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水格八字(化水格格八字)
懦弱的婚姻!(小说故事)
叶晚意难得今天不加班,下班顺路就去了一趟中医院帮妈妈取药,最近天气不好,她腰疼的病又犯了。 煎药的那边不是很忙,只有个怀了孕的女生在值班。 “您好,我取一下药,约的是五点半来,我是她女儿。”叶晚意说。 “好嘞。”那女医生看了叶晚意一眼,随即从里面药房提了一个大袋子出来,两周的药量,又是熬好塑封的,份量很重。 叶晚意急忙上前双手接过来,对方是孕妇,还是别让人家提重物了:“给我就好,谢谢。” 女医生倒是没急着松手,脸上笑盈盈的,试探着问:“你是叶晚意吗?” “我是。”叶晚意微微颔首,也回以礼貌的笑容,“请问你是?” “我是刘曦呀,刚才一打眼就觉得是你,没想到真是!你还是这么好看啊,走到哪里都是最惹眼的。” 叶晚意其实印象不太深了,不过还是能回忆出这是她的同学,依稀记得这个同学当年似乎是个一直留着寸头的假小子,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留着温婉的长发,大着肚子,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柔和与韵味。 “你现在也很美。” “哪有啦,怀孕之后都丑死了。”刘曦被夸得眼睛成了一条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以前好多次同学聚会联系你,你不是在国外就是在T市,都说来不了,特别不巧。” “回来有快一年了。”叶晚意语气轻柔,客套地寒暄,没有深聊的意思,“以后有机会常联系。”
刘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嗯嗯,以后常联系,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 “下周正好咱们学校100年校庆,我把你拉进咱们的班级和校友群哈。” “嗯。” “你现在怎么样啊?”老同学那么多年没见,聊几句难免就进入了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刘曦试探性地问,“结婚没?” 叶晚意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私人的问题,但是也知道可能没什么恶意。从学生时代刘曦似乎就是这样热情自来熟的人,人缘很是不错,说到谁她都是一副很熟悉热络的样子。 “就那样,还没结婚呢。” “有男朋友了吗?没有我可以帮你介绍哦,我们中医院优质单身汉可多了。你那么好看,他们肯定都排着队想认识你。” 叶晚意笑道,没有正面回答:“你太夸张啦。” 聊了几句,结束话题后,叶晚意从医院出来到车上也就是几步路的时间,手机便震动个不停。
上了车之后,细看了一下,才知道刘曦拉她进了至少有4个群,什么校友总群、初中班级群、高中班级群……
未读消息已经有了几十条。粗略看了一下,她就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总感觉十年多没联系,突然打招呼显得很尬,所以还是选择万年潜水,没冒泡。 刘曦为了活跃气氛,还特地在班级群里发了红包介绍叶晚意的入群。 “欢迎大美女叶晚意回归组织,加入咱们的老同学群哟,悄透露给有志青年们,还是单身哟。” 不知道是叶晚意这个名字,成功起到了诈尸效果,还是“单身”两个字的双重刺激,许久没说话的群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有接龙发红包的各种“老板”,也有给女神比心的复制党,就着校庆,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然而话题最开始的中心叶晚意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连拼手气的红包都没领。 刘曦把《Y中2012届优秀毕业生去向》共享表格置顶在群里面,怕她屏蔽了群,随后又私发了一遍给叶晚意,留言了消息:晚意,这个表你记得填一下哦,工作去向,联系方式什么的,还有就是最后一栏校庆当天是否能到场,学校那边要统计人数,到时候给大家发纪念品的。 叶晚意看到消息,回复:好的。 早几年大学刚毕业那会,这种表格,叶晚意也填过几次,后来还收到了母校的一次电话询问,不过她的单位也好、个人发展也好,都不是那么亮眼,渐渐的,也就没见再有人找她收集。
Y中在省内的重点中学里都是排的上号的,更不要说在Y市了。
凭实力考上这所学校的高中部,就意味着你基本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国内一流大学的门,当然了,初中和高中部也同时设有国际班和特长班,所以有一定实力的父母。
即使孩子成绩不算顶尖,也会想尽办法把孩子往里面送,为的是给孩子提供一个有良好风气的学习环境,并且提前铺垫好孩子今后的校友交际圈。 “晚意,最近和那个谁处得怎么样了?”叶妈妈有点八卦兮兮地问。 叶晚意在厨房里帮忙热中药,母女俩便唠起了家常:“妈,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和他前几天分手了。实在是不合适,从个性到三观,很多问题。” 叶母闻言,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你要是觉得不好,那还是早点分了好。” “嗯。”叶晚意知道母亲的担心,给她吃下定心丸,“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心里有数的,这不是离三十岁还有几年时间嘛,急什么。” “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这不是周边邻居她们还老问我你情况嘛,我这都给你顶着压力挡着呢。”
叶母说着,傲娇起来,“我要是一松口,她们肯定立马就给你几十号相亲对象安排得妥妥的,绝对不会让你下班闲着。” “几十号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那你自己也得上点心啊,年纪也不小了。别每天忙着挣钱,要事业、感情两不误才好呢。”叶母越说越起劲,“要扩大自己的交际圈,你看你周围都没有什么适龄男青年,到哪里去选好男人呢?遇到目标,还要稳准狠,主动出击。”
叶晚意哭笑不得:“你这都哪听来的理论,一套一套的。赶紧把中药喝了吧。” 校庆的事儿,叶晚意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推托不去的,但是后来一想,她这交际圈确实太窄了点。
连领导也反复跟她强调,要多发展点人脉,人情关系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才能扩大客户群体,积累资源,这些功夫都要做在平时。 于是乎,叶晚意在共享的表格最后一栏校庆是否能到场,填了是。 晚上九点半。 刘曦躺在床上查看最新表格,叶晚意在2小时前进行了更新。她的公司名气不大,反正刘曦没听过,表格上填的现在的工作是翻译,校庆当天能来。 在统计最新到场人数的时候,刘曦意外收到了沈星河的微信信息。 “晚上好,原定的一些工作安排临时取消,所以校庆当天我可以如期到场。
没有林老师的联系方式,烦请你这边代为转告并向他问好,20分钟的演讲我会进行提前进行准备,如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可以随时与我联系,感谢。——沈星河” 天哪!刘曦捧着手机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激动得给学校的领导打电话:“林老师,沈星河又能回来了!他还说会提前准备优秀校友的发言!” 林老师闻言,音调也提高了八个度,激动难以言表:“真的?”沈星河去的是外交部,听说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驻外的二级秘书,虽说优秀校友讲话名单中不乏在科研学术、商界的大咖,但是没有一个是他从前带的班级里出来的!这让他的老脸实在是挂不住。 之前刘曦联系到沈星河的时候,他问了下同学们的近况,然后解释自己因为工作安排无法赶回来,学校这边想着让他录个简短的祝福视频吧,也是因为他工作繁忙,迟迟没有沟通对接好。 这次竟然能亲自回来给他撑场子长脸!林老师简直是感动又激动。 刘曦这边又找沈星河要了形象照。 隔了几分钟,沈星河传了一张他的证件照过来。 看着沈星河发来的照片,再看上面的那一段文字,刘曦不禁感叹:果然最帅的都上交国家了啊! 沈星河,Y中曾经最低调的拽王,成绩虽说不是最最出众的,但是当年无论是辩论赛还是篮球比赛。
他的表现都是最亮眼的,张扬的个性,帅气的脸庞,那种意气风华的少年感,真的是很多女生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青春记忆。 再看这张证件照,刘曦真的感叹,绝了。 岁月果然只会在她这种普通人的脸上动刀杀猪。在这种骨相优势的人脸上,岁月沉淀了更多精致又从容的气质,线条硬朗,目光坚毅,眉眼内敛沉稳了许多,偏偏这恰到好处的微笑中还多了几分该死的温文儒雅。 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底证件照啊。 不知怎么的,刘曦就想到了今天碰见的叶晚意,她一直觉得她和沈星河站在一起才是最配的,如果当年有“CP”粉这个词,她一定是铁粉头子。
然而当年各种绯闻遍天乱传,这俩文科综合排名最强的俊男靓女,愣是一点火花都擦不出来的感觉。
校庆当天,致辞环节。
叶晚意坐在大礼堂的角落,伴随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介绍和如雷般的掌声,她远远看见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沈星河缓缓起身,风度翩翩,身姿绰约地走上台。 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礼堂应该是换了更先进的音响设备,所以即使她在角落,也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语调铿锵有力,言语中有一种温暖和鼓舞人心的力量。 “晚意,星河现在真是帅炸了啊,不知道他结婚没,有没有女朋友。要是能嫁给他,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刘曦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双眼花痴冒红星,激动得不行,“这可是!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他当发言人呢!” “啊?这样啊。”刘曦感叹,看来干哪一行都不容易,瞬间就不是特别羡慕沈星河的未来夫人了,因为她觉得回家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热的才好。
但是不禁突然疑惑,“晚意,你怎么了解这么多啊?你跟星河私下很熟吗?” 叶晚意也被问住了,愣了一秒,笑着解释:“不熟,也是偶然看新闻了解到的。” 说话间感觉到礼堂中央站着讲话的那个人,突然像她这个方向投来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看见她了。 叶晚意没有回避,大大方方地与之对视。 为什么她了解这么多呢?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她,身在一个有钱人的家庭并没有感受到很多亲情和幸福,从生下来父母就常年不在身边,不是去到爷爷奶奶的老家住着,就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跟留守儿童没什么两样。 也是曾经有人用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打破了她对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和误解。 但是叶晚意没有想到的是,沈星河最后竟然也会选择外交这个职业,走他父母的老路。 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宛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在闪闪发光。而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和他比肩,或许差距一直存在,只是从前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沈星河发言过后,之后的一些环节致辞和校史回顾,叶晚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大脑处于短暂的放空和游离状态,尽管她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待会校友聚餐可是按高中班级为单位分区域分桌就坐的,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近距离和咱们接触下,我这必须得要个签名合个影什么的,以后他要是上了电视台,我也有吹牛和炫耀的资本:那可是我同学!”
