣。延及齐民,惟上所使。昔在季孙,赏盗以邑。鲁遂多盗,而罔敢诘。矧兹王宫,奸人是纳。昭示来世,有惭斯阖。蒉也扬觯,杜举得名。殿槛勿辑,直臣是旌。人孰无过,过而勿贰。宣室东交,实同名异。
【疏二首·请净慈法涌禅师入都疏】
京师禅学之盛,发于本、秀二公。本既还山,秀复入寂。驸马都尉张君予来聘法涌,继扬宗风;东坡居士适在钱塘,实为敦劝。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法涌童子画沙,已具佛智;维摩无语,犹涉二门。虽吾先师,不异是说;质之孔子,盖有成言。不为穿窬,仁义不可胜用;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愿法涌广大慈悲,印宗仁得仁之侣;深严峻峙,诃未证谓证之人。本自不然,伏惟珍重。
【疏二首·重请戒长老住石塔疏】
大士未曾说法,谁作金毛之声;众生各自开堂,何关石塔之事。去无作相,住亦随缘。长老戒公,开不二门,施无尽藏。念西湖之久别,本是偶然;为东坡而少留,无不可者。一时作礼,重听白椎。渡口船回,依旧云山之色;秋来雨过,一新钟鼓之音。
【青词七首·凤翔醮土火星青词】
呜呼!天之保佑下民罔不至,所资以生罔不蕃。育民既不知德,天亦维不倦。乃朝夕戕取,以厚厥躬。天既不我咎,乃不恭畏于神?,不修敕厥心,骄淫矜夸,以干上帝威命。帝用不赦,丕降罪疾于下,则惟雨?,常以讫我黍、稷、禾、菽、麻、麦,我民用荡析陨越。天亦终哀矜,其忍翦弃其命罔孑遗。今秦民既不获于秋,乃十旬弗雨,曰:“其尚克有夏。”走于山川鬼神,亦罔不至。既不获,乃曰:“维荧惑镇星次于井,秦民其亦应受多罪。”兹用即于斋宫为坛位,以与百姓请命。呜呼!其庶几哀之。俾克有夏,亦克?厥秋。民今其栗栗,朝不谋夕。
【青词七首·徐州祈雨青词】
河失故道,遗患及于东方;徐居下流,受害甲于他郡。田庐漂荡,父子流离。饥寒顿仆于沟坑,盗贼充盈于犴狱。人穷计迫,理极词危。望二麦之一登,救饥民于垂死。而天未悔祸,岁仍大荒。水未落而旱已成,冬无雪而春不雨。烟尘蓬勃,草木焦枯。今者麦已过期,获不偿种。禾未入土,忧及明年。臣等恭循旧章,并走群望。意水旱之有数,非鬼神之得专。是用稽首告哀,吁天请命。若其赋政多辟,以谪见于阴阳;事神不恭,以获戾于上下。臣实有罪,罚其敢辞。小民无知,大命近止。愿下雷霆之诏,分敕山川之神。朝?齐寸云,暮洽千里。使岁得中熟,犹小康。
【青词七首·诸宫观等处祈雨青词】
饥馑之患,民流者期年;吁嗟之求,词穷于是日。仰惟至道之助,推广上天之仁。召呼群龙,时赐霈泽。罔以不德,而废其言。
【青词七首·醮北岳青词】
少年出仕,本有志于救人;晚节倦游,了无心于交物。蠢冥多罪,忧患再罹。飘然流行,靡所归宿。仰止高真之驭,降于乔岳之阳。稽首投诚,斋心悔过。庶一念之清净,洗千劫之尘劳。妙用无方,先解缠身之网;灵光所烛,幸逢出世之师。誓此余生,永依至道。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
臣闻报应如响,天无妄降之灾;恐惧自修,人有可延之寿。敢倾微悃,仰渎大钧。臣两遇祸灾,皆由满溢。早窃人间之美仕,多收天下之虚名。溢取三科,叨临八郡。少年多欲,沉湎以自残;褊性不容,刚愎而好胜。积为咎厉,遘此艰屯。臣今稽首投诚,洗心归命。誓除骄慢,永断贪嗔。幸不死于岭南,得退归于林下。少驻桑榆之暮景,庶几松柏之后凋。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代子骏)】
切以洪覆至神,固不期于报谢;群生多故,实有赖于祈禳。切输悃忄?之私,仰渎高明之听。伏念某遭逢盛际,蒙被余恩。赋形宇宙之中,殆将四纪;窃禄江淮之上,几及二年。身虽曲尽于勤劳,事岂举无于过误。虑愆尤之浸广,恐谴责之阴加。粤自先朝,当聿修于醮事;及兹岁暮,辄谨按于科文。祗建坛场,肃陈香火。伏愿上真保佑,列圣扶持。宦路亨通,无谤伤之横至;私门安燕,绝灾衅之潜生。福逮亲闱,庆延子舍。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代陆和叔)】
伏闻妙道渊微,非尘凡之可测;圆穹杳邈,有诚信之能通。辄伸悃忄?之私,上渎高明之德。切念臣叨司三局,从事六官。勤劳更历于岁终,修省每恭于夙夜。昨于正旦,尝启愿心。许大醮之祈禳,乞灵庇之保护。今逢诞日,恭按科文。集道侣于坛场,顶ㄧ容于香火。仰回圣驭,曲享清羞。伏望上帝垂慈,列圣降佑。延偏亲之寿考,茂合族之禧祥。三考书成,祈有更代之庆;百神来相,俾无灾滞之虞。
◎疏文十四首
【兴龙节功德疏五首】
右伏以上帝垂休,真人诞降。乾坤合契,永为庆喜之辰;草木何知?举有欣荣之意。矧惟遭遇,获侍清闲。不缘梵释之因,曷致涓尘之效?伏愿皇帝陛下,受天之禄,如川方增。奄有汉唐之封疆,倍万唐虞之寿考。永均介福,下及函生。
右伏以三王之乐,固常与天下同;四海之心,莫不欲吾君寿。以兹愿力,扣彼佛乘。仰惟无碍之慈,副我必从之欲。伏愿皇帝陛下,配天而治,如日之中。安乐延年,锡帝龄之无算;寅畏享福,过周历以常新。下及海隅,同跻寿域。
右伏以候嘉平之腊,协气充流;歌长发之祥,群心踊跃。华夷交庆,草木增荣。矧惟扈从之私,获在封疆之守。敢缘愿力,祗叩佛乘。仰惟无碍之慈,副我必从之欲。伏愿皇帝陛下,配天而治,如日之中。安乐延年,赐帝龄之无算;寅畏享福,过周历以常新。下及海隅,同踌寿域。
右伏以瑞乙来翔,共纪生商之兆;群龙下集,适同浴佛之辰。爰崇胜因,以荐多祉。伏愿皇帝陛下,立民之极,先天不违。福如南山之不骞,寿等西方之无量。集宁海宇,永庇神天。
右伏以上帝立子,将开太平之基;下民归仁,自享延鸿之寿。不假龙天之会,曷旌臣子之心?伏愿皇帝陛下,受禄无疆,如川方至。五兵不用,同万国之车书;多士克生,达四门之耳目。永均介福,普及函生。
【坤成节功德疏文七首】
右伏以功存社稷,庆钟高密之门;泽及本枝,天胙大任之德。候西风之协应,占南极之嘉祥。特启真坛,仰祈睿算。顺帝之则,固不待于祷求;应地无疆,亦难忘于祝颂。臣无任恳祷激切之至。
右伏以慈俭之化,无得而名;保?之功,云何可报?仰首云天之望,倾心草木之微。至哉坤元,德既超于载籍;养以天下,福宜冠于古今。敢冀神休,永为民极。臣无任。
右伏以宝俭以慈,地无私载;履信思顺,天且不违。眷惟江海之邦,日蒙雨露之施。民心所祝,神听必临。祈万寿于无疆,庶群生之永赖。臣无任。
右伏以上帝储休,遗宝龟而降圣;群方仰德,执瑞玉以来宾。恪修臣子之诚,虔奉天人之祷。供精蒲塞,文演贝多。致海众之庄严,广潮音之清净。胜因所集,睿算日隆。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大安大荣,永对无穷之问;时万时亿,独观有道之长。臣无任。
右伏以玉胜发祥,金行正候。合天人之宝运,实华夏之昌辰。已格鸿休,犹资善祷。展祗园之净供,发秘藏之真乘。庶假良因,盖崇睿算。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威神有截,尽龙象以瞻依;寿考无疆,等乾坤之久大。臣无任。
右伏以神圣在御,天地无可报之恩;臣子何知,佛老有归诚之法。敢缘净供,仰祝遐龄。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日照月临,海涵岳峙。帝简好生之德,锡寿无疆;民衔既富之仁,保邦何极。臣无任。
右伏以星火西流,方岁功之平秩;夕月既望,昭阴德之致隆。凡我有生,归诚兹日。佛身充满,天鉴聪明。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享德三灵,齐光两曜。坐俟云来之养,受禄无疆;屡观甲子之周,与民同乐。臣无任。
