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桂八字(方逢时的八字)

谁为谁伤 2023-12-31 15:46:28 网络

明朝那道墙 | 九边大同镇,士马甲天下

《明朝那道墙——徒步探访山西外长城》出版以来,好评如潮,全国各地的长城爱好者们对于这本著作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因为篇幅等方面的原因,《明朝那道墙》在出版时删减了部分文字和图片,《太原道》将陆续选择部分章节的原稿发布,今天发布的是原稿的第17章《九边大同镇,士马甲天下》。

█ (1701)大同城池图(清道光《大同县志》)。大同老翟供图

得胜口关又名望城堡,所望何城?大同是也。得胜堡玉皇阁南侧门额阴刻雄藩二字,何谓雄藩?国之重镇也。无论对于长城防御体系还是大明王朝,大同都是无可替代的雄藩巨镇。

大同,三代京华,两朝重镇,北魏、辽、金三个少数民族都在大同建都或以此为陪都。大明立国第二年,常遇春兵不血刃光复了这座沦陷四百余年的城市,开始着手恢复和重建汉民族的统治秩序与文化传统。

作为九边重镇、代王封地、屏全晋而拱神京的北方锁钥,在徐达等几代武将文臣持续百余年的苦心营建之下,大同被锻造为固若金汤的不破之城。

明代大同城,是一个由一城三关紧密聚合的城关集群,这种被称为“凤凰单展翅”的布局,以镇城居中,操场城、东小城、南小城三座城关拱卫北、东、南三侧。镇城周长十三里,开有四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四门均建瓮城,瓮城之外又有月城。操场城、东小城都是独立小城,唯有南小城和与南门的月城连为一体,形成了五道城门的繁复造型,构思之奇巧堪称一绝。

大同城墙特色鲜明,尤其是一些形制独特的建筑为其增色不少。西北角楼名曰乾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乾位所在的西北方居于八卦方位之首,乾楼的规格明显高于其它角楼,无论是睥睨群楼的高度还是八角型的外观都彰显着它的卓尔不群,乾楼因而被誉为大同的镇城之物,也称镇楼。与之对应的是,南城墙东部,建有一座八角七级砖构宝塔,名曰雁塔,底部石碣上镌刻着全城历代举子姓名。大同城墙的四座角楼之外,各建有一座独立的墩台,名曰控军台,也称望军台,以踏板与角楼连接,通过加强侧射和消除死角来强化角楼的防御能力,此类建筑在全国也非常少见。

█ (1702)大同南城门

█ (1703)乾楼,左侧为大同最大的望楼“洪字楼”

█ (1704)控军台

█ (1705)清远门夜景

大同的格局,可以说是城外三座城,城内一座城,这城中之城就是代王府。为了巩固朱明王朝的江山社稷,朱元璋先后将二十四个儿子册封为王,第十三子朱桂被封为代王,驻节大同。位于城内东北隅的代王府俨然就是小一号的皇宫,全国最大的九龙壁不过是王府门外的照壁。

交汇于四牌楼的十字街把大同城自然划分为四个区域,西南隅烟寺相望慈悲庄严,东南隅文庙巍然斯文在兹,东北隅以代王府为皇室象征,西北隅因总镇署成权力中枢。

总兵掌理一镇军务又称总镇,其官邸名为总镇署。对于民间而言,总镇署就是帅府,对应到现代,相当于野战军司令部,它做为当地最高军事指挥机关驻地的历史一直延续到现在,其周边的帅府街、司令部街均因此得名。

大同镇作为帝国最重要的几支“野战军”之一,号称士马甲天下,据嘉靖进士霍冀的统计,官兵满编定员为135778人,除去因逃亡、战损等导致的减员,实有官兵83815人,这个数额位列九边前茅,约占全国兵力的十二分之一,即使放到现在,也超过了大多数集团军的编制。

九边重镇实行镇、路、堡的分级管理体系,同时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武官系统,大同总兵麾下设有副总兵1人,参将9人,游击将军2人,守备29人。总兵做为镇守一方的最高军事长官,最初通常由公侯勋贵担任,曾经风光一时。但是,明代以文制武之风更甚于宋朝,为了避免尾大不掉拥兵自重,明廷陆续在各地设置巡抚一职并赋予他们赞理军务的权力,总兵从此成为受巡抚节制的二把手。更悲催的是,作为职业军人,总兵后来在专业领域也常常失去话语权,许多军事行动完全由文臣主导,甚至连纸上谈兵都勉为其难的代王、巡按御史也要站出来发号施令,直接导致了多位总兵明知必败也依旧慷慨赴死的悲壮结局。