刘曦毫不掩饰她对沈星河的崇拜,又凑到叶晚意耳边悄悄说,“我特地让学妹把他的名牌放在我旁边的哟!” 叶晚意:“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那可不。再说了,我一个孕妇,沈星河坐我旁边也安全啊,这必须不能让别的班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同学捷足先登。”刘曦说完,转头看向叶晚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结婚,咱就祝福,我这老同学得替她把那些想着倒贴插足的莺莺燕燕挡在门外,他要是单身,那也得先班级内部消化啊。我估摸着也不怎么好找对象,要是不包分配,可不就给这么好的小伙子耽误了嘛。” “有点饭圈追星那味了。”叶晚意揶揄旁边的大肚婆,“你这样你老公知道吗?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他在他们那一届混着呢,我比他低调多了,你看他到处乱窜忙前忙后跟个交际花、花蝴蝶似的,哪哪都是他的好兄弟老同学要招呼呢。” 叶晚意被逗笑,大哥还说上二哥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晚上七点,饭局安排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四季酒店,可以容纳100桌的最大宴会厅。 理智上,叶晚意觉得沈星河应该是很难到他们这一桌落座吃饭,毕竟这种场合,有太多的社交关系,怎么也要维护下,应酬是免不了的。
众星捧月的他更是不会被冷落的,但是许是受了刘曦刚才那番话的影响,她看隔着她一个座位的铭牌,心底竟然也隐隐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然而开席已经有一会儿了,那个座位还是空的。 叶晚意闷头吃菜,偶尔看一看手机,神色淡漠。 酒过三巡,刚才还有些拘束的一桌人,明显活络放松了许多,有追忆当年的,也有吹捧恭维的,成年人的酒局就是这样,真心夹杂着假意,互相试探攀比着又彼此安慰着,大家的目的都不再那么单纯。 话题聊着聊着,又回到了没有来这桌的人身上。 “哎,人家现在级别不一样了,听说是从首都特地飞回来的,我们这些三线小城市的平民,还真不一定能和人家说得上话。这不,面都没来咱们这桌露一下。”有人起了个头,脸上带着笑,话里没一句带着善意。 “也就听起来好听罢了,那可是真正的清水衙门,说白了,也就是一个高级打工崽,一年最多也就这个数吧。”搭话茬的人,竖起了3个手指头,“也就我们公司一个高级总监的年薪水平。” “家里面估计有背景有关系吧。不然你以为人人都有的进?”说话的人笑前面两个太天真,“当年成绩也没那么好吧,要说文科年级第一,一直是咱们大校花晚意啊。听说晚意还是单身?大家伙可看准了机会呀。” 说话的那人离叶晚意比较远,话题往她身上引,她自然是听见了,不过她眼睛都没抬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刚上的参鸡汤,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对面有点自讨没趣。 对于某些人,同学聚会最有趣的点,莫过于看见曾经的学霸学神泯然于众人、校花跌落神坛。
成年人的世界,男人没钱没势,连加入话题的资格都没有,女人的话,首先看脸,其次看她的另一半,然后另一半循环恢复到男人的比拼标准。
尽管叶晚意并不认同,但现状就是这样,无法免俗。如果不是校庆,她应该不会再参加这种大范围的聚会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和刘曦这样的同学单线联系走动,更让人愉悦一些。 叶晚意颜值身材依旧在线,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也没有什么好嘲的,她的情感状况自然成为了关注的焦点,大家都想看看,获得女神垂青的,是富豪暴发户呢,还是有为的青年才俊。 那些编排和嫉妒沈星河的话,叶晚意不想听,但也没什么立场站出来去反驳,手机正好响了,她便借着接电话,出来透透气。 是前男友肖俊的电话。 算是前男友吧,恋爱关系维持了一周不到。 “我错了,晚意。”肖俊有天晚上和朋友喝酒,喝的上头,气不过叶晚意那副不在乎他的样子,一怒之下在微信说了分手。 和之前的女朋友死缠烂打求复合不一样,叶晚意回了一个OK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他。 肖俊以为她至少来质问下为什么,但是她真的就跟消失了一样。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熬了一个多星期,打来电话求和,好在她还愿意接。 叶晚意语气平淡,对分手,她的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肖俊,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认真思考了下,我们确实不合适,所以分手也是对各自最好的选择。” “我们可以磨合的,我也愿意为你去做一些改变。不然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你。” “这不是磨合的问题,这是原则的问题。” “你有必要为了群里的一些聊天记录上纲上线吗?男人在一起聊天有几个遮拦的?吹吹牛口嗨罢了。” 叶晚意细眉微皱,有点不耐烦:“不管什么原因,到此为止吧。” “你在哪?” 叶晚意对于肖俊喋喋不休的追问感到厌烦,甚至是愤怒,已经分手了,她不想再去讲对方有多么多么不好,那样只会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当初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想随便找一个人将就。
不想再你来我往的费嘴皮子,叶晚意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去,转身刚走了两步路,就在拐角处看见了沈星河。 他应该是喝了酒,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慵懒地靠着墙,一手插袋,一手拿着烟,此时的他跟下午在台上的他,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没有那么阳光,微微眯着的双眼透着股危险的气息,有几分雅痞的味道。 四目相对,沈星河的眼底情绪不明。 叶晚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听见了多少。她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喉咙也是紧紧地发干。 “好久不见。”沈星河灭了烟,主动打招呼,线条几近完美的脸上一改刚才的阴沉,忽然扬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最近怎么样?” 明明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他寒暄问好的时候却是那样的自然,宛如他们一直是经常联系的旧友。 “挺好的。”叶晚意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呢,工作累吗?” 沈星河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白皙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回答道:“你是今天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 叶晚意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避开了对方那双如炬的眼睛。 “一起回去吧。”
叶晚意快步匆匆走在前面,沈星河发挥着他的长腿优势,步伐不快,却稳健有力,和她的距离一前一后保持的很近。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比先前的酒更让人上头,就像从前在大教室上活动课的时候,叶晚意正后方的那个位置永远是沈星河的,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让他没办法专心致志听讲,却又迷恋这种扰的感觉。
进了宴会厅大门,沈星河依旧跟在叶晚意后面,没有要分开走的意思。 叶晚意脚步有些迟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班在哪桌?我去打个招呼。”沈星河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出声解释。 “在那边。” 刘曦坐的位置,角度正好对着宴会厅门口,老远就看见这俩人往这边走,不得不说,颜值高的走在一起就是养眼,关键莫名还有一种很相配的感觉。 “哟,我们的大人物来了啊!”有人眼尖,看见沈星河过来,立马起身,“来来来,大家伙的都起来,我们先一起敬星河一杯。” “给倒酒满上啊。” 刘曦在沈星河旁边,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满上了一杯五粮液。 大家应声都站起来了。 “怎么称呼星河才合适呢,我们外行也不懂啊,叫沈科长、处长、司长?” “你这人真是没文化,不管现在怎么样,为了表达我们同学对星河的敬意,肯定往大了叫,现在不是以后肯定也会是!职位肯定得往高了叫。” 叶晚意杯子里倒的是果汁,她晃了晃杯子,低声冷笑了一声,刚才说闲话的那几个现在又满嘴追捧阴阳怪气地开始起哄劝酒了。 先一起喝,再单个敬酒,反正总能说出花儿来找各种理由,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桌上也不乏出了社会赚了点钱的同学,,自然要通过这个方式,刷一刷存在感。
叶晚意是最讨厌这种酒桌文化的,工作上,但凡是饭局,她都滴酒不沾,曾经也被各种所谓的前辈和领导教育和批评,说她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变通情商低等等,这样下去没什么发展还会丢失很多机会,但是她依旧坚持,并且强硬地选择“不喝酒”。 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 沈星河笑笑,抬手示意大家坐下,缓缓开口:“还是叫我星河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大家一起碰一杯,祝愿Y中越办越好,也祝愿从Y中毕业的大家也越来越好。咱们老同学,没必要搞外面酒桌文化那一套的。” 大家心知肚明不好的风气,点破拿到台面上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种效果了。 这一番话,礼节上滴水不漏,气势上不容异议,还击地不卑不亢。 沈星河不想斡旋和应酬,他只想坐在这桌,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要说有没有点其他想法呢,也有。但是肯定不是和某些人喝酒吹牛浪费时间。 “对呀对呀,咱们老同学的深厚情谊也不在酒里的,小酌怡情!”刘曦附和,“我们女士就饮料代酒了哈。” “友谊长存!” “干杯干杯!” 有些人只得讪讪落座。 沈星河随和可亲的态度和八面玲珑的处理方式却让叶晚意有些许吃惊,这不像他。但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幼稚了,什么样才叫像他呢,她又有多了解他呢。 人总是会变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走得有多近,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最后离得有多远。 最后一次见面,是高考完回校拿高中毕业证的时候,去的城市和大学都已经尘埃落定。 那一次,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剑拔弩张的质问,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和自尊心,所以默契地选择不再联系,不再有任何交集,在对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刘曦一开始还有点拘束,胆怯地不知道怎么和沈星河聊天,但是后来发现对方修养极高,一点架子都没有,服务员从她和叶晚意中间这边上菜的时候,他还绅士地照顾到她是孕妇,怕她被烫着各种提醒她注意。 那一句“小心”,声音低沉又温柔,刘曦简直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一眼就会沦陷的,这是什么样的神仙男人啊。 “我跟你换下座位吧,你这边走菜,不太安全,每次动来动去的又麻烦。”沈星河提议。 刘曦的字典里已经没有拒绝的词汇了,被帅哥的细心和体贴感动得不行:“好的,谢谢你啊星河。”感动的同时,不忘心中暗骂自己老公,只顾自己嗨,这会儿几杯酒下肚,怕是早就把老婆不知道忘哪儿去了。 “不客气,宝宝几个月了?”换完座位,沈星河和刘曦简单聊了起来。 “八个月。”刘曦看男神都这么接地气地和她聊天,瞬间就放开了,开启八卦模式,各种打探,“之前你说你工作特别忙,本来说来不了的,怎么又赶回来了呀?” “外婆身体不好,我回来陪陪她。” “老人年纪大了,你要是回来陪她,肯定特别高兴。”刘曦话题一转,“就你一个人啊?对象呢?” “我还没有女朋友。”沈星河笑笑。 “哟,这不科学啊,你竟然还没有被小姐姐下手啊?”刘曦打趣,“老年人可盼着晚辈成家呢,我当时就是,催的特别厉害,催完结婚催生孩子,不过你们这些俊男靓女啊,都是有颜任性,这不晚意也还单着呢。” “是吗?”沈星河转头看向叶晚意,淡淡挑眉,“不过感情的事儿,慎重些也好,将就不了的。” 叶晚意沉着脸,没什么情绪:“什么叫将就,什么叫不将就呢。慎重做出的选择,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恋爱是风花雪月,婚姻是门当户对、柴米油盐,有时候,这两者之间可以没有任何关系。” “你似乎有点悲观。” “我只是在说现实。” “我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自我设限。” “那可能你格局打开了,站位比较高吧。” 刘曦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也不为什么事,但是这暗流涌动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特别像上学的时候辩论赛那会儿…… “你俩都单身,凑一对不是正好?”刘曦语不惊人死不休,“都不实践,光理论有什么用?” “……” “……” 这话一出口,关于感情的讨论,戛然而止。 刘曦挠挠头,见这两人同时都沉默了,估计是对对方不来电,不禁为自己的乱点鸳鸯谱尴尬一笑:“我就是开个玩笑哈。来,吃菜吃菜,我给你们倒饮料倒酒。” 刘曦这边正给沈星河倒着,就瞥见上菜的服务员这回端了一个有脸盆那么大的碗走了过来,热气腾腾的。 她刚想感叹一下,这盛菜的容器可真够壮观的,还没说出口,服务生一个踉跄,脚下一绊。 他手上端的热汤,要倒向的方向是叶晚意。 啊!刘曦动作跟不上大脑,只是下意识地尖叫。 叶晚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感觉身边的男人风一般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她便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他俯身贴近了她的整个背后,双臂环绕着她。 噼里啪啦碎片的声音,还有更多人错愕的脸和尖叫。 沈星河的反应速度和动作震惊了众人,他成功替叶晚意挡了那碗汤。 服务员被吓得不轻,愣在原地。 叶晚意转身,他的西装后背湿了!手一摸,还很烫!