【太皇太后本命岁功德疏文】
右伏以天人合契,辅成继照之明;岁月袭祥,允协重坤之象。肇临正旦,寅奉德音。尽海宇之无疆,集缁黄而来会。旁推舜孝,仰叩佛乘。伏愿太皇太后陛下,下顺民心,仰膺天保。配西方之无量,与南山而不倾。岂独五音六律之旋,再临此岁;将推三统九会之复,以卜其年。永与函生,共兹介福。谨疏。
【景灵宫祈福道场功德疏文】
右伏以仁心浃物,自然忧乐之同;孝治格天,宜尔感通之速。庶殚精恳,仰叩上真。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保佑圣神,勤劳夙夜。偶倦东朝之御,未复太官之常。爰即珠庭,大陈妙供。法音上达,虽有假于云章;民志下同,自不劳于秘祝。愿膺勿药之喜,永保无疆之休。
卷九十九 ◎祝文六十八首【祷雨蟠溪祝文】
岁秋矣,物之几成者,待雨而已。オ者已秀,待雨而实。三日不雨,则オ者不实矣。荚者已孕,待雨而秀。五日不雨,则荚者不秀矣。野有余土,室有闲民,待雨而耕且种。七日不雨,则余土不耕,闲民不种矣。オ者不实,荚者不秀,余土不耕,而闲民不种,则守土之臣,将有不任职之诛,而山川鬼神,将乏其祀。兹用不敢宁居,斋戒择日,并走群望,而精诚不歆。神不顾答,吏民无所请命。闻之曰:“虢有周文、武之师太公,其可以病告。”乃用太?之礼,祷而不祠。谷梁子曰:“古之神人,有应上公者,通乎阴阳。君亲帅诸大夫道之而以请焉。”夫生而为上公,没而为神人,非公其谁当之。《诗》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公之仁且勇,计其神灵无所不能为也。吏民既以雨望公,公亦当任其责。敢布腹心,公实图之。尚飨。
【凤翔太白山祈雨祝文】
维西方挺特英伟之气,结而为此山。惟山之阴威润泽之气,又聚而为湫潭。瓶罂罐勺,可以雨天下,而况于一方乎?乃者自冬徂春,雨雪不至,西民之所恃以为生者,麦禾而已。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且起。岂惟守土之臣所任以为忧,亦非神之所当安坐而熟视也。圣天子在上,凡所以怀柔之礼,莫不备至。下至于愚夫小民,奔走畏事者,亦岂有他哉!凡皆以为今日也。神其盍亦鉴之。上以无负圣天子之意,下以无失愚夫小民之望。尚飨。
【告封太白山明应公祝文】
天作山川,以镇四方。俾食于民,以雨以?。惟公聪明,能率其职。民以旱告,应不逾夕。帝谓守臣,予嘉乃功。惟新爵号,往耀其躬。在唐天宝,亦赐今爵。时惟术士,探符访药。谓为公荣,实为公羞。中原颠覆,神不顾救。今皇神圣,惟民是忧。民既饱溢,皇无祷求。衮衣煌煌,赤舄绣裳。舍旧即新,以佑我民。尚飨。
【祈雨龙祠祝文(杭州)】
神食于民,吏食于君。各思乃事,食则无愧。吏事农桑,神事雨?。匪农不力,雨则时啬。召呼风霆,来会我庭。一勺之水,肤寸千里。尚飨。
【祈雨吴山祝文】
杭之为邦,山泽相半。十日之雨则病水,一月不雨则病旱。故水旱之请,黩神为甚。今者止雨之祷,未能逾月,又以旱告矣。吏以不得为愧,神以不倦为德。愿终其赐,俾克有秋。尚飨。
【祈晴风伯祝文】
维神开阖阴阳,鼓舞万类。行巽之权,直箕之次。阴淫为霖,神能散之。下土垫涝,神能?之。发轸西北,弭节东南。风反雨霁,神亦不惭。尚飨。
【祈晴雨师祝文】
天以风雨寒暑付于神,亦如人君之设官置吏以治刑政也。人君未尝不欲民之安,天亦何尝不欲岁之丰乎?刑政之失中,民惟吏之怨。雨?之不时,民亦不能无望于神也。今淫雨弥月,农工告穷,岁之丰凶,决于朝夕,而并走群望,莫肯顾答。维天之所以畀于神,神之所以食于民者,庶其在此。尚率厥职,俾克有秋。尚飨。
【祈晴吴山祝文】
岁既大熟,惟神之赐。害于垂成,匪神之意。筑场为途,卧オ生耳。农泣于野,其忍安视。生为楚英,没为吴豪。烈气不泯,视此海涛。反雨为?,何足告劳。有洁斯醴,匪神孰号。尚飨。
【奉诏祷雨诸庙祝文】
噫嗟艰岁,胡?斯雨。念我东南,哺饣襄中土。迎秋饯伏,农不再举。有事郊庙,万方毕助。漕沟绝流,庭实未旅。下书哀痛,超轶尧禹。矧兹守臣,废食悼惧。民之祸福,间不容缕。今不愍救,后诉无所。天高莫谒,神或可吁。尚飨。
【祷雨社神祝文】
噫我侯社,我民所恃。祭于北墉,答阴之义。阳亢不反,自春徂秋。迄冬不雨,嗣岁之忧。吏民嗷嗷,谨以病告。锡之雨雪,民敢无报。尚飨。
【祷雨后土祝文】
神食于社,盖数千年。更历圣王,讫莫能迁。源深流远,爱民宜厚。雨不时应,亦神之疚。社稷惟神,我神惟人。去我不远,宜轸我民。尚飨。
【祷雨稷神祝文】
农民所病,春夏之际。旧谷告穷,新谷未オ。其间有麦,如?得凉。如行千里,弛担得浆。今神何心,毖此雨雪。敢求其他,尚悯此麦。尚飨。
【祷雨后稷祝文】
维神之生,稼穑是力。廑身为民,尚莫顾惜。矧今在天,与天同功。召呼风云,孰敢不从。岂惟农田,井竭无水。我求于神,亦云亟矣。尚飨。
【祭常山祝文五首(密州)】
洪维上帝,以斯民属于山川群望;亦如天子,以斯民属于守土之臣。惟吏与神,其职惟通。殄民废职,其咎惟均。哀我邦人,遭此凶旱。流殍之余,其命如发。而飞蝗流毒,遗种布野。使其变跃飞腾,则桑柘麦禾,举罹其灾,民其罔有孑遗。吏将获罪,神且乏祀。兹用栗栗危惧。谨以四月初吉,斋居蔬食,至于闰月辛丑。若时雨沾洽,蝗不能生,当与吏民躬执牲币以答神休。呜呼,我州之望,不在神乎?父老谓神求无不获,克有常德,以名兹山,其可不答,以愧此名。若曰:“岁之丰凶在天,非神之所得专。”吏将亦曰:“民之休戚在朝廷,我何知焉。”则谁任其责矣。上帝与吾君爱民之心,一也。凡吏之可以请于朝者,既不敢不尽;则神之可以谒于帝者,宜无所不为。尚飨。
【又】
峨峨兹山,望我东国。为帝司雨,涵濡百物。自我再祷,应不旋毂。迨兹有秋,岁得中熟。嗟此薄礼,曷称其德。陶匠并作,新其楹桷。岂以为报,民苟不怍。岁云徂矣,?麦未殖。嗣岁之忧,既谢且谒。惠然雨我,以永休烈。尚飨。
【又】
比年以来,蝗旱相属。中民以上,举无岁蓄。量日计口,敛不待熟。秋田未终,引领新谷。如行远道,百里一宿。苟无舍馆,行旅夜哭。自秋不雨,霜露杀菽。黄糜黑黍,不满?簏。麦田未耕,狼顾相目。道之云远,饥肠谁续。五日不雨,民在坑谷。猗嗟我侯,灵应响速。帝用嘉之,惟新命服。祈而不获,厥愆在仆。洗心祗载,敢辞屡渎。庶哀斯民,朝夕濡足。尚飨。
【又】
天子有命,闵兹旱?。俾我守臣,并走群望。惟神聪明慈惠,求无不获。既再祷矣,虽尝一雨,不及肤寸。吏实不德,不足以蒙神之休,导迎善气,以致甘泽。洪惟圣天子之意,其可不答。而饥羸之民,将转于沟壑,其可不一救之。渎神之罚,吏其敢辞。尚飨。
【又】
熙宁九年,七月某日,诏封常山神为润民侯。十月某日,具位苏轼,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昭告于侯之庙曰;呜呼,旱蝗之为虐也,三年于兹矣。东南至于江海,西北被于河汉,饥馑疾疫,靡有遗矣。我瞻四方,大川乔岳,食于斯民者甚众,而受宠于吾君者,可谓巍巍矣。诉之而必闻,求之而必获,惠我农夫,而救其灾?。不为倏云骤雨,苟以应祷之虚名,而有膏泽积润,可以及民之实效,卓然如侯者几希矣。凡天子之爵命,有德而致之则为荣,无功而享之则为辱。今侯泽此一郡,而施及于四邻,其受五等之爵,而被七命之服也,可谓无愧而有光辉矣。愿侯益修其实,以充其名。上以副天子之意,而下以塞吏民之望。民其奉事,有进而无衰矣。尚飨。
【谢雪祝文(徐州)】
天不吝泽,神不忘职。胡为水旱,吏则不德。失政召灾,莫知自刻。雨则号晴,旱则谒雪。神既不谴,又满其欲。四山暮霰,万瓦晨白。驱攘疫疠,甲拆?麦。牲酒匪报,维以告洁。神食无愧,吏则惭栗。尚飨。
【祭风伯雨师祝文】