九边重镇同时建立了一套与武官系统并行的文官系统,巡抚为大同文官之首,巡抚之下分为四道,分别是阳和兵备道、大同左卫兵备道、分巡冀北道、分守冀北道,每个道对应总兵麾下的一到三个路,主要负责各路的粮秣、监察、司法、整修边防工程等事宜,同时分理军务。巡抚由皇帝任命,他们在职务之前都要自豪地加上钦差二字以标榜其“中央直管干部”的身份,而各道官员通常则是“省管干部”,一般由各省按察司、布政司官员出任。各道文官与各路参将之间,更多体现的是协作与配合。

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合称中三边,三镇唇齿相依各负其责,但是,在蒙古骑兵快速推进、战场空间转换迅速、战场规模不断扩大的形势下,各镇之间缺乏协调、应援不力的问题日渐显现,甚至还发生过大同总兵仇鸾贿赂蒙古将祸水东引的恶劣行为,为此,更高级别的“战区联合指挥部”应运而生,明廷在巡抚、总兵之上又设置了“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一职。宣大总督不仅拥有节制三镇的军政大权,还配备了一支直属部队,大同镇分为八路却有九位参将,多出来的一位就是指挥这支“战略预备队”的总督标下左掖参将。宣大总督通常由尚书、侍郎、副都御史等高级文官担任,余子俊、毛伯温、翁万达、杨博、王崇古、方逢时、郑洛、杨时宁、卢象升是其中较有作为的佼佼者,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山西长城,正是由他们领衔与巡抚、总兵共同出品传诸百代的不朽之作。

在明代污浊的政治生态环境中,担负戍边重任的文武官员很难独善其身,因为德行、才干、抱负的差异,他们出现了明显的两极分化。殚精竭虑勤于边事者有之,鞠躬尽瘁马革裹尸者有之,懦弱怯战丧师失地者亦有之,克扣军饷杀良冒功一度成为流行的潜规则,为大快朵颐派遣军士出塞打猎以至被俘变节反戈一击,为中饱私囊不惜通敌走私军需物品,为毁灭贪污证据竟然烧毁草场库存马草,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这些仕途的跋涉者们虽然共同效力于大同,但却最终走向了不同的结局,有人青史标名留芳万古,也有人谪戍充军下狱论死,甚至还有一位大同巡抚被活活杖责而死。

宣大总督之上是否还有过更高级别的指挥官呢?当然有,那就是威武大将军。正德十二年十月,鞑靼小王子率军数万入侵大同,迎战的明军,不仅包括大同、宣府两镇,辽东、延绥等镇官兵也赫然在列,出乎意料的是,指挥这场跨军区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威武大将军朱寿不过二十来岁。明蒙双方缠战五日,鞑靼退去,史称应州大捷。尽管按照史书的记载此战仅斩首16级,但并不妨碍朱寿奏捷京师封赏九千余人,因为他有这个权力,因为他是大萌朝最萌的皇帝。不过,对于大同人而言,提起明武宗,首先想到的从来不是历史上的应州大捷,而是演义中的《游龙戏凤》,而至今仍然红红火火的凤临阁让很多人坚信,那个放荡不羁的浪子皇帝真的在大同与李凤姐有过一段浪漫的邂逅。

明宗武并非第一位光临大同的大明天子,他的太爷爷明英宗早在68年前就已捷足先登。当年,明宣宗将牙牙学语的朱祁镇置于膝上问道:如果社稷有难,你敢亲自率领大军吊民伐罪吗?这个“龙颅魁硕”的大头娃娃神采英毅霸气十足地回答道:敢!正统十四年,瓦刺兵分四路大举犯边,明军先败于猫儿庄,再败于阳和卫,被大太监王振精神劫持的明英宗率领几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在连绵的秋雨中进入大同城。不过,明英宗显然已经忘记了孩提时代在父皇膝上做出的承诺,仅仅驻跸三日,虽亲率六师却未正其罪就在王振的裹挟之下匆匆离去,最终酿成扭转国运的“土木堡之变”。