“快脱掉!”叶晚意也慌了,直接上了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沈星河去洗手间要用冷水冲。 沈星河右半边背部和手臂有轻微不适,但是也没有太严重,因为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他手肘先挡了一下,成功让热汤洒的方向偏离了不少,汤的温度不算特别高,加上衬衣和西装的厚度,所以整体问题不是很大。 叶晚意的右手紧紧拽着他左胳膊,一路小跑,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透露出主人的焦急。 柔软又纤细的手掌,传来温热的体温,沈星河一路被拖拽,听之任之。 “衬衣能脱吗?”叶晚意不知道他到底烫成什么样,如果皮肤和衣服沾上了,或者起泡了,那就非常严重,得立马送医院。 沈星河眉头微微皱着,面前这个人已经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洗手间的公共洗水台,还有人来来往往地经过,看到这种“香艳”的场面,不由得频频回头,表情各异。 “你说句话啊!”叶晚意急得要命,偏偏受伤的人一声不吭。 沈星河反手握住叶晚意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你别再乱动了。” “很严重很疼吗?”叶晚意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以为他情况很不好,“那我送你去最近的医院。” “不用了。”从刚才她的淡漠疏离,到现在看见她仓皇无措为他担心的模样,沈星河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没有回应的单向奔赴,不过是感动自己的笑话。 但是偏偏,一向自律,做事说一不二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反复食言失信。 休长假的时候,领导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小沈啊,该成家了。” 上一个任期3年时间驻外,沈星河一次回国探亲假都没有休,工作勤恳踏实,悟性极高,为人处世也是谦逊有礼,出自世家的他深得领导和同事的喜爱和肯定。 这次工作调动回首都,领导再三嘱咐:“成家是为了更好的立业,你不能再耽误了。” 沈星河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也觉得他的个人问题再拖不合适,二级秘书也做了有一段时间了,领导还想着继续提拔他。 总工会会定期为适龄、大龄男女青年组织联谊活动,其实也就是相亲了,接到中学校庆通知的他,想了很久要不要回老家,最终还是在某一天晚上,看到某人确认也要参加,推了单位的活动,临时定了飞机票。
他告诉自己,这并非是什么非她不可的执念,只是周围没有别的人出现使他动心,但是仍旧会鬼使神差地订票,不远万里地来参加这个他压根没什么兴趣的校庆。 思绪回到现在,沈星河缓缓松开叶晚意的手,轻叹一口气,不再看她。 他自己动手脱下了衬衣,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后背,有点轻微的发红。 这位置没办法用冷水冲。 叶晚意左右找了一圈,解下自己脖子上今天用来搭配衣服的棉质浅米色小方巾,用冷水沾湿,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短暂的清凉感,缓解了灼热的痛感。 叶晚意用冷水重新沾湿方巾好几次,反复给他贴上,无声地维持短暂的冰凉。没有破皮,没有触目惊心的烫伤,叶晚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谢谢。”长时间的沉默,加上两人亲密的动作,让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叶晚意缓缓开口道谢。 “本能反应罢了。换做别人,我也是一样会这么做的。”沈星河看向穿着无袖连衣裙的叶晚意,她的手臂洁白无瑕,纤细好看,没办法想象如果是她被烫伤,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反应。 “还好不是滚开的热水,还好没有破相。”沈星河看叶晚意一脸内疚,半开玩笑,“好了,你别丧着个脸了,我也没让你对我负责,别苦大仇深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饭局差不多快散了,人也走了不少,刘曦不放心,还坐在那儿等他们俩。 “怎么样啊?严重吗?” 沈星河摆摆手:“没事。” 刘曦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要不是你换了座位,今天我和晚意就完了啊。” 酒店的经理带着闯祸的服务员,一直不停地道歉,承诺给餐券弥补,服务员年纪小,手足无措地站着,都不敢正视沈星河。 “算了,下次小心点。”沈星河摆摆手,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干活去吧。” “刘曦,你送你老公回家吧,我再带他去药店买点烫伤膏,防止留疤。”然而买药这事儿她并没有和沈星河商量。 沈星河听了,也没反对。 看了一眼喝趴下的老公,刘曦想想,也只能这样了:“那你们路上慢点,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嗯,你也小心。” 刘曦看着叶晚意帮忙拿着沈星河的西装外套,两人并肩走出去的画面,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四个人现在特别像两对夫妻,晚上吃完饭喝完酒,老婆带着各自老公回家的样子。 两对夫妻里有一对是如假包换的,还有一对就很拧巴,明明看起来就很般配,为什么撮合他们,偏偏怎么就成不了呢? 酒店露天停车场。 叶晚意打开后备箱,拿了个纸袋装他脏了的西装。 “这个我回头拿去干洗一下再还给你吧。” 沈星河点头认可,随后坐进了副驾驶,车的空间有点小,他的长腿有点施展不开:“座椅怎么调?” “右边。” 沈星河摸了半天,只开了个车窗,索性放弃,蜷着腿,坦然看向叶晚意求助,他现在默认自己为伤残人士,不想自己动手。 “是座椅的右边,不是车门……”叶晚意无奈,只得从驾驶座位置俯身过来帮他调整。 避无可避的距离,晚风徐徐,他身上轻微的酒气混杂着木质的香水味连带着他呼出的气息,弄得叶晚意耳朵痒痒的,很是心神不宁。她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可是她没有证据。 “好了!”脸颊微红,带着薄怒,叶晚意的表情生动得可爱。 沈星河嘴角扬起,不要脸地道了一声谢。 “下次少喝点酒吧,我看有点影响智商。”连座椅都不会调了。 沈星河被怼得还挺开心:“我一般不喝这么多的,不过看得出来你这副驾驶平时很少坐人。” 叶晚意淡淡道:“偶尔带一带同事的阿拉斯加去洗澡,基本不坐人。” “……”沈星河严重怀疑她在骂他狗,但是他没有证据,“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去买烫伤膏。” “虽然看着不严重,但是最好涂一下,留疤就不好了。”叶晚意幽幽地补了一句,“留疤了影响你找对象,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委屈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沈星河大胆提议,玩笑半真半假。
叶晚意把车开到一个24小时药店,小跑着下车去店里买烫伤药膏,沈星河在副驾驶安静等着,车子没有熄火。 肖俊晚上和朋友出来吃饭,看见停在路边一辆白色车像是叶晚意的,走近一看车牌号,果然是。 “这不是嫂子那辆破大众,你怎么还不给人换辆车?”分手的事情,几个朋友还不知道,大家只知道最近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女方这个颜值是真的正点,他们看了之后打趣肖俊,“这么抠,不像你的作风啊。” “副驾驶好像还坐着一个男的。” “哎哎哎?这就要抛弃我们去跟女朋友腻歪了?说好今天通宵开黑,时间都是留给兄弟们的。” “你们先去网咖那边等我,我一会过来。”肖俊笑着把哥儿几个招呼先走了。 叶晚意拿着药,一从药店出来,就看见肖俊脸色铁青地站在她车子旁边抽着烟。
她眉头微微皱起,抿着嘴,从他身边经过,准备直接上车,没有要交谈的意思,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沈星河在车上,刚才那通电话让她已经在他面前窘态毕露,她不想再让他看现场版的笑话。 肖俊看她那副漠然的样子,火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单手重重关上她打开的主驾驶车门,挡在车门前,指着副驾驶的男人:“不介绍认识一下吗?” “校友。”叶晚意再次拉开车门,“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什么,希望你保持风度。” “挂我的电话就因为他?无缝对接玩得比我还牛啊。”肖俊再次强行关上车门,不让叶晚意离开。 “都是成年人,请你不要这么情绪化可以吗。” 沈星河见情况不对,果断下了车。 如果这勉强能算作肖俊和沈星河一次正面交锋的话,那么结果是,肖俊彻头彻尾地惨败,即使沈星河还没有开口。 夜色中,沈星河身躯凛凛,他冷眼看着肖俊,犀利的眼神,警告意味明显。 起初肖俊只看清副驾驶男人的一个大概轮廓,想着不过是长得还算好看的小白脸或者穷小子罢了,奈何对方单单站着,这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和非富即贵的气质就有点让他畏缩,让他原本嚣张的气焰愣是被压下去几分。 肖俊身高一米七五,体重有些超标,相貌一般,学历一般,但是因为其老爸的医药公司开得红红火火,雄厚的家庭经济实力。
让他在相亲市场上无往不利,而且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早恋,交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对女人不说了解多少,至少他想追的,都能花心思想办法搞定,花时间花钱,各种哄,一个星期内不上床算他输。 然而,叶晚意是个意外,破了他的一个星期记录不说,连拉个手都不情愿的样子说什么进展太快。 按道理,她是不够格跟他相亲的。除了美貌,其他条件是真配不上,但是总是得不到,让他不甘心,说完分手后,对方连句为什么都不问就欣然接受,更加挫伤了他的自信和面子,加上现在对方身边站着的男人,处处压他一头。 肖俊恼羞成怒,对叶晚意是变本加厉地恶语相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似清纯,实际是又当又立!你回去告诉你叔叔,养正那个养老院项目的工程款,他想都别想!” 叶晚意看到肖俊如此歇斯底里的失态场景,回想过去不到一周的种种,既害怕又庆幸,害怕的是一个人竟然可以伪装得那么好,庆幸的是她在还没有踏入深渊的时候及时抽离了出来。 介绍见面之前,家里面某些亲戚反复强调:这个人家庭条件好,人也老实能干,房子车子不愁,你年纪也不小了,等到三十岁之后,再漂亮,也很难找到条件那么好的了,年轻才是资本。 见面之后,叶晚意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除了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外,更是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截然相反,三观没有一观是合的。 比如叶晚意叔叔那个已交付的养老院装修工程的拖欠款项,她觉得走法律途径比较直接也比较现实,却被肖俊嗤之以鼻,嘲笑她太过天真,他说不过是甲方那边打点没到位,人情没疏通好的问题。 比如叶晚意下班晚了,他会开车过来接,送饭送礼物做着情侣之间那些默认必须要有的仪式感,动情地说出那句令万千女生心动的“我养你”,但是叶晚意从他话语间感受到的却是:读书无用论,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
他还会戏谑她:你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加班干一个月也不过就是为了这刚刚过万的工资,我能立马给你转2万零花钱,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我更合算,这就是现实。 当他提出进一步的亲密接触要求的时候,叶晚意本能地抗拒,连他靠近一点,甚至牵手她都觉得有点恶心。
