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自己八字被别人看(梦见别人给自己看八字)

1929年,故宫发现一张生辰八字,解开康熙传位之谜:雍正不会篡位
雍正到底是不是篡位者,自清朝以来就一直是一个谜题。在这方面,雍正一直百口莫辩、受尽了臣民质疑。然而在1929年,故宫档案馆发现了一封特殊的生辰八字。而这张生辰八字也成为了解开雍正继位之谜的金钥匙。
一、三帝齐聚1929年,故宫博物院曾经公布了一批内阁大库的档案,其中有一些珍贵的、隐秘的原始文件。其中一张,竟是乾隆的八字,上面还附有康熙六十一年的批语。乾隆的八字的内容如下:
“辛卯(康熙五十年)、丁酉(八月)庚午(十三日)丙子(子时)。批语:此命贵富天然,聪明秀气出众,为人仁孝,学必文武精微。幼年总见浮灾,并不妨碍。运交十六岁为之得运,该当身健,诸事遂心。命中看得妻星最贤最能,子息极多,寿元高厚。别的不用问。”
也就是说,乾隆八字,用术语叫做火炼秋金,是天赋极厚的强势命运。有这种八字的人,极其聪明,极其仁孝,文武双全,将来妻子也非常销毁,命中注定会有很多子嗣。小的时候会有点浮灾,但并不碍事。十六岁之后,就一切顺利。将来健康长寿,贵不可言。可以说,这是绝对的、王者的命运。
那么在故宫档案馆中,为何会留下这样一张生辰八字呢?而这,就要从康熙立储说起了。
清朝时期,科技并不昌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贩夫,都十分迷信命运。而康熙,自然也不例外。那么康熙为何要在康熙六十一年,专门给年幼的弘历算上一卦呢?
康熙六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722年。当年的阴历三月十二日,《清高宗实录》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那一天,清朝最著名的三位皇帝,康熙、雍正和乾隆破天荒地聚在了一起,只不过当时雍正还得叫胤禛,乾隆还得叫弘历。
当时康熙执政已经进入了尾声,这位皇帝成功了一辈子,却偏偏在立储方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原本,康熙想将皇位传给皇后赫舍里所生的皇太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康熙就不让位,父子俩间生嫌隙,因此发生了两废太子事件。在此期间,他的九位皇子趁势而动,为争夺皇位撕破了脸皮。
康熙还发现,皇长子、皇八子和权臣联合,不断攻击废太子,欲取而代之。儿子们的图谋,让康熙心力交瘁,晚上经常失眠,成天唉声叹气,似乎得了抑郁症。
为了给父亲散散心,当时还是四皇子的胤禛上奏道:“我在圆明园的赐园里,有几百棵牡丹,都是珍贵品种,花开争艳,希望皇阿玛赏光,来我的园子里散散心。”
对于胤禛这个的儿子,康熙还是很器重的。此人不争不抢,对皇位似乎没什么兴趣,整天以书法和读佛经而自娱,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因此,胤禛常称自己是“天下第一闲人”。
虽然胤禛十分“与世无争”,但是只要交给他一些任务,他又总能漂漂亮亮地完成。例如康熙朝的皇太后病逝,康熙将丧事交给胤禛来处理,结果胤禛安排得井井有条。后来,胤禛又多次奉命巡幸各地,总能出色地完成政务。因此在康熙心中,胤禛是十分能干的,是相当务实的。
在众兄弟中,四阿哥胤禛简直是一股清流。因此康熙常常巡幸胤禛的花园,前后达到11次,这在历史上是不多见的。
虽然康熙很亲近胤禛,然而胤禛也不是没有弱点。首先,他不是嫡子,更不是长子,没有年龄优势;其次,从才干上来说,胤禛确实很有能力,但是八皇子、十四皇子也是文武兼备。最后,从个性上来说,胤禛为人阴沉、城府极深,深居简出、独来独往,似乎不是很能团结人。因此在当时,胤禛应该不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然而在康熙六十一年阴历三月十二日,胤禛却借这次游园活动布了一个大局。而这个大局,将决定雍正是否能继承皇位。
二、康熙初见弘历当天,康熙来到圆明园,胤禛将他引导至牡丹台,父子俩欣赏着怒放的牡丹,说着家长里短,好一派父子情深。就在这时,胤禛突然对康熙说:“您的两个孙子打生下来就没见过你,今年都是十多岁了,你想不想见见?”(《清高宗实录》:以予名奏闻,遂蒙眷顾……)
明明有孙子,却自出生后十多年都没见?在通常家庭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然而在皇家,却是稀松平常之事。康熙活到成年的儿子有20个,光孙子就有97个。康熙每天政务缠身,哪有那么多功夫去见自己孙子呢?因此康熙一生中,只见过了30多个孙子。其他孙子,一生都没见过爷爷。
既然来了,自然要见见。康熙说:“那就带上来吧”。随后,胤禛的两个儿子——弘历和弘昼被带了上来。两人今年都是十二岁,并非一母所生,年龄相差只有两个月。
根据《清高宗实录》记载,对于弘昼,康熙并没有什么印象。但看到排名第四的弘历,康熙却感到非常惊讶。从相貌上看,弘历皮肤白皙,长得很出众,同时气质沉稳,眼神不卑不亢。
其后,弘历和弘昼给皇爷爷行礼。相比之下,弘昼显得很拘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反观弘历,则落落大方、侃侃而谈,似乎没有紧张和局促。
康熙作为皇帝,一辈子不知和多少人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于是康熙和蔼地问弘历:“你今天读了什么文章?”弘历则回答:“我正在读周敦颐的《爱莲说》。”
康熙接着说:“那你背背看?”随后弘历一口气将《爱莲说》背出,一字不差。这让康熙非常惊喜。(《清高宗实录》:偶举《爱莲说》以试,诵通融彻,奖悦弥至。)
据乾隆后来自述,自己从小就天资过人,记忆力非常好。与众兄弟相比,乾隆总是过目不忘。兄弟们还没背完一篇,自己已经背了三篇,因此老师不得不给乾隆布置更多作业。而从乾隆继位后的表现看,也确实多次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因此他的说法并非吹牛。
当晚,弘历、弘昼和康熙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后,康熙便回宫了。当天晚上,康熙想了很久,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第二天,康熙的宫廷宦官来到圆明园,向雍正讨要一件东西,那就是弘历的生辰八字。到了这一步,雍正已经明白,自己成功了。
前文也提到,雍正将弘历介绍给康熙,事实上是个局。
康熙废掉太子后,之所以迟迟不能立储。一方面是因为皇嗣确实难以抉择,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特别喜欢皇太子的儿子弘晳。作为废太子胤礽的第二子,弘晳从小就被养育在宫廷中,备受康熙的怜爱。这一点,甚至连朝鲜人都看得出来。
就如《李朝实录》所说:“太子(允礽)之子(弘皙)甚贤,故不忍立他子,而尙尔贬处(允礽)矣。”
也就是说,康熙虽然非常厌恶废太子,但是对贤能的皇长孙却爱怜备至。因此,康熙迟迟不立储,也有想将弘皙立为太子的打算。因此太子虽废,却依然存在东山再起的可能。
为了彻底灭掉废太子,胤禛想出一条釜底抽薪之计,就是让自己的儿子代替废太子的儿子。知子莫若父,弘历的本身,胤禛是心知肚明的。从小到大,弘历就一直是胤禛最出色的儿子,文化上乾隆博闻强识;武艺上,弘历身材矫健,善于骑射。这样优秀的皇孙,康熙怎么会不喜欢呢?