皇帝被俘,主力覆没,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好在,社稷有幸,北京有于谦,大同有郭登。面对也先夺取大同以为巢穴的野心,临危受命的大同总兵郭登整旅厉卒,击退了瓦刺的六次进攻,不仅使大同安然度过了最危急的时刻,更被景泰皇帝赞为国之藩篱。尤其可贵的是,郭登为了保全大同,勇于承受无法预知的政治风险,当也先挟持英宗来到大同要求入城时,郭登拒绝开门,同时筹划劫营救驾。郭登的举动使得也先明白英宗已经失去讹诈价值,萌生了送还英宗的想法。八年之后,英宗复辟,于谦弃市,郭登曲意迎逢仍被借故处以死罪,也许是顾念保全大同之功,英宗最终赦免了郭登,让他去甘肃戴罪立功。

当年正统、正德两位皇帝来大同巡边,走的应是那条传统的官道,这条大体呈东西走向的官道,向东经阳和、宣府可达北京,向西经左卫、右卫可到杀胡口。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大同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它正处于两条重要战略通道的十字交汇点上。畅达的道路网络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敌人,蒙古骑兵一旦突破杀胡口或阳和口,沿着这条明代的“高速公路”便可直趋大同。为了保障镇城的安全,大同东西两侧的两座驿站被改建为聚落城和高山城,成为拱卫大同的左右两翼。

聚落城位于大同城与阳和城之间,西距大同六十里。聚乐名为城,但规模并不算大,仅开东西两门,西北角的城中之城,曾是大同镇重要的军粮仓库。聚落城现称聚乐村,同时也是聚乐乡驻地,周边还有很多标牌写做巨乐,可能是自行简化之后约定成俗吧。值得一提的是,这条官道也是慈禧西行的逃亡路线,慈禧与光绪曾在城中夜宿一晚,传说还因为私自役使村民采集野味而处斩了一名太监。

█ (1711)聚落城,远处为大同火山群

与左翼相比,大同右翼的防御压力更加巨大,为此,大同至右卫之间,除了高山城,依次布局有云西六堡,它们沿官道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堡链。

高山城其实有两座,一东一西雄踞十里河南岸,相距不过十余里。位于西侧的是旧高山,洪武二十六年设置高山卫于此,所建卫城周长5600米,这个规模接近于平遥古城,在大同各座卫城中仅次于左卫,超过了许多内地的县城。2017年7月,我们从北门内的普光寺开车前往南门,一路穿越了巷陌,翻越了山丘,钻过了密林,穿城而过却象经历了漫长的旅途,旧高山,真的好大。然而,如此庞大的一座城池,建卫不足十年便遭废弃,因为战略调整,高山卫移置保定,尽管二十多年后它又重返山西,但却没有回归故地,而是与阳和卫同驻一城,最终在清代合并为阳高县。

█ (1712)旧高山普光寺

新高山东距大同六十里,它的创建时间比旧高山晚了数十年,规模也不到它的十分之一。新高山为什么没有利用旧高山的城垣而是另筑新城呢?原因只有一个,无论是做为驿站还是大同右翼,旧高山都实在太大了。荒废了六百年的旧高山,城内只有一个旧高山村,大片土地都在退耕之后种满了人工林,而新高山则成为山西长城军堡中,罕有的依托工矿业而繁荣的建制镇。高山镇人口密集,房屋栉比,云岗线矿山专用铁道破墙而过,城垣保存程度远不如旧高山。幸运的是,深藏于一户宅院里的东瓮城门保留了下来。进入院落,绕过民居,攀上矮墙,就看到了紧贴在房屋背后的门匾,黑色的玄武岩石材上,以双钩法题刻着三个硕大的汉字:靖宁门。万历五年,高山城修缮并包砖,匾额的款识里,排列着6位承办官员的姓名和职务,在这份名单的末尾,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鲍崇德。隆庆和议成功,朝廷没有忘记嘉勉这位创建奇勋的下级军官,7年之后,他已是高山城守备。命运的眷顾使得鲍崇德没有象万千同袍那样埋没于历史的沙尘之下,而是有幸勒石留名赢得后世的景仰。但是,凝望他的名字,我的心底却泛起一丝悲凉与惋惜。鲍崇德之子鲍承先,被寄予厚望却没有承先裕后,而是投降后金做了汉奸,正是他一手策划的反间计使得崇祯皇帝凌迟袁崇焕自毁长城,他也无颜再回应州的鲍家大营。