不喜欢真的就是不喜欢,身体是骗不了人的,尽管介绍的亲戚一再跟她说,感情是要培养的,性格互补才能更好地过日子,这个男人再不抓住,接下来就是别人挑你的份儿了。 “这是相亲,不是柏拉图。我是男人,不是圣人。”肖俊因为这个事情好几次甩了脸,各种指责,“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难不成还要我再追求你个四五年么?清高给谁看。” 那一个周的时间里,叶晚意经受着各种自我怀疑、PUA、道德绑架和年龄焦虑的裹挟,几乎崩溃。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介绍来的对象,连分手都这么不体面。 即使身边站着沈星河,面对肖俊人身攻击式的指责,叶晚意也不想再去争论和辩解,轻叹一口气:“你说我什么,我都认,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肖俊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十分不爽,脸色铁青。 沈星河沉着脸,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帮叶晚意开了车门,还很细心地用手挡在车门上方边框,护着她上了车。 这一次,肖俊没有拦着,还被沈星河生生逼退了两步。 白车绝尘而去,肖俊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
一路的沉默,叶晚意绕着快速路兜了几圈,平复了心情,才想起问身边的人:“送你去哪?” “我外婆那边。” 没有问具体地址,也不需要导航,叶晚意认识那个地方,因为有一个暑假,她每天都会去那里,帮沈星河补课。那时候他刚从北京转学来,因为学的教材不同,进度完全跟不上,加上他学习态度很差,所以考试成绩惨不忍睹。 不过也就是一个假期的时间,他就摆脱了倒数,迅速跻身了年级排名前十。 “不想聊聊吗?” 如果刚才的事情,换做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沈星河不管是出于礼貌也好,出于分寸感也好,都不会多问一句。但是这个人是叶晚意,他也曾经设想过,这么多年没见。
也许再见,她已经结婚成家,抑或是有男朋友,他应当给予适宜的祝福,毕竟他们俩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约定和誓言,甚至连正式的开始都没有,更遑论什么结束。
有的只是青春懵懂秘而不宣的情愫,即使他在内心深处,把她定义为救赎过他那浑浑噩噩无知无畏青春、占有重要一席之地的人。 但他不知道,他在她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也许只是青春记忆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吧。 他没有什么立场去评论什么,但是从听到她的那通电话开始,再到刚才那一幕,他觉得很有必要去过问和干涉。 “聊什么?”叶晚意岔开了话题,“是这条路吗?要不你开个导航吧。” 沈星河没打开导航,而是开了音乐,舒缓的卡农,轻快中又有点淡淡的忧伤,他解释:“其实真的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出于……朋友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 “你也看见了。没有很好,也没有多不好。” “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交往?”沈星河开门见山。 “介绍的相亲对象,试着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不太合适。”叶晚意如实回答,“毕竟年龄也大了,在Y市这样的小地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耸了耸肩,表情略显无奈和低落。 仿佛在这个年纪,女生剩下就是罪过,总有人说你不是心理缺陷就是生理缺陷,否则怎么会没人要呢。
他们把嫁出去当做成为一个女人的首要目标,工作不重要,开心不重要,至于那个男的到底爱你不爱你,更不重要,有时候甚至连对人品的要求,都能因为性别而无底线放低。 “所以就这么降低自己的标准?” 叶晚意自嘲:“可是大家都认为是我高攀了。虽然我自己不这么觉得,但是现实和社会的毒打一次次教我做人呐。” “你值得更好的,要相信自己。”沈星河表情认真且诚恳,“我一直都觉得你很优秀。” “谢谢你的鸡汤和夸奖。”叶晚意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股没来由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脆弱的一面被别人看见,但是湿润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离开学校之后,叶晚意很少再收到这样单纯的肯定和夸奖了。工作中,领导用廉价的夸奖代替实实在在的晋升机会和福利薪金,疯狂地画着谁都不信的大饼,榨干你的所有价值。
相亲的时候,和你有着亲戚关系的人,非但不会夸奖,还会从各个角度来打压你,逼你去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相处,用过来人的身份,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也许沈星河只是出于绅士风度,顺着话茬简单地安慰她一下,但是简单的一句话,叶晚意却好似有雷霆万钧的力量,给到她支撑,温柔而坚定。 车子紧急靠了边,叶晚意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努力保持着音调平稳:“不好意思,我的眼睛进了沙子,处理一下。” “好。”沈星河没有戳穿她的脆弱,只是静静陪伴着。 有人说,卡农的钢琴曲有一种魔力,就是有人能从中听出悲伤,有人却能从中感到希望。伴随着音乐,叶晚意将人顺利送抵目的地。 “到了。” “记性不错,说老实话,我都有点不记得路了。” Y市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修了很多新的快速路和高架,沿路的平房也有好多变成了高楼小区,沈星河上一次在Y市,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8年前。 “毕竟我是本地人,您是首都客人。”叶晚意打趣。 “别说的那么生分,我算半个本地人。你的手机号换了吗?” “没有,还是高中那个。” “如果还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沈星河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的号码也没有变。大家都有相亲压力,既然已经有人误会你无缝对接了,不如当挡箭牌挡一挡。” 叶晚意有点吃惊:“你还需要相亲?不是从学生时代就各种桃花围绕?你收的表白信抽屉都塞不下的。” 沈星河笑笑,打开车门下了车:“那时候满脑子想着学习,也没有早恋,你看进了外交部之后就无人问津了,光是聚少离多这点,跟丧偶没区别,我相亲都是被嫌弃的。” 叶晚意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人嘴皮子从小就厉害,经常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还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路上慢点开,西装洗干净记得还我,安全到家告诉我一下。” “好。”
目送着车子离开,直到尾灯消失在远处的路口,沈星河手上拿着她的方巾,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思考了很多。
叶母看见女儿拿着一个纸袋回来,里面还有一件男式西装,难免要八卦多问几句。 “这谁的衣服呀?” “一个以前同学的,今天校庆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我拿回来,洗干净再还回去。” “男同学啊?” 叶晚意一脸黑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我不是想问问有没有点其他故事嘛。” “暂时没有。” “暂时?那就是以后有机会有?” “哎呀,妈,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哪有什么机会。”叶晚意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起沈星河,嘴角带着的笑就止不住,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人家是北京的,这次就是休假回来看一看,很快就要回去的。” “北京怎么啦?你上大学、出国,那么远不是都去了?距离不是问题。” “那不一样。我最终还是选择回来的。” “真要是遇上喜欢又合适的,别考虑太多,你开心最重要。尤其别考虑我,我一个人好着呢,也有退休金,和老朋友打太极跳广场舞,你在家我还嫌弃碍事呢。” “我不在家住我能去哪。” 叶母撇了撇嘴,突然想起来刚刚的电话:“对了,你叔叔阿姨那边来电话了,让我们明天周末去他们那儿吃饭。” “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饭?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叶晚意脸色不是很好。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叶母叹气。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叶晚意叹气,“妈,等我赚到足够的钱,我们就跟他们断绝来往吧,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哎,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呢。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有些羁绊和对错,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叶晚意没再说话,默默拿着西装去了洗手间。 先是上网查了正确手洗西装的方法,然后叶晚意对照着很认真地用冷水局部浸泡,清洁掉明显的脏污。
【安全到家了吗?】 一条陌生短信进来,叶晚意才想起来,刚刚那人明明让她安全到家给他发消息的,她忙着洗衣服给忘了。 【到了。】叶晚意没想到对方还能精准地记得她的号码,心里难免会有点波澜,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是通讯录的功劳,然而她却可以不用通讯录,精准地辨别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 【加个微信吧。】 【好。】 昵称是他本名,头像是一张深蓝色层次分明的海潮,第一眼看了让人很舒服,有一种沉静的感觉。 朋友圈发的不是特别多,基本上是一年两三条的频率,谈及工作不多,只是简单分享一些异国的风景照。 【周末有空吗?】 【有吧。】 【想转一转Y市,缺一个本地向导。叶同学能不能百忙之中抽空招待下我这个外来客呢,你请客,我买单。】 邀约的意味很明显,如果是别人,叶晚意一定是本能性地拒绝,但是换做沈星河,她竟然内心是愿意的。
以前的沈星河,是那种会无缘无故生闷气发脾气,在内心判你死刑然后开启无限冷战的人,心里在乎的东西可能嘴上也是绝口不提,叶晚意自诩跟他是同类。
因为他们都缺乏一个完整的童年,她自小学一年级父亲出意外之后便缺乏父爱,而他从出生开始就缺少父母陪伴,小学之前跟随爷爷奶奶在天津老家生活,后来初高中又转学到Y市跟着外公外婆过日子。 叛逆、敏感、自卑和脆弱,是隐藏在他们外在性格下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但是通过这次短暂的接触后,叶晚意有一种深刻的体会和感觉,她觉得沈星河在某些方面变了,戾气没有了,成熟了许多,是那种阅历沉淀后的坦然和温和,但有时也隐隐透着年轻时那股张扬的霸道劲儿。 叶晚意不是傻子,她感觉得到,对方在慢慢靠近自己,那是一种让你无法抗拒,润物细无声地渗入。 【好。】叶晚意也不是扭捏的人,那就见招拆招吧。 沈星河的外婆让保姆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冲了杯蜂蜜水解酒,看他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放松且愉悦,老太太不禁开口问:“跟哪个小姑娘聊天呢?聊得嘴巴都合不拢?” “有这么明显吗?”沈星河敛了敛神色,说回正事,“最近秦阿姨跟我说你总不听话,让去医院做的检查不做,医生开的药也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这怎么行?”