康熙六十年,在承德避暑山庄,雍正真正见识到了自己儿子的天赋有多么恐怖。根据乾隆《御制诗全集》记载:
“康熙六十年,予年是以,随皇考(胤禛)至山庄内观莲所下,皇考命予背诵所读经书,共五千余言,不遗一字,时皇祖(康熙)近侍,皆在旁环听,咸惊颖异。”
也就是说在当天,雍正考了弘历一篇经书,长达五千多字,结果弘历竟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当时,康熙的近侍们也在一旁围着听,都感到十分惊讶:“这孩子太聪明了啊!”
近侍随口的一句话,似乎点醒了雍正。第二年,雍正就将弘历介绍给了康熙。而弘历,将是彻底打倒废太子的秘密武器。最终,弘历不负雍正所望,成功地引起了康熙的注意。因此,才发生了康熙要弘历生辰八字的事件。
经过测算,乾隆的八字简直贵不可言,真是难得的大富大贵之命。迷信命理的康熙当即做出决定,将弘历“养育宫中”。
在97个皇孙之中,之前仅有一人享有“养育宫中”的殊遇,他便是弘皙。康熙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将他作为未来的继承人进行培养。而如今,弘历也有了这样的待遇。很显然,弘历也成为了未来储君的候选人。作为弘历的父亲,胤禛的继位希望一时间大增。
那么在宫中,弘历能不能抓住机会,让康熙宠爱和重视自己呢?
三、康熙的恩眷此时的康熙已经是风烛残年,从康熙六十一年夏天开始,弘历陪伴康熙长达五个月,两人在避暑山庄一直形影不离。乾隆回想当年祖孙相伴的情景,动情地写道:
“夙夜祗随圣祖,绨几展书,则亲授章句;批章引见,则敬立座侧。至于传餐侍膳,曲承含饴依膝之欢。”
也就是说,弘历昼夜陪伴皇爷爷,为他展书研墨。而康熙则亲自教导他知识。吃饭的时候,两人工作一桌,康熙就像全天下普通的爷爷一样,不住地给弘历夹菜。在康熙最后的岁月里,这个乖巧的孙子给了他非常大的慰藉。短短半年里,祖孙俩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清高宗实录》中曾记载了这样一段细节。一天,康熙在避暑山庄的一个小湖便泛舟,眼看就要靠岸。当时乾隆正在一座山上玩耍,他看到爷爷后,急急忙忙地跑下山,想迎接皇祖父。康熙见了,担心地不得了,急忙站在船头,大喊:“弘历慢一点,别摔着了。”这样温馨的一幕,甚至乾隆到了晚年都无法忘怀。
还有一次,弘历随康熙打猎。在马上,康熙用一杆鸟枪射杀了一只黑熊。那黑熊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于是康熙对弘历说:“你上去补一箭吧!”谁知当天,一向乖巧的弘历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坐在马上昏昏欲睡。康熙看着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动?”