自秋不雨,以至于今。夏田将空,秋种不入。天子命我,祷于群望。云物既合,风辄散之。吏民皇皇,不知所获罪。敢以薄奠,诉于有神。风若不作,雨则随至。当以牲币,报神之赐。若格绝天泽,弃民乏嗣。上帝临视,神其不然。尚飨。
【谒文宣王庙祝文(湖州)】
至圣文宣王。窃惟吏治以仁义为本,教化为急。故以视事之三日,祗见于先圣先师,问所当先于学。其所从来尚矣,敢忘其旧。尚飨。
【谒诸庙祝文】
轼猥以不肖,来长此邦。实于有神,分职幽明。谨以视事之三日,祗见于庙。惟神保佑斯民,俾风雨时若,疫疠屏息。吏既免罪,神亦不愧。尚飨。
【谒庙祝文(杭州)】
轼以王命,来守此邦。事神养民,敢不祗饬。莅政之始,见于祠下。安静无事,丰乐有年。惟神相之,使免罪戾。尚飨。
【谒文宣王庙祝文】
轼以诸生,误蒙选擢。昔自太史,通守此邦。今由禁林,出使浙右。莅事之始,祗见儒宫。圣神临之,敢忘夙学。尚飨。
【祭英烈王祝文】
钦诵旧史,仰瞻高风。报楚为孝,徇吴为忠。忠孝之至,实与天通。开塞阴阳,斡旋涛江。保障斯民,以食此邦。嗟我蠢愚,所向奇穷。岂以其诚,有请辄从。庚子之祷,海若伏降。完我岸闸,千夫奏功。牲酒薄陋,报微施丰。敬陈颂诗,侑此一钟。尚飨。
【祈雨祝文】
杭州之为郡,负山带江,水泽不留。逾旬不雨,农有忧色。挽舟浚河,公私告病。吏既无术,莫知所救。不敢坐视,惟神之求。庶几闵民之穷,赦吏之渎。赐以一雨,敢忘其报。尚飨。
【谢雨祝文】
旧谷不登,陈廪已发。稍失雨?之节,则怀沟壑之忧。惟神至明,有祷必应。敢陈薄奠,少答殊私。愿推无倦之仁,以毕有年之赐。尚飨。
【祈晴祝文】
大雪连日,凝阴伤春。闵惟艰食之民,重此常寒之虐。役兵堕指,行旅摧?。老弱号呼,吏既惭于无术;阴阳舒卷,神何惜而不为。愿扫重云,以昭灵贶。使民奉事,永岁益虔。尚飨。
【谢晴祝文】
轼以忧寄,出守此邦。岁之不登,实任其咎。政虽无术,心则在民。惟神聪明,其应如响。雨不暴物,晴不失时。喜愧之心,吏民所共。式陈菲荐,少答神休。尚飨。
【祈晴吴山庙祝文】
秋谷未登,既食其陈。嗣岁之虞,当敛其新。逮此秋?,载获载舂。阴雨害之,穑人罔功。我发库泉,以实高廪。曷敕雨官,遄止其淫。既?我场,万杵皆作。待此坻京,援我沟壑。英文烈武,雨霁在予。稽首告病,其忍弗图。尚飨。
【谢晴祝文】
赏罚在朝,吏申明之。及其有愆,吏得正之。雨?在天,神奉行之。及其不时,神得请之。惟吏与神,各率其职。有求必获,则无虚食。淫雨既止,惟神之功。肴酒匪报,惟以告衷。尚飨。
【开湖祭祷吴山水仙五龙三庙祝文】
杭之西湖,如人之有目。湖生茭葑,如目之有翳。翳久不治,目亦将废。河渠有胶舟之苦,鳞介失解网之惠。六池化为眢井,而千顷无复丰岁矣。是用因赈恤之余资,兴开凿之利势。百日奏功,所患者淫雨;千夫在野,所忧者疾疠。庶神明之阴相,与人谋而协济。鱼龙前导以破坚,菰苇解拆而迎锐。复有唐之旧观,尽四山而为际。泽斯民于无穷,宜事神之益励。我将大合乐以为报,岂徒用樽酒之薄祭也。尚飨。
【谢吴山水神五龙三庙祝文】
西湖堙塞,积岁之患。坐阅百吏,熟视而叹。惟愚无知,妄谓非难。祷于有神,阴假其便。不愆于素,咸出幽赞。大堤云横,老葑席卷。历时未几,功已过半。嗣事告终,来哲所缮。神卒相之,罔?弗民愿。肴酒之报,我愧不腆。尚飨。
【颍州谒文宣王庙祝文】
轼以诸生遭遇,入侍帷幄,出典民社。莅事之始,祗见于学。先圣先师实临之。敬行所闻,敢忘其旧。尚飨。
【谒诸庙祝文】
轼以侍臣出守,承宣上意,以民为本。祗敬事神,所以芘民。莅事之始,祗见祠下。尚飨。
【德音到州祭诸庙祝文】
维年月日,具位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某神。上清储祥宫成,敷宥四海,均福于下。有诏守臣,凡在秩祀,罔不祗荐。维神导和却?,保民无疆,以称朝廷至仁之意。尚飨。
【祈雨迎张龙公祝文】
维元?六年,岁次辛未,十月丙辰朔,二十五日庚辰,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军州事苏轼,谨请州学教授陈师道,并遣男承务郎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稽首龙公,民所祗威。德博而化,能潜能飞。食于颍人,淮颍是依。受命天子,命服有辉。为国庇民,凡请莫违。岁旱夏秋,秋谷既微。冬又不雨,麦槁而腓。闵闵农夫,望岁畏饥。并走群望,莫哀我欷。于赫遗蜕,灵光照帏。惠肯临我,言从其妃。?舞雩咏,荐其洁肥。雨雪在天,公执其机。游戏俯仰,千里一麾。被及淮甸,三辅王畿。积润滂流,浃日不?。我率吏民,鼓钟旄旗。拜送于郊,以华其归。尚飨。
【送张龙公祝文】
维元?六年,岁次辛未,十一月乙酉朔,十日甲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赫赫龙公,甚武且仁。赴民之急,如谋其身。有不应祈,惟汝不虔。我自洗濯,斋居诚陈。旱我之罪,勿移于民。公顾听之,如与我言。玉质金相,其重千钧。惠然肯来,期者四人。眷此行宫,为留浃辰。再雨一雪,既洽且均。何以报之,榜铭皆新。诏公之德,于亿万年。惟师道、迨,复饯公还。咨尔庶邦,益敬事神。尚飨。
【立春祭土牛祝文】
三阳既应,庶草将兴。爰出土牛,以戒农事。丹青设象,盖惟风俗之常;耕获待时,必有阴阳之助。仰惟灵德,佑我穑人。尚飨。
【谢晴祝文】
吏既不德,致灾害民。一雨一霁,辄号于神。风回雪止,农事并作。神则有功,吏亦知怍。冻馁之苏,其赐不赀。嗟我吏民,为报之微。尚飨。
【祈雨僧伽塔祝文】
维元?七年,岁次壬申,三月甲申朔,十二日乙未,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新知扬州军州事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苏轼,谨以香烛茶果之供,敢昭告于大圣普照王之塔。淮东西连岁不稔,农末皆病,公私并竭。重以浙右大荒,无所仰食。望此夏田,以日为岁。大麦已秀,小麦已孕。时雨不至,垂将焦枯。凶丰之决,近在旬日。轼移守广陵,所部十郡。民穷为盗,职守当忧。才短德薄,救之无由。伏愿大圣普照王,以解脱力,行平等慈。噫欠风雷,咳唾雨泽。救焚拯溺,不待崇朝。敬沥肝胆,尚鉴听之。尚飨。
【定州谒诸庙祝文】
惟皇上帝,分命群祀。降厘下土,惟我元后。临遣近臣,镇抚一方。幽明虽殊,保民惟均。莅事之始,祗见祠下。若赋政疵?,敢逃其罚。雨?以时,疾疫不作,亦窃有望于神。尚飨。
【谒文宣王祝文】
轼以诸生进位于朝,入参侍从,出典方面。莅事之始,祗见庙下。居敬行简,以临其民。轼虽不敏,请事斯语。尚飨。
【北岳祈雨祝文】
维元?九年,岁次甲戌,四月壬寅朔,十六日丁巳,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知定州军州及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敢以制币茶果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北岳安天元圣帝。都城以北,燕蓟之南,既徂岁而不登,又历时而未雨。公私并竭,农末皆伤。麦将槁而禾未生,民既流而盗不止。丰凶之决,近在浃辰;沟壑之忧,上贻当宁。仰止乔岳,食于朔方。卷舒云霓,呼吸雨霁。若其安视小民之急,何以仰符上帝之仁。轼以短才,谬膺重寄。倘有罪以致旱,宁降罚于微躬。今者得请于朝,斋居以祷。旦夕是望,吁嗟而求。雨我夏田,兼致西成之富;实兹边廪,少宽北顾之忧。拜赐以时,敢忘其报。尚飨。
【立春祭土牛祝文】
敢昭告于勾芒之神。木铎传音,官师相儆。土牛示候,稼穑将兴。敢徼福于有神,庶保民于卒岁。无作水旱,以登麦禾。尚飨。