█ (1713)靖宁门

大同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北方。明代中期,边备废驰,大边失守,二边倾圮,长城内外,弃为牧场,蒙骑出入如无人之境,屏障尽失的大同毫无遮蔽,镇城之下即是战场。嘉靖三年,忧心如焚的大同巡抚张文锦提出了筑堡战略:在镇城以北修筑五座军堡,重构大同的外围防线。堡成之后,张文锦计划派遣士卒两千五百人携带家眷戍守。然而,五堡做为孤悬于外的边防第一线,形同死地,深恐难以自保的士卒们不愿移防。张文锦不恤下情,参将贾鉴又督促过严,杖责队长,以至引发兵变,愤怒的乱兵杀死贾鉴并分尸泄愤。两年之前甘州兵变巡抚许铭被杀,年青的嘉靖皇帝一味谨慎失之于宽以致士卒无所忌惮,而张文锦处置失当又造成事态升级。乱兵焚烧官署,释放囚犯,张文锦翻墙而逃藏入博野王府,但在乱兵的威逼之下,博野王交出了张文锦。25年前,当张文锦金榜题名的时候,他绝不会想到自已的仕途和生命会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终结,更无法预料的是,刻薄寡恩的嘉靖皇帝拒绝抚恤并处罚为其陈情的官员。对于大同兵变,张文锦固然难辞其咎,但他的悲剧也令人同情。由张文锦很容易让人想到《兄弟连》中的索贝尔连长,没有他就没有E连,但由于过于严厉不近人情而遭到普遍厌恶,被士兵们以哗变的方式驱逐。无论索贝尔还是张文锦,他们都并非坏人,而是输在性格缺陷,输在情商太低。

戍边军人的成份非常复杂,无论军户还是募兵,罪犯、流民、破产者充斥其间,平时在军纪的约束下尚能压制,一旦局势失控,释放出的破坏力极其惊人。在平息甘州兵变与大同兵变的过程中,由于边臣的无能和幕后的权力斗争,事态几经反复,以致宽严皆误,官威尽失,产生了恶劣的示范效应。

古人以“长安天子,魏博牙兵”形容骄兵悍将气焰之盛,这句话完全可以再加上“大同边军”。不出所料,仅仅九年之后,大同就因浚修堑壕过于严急再次引发兵变。受命平乱的兵部左侍郎刘源清刚愎自用近乎偏执,必欲破城大开杀戒而后快,迫使准备接受招抚的乱兵做困兽之斗。大同做为军事重镇自徐达建城以来,身经百战却从未被攻破,但如今祸起萧墙失陷于内乱。城外是明军围攻,城内是明军死守,自相残杀,横尸枕藉,包括总兵李瑾在内至少一千八百人被杀,大量宫室官廨也被拆取木料用以御寒,大同经历了有明一代最大的一场浩劫。兵变久拖不决,直到嘉靖皇帝将刘源清解职之后才出现转机,督饷大同的户部郎中詹荣策反部分乱兵,擒杀乱兵首领,这才结束了持续四个多月的二次兵变。

张文锦身败名裂,对继任者触动极大,建功立业不重要,升官发财不重要,还是保命要紧。这种谈堡色变无所作为的局面持续了十余年之久,张文锦五堡也全部荒废,以至蒙古骑兵几乎年年兵临大同城下。

嘉靖十八年二月,毛伯温出任宣大总督,这个过去长期担任司法、监察官员的正德三年进士显然极具军事天赋,他敏锐地意识到张文锦筑堡战略的前瞻性和正确性,与总兵梁震一起,以难能可贵的担当意识做出了重启五堡工程的决断。过去二十年在仕途的两起两落使毛伯温谨慎吸引了张文锦的教训,一方面,利用兵部尚书翟銮巡行九边的机会主动汇报取得了上级的支持,另一方面,改用招募的新兵戍守并拔给土地耕种以提振士气。