话音刚落,那熊突然暴起,像发了疯一般向人们扑来,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还好康熙比较震惊,一枪爆了黑熊的头,这才让大家转危为安。
这件事,给康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眼中,古往今来的皇帝都是强运之人。如果当时弘历听了自己的话,恐怕早就被黑熊撕碎了。平时弘历一直很勇敢,而这一天却表现得昏昏欲睡。迷信的康熙认为,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根据《清高宗实录》记载:“事毕,入武帐,顾语太妃曰:是命贵重,福将过予。”也就是说,康熙对随侍的太妃说:“弘历的命运太贵重了,将会比我还有福气。”要知道,康熙执政六十年,多子多孙,富有四海,试问谁能比他更有福气?很显然,从此时起,康熙已经正式将乾隆列为自己的继承人了。
此事发生一周后,康熙特地去了圆明园,他要见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弘历的生母钮钴禄氏。迷信的康熙,也要看看钮钴禄氏的面相。
和《甄嬛传》不同,历史上真实的钮钴禄氏只是个出身低贱的大丫头,长得也不像孙俪那么美艳,在府内只是干一些粗活、累活。在她十九岁那年,三十四岁的胤禛突然心血来潮,和她发生了。谁知正是这一夜,让钮钴禄氏珠胎暗结,生下了弘历。
由于钮钴禄氏相貌平平,因此胤禛不是很待见她,因此连个名分都没有。在王府内,仍被称为“格格”。
虽然钮钴禄氏长相一般,却身体健康、十分有活力,老太太最后竟活到了86岁。当上皇太后之后,她还特别喜欢旅游,乾隆出去几次,钮钴禄氏每次都会跟随。85岁那年,她竟然登上了泰山顶,一路上步履很稳。由此可见,钮钴禄氏长得有多么“皮实”。
那一天,康熙接见了钮钴禄氏。面对着这个大脚丫头,康熙端详了很久,然后说了这么几个字:“果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
古代选择皇后,并不看重其相貌,主要看重其德行。因此不太漂亮,反而是钮钴禄氏的加分项。从后来的画像来看,钮钴禄氏长得五大三粗,方面大耳,是真正的福相。乾隆后来回忆:“似已知予异日可以付托。”弘历有福,他的生母也有福,雍正和弘历的皇位这时候终于能够坐稳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雍正、乾隆能继位,并不完全是因为康熙十分迷信,而主要因为父子俩确实有才能。
康熙六十一年冬,康熙猝然病逝,他的继承人正是四阿哥胤禛。根据朝鲜人的记载:
“康熙曾遗言:第四子雍亲王最贤,我死后立为嗣皇;胤禛第二子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
这里的第二子,其实就是弘历,因为弘历的两个哥哥早就已经病逝了。可以说,康熙之所以立雍正为皇帝,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弘历的存在。
弘历后来继位后,一直都在怀念着自己的皇祖父。他一生效仿康熙,甚至表示自己绝不会做“六十年”的皇帝。因为他决不能超过自己祖父的“六十一年”。在他执政的第六十年,乾隆见自己的皇位传给了嘉庆。
因此在执政中,乾隆每每想起皇祖父对自己的重托,总会朝乾夕惕,战战兢兢。因此,乾隆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工作狂”皇帝。就如他自己所说
“若予,则皇祖、皇考付托所游重,言念及此,自视常若不足,岂敢弛朝乾夕惕之志?故凡出 治临民,惘不尽心筹度,日慎一日,至于今三十年。”
他非常清楚,如果不是皇祖父的提携和呵护,自己这个王府“格格”所生的庶子,只不过会成为一个历史上籍籍无名的王孙公子而已。
在以往,康熙索取乾隆的生辰八字,不过只是乾隆的一家之言。到了1929年,乾隆八字在故宫档案馆被发现。人们才知道,乾隆所言不虚。十四阿哥确实才干过人,但他所面对的不只是雍正一人,而是雍正加上弘历。无论如何,康熙也不可能传位给他。
至于雍正改“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首先,古代的“于”应写作“於”,无论如何也不能涂改。况且,康熙的传位诏书还有满文副本。请问在满文里,如何将“十”改成“于”呢?很显然,雍正篡位之说不过是乡野议论的野史罢了。
被遗弃几十年后,他们万水千山来寻亲,有的父母却不愿相认
作者 袁文幻
编辑 从玉华
地图上没有一个位置叫家。
找不到回家的路,42岁的刘学侠和45岁的陈霞采取了她们眼里最古老、也最可信的方式——“滴血寻亲”。
手指扎破,滴下两滴血在纱布上,存入苏州大学基因库,然后等待。如果亲生父母还活着,且还思念她们,愿意敞开家门,也将血样放入基因库,孩子便能回家。
还有很多人同样在等。
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江南地区出现一些弃婴。每次遗弃背后都有一个“不得不”的理由。
1959到1962年,江南发生严重的饥荒,孩子养不活。有的父母借上钱,走水路又走陆路把孩子送到上海丢掉,期望能为其寻一条活路。有的家庭甚至丢掉了所有的孩子。
1979年后的一些年,为了换取一个儿子出生的机会,弃婴大多是女孩。
这些孩子在收养家庭长大。多年后,他们都在寻找一个答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喜宴
去年年底,陈霞回了家。下了车,生母认出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人群的簇拥和欢呼下,拉着陈霞往巷子里的家走。两人没有说话,生母一边走一边含泪打量她,脸上挂着微笑。
鞭炮声响起,村民从不同方向涌来。厨房里端出一碗碗热腾的“团子”,这是南方节庆日才有的食物,寓意着团圆和甜蜜。
亲戚挤满了客厅,他们围着陈霞看,讨论她长得像家里的谁。有人说像姑妈,姑妈早晨特地从上海赶到江阴,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这是一场迟到45年的喜宴。
一切都是按照庆祝一个新生儿的仪式进行。酒店里摆了十几桌宴席,陈霞坐在主位,亲戚们轮流敬酒,给她塞红包。陈霞是家里的三女儿,姐姐和弟弟的孩子排着队喊她“三阿巴”(当地方言)。
也不断有人来向她的生父母道贺。进酒店大门时,生母高兴地对酒店前台说:“就是她,我的小女,像吧。”
45年前的春天,陈霞出生。性别宣告命运,她被抱往街头,再被人送往常熟福利院,最后被常熟一对刚刚丧子的夫妻收养。
抱走时,生母托弟媳在一张红纸上写下生辰八字,别在陈霞红色的棉袄上。这次回来,生父掏出早已备好的通讯录,是一个很小的名片夹,里面记着家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他一字一句地念给陈霞听,递给她收好。又拿出一个空白的本子,让陈霞写下自己的名字、住址和电话。生父凑近把那几行字看了又看,然后揣在上衣内层的口袋里。
十几年前,陈霞就在佛祖面前祈求能有这一天。回家曾是一个“很遥远的愿望”,因为寻亲路阻,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私生女,没有人会欢迎她。
她始终没有问出那个从幼年开始就困扰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抛弃我?”