【春祈北岳祝文】
西起太行,东属碣石,南至于河,皆神所食。吏谨刑政,农毕其力。风雨时若,则神之职。方此东作,敬荐其洁。赐之丰岁,以昭灵德。尚飨。
【春祈诸庙祝文】
天既佑民,必期于无害;农惟岁望,敢请于有神。愿疾?之不兴,庶风雨之时若。敢忘旧典,以报丰年。尚飨。
【祈雨诸庙祝文】
某神之灵。去岁之秋,民苦饥馑。望此一麦,以日为岁。不雨弥月,敢以病告。与其救之于已竭,不若起之于未枯。敢冀有神,时赐甘泽。丰登之报,我其敢忘。尚飨。
【定州辞诸庙祝文】
轼得罪于朝,将适岭表。虽以谪去,敢不告行。区区之心,神所鉴听。尚飨。
【告文宣王祝文】
嗟嗟元王,三代之英。言不钧用于一君,而为无穷之遗教;身不宠利于一时,而有不朽之余荣。嗟嗟元王,以道而鸣。肆笔成书,吐辞为经。炳然不渝,言若丹青;久而愈盈,声非雷霆。瞽者可以使剔目以骇视,聩者可以使抉耳以奔惊。奈何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载空言于典籍,示后世之仪刑。回狂澜于既倒,支大厦于将倾。揭日月之昭昭,破阴氛之冥冥。嗟乎!一气之委和,与万物之至精。或为淮夷之?比珠,或为云汉之华星。虽光辉之成彩,未离乎散聚以流形。岂若王之道德,愈久而弥明。晔晔而华,涵涵而停。融而在天者,为云汉之文章;结而在地者,为山岳之英灵;诡然如龙翔凤跃,纯乎玉振而金声。嗟嗟元王,德博难名。某奉王命,俯临边城。亩有滞穗,境无交兵。鸣玉载道,分袍在庭。有践笾豆,有丰粢盛。敢用昭荐,飨于克诚。尚飨。
【告颜子祝文】
志不行于时,而能驱世以归仁;泽不加于民,而能显道以终身。德无穷通,古难其人。惟公能之,绝世离伦。富贵不义,视之如云。饮止一瓢,不忧其贫。受教孔子,门人益亲。血食万世,配享惟神。敢不昭荐,公乎有闻。
【告五岳祝文】
相天以育物者,五方之帝也。配地以作镇者,五岳之神也。天为真君,地为真宰。五岳者,三公之象也。轼叨受朝寄,出守藩土。神不虐罚,民有丰岁。敢用告诚,以谢灵贶。
【秋赛祝文二首】
惟神聪明,为民依庇。宜秩典祀,钦奉灵祠。况农事之肇兴,赖神灵之降宥。一邦蒙惠,已膺风雨之时;百里有严,将享秋冬之报。
【又】
惟神光昭祀典,幽赞化功。享庙食以惟严,垂介福而无爽。属兹丰岁,爰举旧规。式陈蠲洁之仪,冀报有年之庆。
【杭州祷观音祈晴祝文】
三吴之灾,连岁不稔。尚赖朝廷之泽,大分仓廪之陈。乃眷疲羸,仅免流殍。今者淫雨弥月,秋成半空。永惟嗣岁之忧,将有流离之惧。我大菩萨,行平等慈。睹此众生,皆同赤子。反雨?于指顾,化丰歉于斯须。虽某等不德而召灾,念斯民无辜而可悯。愿兴慈率,一拯含生。
【谢观音晴祝文】
民无常心,固何知于帝力;天作淫雨,当有感于佛慈。慧光照临,阴?消复。拯农工于沟壑,宽吏责于简书。某等共衔不报之恩,愿颂难名之德。恭驰梵宇,少荐微诚。
【谢晴祝文】
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蒙神之休,犹得中蒸。薄奠匪报,式昭厥诚。
【祈雨祝文】
六月不雨,乃时之常。或霖或霪,于稼则伤。稼将有秋,民饥所望。某也不德,守此一方。罪在守臣,无俾民殃。人不能神,易雨而?。神其听之,庶乎降康。
【谢雨祝文】
窃以农事告成,旱魃为?。浸罹焦烁之害,遂稽收刈之勤。自非降灵,大庇群俗。以下膏泽之赐,庶有丰盈之期。实神助之使然,岂愚诚之能致。是用特临神宇,再款?容。辄倾涓洁之诚,仰答灵威之佑。
【祈雪雾猪泉祝文】
噫嘻我民,何辜于天,不水则旱,于今二年。天未悔祸,百日不雨。雪不敛尘,麦不盖土。天子命我,祷于山川。侧闻此山,神龙之渊。躬拜稽首,敢丐一勺。得雪盈尺,牲酒是酢。
【祈雪祝文】
水旱辄求,惟吏之羞。有求不倦,惟神之休。乙卯之雪,肤寸而已。如燔舆薪,救以勺水。嘉肴旨酒,既谢且祈。愿终其赐,盈尺为期。
【祭勾芒神祝文】
夫帝出乎震,神实辅之。兹日立春,农事之始。将平秩于东作,先恭授于人时。乃出土牛,以示早晚。惟神其佑之。
春委既应,农事将作。爰出土牛,以为耕候。维尔有神,实左右之。雨?以时,螟?不作。以克有年,敢忘其报。
祭佛陀波利祝文
积雪始消,阴?再作。小民无辜,弊于饥寒。草木昆虫,悉罹其虐。并走群望,祈而未报。意雨霁有数,非神得专。惟我大士含法分,无为不入尘数。愿以大解脱力,作不可思议事。愍此无生,豁然开明。尽二月晦,雨雪不作。大拯羸饿,以发信根。此大布施,实无限量。惟大士念之。
【祭常山神祝文】
吏实不德,无以导迎顺气。消复灾?,惟神之求。神亦闵其不才,而嘉其勤。凡有告请,靡所不答。乃者有谒乎神,即退之三日,时雨周洽,去城百里而近,蝗独不生。凡我吏民,孰不归德于神。然而一雨之后,弥月不继。百里之外,?彖生如初。岂神之能应于前,不能应于后,能恤其近,不能恤其远?盖吏不称职,政刑失中,戾于民心,以不能终神之赐。而我州之民,比岁饥殍凋残之余,不复堪命。若又不熟,则流离之祸,其莫知所止矣。神之聪明,其忍以吏不称职之所致而不卒救之欤?今夏麦垂登,而秋谷将槁,若时赐霈泽,驱攘虫灾,以完我西成之资,岁秋九月,当与吏民复走庙下。
【祭泗州塔祝文】
淮南东西,连岁不稔。士农皆病,公私并竭。重以浙右大荒,无所仰食。望此夏苗,以日为岁。大麦已秀,小麦初孕。时雨不至,垂将焦枯。丰凶之决,近在旬日。某移牧广陵,所部十郡,民穷为盗,吏职所忧,才短德薄,救之无术。伏愿大圣普照王,以解脱力,行平等慈,噫欠风雷,咳唾雨泽,救焚拯溺。不待崇朝,敬沥肝胆,尚矜听之。
某上承府檄。旁采民言,供奉安舆,愿登法座。伏愿江海贡润,龙天会朝,布为三日之霖,适副一邦之望。
【祷龙水祝文】
云布多峰,日有焚空之势;雨无破块,人怀?虐之忧。虽屡叩于明灵,终未怀于通感,府王舍人存心为国,俯念舆民。燃香霭以祷祈,对龙湫而恳望。伏愿明灵敷感,使雨泽以旁滋;圣化荐臻,致田畴之益济。
【祈晴祝文】
均籴之法,著于甲令。视岁丰凶,以驭重轻。岁且中熟,雨则害之。如此失时,公私交病。神食此土,民命系焉。无俾歉荒,以作神羞。
◎偈二十首
【灵感观音偈(并引)】
.或问居士:“佛无不在,云何僧荣,所常供养,观世音像,独称灵感?”居士答言:“譬如静夜,天清无云,我目无病,未有举头,而不见月,今此画像,方其画时,工适清净。又此僧荣,方供养时,秉心端严,不入诸相,无有我人,众生寿者,则观世音,廓然自现。”尔时居士,作此言已,心开形解,随其所得,而说偈言:
夫物芸芸,各升其英。为天苍苍,为日月星。无在不在,容光则明。矧我大士,渊兮净神。妙湛生光,即光为形。亭亭空中,靡所倚凭。眷此幻身,如鬼如氓。生则囿物,轩昂权衡。地所不载,而能空行。灭则荡空,附离四生。不可控搏,矧此亭亭。涕泪请救,搏颊顿缨。如月下照,著心寒清。不因修为,得法眼净。碎身微尘,莫报圣灵。
【无名和尚颂观音偈(徐因饶州人)】
我观诸佛及菩萨,皆以六尘作佛事。虽有妙智如观音,根性亦自闻思复。佛子流荡无始劫,未空言语文字性。譬如多财石季伦,知财为害不早散。手挥金宝弃沟壑,不如施与贫病者。累累三百五十珠,持与观音作缨络。
【送寿圣聪长老偈(并叙)】
.佛说作、止、任、灭,是谓四病。如我所说,亦是诸佛四妙法门。我今亦作、亦止,亦任、亦灭。灭则无作,作则无止,止则无任,任则无灭。是四法门,更相扫除,火出木尽,灰飞烟灭。如佛所说,不作不止,不任不灭。是则灭病,否即任病。如我所说,亦作亦止,亦任亦灭。是则作病,否即止病。我与佛说,既同是法,亦同是病。昔维摩诘,默然无语,以对文殊。而舍利佛,亦复默然,以对天女。此二人者,有何差别。我以是知,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时长老聪师,自筠来黄,复归于筠。东坡居士为说偈言:
珍重寿圣师,听我送行偈。愿闵诸有情,不断一切法。人言眼睛上,一物不可住。我谓如虚空,何物住不得。我亦非然我,而不然彼义。然则两皆然,否则无然者。
【朱寿昌梁武忏赞偈(并叙)】
.我观世间,诸得道者,多因苦恼。苦恼之极,无所告诉,则呼父母。父母不闻,仰而呼天。天不能救,则当归命,于佛世尊。佛以大悲,方便开示。令知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惧。而此爱根,何所从生?展转观察,爱尽苦灭,得安乐处。诸佛亦言,爱别离苦。父母离别,其苦无量。于离别中,生离最苦。有大长者,曰朱寿昌。生及七岁,而母舍去。长大怀思,涕泣追求。剌血写经,礼佛忏悔。四十余年,乃见其母。念报佛恩,欲度众苦。观诸教门,切近周至。莫如梁武,所说忏悔。文既繁重,旨亦渊秘。一切众生,有不能了。乃以韵语,谐诸音律。使一切人,歌咏赞叹,获福无量。时有居士,蜀人苏轼。见闻随喜,而说偈曰:
长者失母,常自念言:母本生我,我生母去,有我无母,不如无我。誓以此身,出生入死,母若不见,我亦随尽。在众人中,犹如狂人,终日皇皇,四十余年,乃见其母。我初不记,母之长短,大小肥瘠,云何一见,便知是母。母子天性,自然冥契,如磁石针,不谋而合。我未见母,不求何获,既见母已,即无所求。诸佛子等,歌咏忏文,既忏罪已,当求佛道,如我所说,作求母观。
【玉石偈】
嘻嘻呀呀三伏中,草木生烟地生火。遗君玉石百有八,愿君置之白石盆。注以碧芦井中泉,遣君肝肺凉如水。热恼既除心自定,当观热相无去来。寒至折胶热流金,是我法身一呼吸。寒人者冰热者火,冰火初不自寒热。一切世间我四大,毕竟谁受寒热者。愿以法水浸摩尼,当观此石如瓦砾。
【地狱变相偈】
我闻吴道子,初作酆都变。都人惧罪业,两月罢屠宰。此画无实相,笔墨假合成。譬如说食饱,何从生怖汗。乃知法界性,一切惟心造。若人了此言,地狱自破碎。
【十二时中偈】
十二时中,常切觉察,遮个是什麽。十二月二十日,自泗守席上回,忽然梦得个消息。乃作偈曰:
百滚油铛里,恣把心肝炸。遮个在其中,不寒亦不热。似则是似,是则未是。不唯遮个不寒热,那个也不寒热,咄!甚叫做遮个那个。
【无相庵偈】
出庵见庵,入庵见圆。问此圆相,何所因起。非土非木,亦非虚空。求此圆相,了不可得。乃至无有,无有亦无。是中有相,名大圆觉。是佛心也,是诸魔种。
【送海印禅师偈】
海印禅师纪公,将赴峨眉,往别太子少保赵公于三衢。公以三诗赠行,而禅师复枉道过某于齐安,亦求一偈。公以元臣大老功成而归,某以非才窃禄得罪而去。禅师道眼,了无分别。乃知法界海惠,照了万殊,大小纵横,不相留碍。
直从巴峡逢僧宴,道到东坡别纪公。当时半破峨眉月,还在平羌江水中。
请以此偈附于三诗之末。
【南屏激水偈】
水激之高,如所从来。屈伸相报,报尽而止。止不先平,于以观法。
【观藏真画布袋和尚像偈】
柱杖指天,布袋著地。掉却数珠,好一觉睡。
【木峰偈】
元丰七年腊月朔日,东坡居士过临淮,谒普照王塔,过襄师房,观所藏佛骨舍利,舍山木一峰供养。乃说偈言:
枵然无根,生意永断。劫火洞然,为君作炭。
【寒热偈】
今岁大热,八十余日,物我同病,是热非虚。方其热时,谓不复凉。及其既凉,热复安在。凡此寒热,更相显见。热既无有,凉从何立。令我又复,认此为凉。后日更凉,此还是热。毕竟寒热,为无为有。如此分别,皆是众生。客尘浮想,以此为达。无有是处,使谓为迷。则又不可,如火烧木。从木成炭,从炭成灰。为灰不已,了无一物。当以此偈,更问子由。
仆在黄州戏书,为江夏李乐道持去。后七年,复相见京师,出此书,茫然如梦中语也。元?戊辰六年三月三日。
【佛心鉴偈】
轼第三子过,蓄乌铜鉴,圜径数寸,光明洞澈。元丰八年十一月二日,游登州延洪禅院,院僧文泰方造释迦文像,乃舍为佛心鉴,且说偈云:
鉴中面像热时炎,无我无造无受者。心花发明照十方,还度如是常沙众。
【戏答佛印偈】
百千灯作一灯光,尽是恒沙妙法王。是故东坡不敢惜,借君四大作禅床。
【养生偈】
闲邪存诚,练气养精。一存一明,一练一清。清明乃极,丹元乃生。坎离乃交,梨枣乃成。中夜危坐,服此四药。一药一至,到极则处。几费千息,闲之廓然,存之卓然,养之郁然,练之赫然。守之以一,成之以久。功在一日,何迟之有。
《易》曰:“闲邪存其诚。”详味此字,知邪中有诚,无非邪者,闲亦邪也。至于无所闲,乃见其诚者,幻灭灭故,非幻不灭。
【送僧应托偈】
苏寿明、巢谷、僧应托与东坡居士,皆眉人也。会于黄岗。将之庐山,作偈送之。
一般口眼,两般肠肚。认取乡人,闻早归去。
【王晋卿前生图偈】
王晋卿得破墨三昧,又尝闻祖师第一义,故画邢和璞、房次律论前生图,以寄其高趣。东坡居士既作《破琴》诗以记梦异矣,复说偈言。
前梦后梦真是一,此幻彼幻非有二。正好长松水石间,更忆前生后生事。
【东坡居士过龙光求大竹作肩舆得两竿时南华?首座方受请为此山长老乃留一偈院中须其至授之以为他时语录中第一问】
斫得龙光竹两竿,持归岭北万人看。竹中一滴曹溪水,涨起西江十八滩。
【南华长老宠示四颂事忙只还一偈】
宿业相缠四十年,常行八棒十三禅。今著衲衣归玉局,可怜化作五通仙。
卷一百 ◎杂文十八首【明正(送于?失官东归)】
世俗之患,患在悲乐不以其正,非不以其正,其所取以为正者非也,请借子以明其正。子之失官,有为子悲如子之自悲者乎?有如子之父兄妻子之为子悲者乎?子之所以悲者,惑于得也。父兄妻子之所以悲者,惑于爱也。惟不与于己者,则不惑亦不悲。夫惑则悲,不惑则不悲,人宜以惑者为正欤,抑将以不惑者为正欤?以不惑者为正,则不悲者正也。然子亦有所乐者,曰:吾之所以为吾者,岂以是哉。虽失是,其所以为吾者犹存,则吾犹可乐焉已。而不乐,又从而悲之,则亦不忍夫天下之凡爱我者之悲而不释夫天下之凡恶我者之喜也。夫爱我而悲,恶我而喜,是知我之粗也。乐其所以为吾者存,是自知之深也。人不以自知之深为正,而以知我之粗者为正,是得为正也欤?故吾愿为子言其正。子将终身乐而不悲。《诗》云:“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慎改窜】
近世人轻以意改书,鄙浅之人好恶多同,故从而和之者众,遂使古书日就讹舛,深可忿疾。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自予少时,见前辈皆不敢轻改书。故蜀本大字书皆善本。蜀本《庄子》云:“用志不分,及疑于神。”此与《易》阴疑于阳、《礼》使人疑汝于夫子同。今四方本皆作“凝”。陶潜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之次偶然见山,初不用意;而境与意会,故可喜也。今皆作“望南山”。杜子美云:“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盖灭没于烟波间耳。而宋敏求谓予云:“鸥不善没,改作波字。”二诗改两字,便觉一篇神气索然也。
【舍铜龟子文】
苏州报恩寺重造古塔,诸公皆舍所藏舍利。予无舍利可舍,独舍盛舍利者,敬为四恩三有舍之。故人王颐为武功宰,长安有修古塔者,发旧葬,得之以遗予,予以藏私印。成坏者有形之所不免,而以藏舍利则可以久存,藏私印或以速坏。贵舍利而贱私印,乐久存而悲速坏,物岂有是哉。予其并舍之。