“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这是就事论事,平等对话。” “你要说平等,你们也没听我的话呀。”老太太表示不服,“你妈和你爸,都快退休了,两人还只顾着工作,也不申请回国。当初俩人都闹着要离婚,离了也都没再找,离个什么劲?” 沈星河扶额,表示无奈:“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你不吃药身体怎么办?别老担心别人,一把年纪了,多考虑考虑自己。” “我都快要入土的人了,要考虑什么自己。上次跟你打电话,你各种忽悠我,说回来一定带个外孙媳妇来看我,人呢?” 沈星河已经忘了上次怎么跟她说的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会儿外孙回来,就跟小孩子耍脾气一样,他也只能哄着。 “这不是在努力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那有个病友,说他有个孙女也还单着呢,你要不去见见,学历不低,模样也好,老家这边的,工作在北京和香港,好像跟你还是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问,这周人家办家宴,你去吃个饭,见一见。我都答应了。” “你这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沈星河哭笑不得,“面都没见过就去人家家宴?” “我不管。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大不了以后别回来看我,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寡老人,没你们这些不孝子女。” 一般工作上在遇到比较棘手的情况时,沈星河作为公务员,会采取战术性喝水的策略,给到自己思考的时间,来斟酌对策和说辞,这会儿他拿起面前的蜂蜜水,抿了一口,淡淡道:“去也行,但是我怕我的女朋友不高兴。”
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这外孙打小就脑子活,她照顾他六年,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先去了再说,女朋友要是不高兴,你带回来给我瞧瞧,我亲自帮你解释。” “好,我答应你去就是了,现在可以乖乖吃药了么。” “这还差不多。” 手机上领导也发来关心的信息,主要还是问他联谊会为什么没参加以及回国休假的情况。 工作的时候没什么体会,怎么一休假,全世界都在担心他的个人问题起来了。他似乎能体会到叶晚意平时遇到的催婚压力是怎么样一个量级了。 【沈星河从某知名奢侈品H品牌官网上挑了一条方形丝巾图片,微信发给了领导。 领导看到是一条女士丝巾,瞬间领悟,给予了十分积极的回应。 沈星河的周末计划无故多了一个相亲的安排,他原本想告诉叶晚意,试探下对方的反应,但是对方那个性子,他又怕适得其反,遂作罢。
周六清晨,叶晚意一反常态,醒的特别早。叶母六点多从菜场买完菜回来,便看见女儿已经在卫生间洗漱。 “今天要加班?”叶母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她还化了淡妆。 “嗯。”叶晚意涂好口红,站在镜子面前审视了一下自己,对妆容还算满意,“午饭不用管我,我去叔叔那边吃。” “哦,早饭呢?面条还是粥?” “早饭我也不在家吃了。” 叶晚意快步出了小区,穿过窄窄的老街巷子,在路口看见等在那里的沈星河。 他踏着一辆旧自行车,穿着休闲,沐浴着初秋柔和的晨光,看起来十分养眼,看到叶晚意出现,挥了挥手,清冽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 叶晚意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熟人,低头小跑着坐上了后座:“走吧。”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跟做贼一样碰头?明明也不是去干坏事。”沈星河噙着笑,把坏事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修长的腿蹬着脚踏板,自行车稳稳地行驶起来。 “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节省解释的时间和精力。” “我们好像已经到了没有误会才比较奇怪的年龄。” “……” 昨天晚上临睡之前,沈星河就着免费向导这个话题,直接抛出了一个周末2日市内游的计划,本着所有费用他买单的原则,叶晚意这边只需要出一个人,其他不用管。 【你搬家了吗?】 【没有。】 【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楼下接你,有点想念Y市的地道街边早点。】 【我家楼下不方便停车……】直接来她家楼下接,这有点吓到叶晚意了。 【那就还老地方等你吧。】沈星河如是说。
老地方就是这个窄巷子口。 上中学的时候,叶晚意都是自己步行去学校,路程2公里,大概需要走25分钟左右。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上学只需要十分钟,因为至少有1.5公里,是有人骑自行车载她的,起点是这个“老地方”,终点是距离学校大门口几百米的报刊亭。 沈星河倒也不是那么闲,他不像有的男生一样是为了讨好她才车接车送,而是那个假期。
叶晚意为了去他外婆家给他补课,路上遇到了暴露狂,他这才主动承担起了护花使者的责任。除了叶晚意提前跟他说哪天不用接送,不然几乎是风雨无阻的。 因为上下车的地点都比较隐秘,所以基本没人知道,叶晚意怕别人误会她早恋,每回更是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当时为了答谢他这个苦力,叶晚意有时候会请他吃早饭。
虽然说是她请客,但是后来几乎都是沈星河付的钱,她甚至一次买单的机会都抢不到,AA制也不行。 叶晚意那时候家里面穷,父亲去世,叶母又遭遇国企下岗,只能到处打零工供娘俩生活。她确实没有那个条件每天早上花式买各种早点和下馆子。 沈星河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也为了给她解馋,会把钱提前放在各种早餐店老板那边然后吃饭的时候直接记账,以至于。
后来,都能直接刷脸,老板无论是看到他还是她,都不会张口先要钱,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没有会员制度,也没有刷脸支付和亲密付的年代,沈星河已经提前掌握了这些精髓。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叶晚意当时觉得老花别人的钱,这个行为很不好,想了各种办法明着暗着拒绝,比如说自己吃过了,或者就不动筷子看着沈星河一个人吃饭。 最终都是敌不过沈星河的各种套路。 他有时候会佯装发脾气要倒掉,嘴里还念着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有时候会采取苦肉计,自己也饿着,体育课还假装饿晕昏倒…… 最后反正就是耍无赖的一句话:我沈星河吃饭得有人陪着,这是童年缺失造成的性格缺陷。我留守儿童我难受。你得惯着。 …… 两碗猪油葱拌面,两个荷包煎蛋,两碗腰花汤,紧接着叶晚意又买了两个热乎的鸡蛋饼。 叶晚意把筷子和勺子递给沈星河,“虽然物价飞涨,饼从当年的一块五毛涨到现在的七块钱,但是现在我还是请得起你的,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了。” 沈星河接过餐具,笑得无邪,看向对方:“只有地主之谊?你好像欠我很多顿饭钱,想一顿打发?” “不是还要当两天的免费向导。” “物价可涨了不少呢,那会儿钱很值钱的。” “那你说要怎么还?”话刚出口,叶晚意有些后悔,因为她觉得他们现在特别像年轻的情侣,而她,这句话的语气中竟然也无意中带了点娇嗔和撒娇的意味。 沈星河闻言,看了叶晚意好几眼,最终还是笑笑没答话,他拿筷子迅速又熟练地搅拌着碗里刚出锅的面条,固体的荤油被热度融化,白色的面条融入葱蒜和酱料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干拌面,要好吃,就是得拌得快。还要特别用力地顺时针拌十圈,再逆时针拌十圈,不能乱拌。是吧?”沈星河将拌好的那碗自然地和叶晚意那一碗对调。 “也不用那么讲究……”叶晚意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还能把她的话重复出来。
拌几圈纯属当时她胡诌的,因为他当时很不屑地说这个跟老北京炸酱面本质没什么区别,所以她特别认真且夸大地介绍了这道本土早点。 “就是这腰花汤的份量好像不如当年足……”沈星河尝了一口,做出评价,“鲜味很好,腰子很嫩,也不腥。” “这不是物价贵了嘛,用料肯定得省着点。老板从流动摊位换到了这固定铺面,听说还在Y市买了三套房。” “很厉害了,不过也是辛苦钱。” “谁不辛苦呢,像我们这种996社畜,卖命也挣不了一套房的钱。”叶晚意感慨道,“以前上学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靠读书可以改变世界,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低估了世界,还是高估了自己。” 沈星河缓缓开口问道:“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吗?” 叶晚意摇摇头,苦笑,她不想自己的负能量给别人带去消极的影响,工作上的事情一言难尽,她也无从说起:“没什么,随便感叹下罢了。” “当年可是你把我骂醒,要好好学习、认真读书,怎么现在倒怀疑起自己来了?” 叶晚意岔开话题:“待会去哪,按路线走吗?” “嗯。”沈星河吃完,拿起手机,看见外婆给他发来的最新消息,看向叶晚意,“不过中午可能没办法一起吃饭。” 叶晚意表示没关系:“正好我中午也有个饭局得去。” “我是相亲,你呢?”沈星河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很不在意的样子。 叶晚意拿餐巾纸的手一顿:“我不是。” 短暂的沉默。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可以违背自己的本意硬着头皮去相亲,对方那么优秀的条件,选择这种方式也无可厚非。谁都不是当初的纯情少年,也过了只谈爱情的年纪。 然而听到他去相亲,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低落。 叶晚意开口询问:“家里面安排的吗?” “嗯,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也不能太强硬地拒绝。见完再说吧。” “是什么样的相亲对象呢?” 沈星河亮出手机里刚发过来的照片给叶晚意看:“没有太多了解,不过有些面熟,说是我的初中同学,你还有印象吗?” 叶晚意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脸色就沉了下来,语气不是特别好:“初中Y中,高中转学去了天津,本科香港浸会大学,英国硕士毕业,28岁,父亲装饰公司老板,母亲全职太太,挺好的,年轻貌美,家境优越。” “你很熟?”沈星河有些意外,毕竟向来克制的叶晚意,突然反应有些大,按照他对她的了解,这种情况,怎么着,她也该说两句类似祝你相亲成功的客套漂亮垃圾话。 “这是我堂姐。” 沈星河听完反倒来了兴趣:“世界真小。”
叶晚意心中冷笑,看看面前一表人才的沈星河,再想想之前他们给自己介绍的肖俊,更是觉得讽刺,她突然就萌生出一种想法。 “沈星河,你看我符合你的相亲对象标准吗?你之前说的挡箭牌理论,我觉得我们俩可以试试。”