“看到弟弟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陈霞笑着说。
塌了又重建的命运
和陈霞一样,刘学侠也通过基因比对找到了家。2018年的最后一天,在江阴的一场寻亲年会上,80多岁的父亲带着一帮亲戚来接她。
刘学侠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江南农村,她是父母的第三个女儿,出生时家里无男孩。刘学侠的养父从徐州一路打听到常熟福利院。当时福利院抱出5个孩子,养父一眼看中了她。因为刘学侠喜欢笑,对着他笑了。
刘学侠的弟弟第一次看到刘学侠,声音有点哽咽。她笑起来有小梨涡,弟弟说是遗传了母亲。若是母亲在世,看到姐姐会很开心。
刘学侠全程都很平静,她拥抱了一下生父,用带着徐州口音的普通话叫了声“爸爸”,没有哭。
在她上台前,年会现场曾一度失控。主办方安排了3对寻亲者相聚,一个30多岁的女儿冲上台搂着亲生父母的脖子大哭,像个幼儿不撒手。一个被抱养到山东的男人扑通跪下,家人们抱在一起哭。
被抱养到河北成安的逯艳芬跪在生母前,生母脑中风,无法说话。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供图
台下300多名从全国各地来的寻亲者也随之流泪。现场的主持人把话筒捂住,躲在角落里哭泣,连年会请来的摄像师也在哭。
到刘学侠时气氛有点尴尬,台下有人猜测,她是不是对亲生父母还有怨恨?
这件事让刘学侠懊恼了很久。她问当时也在场的丈夫,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流泪呢?怕南方的家人误解,以为自己不想认亲,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了。
寻亲志愿者王周丽想起刘学侠也会哭,“她是受了很多伤害,才打磨成现在的平静。”王周丽也是弃女,寻亲多年无果,出来帮人寻亲。
刘学侠在一场寻亲会上碰到王周丽,知道可以采血入基因库比对。隔不久,她起了个大早,去找王周丽采血。
从家到王周丽的办公室要坐42站公交车。因为严重晕车,直达的路程分了三次,她乘一段撑不住就下车,再等下一辆。最后一段路坐了摩的,“走也要走过去”。
采血时,刘学侠“给人感觉淡淡的”,她对王周丽说:“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就算了。”但针头下面,僵硬伸不直的手指出卖了她。
王周丽扎过几十个寻亲者,只有刘学侠一根手指扎了三次才出血。她的手指僵硬,王周丽抓不住,只好握着她的手一边搓,一边安慰她放松。
得知有了疑似匹配对象,刘学侠夜里躺在床上想,父母长什么样,有几个兄弟姐妹。
她尤其想见母亲。养父一直单身,和奶奶把她拉扯大,她渴望能叫一声妈。有一天她做梦,梦里出现了个老太太,想着那也许是母亲。
刘学侠和陈霞都曾试探问过养父和养母,知不知道线索。对方绝口不提。怕养父母伤心,她们偷偷和亲生父母见面。这个过程也要躲避一些质疑,“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来找,你这个人就是贱”。
只有同样命运的人才懂,被抛弃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迹。
识字后,刘学侠发现户口本上自己的户籍地写着“常熟”,而她长在徐州。陈霞小时候和养父出门,外人的眼神和语气透出,她不是亲生的——外貌、肤色、身高都在提醒着“养女”的身份。
还有一些无法跨越的区隔。
陈霞家族里有5个孩子,其他人结婚时,爷爷都给了钱表示心意,唯独没给她。
王周丽儿时与玩伴发生矛盾,她个子矮,占下风,要去找大人告状。玩伴一点都不怕,大声说:“你告去吧,反正你是抱养的。”她气得踮起脚,揪住对方的衣领。
长大后,有媒人介绍对象,找了一个比她大七八岁的男人,王周丽不愿意。媒人撇着嘴说:“一个抱养的,跩什么跩。”
来自河北邯郸的寻亲者周小云幼时经历过唐山大地震。摇晃的地面、坍塌的房屋,还有彩色粉笔涂在墙上的宣传画,关于地震的记忆都刻在脑海里。
长大后,这些记忆时时出现。她对唐山很有感情,把孩子送去唐山读书,“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像地震似的,塌了又重建”。
和解
陈霞回家前,她的丈夫特地叮嘱她不要哭:“你是给人家扔掉的,又不是骗走拐走的,有什么好激动。”
但那天他却哭了。他话少,只说每次陈霞去福利院和外地寻亲时,他都陪着。唯有一次,陈霞偷偷出去。说到这儿,他捂住眼睛,站起来背对人群。
家里的亲戚试探着开口问,养父母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吃过苦。陈霞说没有。有人问她,恨不恨父母。
“不恨。”她笑着说。她将之称作一种自我催眠,这么多年心里只要难受,她都会想,父母一定是迫不得已。
陈霞送给寻亲志愿者的锦旗上写着:“山穷水尽疑儿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0岁时,有人说陈霞来自隔壁村庄。有户人家丢过女儿,两人的生日一致。陈霞记下了,结婚后她提着礼物上门,不止一次吃了闭门羹。她托人去说情,只要认下她,她什么都不要。
对方还是不愿,陈霞寒了心。
在外当兵的儿子一直很担心,电话一早打来,“妈妈你就去偷偷看一眼,人家对你不好就回来”。这次生父母和家人的热情让她开心。家里人说一直都在找她,曾在上海某小区找了半个月。
“他们最起码没有忘记我。”陈霞说。
在朋友眼里,陈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独自做生意,白手起家,从村里搬到市里。她很少示弱,也很少提起自己的身世,“我从来不哭,和我老公吵架也不哭”。后来,她主动把回家那天热闹的视频转到微信群里,给亲近的朋友看。
刘学侠走得比陈霞远一些,徐州和江阴两地的方言不一样。她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只能用微信打字和家人聊天。
内容都是一些家常,“你在干什么”“在洗头”“鞋厂上班累不累”“习惯了”。那次在年会上第一次见面后,她给姐姐弟弟发去微信,“其实我心里很难过,就是没有表达出来”。