【日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扣?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以为日也。日之与钟、?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与烛也。自?而之钟,自烛而之?,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浮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者以经术取士,士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问养生】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槔,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眩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怪石供】
《禹贡》:“青州有铅松怪石。”解者曰:怪石,石似玉者。今齐安江上往往得美石,与玉无辨,多红黄白色。其文如人指上螺,清明可爱,虽巧者以意绘画有不能及。岂古所谓怪石者耶?凡物之丑好,生于相形,吾未知其果安在也。使世间石皆若此,则今之凡石复为怪矣。海外有形语之国,口不能言,而相喻以形。其以形语也,捷于口,使吾为之,不已难乎?故夫天机之动,忽焉而成,而人真以为巧也。虽然,自禹以来怪之矣。齐安小儿浴于江,时有得之者。戏以饼饵易之。既久,得二百九十有八枚。大者兼寸,小者如枣、栗、菱、芡,其一如虎豹,首有口、鼻、眼处,以为群石之长。又得古铜盆一枚,以盛石,挹水注之粲然。而庐山归宗佛印禅师适有使至,遂以为供。禅师尝以道眼观一切,世间混沦空洞,了无一物,虽夜光尺璧与瓦砾等,而况此石;虽然,愿受此供。灌以墨池水,强为一笑。使自今以往,山僧野人,欲供禅师,而力不能办衣服饮食卧具者,皆得以净水注石为供,盖自苏子瞻始。时元丰五年五月,黄州东坡雪堂书。
【后怪石供】
苏子既以怪石供佛印,佛印以其言刻诸石。苏子闻而笑曰:“是安所从来哉?予以饼易诸小儿者也。以可食易无用,予既足笑矣,彼又从而刻之。今以饼供佛印,佛印必不刻也,石与饼何异?”参寥子曰:“然。供者,幻也。受者,亦幻也。刻其言者,亦幻也。夫幻何适而不可。”举手而示苏子曰:“拱此而揖人,人莫不喜。戟此而詈人,人莫不怒。同是手也,而喜异,世未有非之者也。子诚知拱、戟之皆幻,则喜怒虽存而根亡。刻与不刻,无不可者。”苏子大笑曰:“子欲之耶?”乃亦以供之。凡二百五十,并二石?去。
【太息送秦少章】
孔北海与曹公论盛孝章云:“孝章,实丈夫之雄者也。游谈之士,依以成声。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重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吾读至此,未尝不废书太息也。曰:嗟乎,英伟奇逸之士不容于世俗也久矣。虽然,自今观之,孔北海、盛孝章犹在世,而向之讥评者与草木同腐久矣。昔吾举进士,试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曰:“此我辈人也,吾当避之。”方是时,士以剽裂为文,聚而见讪,且讪公者所在成市。曾未数年,忽然若潦水之归壑,无复见一人者,此岂复待后世哉。今吾衰老废学,自视缺然,而天下士不吾弃,以为可以与于斯文者,犹以文忠公之故也。张文潜、秦少游此两人者,士之超逸绝尘者也,非独吾云尔。二三子亦自以为莫及也。士骇于所未闻,不能无异同,故纷纷之言,常及吾与二子,吾策之审矣。士如良金美玉,市有定价,岂可以爱憎口舌贵贱之欤?少游之弟少章,复从吾游,不及期年,而论议日新,若将施于用者。欲归省其亲,且不忍去。呜呼,子行矣,归而求诸兄,吾何加焉。作《太息》一篇,以饯其行,使藏于家,三年然后出之。
【药诵】
嵇中散作《幽愤》诗,知不免矣,而卒章乃曰“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者,悼此志之不遂也。司马景王既杀中散而悔,使悔于未杀之前,中散得免于死者,吾知其扫迹灭景于人世,如脱兔之投林也,采薇散发,岂其所难哉。孙真人著《大风恶疾论》曰:《神仙传》有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何者?割弃尘累,怀颍阳之风,所以因祸而取福也。吾始得罪迁岭表,不自意全,既逾年无后命,知不死矣。然旧苦痔,至是大作,呻呼几百日。地无医药,有亦不效。道士教吾去滋味,绝薰血,以清净胜之。痔有虫馆于吾后,滋味薰血,既以自养,亦以养虫。自今日以往,旦夕食淡面四两,犹复念食,则以胡麻、茯苓?足之。饮食之外,不啖一物。主人枯槁,则客自弃去。尚恐习性易流,故取中散真人之言,对病为药,使人诵之日三。曰:东坡居士,汝忘逾年之忧,百日之苦乎?使汝不幸而有中散之祸,伯牛之疾,虽欲采薇散发,岂可得哉,今食麻、麦、茯苓多矣。居士则歌以答之曰:事无事之事,百事治兮。味无味之味,五味备兮。茯苓、麻、麦,有时而匮兮。有则食无则已者,与我无既兮。呜呼噫嘻,馆客不终,以是为愧兮。
【补龙山文(并引)】
.丙子重九,客有言桓温龙山之盛会,风吹孟嘉帽落,温遣孙盛嘲之。嘉作《解嘲》,文辞超卓,四坐叹伏,恨今世不见此文。予乃戏为补之曰:
征西天府,重九令节。驾言龙山,燕凯群哲。壶歌雅奏,缓带轻?合。胡为中觞,一笑粲发。?便楠竞秀,榆柳独脱。骥?交骛,驽蹇先蹶。楚狂醉乱,陨帽莫觉。戎服囚首,枯颅茁发。维明将军,度量闳达。容此下士,颠倒冠袜。宰夫扬觯,兕觥举罚。请歌《相鼠》,以侑此爵。(右嘲。)
吾闻君子,蹈常履素。晦明风雨,不改其度。平生丘壑,散发箕踞。坠车天全,颠沛何惧。腰适忘带,足适忘履。不知有我,帽复奚数。流水莫系,浮云暂寓。飘然随风,非去非取。我冠明月,被服宝璐。不缨而结,不簪而附。歌诗宁择,请歌《相鼠》。罚此陋人,俾出童?。(右解嘲。)
【东坡酒经】
南方之氓,以糯与?亢,杂以卉药而为饼。嗅之香,嚼之辣,揣之枵然而轻,此饼之良者也。吾始取面而起肥之,和之以姜液,?之使十裂,绳穿而风戾之,愈久而益悍,此曲之精者也。米五斗以为率,而五分之,为三斗者一,为五升者四。三斗者以酿,五升者以投,三投而止,尚有五升之赢也。始酿以四两之饼,而每投以二两之曲,皆泽以少水,取足以散解而匀停也。酿者必瓮按而并泓之,三日而并溢,此吾酒之萌也。酒之始萌也,甚烈而微苦,盖三投而后平也。凡饼烈而曲和,投者必屡尝而增损之,以舌为权衡也。既溢之,三日乃投,九日三投,通十有五日而后定也。既定乃注以斗水,凡水必熟而冷者也。凡酿与投,必寒之而后下,此炎州之令也。既水五日乃ド,得二斗有半,此吾酒之正也。先ド,半日,取所谓赢者为粥,米一而水三之,揉以饼曲,凡四两,二物并也。投之糟中,熟扌闰而再酿之,五日压得斗有半,此吾酒之少劲者也。劲正合为四斗,又五日而饮,则和而力严而不猛也。ド绝不旋踵而粥投之,少留,则糟枯中风而酒病也。酿久者酒醇而丰,速者反是,故吾酒三十日而成也。
【罪言】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释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