嘉靖初年,大边二边俱坏。大边早已弃守,自不多言,六十多年前余子俊修缮的小边究竟坏到什么程度?史籍语焉不详,想来纵非荡然,至少也是失去了防御价值基本形同于无吧。为使五堡不至于孤悬于外,毛伯温在五堡以北深挑壕堑一道并修筑沿壕墩台,这条防线替代余子俊小边成为新的二道边,它也就是后来的得胜复线之内线。

毛伯温督修的五堡,大致位于镇城以北五十里处,由西至东依次为镇河、镇虏、宏赐、镇川、镇边,每堡相距二十五里,“堡离堡,二十五”的俗语至今流传,因为它们都位于二道边之内,统称为内五堡。毛伯温重修五堡的重要意义和战略价值,在于启动了明朝中期大规模兴筑军堡的热潮,对于山西长城防御体系的完善居功至伟。

不过,毛伯温在宣大总督任上只呆了不到半年就奉诏平定安南去了,出征之前,嘉靖皇帝赠诗一首,“大将南征胆气豪……朕与先生解战袍”,这首基情四射的七言诗因为常被相声演员郭德纲用做定场诗而为人所知。尽管毛伯温可能没有看到五堡的建成,但功成不必在我,何况不费一刀一箭平定安南也同样荣光。更令人欣喜的是,毛伯温从南疆凯旋之时,向嘉靖皇帝举荐了“文足以安邦,武足以戡乱”的“岭南第一名臣”翁万达,山西,即将迎来史上最伟大的宣大总督。

█ (1706)《大同县志》中的边城五堡图。大同老翟供图

嘉靖二十一年秋,时年67岁的老将周尚文出任大同总兵。作为一个16岁就世袭军职的将门子弟,周尚文征战沙场五十余载,出生入死,战功卓著,获得加封太子太保的殊荣。终明之世,总兵官加三公者,尚文一人而已。周尚文刚烈耿介,敢于当面叱责严世藩,身受严刑也绝不违心自保,因为不善处理与文官的关系而与两位巡抚屡生龉龃,但是,周尚文在大同总兵任上,却与大同巡抚詹荣、宣大总督翁万达配合默契,戮力同心,成为中三边有史以来的最佳搭档和最强组合。

内五堡当年建成,当年见效,依托边墙、堑壕击退了来犯之敌,为筑堡战略的推广做了一次完美的路演。嘉靖二十二年,大同镇在内五堡侧翼建宁虏、威虏、灭虏、破虏、靖虏五堡。次年,又在靖虏五堡之西建灭胡九堡。

嘉靖二十四年,詹荣、周尚文在镇城以北九十里处,建助马、拒门、拒墙、镇羌四堡,因其全部位于二道边之外,时称塞外四堡,加上后来的保安堡,也称外五堡。外五堡孤悬塞外,无墙屏蔽,引得鞑靼垂涎。嘉靖二十七年,蒙古骑兵进攻二道边未果,退攻外五堡,虽然没有得逞,但导致军心不稳。为了保障外五堡的安全,第二年,翁万达下令在外五堡外侧,沿六十余年前的余子俊小边旧址新建边墙,与毛伯温二道边交会于黑土口和宏赐堡,史称形如偃月。这道边墙成为得胜复线之外线,也就是现在的外长城。至此,大同以北构建起由两道边墙、两条堡链复合而成的双重防线。

外五堡括入边墙之后,内五堡由极边的前沿阵地成为腹里的第二堡链,防御压力立减,守堡军官后来多由守备改为操守。此后,云西六堡、新平四堡等军堡也依次修建,最终形成了大同镇七十二城堡的规模和格局,一个由城堡、边墙、墩台、烽燧等设施共同构成的长城军事防御体系就此趋于完善。

事实上,军堡的修筑早在明初就已开始,只不过当时布局稀疏,不成系统,未能形成合力。早期军堡的命名,通常因循旧有地名、驻军番号或山川形势,比如水口、沙河、红寺、乱草营、猫儿庄、鸦儿崖、水尽头等等。当筑堡升级为国家战略之后,体现出全局规划、分步实施、集中修建、统一命名的特点。这一时期,长城军堡的命名有着明显的规律,基本是以口号式的呐喊和报复性的宣泄为主。灭列有杀胡、败胡、破胡、残胡、阻胡、灭胡、威胡、拒胡、绝胡等;靖虏系列有平虏、宁虏、威虏、灭虏、破虏、靖虏等;镇字系列有镇羌、镇河、镇川、镇边、镇虏、镇宏、镇门、镇宁、镇口等;平字系列有平远、保平、新平等;大明梦系列有得胜、保安、利民、迎恩、永嘉等。