聊天成了刘学侠每晚最期盼的环节,每次聊完她都会失眠。微信打字也是最近才熟练的,每句话开头都是“我最亲爱的姐姐”“我最亲爱的弟弟”“我最亲爱的爸爸”。
当了42年的独女,她曾非常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可以帮持,有母亲可以说贴心话。和丈夫结婚20多年,虽然两人很少红脸,但难免磕磕绊绊,这时她就会格外想念亲生父母。
吃饭的时候,全家人拍了张全家福。家里人拿出相册,很多都是弟弟的孩子和姐姐的孩子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母亲的遗像,她放在腿上,悄悄拿手机拍下。
刘学侠和女儿在江阴的大姐家吃团圆饭。袁文幻摄
家庭相册里缺席的还有二姐。刘学侠回家后,二姐全家也匆匆赶来相聚。二姐出生后被抱给生父在苏州的同事。同事夫妇不能生育,但家庭条件不错。前年二姐的养父母相继去世,双方相认。
三姐妹挤在沙发上,生父坐在另一头。大姐抚摸着两个妹妹的头发,刘学侠爱美,长发到腰,大姐夸她头发长得好。
即使从未在一起生活过,三人还是找到一些共同点,比如身上都有小疙瘩,也都晕车。良久,一直沉默的生父开口,用方言说了一句,“当时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随即重新陷入沉默。
有一次,刘学侠问二姐回家是什么感受。二姐告诉她:“突然多了这么多亲戚,有点不适应。”她感到二姐心中还有芥蒂,在意父母为了生弟弟而抛弃自己。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生父家狭小的客厅,二姐先开口,“你是怎么知道(被抱养)的?”她能从少语的二姐的眼神里看到悲伤。
最近,她想要劝劝二姐,“你看家里给你取了名,还照了相,我什么都没有,够了”。“行,都行。”这是刘学侠对此事的态度,“至少我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
刘学侠终于见到了母亲的墓地。他日生父去世,墓碑也会刻上她和二姐的名字。
第二次回家时,凭着初次见面的印象,她给生父买了件新棉袄,生父穿上很合身。临走时,她抱了下生父。因为这个拥抱,生父很开心,私下说:“小女很贴心。”
永不再见的契约
陈霞和刘学侠都是通过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找到的家。江阴靠港口,是“江尾海头,长江咽喉”。这里也曾是弃婴的“重灾区”。
9年前,江阴人李勇国和几个朋友成立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他热心,是本地论坛的版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帮助论坛上一个网友在老家村庄挨家挨户找到了对方的亲生父母。
之后,不断有人找上门来求助。弃婴的数量比他“想象得多得多”,他停不下来。至今,寻亲协会在全国已经有22个分会,成员大多是寻亲者。
地点分布在山东青岛、河北邯郸、江苏徐州、河南郑州等地,多是北方,这是当年江南弃婴主要的去向。最远的在美国,90年代中国放开国际收养,有一批弃婴进入美国家庭。
这段历史正在一点点消失。弃婴当初出生的医院拆了,搭船出港的港口废弃了,甚至一些福利院的资料也没了,江阴和常熟的福利院都经历过洪水、火灾或者搬迁。刘学侠去了两次福利院,查无此人。
即使有,也可能是假的。王周丽在常熟福利院看到自己的介绍信和登记表上的编号,她哭得不能自己,“我以为我找到我自己了,我找到我自己的根了”。
14年来,她找遍了资料上记载的南闸镇的所有角落,但找不到家门。那时候孩子多,顾不上一一核对。
还有无法知晓的民间抱养,当时民间抱养人甚至是一个专职,很多村庄和市集上有专门放弃婴的地方。有人托熟人介绍,把孩子送往北方,也留下对方的地址。家里年年去信,都被退回来,地址是假的。
就像一份默认的契约。孩子送出去,就永远不要再相见。
滴血寻亲
唯一没有被时间改变的只剩下血缘。
李勇国依托苏州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建立基因库,收集弃儿和抛弃过孩子的父母的血样。
这是一个依靠数量和运气的寻找方法。血样越多,匹配成功的概率就越大。目前,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已经帮助314位寻亲者找到家。
几乎每天都有血样从全国各地寄到协会,仅2018年就收到2000多份。血样装在黄色的信封里,里面是一块沾着血的纱布。有人把这几滴血看得重,用纸包着,再用胶带缠得死死的。
每一个信封里都包裹着一个秘密。李勇国的电话经常在半夜响起,那头问得最多的是:“我找到(家)了吗?”
很多被抛弃的孩子一生都捂着这个秘密,怕别人看不起。但在南方,要找家,就要将秘密传递出去,让亲生父母看到。
协会的宣传单一印就是几千份。内容几乎都是相似的——一张寻亲者的照片。
寻亲传单前的人们 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供图
还有一些琐碎的信息:不确定的生日日期,哪里有块胎记,手长什么样,头上有几个旋。信息都很模糊,像是只有亲生父母才能懂的接头暗号。
最后的结语也相似:我现在生活稳定幸福,心愿只是与家人见一面。若父母还在,尽一份孝心。若父母不在,坟头上柱香。
有的人会把话说得更直白,回来绝不要财产,绝不给父母添麻烦。
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很重要。李勇国见过太多徘徊的老人,有些在办公室的门前,有些在村头的宣传桌前。老人们对送出去的孩子心中有愧,也有许多担忧。怕孩子回来埋怨,怕无财产弥补,怕家里的子女不答应,引起家庭矛盾。
曾有一篇名为《她们在等一个道歉》的文章传播广泛,里面讲述了江南弃儿的故事。李勇国和志愿者看了很担心,怕江南的父母误以为孩子回来要问罪。
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安抚老人,孩子回来,不要害怕。