沈星河闻言,没有急着答复她,倒是淡然反问:“你说说看,怎么个试法?” 叶晚意骨子里其实是很被动且很消极的人,从小的经历教会她,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她很难真正踏入一段亲密关系,也许心里有一百分的喜欢,但是表现出来最多也不过十分。 然而她必须承认,她不讨厌沈星河,甚至对他有点好感,虽然从过去到现在,他们之间的阶级鸿沟依旧难以跨越,但是也许并不妨碍为着共同的目的短暂合作一下。短暂到哪怕今天家宴结束就散伙,也未尝不可。 “我的相亲和催婚压力太大了,我想有你这样一个比较优秀的人可以帮忙挡一挡。看你的样子似乎对相亲这种事也不太感兴趣,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终结麻烦。” 沈星河点头认可:“听起来倒像是个互惠互利的合作,但是好像并不能一劳永逸。相亲是拒绝了,我回家怎么交代呢?凭空捏造一个女朋友,这是我前几年就玩烂的招数,已经是狼来了的故事,没人信了。” 叶晚意认真思考了下,给出解决方案:“那合作期限延长,装一装短暂的情侣也不是不可以,你在Y市的这段时间,我们确保双方的长辈满意。而且你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这出戏不用演太久的。” 他回北京也好,去国外也罢,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她出来当挡箭牌,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宣告关系结束,毕竟长期异地异国,大家都能理解。 她也一样,再也不用应付各种相亲,结婚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对于他们俩,这种假关系都是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任何风险和负担,而且也不用演得多逼真,因为除了他休假的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不会碰面的。 沈星河似是能看出叶晚意在想什么,脸上情绪不明,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的工作性质你可能了解得还不够多,我其实需要最好能领证的那种。” “……”领证好像有点超出了叶晚意的认知范围。 “开个玩笑。”沈星河笑了笑,看向叶晚意,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姿势,“那就按你说的来吧,合作愉快。” 叶晚意缓缓伸出手,与之相握,打趣:“你这算是职业病吗?怎么搞得跟...” 吃完早饭,叶晚意带沈星河去参观了Y市新建成不久的大运河博物馆,结束出馆时已经接近11点。 “很棒的地方。”沈星河发出由衷地感叹,“我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有意义和令人惊艳的文化之旅了。感谢叶同学。” 叶晚意看着身后富有唐朝特色的塔楼,也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光是走马观花地逛下来,不知不觉两小时就过去了,有点让人意犹未尽的感觉。 “合个影吧。”沈星河忽然提议。 “好。” 于是便找了一个路过的男孩子,帮他们俩拍了一张到此一游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没有情侣间的亲密,却又比朋友亲近许多。沈星河身姿挺拔,双手自然垂在两侧,目光如炬,眼中似有星星,温和儒雅,气质斐然。
叶晚意佳人在侧,笑容甜美,苹果肌因为中午的日光照射有些微微泛红,衬得整张脸越发白皙动人。 男孩子拍完,看了看,照片真是绝了,即使他拍照技术非常直男,总是被女朋友吐槽,依然挡不住这两人的神仙颜值和气质。 沈星河接过手机,向帮忙的男生礼貌道谢。看了眼照片,很是满意。这应该是他们第一张单独的合照,其他的,好像就只有毕业大合照了。 心血来潮,沈星河紧接着就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附上此图,并配文:偷得浮生半日闲,秋天很好。 “你干嘛?”叶晚意看见他站在那边好久不动,瞥了一眼屏幕,发现他发了这条朋友圈,十分震惊,“你发朋友圈?” 沈星河:“有什么不可以么。” 叶晚意想了想,确实不能说不可以,到此一游之后发条朋友圈很正常,但是带上和她的照片,就感觉……怪怪的。 “你这样不怕鱼塘炸了吗?” 沈星河愣了一下,会意:“做戏不得做全套么,再说了,我没有鱼塘,也不是海王。” 随后认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微信好友是没有分组的,反问:“难道你有什么顾虑吗?” 叶晚意果断否认:“没有。” “那你也发一条意思一下?”沈星河静静站着,一脸诚恳,微微上扬的嘴角极具引导性和诱惑,像极了当年套路她的样子。 叶晚意骑虎难下,架不住沈星河在一旁站着看着她,遂拿出手机,也发了一条,配文:免费导游小叶&首都客人小沈。 沈星河满意地在下面点了个赞。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朋友圈和好友消息就各自炸了,点赞人数蹭蹭蹭往上涨,里面不乏交叉的共同校友。 刘曦这边睡懒觉刚起,看到两人的朋友圈,差得以为自己在梦里!这是什么宇宙大瓜?这算官宣吗?
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明明两人那天还一副不熟的样子,今儿就一起相约出游了?还如此高调? 刘曦看了下日历,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她冷静分析后得出结论:一定是她的建议得到了男神和女神的采纳。 沈星河的同事们同样也表示震惊,大家在工作之余全部走在吃瓜和八卦的第一线,为首的就是沈星河的直属领导。 【小沈可以的!方巾已经托回国的同事带上了飞机!】 【八百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沈秘,竟然这么会!是谁谣传他直男的,我看他很懂!给足安全感。】 【想联谊的姑娘们散了吧,你们没戏了。】 反正没多久,几乎所有部门都知道沈星河名草有主了,其中,要属翻译司和新闻司的单身姑娘们最为伤心,原以为他调回国内,怎么也有点机会的。
上午的游览告一段落。 叶晚意想起沈星河中午还有安排:“那就先这样吧。” 沈星河看她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挑,双眸灵动,对他要去相亲仿佛也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不禁开口:“别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我要是有需要希望你能及时出现救我于水火呢。” 其实那点小场面,他应付起来,应该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了,或者说,透过一个圆桌,去探究各方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局势。
是他这么多年练就的基本技能,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结果,达到什么程度,他也大都能把握得比较精准。 叶晚意没跟沈星河讲,他们很可能是去同一个地方吃饭,只是点头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开车,你放心,有什么情况,速度绝对比你的单车快。” 外婆把地址和女孩儿的姓名都微信发给了沈星河,他看到徐蔚蓝这个名字,不禁疑惑:“是你的亲堂姐吗?为什么你姓叶,她姓徐?” 从前有人问这个问题,叶晚意都是直接搪塞过去,懒得解释,但是沈星河问了,她竟然很耐心地解释了:“确实是亲的。这个问题,出在我爷爷身上,因为我太爷爷死的早。
所以我太奶奶带着12岁的爷爷改嫁到姓徐的人家,我爷爷为了讨人家欢心,就改了姓,我爸从乡下来到市里的时候,就连名带姓改了。
他说姓叶是认祖归宗,取名新途,是代表脱离家庭有了新的开始。至于其他人,都跟着我爷爷姓徐了。” 停顿许久,叶晚意沉沉开口:“只可惜,我爸的人生,没有如他的名字那样,有崭新的路途。” 沈星河默然,没有去追问。他只知道叶晚意单亲,还是偶然得知的,对她其他的家庭情况了解甚少,或者说,是叶晚意一直在这方面讳莫如深,不愿去提及。
正如她这位同岁的堂姐,即便跟他们是同一届初中校友,这层亲戚关系,他也是今天才了解。 简单告别后,两人分开行动,却是去了同一个地点。 以往每一次类似这种家宴,都令叶晚意感觉到压抑无比,或者说,那些人的嘴脸,让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欢乐都是属于那些家庭美满的一家三口的,而她们孤儿寡母却要忍着自己的伤痛去配合别人的欢喜。 欧洲城壹号院是Y市最早一批富人区的联排别墅,叶晚意的亲叔叔,也就是她爸爸的亲弟弟徐龙,在2000年的时候就住到了这里。
门口的欧式喷泉虽然与Y市老城区一直宣传的江南水乡风格大相径庭,但是却受到了那个年代暴发户的无限追捧和喜爱,正如这个小区的名字欧洲城一样,地方已经不能匹配他们如今的高贵身份。 徐家兄妹三个人,叶晚意的爸爸是老大,老二徐龙,老三徐凤,从取的名字就知道叶晚意的爷爷年轻时把多少希望寄托在了儿女身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可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地方连鸡窝都不如,那时候村里最穷的就是徐家,别人家最差都住上了砖头砌的平房,徐家一家五口人却还挤在一间风一吹就倒的茅草屋里,整个村里都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寒碜的。 叶晚意的爷爷在国营厂里上班,一次意外受伤之后就下了生产一线,单位看他可怜。
给他安排了看门的工作,偏偏每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还要拿去喝酒乱玩,奶奶夏小红在家也是什么农活家务活不干,就顾着打牌看戏。 所有生活的重担都落在了叶晚意父亲这个长子的头上,叶晚意后来有一次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翻看了父亲年轻时候的日记本,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成长故事。 日记定格在36岁,那一年,叶晚意8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只知道那个晚上,妈妈接了一个电话,便连夜去了外地好几天没有回来,后来几天都是姨妈送她去的学校。 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小,也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灰暗让她不想再去触碰,她不能完整地回想起当时的所有细节,只记得老家里来了好多认识不认识的人,他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母亲几次哭到昏厥被一帮人搀扶着,她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抱着父亲灰色的遗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爷爷像疯了一样拽着叔叔徐龙的衣领,红着眼嘴里喊打喊杀:你这个祸害!把我的好儿子还给我!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叶晚意的爷爷向来以大儿子为荣,因为老大读书好,又懂事孝顺,他早就想好了晚年要跟着老大一家过日子养老,至于徐龙。
打生下来左腿就不利索有小缺陷,下地干活不行,上学也不好好上,去船厂学徒更是把师父给打了,整天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更是对他这个老爹没大没小。 现在好儿子没了……只剩下了这个坏儿子。 徐龙一声不吭任由处置,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他跪下忏悔,是他自己的鲁莽和疲劳,才在夜里把车开到了反道上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本能的躲闪致使副驾驶的哥哥太阳穴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他在众人面前发誓会对大嫂和侄女负责,把叶晚意当做亲女儿来看待和抚养,供她上学读书,直到她长大成人成家。 所有人都说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的,他都这样表态了,就原谅他吧。 他现在就是偿命,老大也回不来了。 这样好歹娘俩还有人照顾着,不然怎么生活得下去啊。 老人也要人养啊,没了大儿子,只能依靠他了。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 后来,兄弟俩创办的公司由徐龙一个人说了算,因为胆子大,他拿着老婆当采购挪用的2万块公款在承包了第一个工程赚了第一桶黑金后。