█ (1719)永嘉堡,传说堡名由皇家敕赐

█ (1714)云冈堡为云西六堡之一,东距大同镇城三十里,分为上堡和下堡,上堡通过八字型夹墙与下堡相连,崖下即是云冈石窟

█ (1715)云冈堡上堡的扇形瓮城

大明君臣一直以为大同的军事威胁来自于北方,没有想到的是,二百余年来第一次使大同陷落的敌人却是自南而来。崇祯十七年,当李自成的大军攻破宁武关将山西镇总兵周遇吉吊在高杆上乱箭射死的时候,大同镇官兵们内心的精神支柱也随即坍塌,他们心里明白,大明的江山已经无力回天,除了那些被凌迟处死、传首九边、阵亡两年多不予抚恤、壮烈殉国却被怀疑诈死潜逃的冤魂,再也没有人能够拯救这座即将轰然倾倒的大厦。

大同的末代督抚总兵们,在这个最能考验人性的末世,各自做出了不同的人生选择:宣大总督王继谟逃跑,大同巡抚卫景瑗自尽,大同总兵姜瓖投降。

大同做为国之屏藩,身系社稷安危,大同在,则北京安,大同一旦失陷,大明危矣。

李自成在大同休整六天之后,经阳和、宣府攻入北京,大明灭亡。两个多月后,清军兵临大同,姜瓖杀掉大顺守将投降了清军,继续担任大同总兵。

姜瓖在历史上评价不高,主要是因为反复无常,他最后一次反正,据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大同美女自古闻名,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就写道:“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精好,皆边塞之所无者。”明末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在《鞑靼战纪》中宣称:“大同女人被誉为是中国最美丽的女人。”当然,还有一则许多人不太愿意提及的塞北三绝“宣府教场、蓟镇城墙、大同婆娘”也可以从侧面佐证。按照卫匡国的说法,因为八王阿济格强抢一名有身份的新娘并殴撵了上门索要的姜瓖,直接引爆了姜瓖压抑已久的怒火。

起因也许并不确切,但顺治六年姜瓖反清起义规模之大出乎意料,几乎席卷全晋。面对摄政王多尔衮的亲征,大同坚守九个多月而不破,确如李贽所言:“此城真与铁城同”。长期的围困最终动摇了部分守军的意志,杨震威等23人杀姜瓖献城。和清初所有坚决抵抗的城市一样,大同也未能逃脱被屠城的命运,全城十万军民基本被杀尽,尸积如山,血流有声。侥幸留存的活口,是被遗忘在牢中的五名重案犯,事后因为已无苦主难以定罪,地方官不得不申请释放,这份奏折至今仍保存在第一历史档案馆。屠城之后,还有“斩城”,“隳其城睥睨五尺”,也就是拆除城墙上的垛口女墙等防御设施。做为包衣奴才,曹雪芹的先祖曹振彦当时正在多尔衮军中效力,他也参与了大同之屠。三年之后,正是转任大同知府的曹振彦,才将府治从阳和城迁回大同并重修了镇城。

█ (1716)怀仁县西安堡。原为驿站,后改为军堡。大同屠城之后,大同县治迁至西安堡三年。第四届东京电影节最佳影片、宁浩执导的《香火》曾在此地取景。

█ (1717)大同市云州区许家庄堡,原为民堡,因地处要道而改为军堡,顺治六年反清起义失败后遭到屠堡。许堡现在被誉为“塞外教师村”,因桃李满天下而远近闻名。

█ (1718)浑源县王家庄堡,原为民堡,造型独特。吕行摄

我对大同并不陌生,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大同城墙时,它不仅斩去了城头,也被剥尽了铠甲,徒留荒草丛生的夯土残垣。如今,大同城墙已在争议声中完成修复,我想要说的是,在以框架结构复建的那几段城墙里,能否也为余子俊、翁万达、周尚文这些先贤们留出一席之地?能否开辟一个关于山西长城或九边大同镇的专题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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