他们把寻亲者的传单贴在显眼的地方:社区的宣传栏、电线杆、公交车、菜市场门口,还有垃圾桶上。也组织一场场“扫村”,逐户敲门,田间地头,像耕田一样,把丢弃过孩子的老人心里埋藏的秘密“扫”出来。
等不到的爱
找到家的人只是少数的“幸运儿”,大多数寻亲者只能等待。
周小云找了25年,王周丽找了14年,现在她们分别是河北邯郸和江苏徐州分会的负责人。漫长的等待里,她们太多次燃起希望,又失望。
一次,一位可能是王周丽姐姐的人来找她。王周丽坐在宾馆里,听着楼道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急促的语气:“我妹妹来了,我妹妹来了。”
门推开,两人互相打量,然后摇头,不像,王周丽大哭。
还有一次,一个大姐特地从美国回来与王周丽做基因匹配,也不是。
周小云三下江南寻亲。她记不清江南的风景,一上街,看到全是人的脸,一张张扫过去。看到和自己像的,她心里都咯噔一下。
她们仍在等。江阴志愿者寻亲协会的QQ群里的人数在不断增加,只能加建,一群、二群、三群。现在几个QQ群里人数已有1万余人。
很少有人退出,终止的情况只有一种,是死亡。
还有比死亡更痛苦的。
之前,司法鉴定中心传来喜讯,又有一对母女匹配上。每当这时,寻亲志愿者们都会激动地抱在一起。
李勇国先打电话告知那位母亲,对方有些迟疑,说要商量一下。不久,她的大女儿打来电话,第一句话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她说母亲没有经过家里同意就寻亲,是一时冲动。现在家庭生活和谐,不想找出麻烦。最后,她威胁李勇国,如果把这件事公布出去,要对后果负责。
李勇国越听越怒,差点砸掉手中的手机。现在那个女儿还在QQ群里,时不时冒个泡,问:“有人找我吗?”没有回声。
至今,李勇国都不敢点开那个与她聊了一半的对话框。帮人寻亲近10年,他手机里这样不敢点开的对话框不止一个。
也曾有两位疑似姐妹地址、出生年月等基本信息吻合,就差最后采血样做基因鉴定确认。
见面时,一人说了句:“身体一直不好,找家也想知道有没有家族病史。”隔了一夜,疑似妹妹就把血样要了回去,不愿意匹配。也有人在匹配前,私下向志愿者打听,对方工作是什么,工资多少,养老金多少。
这不是一辆单向列车去寻找目标,必须双方双向而行,才有重逢的可能。
10年里李勇国摸索出了许多经验,总结起来只有一条,稳妥和谨慎。鉴定结果出来后,告知双方的电话一定是由他来打。他绕着圈子试探双方的态度,因为牵连双方的那根线,不知何时就会断掉。
有时一直在等待的不只是回不了家的孩子,还有无法得到原谅的父母。
有人掏出几张旧报纸,皱巴巴的,最早的时间是2010年,上面是他登的寻女启事。他随身携带,以此证明自己从未停止思念和愧疚。也有人把一根疑似女儿的头发保存了3年,头发已经没有毛囊,无法做亲子鉴定。
自从丢弃孩子后,他们后半生都在负罪感中挣扎。李勇国只能让他们等待。他们的孩子还太小,“对亲情的感悟度不够”。
有一位父亲找到多年前遗弃的女儿,把写了家里地址的纸条偷偷塞在女儿口袋里,女儿没打开看就递给别人了。也有父亲给女儿留下电话,交代若是有事可以打,却从未有来自女儿的电话响起。
多年寻亲经验让李勇国知道年龄的重要性。协会里找到家的人大多是70后。这一代已经为人父母,知道生子不易,抛子更要承受剧痛。且有一定的经济实力,生活稳定,亲生父母至少还有一位在人世。
生于上世纪50年代和上世纪60年的弃儿父母可能已不在人世,兄弟姐妹也不想寻找,而生于上世纪90年代的孩子年纪轻,对父母抛弃自己还有怨恨。
被抱养到河南安阳的周巧枝看到母亲的遗像 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供图
宽恕需要时间。时间酝酿出复杂的感情,父母的愧疚、思念与担忧,孩子的怨恨、思乡与谅解,哪一种情感胜出,就决定了哪种故事的结局。
不是终点
事实上,血样匹配成功并不是终点。每有一个家庭团聚,李勇国都会安排一个特殊仪式,当着孩子和父母的面宣读基因鉴定报告书。
“根据孟德尔遗传定律,孩子的全部遗传基因必须来源于孩子的亲生父母”,然后念出一个数字,“99.9%”。这像一个非常有信服力的章,“哐”盖在双方的心上,就是一家人了。
那一刻,父母和孩子往往会相拥而泣,周围人会激动地鼓掌。
然而短暂的温情过去,连基因鉴定报告都无法确认的那0.01%却会时常以另一种形式发生。
语言、生活习惯、教育背景、经济状况等,哪一道都可能是无法跨越的坎。
有一位寻亲者虽然是家里的小女儿,因为长在农村、种20亩地,比两个姐姐还显老。也有人和志愿者诉苦,江南富,自家穷,自己和孩子都没机会读书,差距大。
这是一种微妙且脆弱的关系,父母充满愧疚,而孩子也会有“心理上的优势”,当初留下我,我也会过得和你们一样。
这层隔阂,“捅不破,或者捅破也没用”,李勇国看得明白。
曾有老人找他哭诉,“不找女儿伤心,找到女儿也伤心”。女儿在家住了半个月,刚开始融洽,后来妻子挑出了一堆毛病:早晨起床晚,房间收拾不干净,出门打的不坐公交车等。妻子认为这不是她心目中的女儿。
但他都能接受,好坏都是女儿。一次在医院,妻子从病床上爬起来,摁掉了女儿的电话,让关系变僵。
“在这边不被接受,在那边也不被接受”,这是让寻亲者最害怕的。在养父母家里是外人,回到亲生父母家,也是外人。
周小云在北方负责寻亲工作,听过太多这种哭诉。她知道这种心理,“自卑,一种根深蒂固的自卑”。
刚开始寻亲时,福利院曾来电,告知她是来自江阴澄江镇。那是个晚上,她在办公室拿着笔的手在抖。她不知道有江阴这个城市,只在网上查澄江。地图上一看,是云南一个偏僻的地方,挺穷。她和丈夫都舒了一口气:“穷点好,穷点好,穷点人家不嫌弃咱。”
事实上,周小云比很多弃儿要幸运。她是家中独女,养父母给了她所有的爱。
她幼时体弱,养母给她做厚棉衣。还怕她冷,养母不敢用暖瓶,怕烫了她,就每晚给她暖被窝,再把她抱到腿上,暖热她的凉屁股。
很多个夜晚,她都是在养母挠痒痒的爱抚下睡着的。想起这些,周小云忍不住流泪,那时养母在外干了一天农活,回来洗衣做饭,还要照顾她。
甚至第二次下江南寻亲时,都是养父陪着。她没出过远门,养父担心。两人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行李箱里是1000多份宣传单。到了江阴,周小云去电视台做寻亲节目,希望能让亲生父母看到。