自此借着房地产的风口,越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直至今天,徐龙自认已经跻身Y市上流阶层,虽比不得背景和权力,但这财富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徐总。 徐凤高中没毕业,但是也借着哥哥的影响力嫁了个大学教授。从前大哥长大哥短的她,现在仿佛也只记得自己的二哥,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联系叶晚意她们。
却总是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喜欢说起大哥,然后附和说着徐龙现在把叶晚意母女俩照顾得多好多好,大哥在天之灵也算是有个告慰。 一个家族里面,似乎最有钱最有本事的那个,永远是对的,所有人都向着他说话。有的事情,因为十多年过去了,似乎就应该理所当然地被忘却,谁提就是不懂事,就是扫兴。 所以,每次叶晚意去参加这种家宴的时候,都觉得无比难受。 一进门,看见旁人的穿着和现场的架势,叶晚意就知道,今天这家宴的规格和级别不一般。
一楼大厅布置了精致的甜品台和香槟塔,穿着五星级酒店制服的服务生往来穿梭为宾客服务,那架徐蔚蓝许久不碰的钢琴也搬到了客厅,由专业的琴师弹奏助兴,客厅里通向院子的门全部打开,连通草坪的小路上铺上了一尘不染的地毯。 穿着各式小礼服的女士们扎堆聊天,争奇斗艳,谈笑风生间无不在隐隐炫耀着自己的包包、首饰和老公,男人们则觥筹交错,交流着生意场上的资源。 徐龙的老婆第一个注意到穿着朴素的叶晚意,心里虽是不悦,面上还是带着和蔼的笑容走到她跟前:“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我妈腰疼。” “你上楼去蔚蓝房间挑一件礼服换上吧。”马芹看她这一身,觉得实在是太普通了,加上叶晚意的妈妈今天也没来,给旁人看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闲话说她偏心呢。
要说这几年,叶晚意越发不懂规矩和感恩,总是在外人面前丢他们徐家的脸。 叶晚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裙子风格偏简约,也很合身,她觉得穿着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如果非说不合适,只能说低廉的价格和他们动辄几万的行头格格不入吧:“不用了,今天的主角也不是我。” “怎么就不是主角了?”马芹拉起叶晚意的手,“听阿姨的话,上楼挑自己喜欢的,衣服包包项链耳环都配上好看的,蔚蓝的就是你的。” “真的没必要。” 叶晚意被推着上了楼,马芹怕她不愿意,凑近她耳朵说:“你跟肖俊的事儿,阿姨跟叔叔不勉强,但是今儿人家既然不计前嫌一家子都来了,你也得给足这个面子去缓和下关系是不是,你叔叔这些年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供你们姐妹俩读书、出国,养正养老院的那个款要是再回不来,公司现金流就要断了。叔叔阿姨还想着你结婚给你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呢。” 叶晚意被念叨得头疼,她的这个阿姨永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做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徐蔚蓝梳妆打扮完,正准备出房门下楼,便看见母亲把叶晚意推了进来。 “蔚蓝,让她换一套衣服,然后你赶紧给我下楼,大家都等你像什么话。”马芹说完,又匆匆下楼招待宾客。 叶晚意和徐蔚蓝好几年没见了,两人并没什么要寒暄的意思,在这房间里,更是不用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听说你跟那个肖俊闹得挺不愉快?”徐蔚蓝一回家便听父母说了他俩的事儿,“差不多得了,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叶晚意心想,不愧是母女俩,说话都是一个调调:“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那你自便。”徐蔚蓝捋了下自己的头发,便开门出去了,她看都不想看叶晚意一眼,撂下一句话,“也许读书的时候你凭借着你这张脸能蛊惑人心,但是现在,跟肖俊那样的人已经算是你的高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叶晚意忽然记起来,她的朋友圈屏蔽了徐蔚蓝,所以自己和沈星河的那张合照她还没看见,想到沈星河待会来相亲,叶晚意不禁觉得局面更有意思了。 徐蔚蓝笑脸盈盈地走下楼梯,一袭粉色挂脖裙,可谓是性感十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从服务生托盘中拿了一杯红酒,她身姿摇曳地和各种到场的宾客寒暄打招呼,俨然交际名媛的样子。 徐龙这头跟肖俊父子简单赔了个不是,便借口洗手间先走开了。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笑容顷刻消失,眼神里全是冷意,心想着这父子俩算什么东西,本身也就是托他们带个话想把事情办了的,毕竟他们也算和甲方熟悉,不像他,是第一次和那帮人打交道。 忙帮不成就算了,还在这摆谱撂狠话?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他徐龙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这步棋,本来就是走着玩玩的,徐龙也没抱多大希望,但是想到叶晚意,他也是气得咬牙,那死丫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关键时刻一点用都顶不上。 好在她女儿徐蔚蓝从香港回来了,今天既是给她办的接风宴,也是为了能让他这个女儿在众人面前亮相露脸,因为今天有一个他心怡的女婿人选来了,是中远集团Y市分公司总经理的小儿子李公子,养正养老院这个项目就是中远开发的,这个口子要是开了,以后都好说。
好像还有个姓沈的,说是在首都的,背景也不小,但是对于这个信息以及这个人,徐龙都很是存疑,因为这个线,是他那个还躺在医院不靠谱的老子牵的,死老头这辈子就没帮他干成过什么事。
徐龙根本不指望,不过来了也好,万一是什么人物让他老子撞了大运给攀上了呢。 徐龙把宝押在李公子身上,拿下他,徐龙强强联手,就能把他自己的公司盘活并且再上一层楼。到时候有做不完的工程不说,结算款项的时候还用得像这样看脸色么。 徐蔚蓝知道父亲的心思,她也不排斥,毕竟只有掌握金钱、资源或权力的男人才有魅力,才能供得起她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 “敬李公子一杯。”徐蔚蓝举杯的时候不忘用左手撩了下头发,挂脖的款式使得雪白的香肩毕露,柔顺的发丝拂过,惹人遐想的香水味直击对面男人的嗅觉。 “徐小姐雅量。”李公子客气回应,态度不明。 …… 肖俊看到徐蔚蓝这幅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装清高的叶晚意,心想这徐家姐妹可真有意思,欲擒故纵和主动出击玩得可真是溜,什么狗屁性格不合,说白了就是还想攀更高的枝儿。 …… 沈星河在路上接到好友边泽的电话,被他那一口京味儿普通话骂了一番重色轻友,不用说就知道,那货肯定看了他朋友圈。 “铁树开花了啊,星河,亏我还担心你忘我投身,耽误了终身大事,合着哥们儿还单着,你这都和小姐姐官宣了?” “我对你的关切和问候表示真诚感谢。”沈星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边泽无语,这人病得不轻。 “问你个事儿。”沈星河忽然想起来,“养正品牌的养老院是你们集团开发的么?” 边泽想了想,是有这么个印象:“嗯。” “Y市的中远是你们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那肯定的啊。问这个干嘛?” 沈星河了然:“有个朋友的亲戚,结算的工程款压着没付,你帮忙看看手续是不是齐全。” 边泽一脸黑线:“我是集团CEO,中远只是一个小分支,Y市那个小破分公司,你让我帮你看看某一个工程付款手续齐不齐?”5000万以上的付款才需要过他的审批节点好嘛。 “你看不了?”沈星河质疑边泽。 “沈秘。平时是谁说要爱惜羽毛?和哥儿几个喝个酒都各种喊着,形象的,这会儿竟然托我这层关系?” “我没让你违规操作,只是向你垂询相关信息而已,又不违背个人原则。” “够了够了,把信息发我。我让人问问。”边泽受不了他那一套一套的外交辞令。
沈星河一进门,很自然地就收获全场的目光,修长的身材,稳健的走姿,不说他那张从小就满足万千少女幻想的脸,单单是步履间的不凡气度,那气场就足够让周围的人自动给他让道。 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光环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徐龙走上前去迎接,这人面孔虽生,但是身份也不难猜,想必就是那个外交官。 “您好。”面对长辈,出于尊重,沈星河率先开了口打招呼,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简单交流之后,徐龙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欣赏,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如果这样的人做女婿,他也是极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家里面的背景……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深不可测。 “那是我女儿蔚蓝,你们年轻人交流交流。”说着,徐龙向女儿招了招手。 徐蔚蓝闻声,笑脸盈盈地过来,其实她从沈星河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好久不见。”Y中曾经的风云人物,校友中的优秀代表,也是和叶晚意同班6年的人。可惜她只在Y中上了三年初中,并且不和校草一个班。 沈星河挑眉打量面前的女子,他真的没什么印象,所以对方这个好久不见,就让他有点不好回应,只能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星河。” “听说你小学在天津读的?”徐蔚蓝继续套近乎,“我高中去的那边。” “是么,挺好的。”沈星河开启了无效对话模式。 沈星河想了想,笑着回应:“准确来说,还没有达到能被称作的级别,只能说是在工作。” “那平时工作都做些什么呢?” “工作涉密比较多,正常是不能随便谈论的。”沈星河抱歉一笑,他兴趣泛泛,本想着走个过场便找个理由先行离开,但是却在远处花园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和早上淡雅的穿着不同,她这会儿换了一身明艳的水蓝色森系礼服,风格有所改变,但沈星河还是透过人群认出了叶晚意,旁边站着的是肖俊,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看不清表情。 徐蔚蓝顺着沈星河的视线看过去,细声开口说道:“那是我的堂妹,我记得好像和你是同学呢。” “嗯。” “旁边站着的那个是她的未婚夫,肖俊。”徐蔚蓝热心地做起了介绍。 “未婚夫?”这三个字成功引起了沈星河的不适,不过他面色还是一贯清冷,让人捉摸不透喜怒和情绪,“不是听说分手了么?” “分手?”徐蔚蓝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闹别扭而已,这不是和好了嘛。