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蒂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宁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听之,终和而同乎?乘人之气,决人易耳;解忮触猜,是惟艰哉。水激则旱,其伤淫夷;矢激则远,行将安追。呜呼!佐涉者湍,佐斗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贫客瞰门,曷以寿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偷;今之所是,後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人,还隐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美恶同则。如食宜饣区,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阴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论文(一作自评文)】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
【记讲筵】
(此文重见于卷一百二,删。)
【天华宫】
天华宫在罗浮山之西。苏轼曰:南汉主建有甘露、羽盖等亭,云华阁,命中书舍人钟有章作记。初,南汉主梦神人指罗浮山之西,去延祥寺西北,有两峰相叠,一洞对流,可以为宫。访之,得其地。又梦金龙起于宫所,遂改为黄龙洞。此地即葛仙西庵。至宋朝革命,四方僭叛以次诛服,刘氏惧焉。将欲潜遁罗浮,为狡兔之穴,又命于增江水口,凿濠通山,往来山洞,仓卒为航舟之计。开宝四年,乃始归命。则知刘氏为宝宫于山间,无事则为临赏之乐,警急则为捕逃之所,其计窘矣。
【锡杖泉】
锡杖泉在罗浮宝积寺,即景泰禅师卓锡之地,亦谓之卓锡泉。苏轼曰:予昔自汴入淮,泛江氵斥汉归蜀,饮江淮水盖弥年,既至,觉井水腥涩,百余日然后安之。以此知江水之甘于井也审矣。予来岭外,自扬子始饮江水,及至南康,江益清驶,水益甘,则又知南江贤于北江也。近度岭入清远峡,水色如碧玉,味亦益胜。今游罗浮,酌景泰禅师锡杖泉,则清远水又在其下矣。岭外惟惠人喜斗茶,此水不虚出也。
【白水山】
白水山在象头南。苏轼曰:罗浮之东麓也,有悬泉百仞,山八九折,折处辄为潭,深者缒石四五丈不能及。旁有巨人?夹数十,谓之佛迹岩。岩西故有院亦曰“佛迹”。
【县榜】
先朝值边庭怀服,兵革寝息,而又体质恭俭,在位四十有二年,宫室苑囿无所益,故民无暴赋横徭而生齿岁登,垦田日广。至于法令则去苛惨、尚宽简,守令则进贤良、退贪残,牛酒以礼高年,粟帛以旌孝行,广惠以廪茕独,宽恤以省力役,除身丁之算,驰盐榷之利。故能道迎休祥,年谷登衍,其裕民之德,固已浃肌肤而沦骨髓矣。然犹慊然忧下民之疾AA82无良剂以全济,于是诏太医集名方,曰“简要济众”。凡五卷,三册,镂板模印,以赐郡县,俾人得传录,用广拯疗,意欲锡以康宁之福,跻之仁寿之域。已而县与律令同藏,殆逾一纪,穷远之民,或莫闻知。圣泽壅而不宣,吏之罪也,乃书以方板,揭之通会。不独流传民间,痊疴愈疾,亦欲人人知上恩也。后之君子倘不以是为诮,岁一检案之,使无遗毁焉。嘉?七年正月日。
◎拟作二首
【代侯公说项羽辞(并叙)】
.汉与楚战,败于彭城。太公间走,见获于楚。项羽常置军中以为质。汉王遣辩士陆贾说项羽请之,不听。后遣侯公,羽许之,遂归太公。侯公之辩,过陆生矣。而史阙其所以说羽之辞,遂探其事情以补之,作《代侯公说项羽辞》。
汉王四年,遣辩士陆贾东说项王,请还太公。项羽弗听,贾还。汉王不怿者累日。左右计无所出。侯公在军中,而未知名,乃超进而言曰:“秦为无道,荼毒天下,戮人之父,刑人之子,如刈草菅。大王奋不顾身,建大义,除残贼,为万民请命。今秦氏已诛,天下且定,民之父子室家,皆得保完以相守也,其庆大矣。宜与太公享万岁无穷之欢。不幸太公拘于强仇,以重大王夙夜之忧。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大王诸臣,未有输忠出奇,以还太公之属车,蹈义死节,以折项羽之狼心者,臣恐天下有以议汉为无人矣,此臣等之罪也。臣愿先即辱国之诛。”汉王嘻戏曰:“吾惟不孝不武,而太公暴露拘辱于楚者,三年矣。吾重念天下大计,未获即死之,此吾所以早夜痛心疾首东向而不忘也。顾为之奈何?”侯公曰:“臣虽不敏,愿大王假臣革车一乘,骑卒十人,臣朝驰至楚壁,而暮与太公骖乘而归,可乎?”汉王慢骂曰:“腐儒,何言之易也。夫陆贾天下之辩士,吾前日遣之,智穷辞屈,抱头鼠窜,颠狈而归,仅以身免。若何言之易也!”侯公曰:“待人以必能者,不能,则丧气。倚事之必集者,不集,则挫心。大王前日之遣贾也,恃之为必能之人,望之有必集之事。今贾乃困辱而归,是大王气丧而心挫也,宜有以深鄙臣也。且大王一失任于陆贾,乃遂惩艾以为无足使令者,是大王示太公之无还期,待天下为无士也。”汉王曰:“吾岂忘亲者耶,顾若岂足以办此?且项王阴忮不仁,徒触其锋,与之俱靡耳。”侯公曰:“昔赵平原君苦秦之侵,欲结楚从也,求其可与从适楚者二十人。盖择于门下也,食客数千,得十九焉,其一人无得也,最下客毛遂请行。平原君不择而与之俱,卒至强楚,廷叱其王,而定从于立谈之间者,毛遂功也。日者,赵王武臣见获于燕,以其臣陈余、张耳之贤,择人请王,往者十辈,无一返者。终于养卒请行,朝炊未终,乃与赵王同载而归。此大王之所知者。臣乃今日愿为大王之毛遂、养卒,大王何慊不辱平原、余、耳之听哉。”汉王曰:“善。”即饬车十乘,骑卒百人,以遣侯公。
侯公至楚,晨扣军门,谒项王曰:“臣闻汉王之父太公为俘囚,臣窃庆大王获所以胜于汉者。前日汉王遣使请之,而大王不与,至将烹焉,臣窃吊大王似不恤楚矣。”项王嗔目大怒,叱侯公曰:“若自荐死,乃欲为而主行说以侥幸也。且吾亲与人角,而获其父,固将甘心焉。今乃言无恤者,何也?”侯公曰:“臣以区区之身,备汉之使,而有谒于大王,故大王以臣为汉游说而忘忠楚也。大王试幸听之。使其言有可用,则楚汉之大利,两君之至欢,岂臣之私幸也。使其言无可用,则臣徐蹈鼎镬,以从太公之烹,盖未晚也。”
项王曰:“太公之不得归必矣,若将何言?”侯公曰:“夫汉王失职,怏怏而西,因思归之士,收豪杰之伍,举梁汉之师,下巴蜀之粟,并三秦,定齐魏,日引而东,以与大王决一旦之命,大王视其志,固将一天下,朝诸侯,建七庙,定大号,为万世基业耶?抑将区区犭旬匹夫之节,为曾参之孝而已者耶?且连兵带垒,与楚百战以决雌雄,乃有天下三分之二,大王军覆将死,自救不暇,凡所以运奇决胜为大王之?敌者,在汉王与诸将了事耶?抑太公实为之也耶?虽庸人孺子固知之。然则太公,独一亡似人耳,不足为楚、汉之轻重。大王幸虏获之,而祸福实系焉,视其用之如何耳。得所以用而用之者强,失所以用而用之者亡。苟为失其所用,未若不获之为善也。大王所以久拘而不归者,固以要之。诚是也。且要而能致之,则权在我。要而不能致,则权在人。权之所在,以战必克。则要者,名也;归者,实也。大王苟不得志于名,当速收效于实,无为两失而自遗其患。是以臣窃为大王慎惜此举也。大王固尝置之俎上而命之矣,彼报之曰:‘必欲烹之,愿分羹焉。’且父子相爱之情,岂相远哉。方汉王窘于彭城,二子同载,推堕捐之,弗顾也,安知其视父不与子同也。太公之囚楚者,三年矣,彼诚笃于爱父,固将捐兵解甲,膝行顿颡楚之辕门,为之请一旦之命,今励士方力,督战方急,无一日而忘与楚从事,此其志在天下,无以亲为也。大王今不归之,以收其实,将久留之,以执其名,故曰似不恤楚也。”