在江阴汽车站发宣传单时,有人问周小云:“别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来找什么?”她没听懂,反而是养父听懂了,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她没回答。养父希望她能断了念想,但她知道自己挣不脱。
孤独会在很多个时刻袭来。天黑时,父母还在田里干活,她一个人守着大院子,听着两家邻居热闹的说笑声。母亲住院时,她寄住在姥姥家。姥姥家是个有11个子女的大家庭,但她仍然觉得孤独。她读红楼梦,看林黛玉,有同感,“那种孤独感都刻到骨子里了”。
就连周小云都不是她的真名。“周小云”在寻亲论坛和QQ群里很有名,在河北邯郸却查无此人。起初隐瞒是怕养父母知道自己在寻亲后会伤心,也怕上课时站在讲台上,学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决定公开是在一个夜晚。她得知朋友李俊芬车祸的死讯。李俊芬是她在寻亲中认识的,住在邯郸农村,前年找到在江苏华西村的亲生父母。
起初李俊芬不敢认,觉得自己条件不好。周小云一直在其中牵线,鼓励她。
那个夜晚,李俊芬的丈夫开着卡车运沙,李俊芬坐在副驾驶。因为车没有牌照,只能半夜赶路,赶在交警早上上班前回家。车发生追尾,李俊芬当场死亡,丈夫重伤,留下一对儿女。
李俊芬的死把周小云推出来。
藏了几十年,她不想再藏了。她公开了身份。
其实她早就想公开。她得了癌症,鬼门关里走过5次。她见李俊芬时,李俊芬说什么只是笑,不发表意见。她知道李俊芬忍了一辈子,她不想这样。
最近,她罕见地往朋友圈里发了自己参加对联比赛获奖的消息。她想那些没有自己优秀的人应该不会对一个癌症病人有敌意了。
她说不是要炫耀,也不是要名和利。只是想留点东西,“告诉这个世界,我来过,并且曾经优秀过“。她要活下去,给养父母养老送终,“否则我死都不瞑目”。
第一次去江南时,她22岁。天黑了,她和丈夫沿着巷子走,为了找一家便宜的宾馆。因为发着高烧,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是语文老师,爱读那首《雨巷》的诗,但是这里没有她心中《雨巷》里的诗意。她不属于这里,“那暖光里没有我的家,没有一扇门是为我开的”。
但一踏上邯郸的土地就踏实了。她说养父母这个家会永远为她敞开大门。
去年的江阴寻亲年会,周小云因病没有参加。年会上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有人年年来,就像一个固定的仪式,即使找不到亲生父母,坐在台下看着团聚的家庭,别人哭自己也哭。
有位60多岁的寻亲者独自从海拉尔来,这是她时隔近十年再下江南,没想到火车已经可以直达。
晚上吃饭时,餐厅不断推荐南方菜,红烧肉,小青菜,小河虾。一群操着北方口音的人吃着喝着就哭了。窗外下起了雪,那是江阴2018年的最后一场雪。
本文由中国青年报独立出品,首发在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及头条号,加入树木计划。
30岁还在梦到高考,要了命了……
文/编辑部全员
编辑/杜都督
又是一年高考时。
一批崭新的年轻人走出考场,准备拥抱多彩的人生;
但同时也有一批不再年轻的人,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高考考场——
世界上有一种无法确诊的病,叫高考后遗症。
它的部分具体表现为,一个人无论多大岁数,依然逃不出关于高考的噩梦。
很不幸的是,编辑部的朋友们,也都高考过。
无论考得多好,都绕不开高考噩梦在高考前,“噩梦”这个词是个象征,但在高考后它变成了某种实体。
北大毕业的花木蓝,一直是每次编辑部高考征集的主要故事来源。可连她都会做关于高考的噩梦。
高中三年,花木蓝都没考过全班第一,唯一一次拿第一就是高考。
估分时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问她选择题错几道,她说全对。出分以后,老师更是跑到电脑前愣了半天。
她考上了北大,甚至打破了老师教书史上的纪录,他们不是竞赛班,每次考试有200名“尖子生”都排在她前面。
发挥好,成绩好,如愿进入顶级学府,拥有无限光环——花木蓝反而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里。
这种负面情绪投射在梦里,就是她常会梦见学校或者教育部门打电话,说那一年的卷子出了问题,需要集体重考;
或者是通知我说成绩算错了,北大录取通知书是一个误会。
然后她惴惴不安地醒来,需要缓好一会儿才能想起:自己研究生都毕业了,不仅研究生毕业了,甚至都工作好几年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叫“冒名顶替综合征”。她总觉得学历上的大跨越不是她应得的,一切不过是运气而已。
这种“考得好反而更焦虑”,很多人都有,比如毕业于东部某所985大学的桃子,她的高考噩梦堪称复杂。
在高考完的十多年里,每年6月,她都会重复一个先落榜、再被检举的噩梦。
她会先仔细地梦到自己的考场失误,比如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没做对,英语听力全错,或者是语文作文没写完。
真实感受一遍紧张到脚趾抠紧、绝望到头脑发蒙的痛苦后,她在梦里又往往能考上自己的大学,莫名其妙地变成优质大学生。
她在梦中找寻录取原因,又会被人举报非法入学,或者被同学当众揭发低到离谱的高考成绩,又气愤、又害怕,以及不解为什么自己能考上。
每次一身冷汗地醒来,她往往需要缓上三五分钟才能恍然大悟——她早就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梦里离谱的低分也不是真的。
桃子说,把她困在高考梦里的,并不是高考本身:
“真正低的不是我的高考成绩,而是我应对风险的能力;揭发我的也不是梦里的同学,是隐约察觉到问题所在,但不自信能解决的自己。”
失败,失望,和侥幸梦都是现实的表征。
小美的高考噩梦最特殊,那是一个眼神。
高中生活是她难得的快乐人生,不太因为学习焦虑,成绩还算不错,老师没太为难她,遇到了一些心地很好的朋友,生活是如梦一般的。
但既然是梦,就有醒的时候,那一天就是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天。
爸妈是失望的,朋友不知道如何安慰,似乎比她更不敢面对那失常的成绩。亲戚家的哥哥姐姐电话不断打过来,很理性地建议说“要不要复读看看”。
而最后、最沉重的回忆,总是会停在数学老师失望但冷漠的目光上。她看了小美一眼,叹了口气。
这个眼神很轻,但重重砸进了她的脑袋里,砸碎了很多高中快乐时光,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记忆。
从大学到工作,一旦压力变大,晚上就会出现数学老师的这个眼神,配上一个经典场景:
在数学课上,小美突然被叫了起来,她根本不知道正确答案。
于是这个眼神像一片轻轻的树叶,沉沉地压住她。
有些人的噩梦来自于高中不愉快的生活回忆。
比如编辑部具有最丰富高考经验、高考两次的王动,来自一个高考大省。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的老家,不少学生是把高中当成四年制来读的,第一次高考用来练手,第二次才是表演真正技术的时候。
他不是那种四年制的学生,只想赶快脱离这场折磨,但还是因为考得太烂,最终还是进入了一所以复读“提分”著称的学校。
在这里,标准的起床时间是5:40,有人会起得更早一些;熄灯时间是晚上10:30,所有人都会睡得比这更晚。
高三年级有一半是复读生,应届生用来冲击红榜,复读生填充本科率。人海与题海是配套的,在标准教室里最多的时候坐着超过120名学生,在胸背与课桌之间,只留有一拳多一点的距离。
这些都不重要。毕竟王动进入这里的原因是,一年提升四五十分很容易。
后来王动确实提了四五十分,这场噩梦结束了,却是更多场噩梦的开始。
大学前两年,他反复做着一个梦:他的高考成绩无效,必须退学、复读、重新参加高考。
他坐在教室里,疑心有人要来把自己带走,又在某个时刻突然打个激灵,意识到那个是梦。
他常常会被这样的梦惊醒,就像是电视剧一样,区别是不会一惊一乍地坐起来。
高乐高则是编辑部唯一一个高考数学没及格的人。
所以她的噩梦不是高考,而只是高考数学。
她常常梦到自己因为做不出卷子上的题而痛哭,梦到数学老师用手指着她的脸,当着全班同学轻蔑地说:
“别看你现在成绩还不错,那只是因为你会背书,等以后看着吧,你最多也就上个一本。”
那并不是虚构的梦境,在17岁的课堂上,高乐高攥着卷子低着头,像在接受末日审判。
冲刺的三个月,上着晚自习,她会因为情绪崩溃把数学卷子用中性笔划得稀烂,然后趴在桌子上偷偷抹眼泪。
因为一位刻薄的老师,高乐高一直都保持着小心翼翼的状态,仿佛年级的排名榜里她是一个异类,因为数学不好就是不聪明。
直到最后,高考数学高乐高不出意外地没有及格。
但是数学老师的判断依旧无效。
因为高乐高依然考上了985,如愿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大学过得很快乐。
虽然30岁的高乐高还是会梦到不愉快的17岁,但她已经会把每一次噩梦都当成一次提醒:
“我才不是愚笨的,迟钝的,永远飞不出书山的鸟。
我是一条灵活的鱼,我他妈压根就不用飞。”
高考很重要,但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当然,也有朋友从没有做过高考的噩梦。
李可可女士属于少见的“没考好,但是也没做过噩梦”的类型。
考得差是一方面,考砸了以后身边的人的反应更让人记忆深刻。
有人觉得可可值得更好的,没有更好的人生就完蛋了如何如何,但她的父母非常恐慌,并使用了一些非常糟糕的手段,阻止她复读。
当时不到18岁,自尊心受挫,复读未果,李可可觉得当时的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我当时的眼界确实只能看到高考,无法接受我的人生尚未开始,便迎来了一场惨败。”
但是高考过去了十多年,第一学历的重要性已经变得越来越低,可可拥有了很多更广阔的体验。
而那个悲伤的夏天已经结束了,虽然它确实属于人生的伤痛记忆,但已经过去了。
李可可说:“回想当年那个把高考当成人生尽头的小孩,只会觉得幼稚矫情得可爱。
我从来不做关于高考的梦,因为高考本身好像从来都只是一场考试,人生中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呢。”
INFP属性的凯斯倒是梦到过高考,但不是噩梦。
他很从容,梦到自己坐在考场里,边写卷子边胡思乱想:
这回上大学,我要选金融,再也不读什么破传播学了;
可再考一次、换个专业、再重新上大学、毕业找工作,那半辈子都过去了,这样不行……
接着在这种清醒的梦中,他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醒来。
凯斯对自己这种梦境的解读是,不满现状,所以才会梦到自己在高考的考场上,梦到自己有了再选一次的机会,这是感性上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法再选,所以你只好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继续上班,继续生活,这是理性上的。
高考当然不是人生的尽头,只是人有无数个想回到当初、弥补遗憾的瞬间。
日剧《重启人生》里,女主为了救死于飞机失事的好朋友,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过,为了考上飞行员不懈努力。
这样的斗志和心态令人羡慕。前两次她活得浑浑噩噩,小目标只是重生为人而已,直到找到救朋友这个宏愿——毕竟,人就是活一个意义感。
如果重启一次,凯斯希望自己放弃传播、读金融,杜都督却希望自己别读经济读传播,而花木蓝,则希望在第一回合就尊重分配,去做危地马拉的大食蚁兽……
不过拉回到现实,在北大,花木蓝见过很多在入学时就坚定了理想,现在也在一条笔直的科研路上奋进的同学。
当年北大校报采访过一位GPA接近满点的大神,他轻飘飘地说,考试虽然满分,但其实很多知识点还是不够牢固。
“接受完采访,他也是继续去实验室奋斗了。”
“我猜,他肯定从来不会再梦见高考。
免责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