项王怒气少息,徐曰:“顾吾所仇者汉王尔,其父何与耶?且汉王亲以其身投吾掌握者,数矣,我常易而释之,今乃曰东向必欲亡楚而后已,故吾深仇之,欲菹醢其父,聊快于一时,况与之归耶?”侯公曰:“辱大王幸赐听臣,臣请言其不可者。夫首建大义诛暴秦者,惟楚。世为贤明显名于天下者,惟楚。天下豪杰乐从而争赴者,惟楚。被坚执锐为士卒先,所向摧靡,莫如大王。兵强将武,百战百胜,莫如大王。诸侯畏惧,惟所号令,莫如大王。割地据国,连城数十,莫如大王。大王持此数者以令天下,朝诸侯,建大号,何待于今。然而为之八年,智穷兵败,土疆日促,反为汉雌。大王尝自知其所以失乎?”项王曰:“吾诚每不自知,如公言焉,公试论吾所以失者。”侯公曰:“大王知夫博者事乎?夫财均则气均,气均则敌偶,然后胜负之势,决于一时。今大王求与汉博,方布席徒手未及投地,而骤以己资推遗之,已而财索气竭,徒手而校之,则大王之胜势去矣。夫仁义礼智,所以取天下之资,而制敌之具也。大王乃弃资委具,以为无所事,以故汉皆获而收执之,此所以自引而东,视大王如无也。”项王曰:“何谓弃资委具?”侯公曰:“夫秦民之不聊生久矣。汉王之入关也,秋毫无所犯,解秦之罟,约法三章,民大庆悦,惟恐其不王秦也。大王之至,燔烧屠戮,酷甚于秦,秦人失望,何以为仁?大王始与诸侯受约怀王,先入关者,王之,汉王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叩关决战,降俘其主,以待大王,而大王背约,迁之南郑,何以为信?大王以世为楚将,方举大义,不立其后,无以令天下,遂共立怀王而禀听之,及天下且定,乃阳尊为帝而放杀之,何以为义?以范增之忠,陈平之智,韩信之勇,皆人杰。争天下者,视此三人为之存亡。然而增死于疑,平、信去而不用,何以为智?是以汉王于其入关也,天下归其仁。其还定三秦也,天下归其信。为义帝缟素也,天下归其义。其用平、信也,天下归其智。此四者,大王素有之资,可畜之具,惟其委弃而不用,故汉皆得而收执之,是以大王未得所以税驾也。方今之势,汉王者,高资富室也。大王者,窭人也。天下者,市人也。市人不趋窭人而趋高资富室,明矣。然则大王今日之资,恃有一太公尔。天所以相楚也。今不归之,以伸区区之信义,纾旦夕之急,臣恐汉人怒气益奋,战士倍我,是大王又以其资遗汉,且将索然而为穷人矣。此臣所以为大王寒心也。夫制人之与见制于人,克人之与见克于人,岂同日而语哉。愿大王熟计之。”
项王曰:“孤所以恩汉者亦至矣。然去辄背我,今其父在此,犹日急斗,诚一旦归之,徒益其气尔。”侯公曰:“不然。臣闻怀敌者强,怒敌者亡。大王于汉,有足怀而制之,乃欲怒而斗之,臣意天溺大王之衷,将遂孤楚矣。大王诚惠辱一介之使护太公,且致言汉王曰:‘前日太公播越于外,羁旅敝军,获侍盥沐者三年于兹,而君王方深督过之,是以下国君臣未敢议太公之归。今君王敕驾迎之,孤恐久稽君王旦暮问安侍膳之欢,敢不承令,敬遣下臣卫送太公之属车以还行宫。孤亦愿自今之日,与君王捐忿与瑕,继平昔之欢,君王有以报不谷者,皇天后土,实与闻之。’如此而汉不解甲罢兵以答大义,则曲在彼矣。大王因之号令士卒,以趋汉王,此秦所以获晋惠公也。今大王不辱听臣,臣无所受命而归,汉王固将恸哭于军曰:‘楚之仇我者深矣,使者再返,而太公不归矣,且号为举大义,除残贼,拯万民,终之有不共戴天之仇,何面目以视天下,今日之事,有楚无汉,有汉无楚,吾将前死楚军,不返顾矣。’汉王持此感怒士心,整甲而趋楚军,此伍子胥所以鞭平王之尸也。”
项王曰:“善。吾听公,姑无烹。公第还,语而王令罢兵,吾今归之矣。”侯公曰:“此又不可。夫智贵乎早决,勇贵乎必为。早决者无后悔,必为者无弃功。王陵,楚之骁将也,一旦亡去汉,大王拘执其母,将以还陵也,而其母慷慨对使者为陵陈去就之义,敕陵无还,遂伏剑而死。故天下皆贤智其母,而莫不哀其死也。今太公幽囚郁抑于大王之军,久矣。今闻使者再返,而大王无意幸赦还之,臣窃意其变生于无聊,不胜恚辱之积,一旦引决,以蹈陵母之义,则大王悔恐自失,虽欲回汉军之锋,不可得矣。臣闻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方今大王粮匮师老,无以支汉,而韩信之军,乘胜之锋,亦且至矣,大王虽欲解而东归,不可得矣。臣愿大王因其时而用其机,急归太公,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大王解甲登坛,建号东帝,以抚东方之诸侯,亦休兵储粟,以待天下之变。汉王老,且厌兵,尚何求哉,固将世为西藩,以事楚矣。”项王大悦。听其计,引侯生为上客,召太公,置酒高会三日而归之。
太公、吕后既至,汉王大悦,军皆称万岁。即日封侯公平国君,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者,故号平国君焉。”
【拟孙权答曹操书】
权白孟德足下。辱书开示祸福,使之内杀子布,外擒刘备以自效。书辞勤AA83,若出至诚,虽三尺童子,亦晓然知利害所在矣。然仆怀固陋,敢略布。
昔田横,齐之遗虏,汉高祖释郦生之憾,遣使海岛,谓横来大者王,小者侯,犹能以力自刭,不肯以身辱于刘氏。韩信以全齐之地,束手于汉,而不能死于牖下。自古同功一体之人,英雄豪杰之士,世乱则藉以剪伐,承平则理必猜疑,与其受韩信之诛,岂若死田横之节也哉。
仆先将军破虏,遭汉陵夷,董卓僭乱,焚烧宗庙,发掘陵寝,故依袁术以举义师,所指城邑响应,天下思得董卓而食之不厌。不幸此志未遂,而无禄早世。先兄伯符嗣命,驰驱锋镝,江汉,岂有他哉?上以雪天子之耻,下以毕先将军之志耳。不意袁术亦僭位号,污辱义师,又闻诸君各盗名字,伯符提偏师,进无所归,退无所守,故资江东为之业耳,不幸有荆轲、舞阳之变。不以权不肖,使统士卒,以卒先臣之志。仆受遗以来,卧薪尝胆,悼日月之逾迈,而叹功名之不立,上负先臣未报之忠,下忝伯符知人之明。且权先世以德显于吴,权若效诸君有非常之志,纵不蒙显戮,岂不坠其家声耶?
汉自桓、灵以来,上失其道,政出多门,宦官之乱才息,董卓之祸复兴,亻?、汜未诛,袁、刘割据,天下所恃,惟权与公及刘备三人耳。比闻卓已鲸鲵,天子反正,仆意公当扫除余孽,同奖王室,上助天子,与宗庙社稷之灵,退守藩国,无失春秋朝觐之节。而足下乃有欺孤之志,威挟天子,以令天下,妄引历数,阴构符命,昔笑王莽之愚,今窃叹足下蹈覆车也。仆与公有婚姻之旧,加之同好相求,然自闻求九锡,纳椒房,不唯同志失望,天下甚籍籍也。刘备之兵虽少,然仆观其为人,雄材大略,宽而有容,拙于攻取,巧于驭人,有汉高祖之余风,辅以孔明,未可量也,且以忠义不替曩昔,仆以为今海内所望,惟我二人耳。仆之有张昭,正如备之孔明,左提右挈,以就大事,国中文武之事,尽以委之,而见教杀昭与备,仆岂病狂也哉。古谚有之:“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仆与刘备,实有唇齿相须之势。足下所以不能取武昌,又不能到成都者,吴、蜀皆存也。今使仆取蜀,是吴不得独存也。蜀亡,吴亦随之矣。晋以垂棘屈产,假道于虞以伐虢,夫灭虢是所以取虞,虞以不知,故及祸。足下意何以异此。
古人有言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言以身托人,必择所安。孟德视仆,岂惜此尺寸之土者哉,特以公非所托故也。荀文若与公共起艰危,一旦劝公让九锡,意便憾,使卒忧死。矧仆与公有赤壁之隙,虽复尽释前憾,然岂敢必公不食斯言乎?今日归朝,一匹夫耳,何能为哉。纵公不见害,交锋两阵之间,所杀过当,今其父兄子弟,实在公侧,怨仇多矣,其能安乎?季布数窘汉王,及即位,犹下三族之令,矧足下记人之过,忘人之功,不肯忘文若于九锡,其肯赦仆于赤壁乎?孔文举与杨德祖,海内奇士,足下杀之如皂隶,岂复有爱于权!天下之才在公右者,即害之矣,一失江东,岂容复悔耶?甘言重币,幸勿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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