肖俊家条件不错,人也老实,对我堂妹很宠的。看着也很相配,你觉得呢?” 沈星河默然,缓了缓,笑着告辞:“我去打声招呼。谢谢徐小姐。” 叶晚意换了衣服下楼后,本想找个角落坐着吃独食,奈何被肖俊堵在了院子里的小花园里。 西装笔挺的肖俊看了打扮过后的叶晚意,不由得眼前一亮:“你今天很漂亮。”不得不说,面前的女人,这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忘却,平时素雅却不寡淡,像一朵高洁的兰花,今天这样明艳的穿着,又有一种致命的吸引。看得到却得不到,让人心中更是惦记。 今天的肖俊恢复了风度,没有了那天的失态,但是叶晚意却真的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我们连正常交流都不能了么?那天确实是我不好,气头上说话重了点。”肖俊见叶晚意不吭声,语气又软了几分。 “你有什么事么?”今天这么多人,叶晚意碍于面子,还有徐龙那边的生意,只能硬着头皮搭话。 “养正那个款,我会放在心上,毕竟是你的家人,我不会不管的。”肖俊表态。 “那就谢谢你了。”叶晚意无意去探究他为什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就他所说的话,她持保留态度。 “我带你去见一下我爸爸吧。”肖俊靠近叶晚意,想拉她的手,“他想见见你。” 叶晚意连退好几步,保持安全距离:“肖俊。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 “哦?”肖俊像是来了兴致,“那怎么今天没见他?”这种场合,非单身情况下,肯定都是携伴出席的。 叶晚意手攥得很紧,她知道沈星河会来,但是他来也不是因为她,他今天出现,是为了和徐蔚蓝相亲的。她怕这会儿说了什么到时候场面不好看,所以沉默着。 “他能帮你解决问题么?”肖俊笑了,继续逼问,“你叔叔今天忙前跑后的为的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任性也要有个度。” 叶晚意先是觉得有点好笑,后来又觉得有点可悲,她知道肖俊没那么爱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她看不上他那些条件,不甘心被甩。 这年头,经常性地看见各种分手、离婚不成反遭报复的社会新闻,女方轻则被打伤,重则丧命,她的境地虽然没那么严重和夸张。
但是就是因为见了这么样一个相亲对象,好像她的所有生活都被打破了。这人仿佛成了甩不掉的恶魔和包袱,内里那种有些极端的人格已经初现端倪,魔幻的是,偏偏外人还把他视若她合适的婚配对象。 叶晚意自问已经给足对方面子,然而效果非常不好,她决定不再隐忍,换个思路:“结婚对于我来讲,是深思熟虑后的权衡利弊。
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是觉得你这个人综合下来还过得去,但是现在有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人出现,你觉得我会怎么选呢?” 肖俊听了这话,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徐家如果真的把你当回事,跟你相亲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徐蔚蓝了。”叶晚意也不避讳,“也许你喜欢我这样的皮囊,正如我这样皮囊的女人也喜欢更有权有势的男人一样。” 肖俊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厉害的来头,但是听了这么一番直白又挫他锐气的话,让他完全对叶晚意丧失了兴趣,他出言讥讽:“那你觉得那种男人会跟你认真么?还不是一样是玩玩。” 叶晚意沉默了,沈星河太过优秀太过耀眼,即使他有认真的可能,她也自卑到不敢去尝试。
有些朦胧的情愫,让它停留在青春的记忆里,才是最美好的。她怕他发现她的那些阴暗面,她更怕自己陷入进去后对方忽然失去兴趣抽身而出,她是一个没有开始,就害怕结束的人,更是凡事都会做最坏打算的悲观者。 沈星河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叶晚意回答。 他走到她身边,正对着肖俊,表情冷峻:“你是在说我么?” 肖俊看了来人,正是那天晚上坐在她副驾驶的男人。那次照面,他就觉得这人面向看着温文尔雅,但是眼神里透着股狠劲儿,这会儿,对方的语气,也不是多友善,讪讪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叶晚意压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不是知道我会来。”沈星河看着她,缓缓开口,“这一身很漂亮,跟上午是不一样的气质。” 叶晚意猜到他话里有话,低头没作声。 “来聊聊认真的事情。” “什么?” “我们领证吧。”沈星河的语气平和,深如清潭的眼眸凝视着叶晚意,仿佛在说着我们去吃饭、今天天气不错这样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 然而事实是他在求婚。 “你疯了么?”叶晚意看着他的酒杯,强装镇定,“酒量差下次就别喝。” “我很清醒。”沈星河笃定她明明就知道他压根没喝多,“这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提议。” 他刚才都听到了,这会儿用的几乎是她的原话。 叶晚意轻笑,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刚才那一番话,想必一定刷新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有什么附加条件么?” “理论上……不能离婚。”沈星河补充道,“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 “为什么是我?”叶晚意不解。 “因为我觉得你最合适,大家也算知根知底,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也算有一定感情基础。我们连相亲的陌生人都能接受相处,为什么要排斥老同学呢。” 叶晚意再次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你是来真的?领证?” 沈星河点头:“受法律保护的那种,还有假的么。” 叶晚意之前只是开玩笑说互相当一下挡箭牌,这下好了,面前这个人更狠,想直接一步到位结婚,她很好奇:“你有多少把握我会答应你呢?” “在达成结婚的共识和对彼此忠诚互助的总则下,其他细节都可以再慢慢商量。” “……”叶晚意觉得这太像谈判了,但是婚姻的本质,好像就是这样,只是他们没像有的人那样采取一种含蓄的表达。
叶晚意表示他的提议太过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暂时不能答复。沈星河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对方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还有无限的可能和可谈判的空间。 而叶晚意考虑的是,沈星河图她什么?她一直信奉,婚姻的双方需要势均力敌,也许恋爱还能有些许的冲动成分在里面,但是领证就意味着责任和义务,代表着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撇开他的家庭背景,就单论相貌、学历、才学,还有这工作,他人往那一站,就是焦点,学生时始想往上扑的女生就那么多。
更不用说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却又不失少年人的朝气和张扬,各项魅力值登顶。他需要一段婚姻,还会找到她这里? 再说家世,叶晚意虽了解得不算多,但是北京户口这点她是清楚的,他当时虽然是在Y市读了6年中学,高考却是回去考的,光这一点,就有多少外地小姑娘想嫁给他。
而且他父母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均是优秀的外交官,其他亲戚不清楚,但从小生长条件优渥,可以说是完全的。 叶晚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如果真的说有,那可能是他对青春时期邂逅的那个叫叶晚意的女孩的一种惦念和情结吧,就像所谓的白月光,所谓的初恋,恰恰是因为得不到,才会念念不忘。 得到后,白月光的宿命大多是那白米粒,因为会发现,那个在你青春中会闪闪发光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叶晚意突然问。 “说不准,听部里安排,可能最晚下周吧。”沈星河虽然假期多,但是正常家里面没什么大事,休个七天差不多了,做这行就是这样的,免不了以工作为重,有时候一个电话就要立马回去报到,服从安排是基本的准则,“你呢?不考虑回北京工作么?” “回?”叶晚意笑着纠正说话的人,“回这个字是你才能用的,我要是去北京,叫北上。” “你说这话就显得我俩之间很生分。”面对某人的抠字眼,沈星河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 “本来也没熟到哪里去。”他们高考后到现在,整整断联了8年。8年,一个抗战的时间,足以见证世界的巨变,社会的变革,更何况是人呢。 “但是也并不影响我们谈婚论嫁不是么。”沈星河转动手腕,轻摇了摇酒杯。 叶晚意默然,拿出一直在震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领导要求周日紧急加班的通知,她轻叹一口气:成年人的生活不配童话,不是相亲就是加班,当然了,在这点上,好像沈星河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也不能免俗地绕过这两座大山。 派对气氛正酣,徐龙拿着话筒,向在场所有的宾客和家人致意,讲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艰辛的创业奋斗史,台下掌声阵阵,徐蔚蓝作为他的女儿,也是亲自弹奏了一曲父亲最喜欢的助兴,再次引爆派对气氛。 曲子是好曲子,就是弹得不怎么样。 叶晚意心里这么想着,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人,没想到沈星河也是眉头紧皱,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沈星河钢琴弹得很好,据说幼儿园就轻松过了业余十级。但他本人却不怎么提这个,因为他觉得这很普通,就跟会骑自行车一样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然而钢琴对于叶晚意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一万多的钢琴,几百一节的钢琴课,这都是她当时不敢去想的。去徐蔚蓝家玩的时候,叶晚意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看,装作毫不在意甚至是不喜欢钢琴的样子。 记得初一刚开学,学校为了献礼国庆,组织了合唱团□□歌活动,曲目是《北京的金山上》,叶晚意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原因是她不认识五线谱,报名的那么多同学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不认识,也只有她因为这个理由被刷。 这首歌她从小就会唱,小时候爸爸骑着二八式自行车接她放学,叶晚意坐在前面的大杠上,父亲总是哼着这些歌,她耳濡目染,不用教就会了。 所以被刷掉的时候叶晚意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从小学开始,音乐老师就一直夸她音色好,各类歌唱比赛她都会毫无疑问地获奖。只不过她在的乡镇小学,都是只教简谱的,音乐老师还是美术老师兼的。 到了初中,她才知道有五线谱。因为要重写学唱谱子,只会简谱的她自然而然就被刷下来了,老师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不会去单独再教她五线谱。
自那以后,叶晚意从未报名参加过任何唱歌比赛,甚至有时候音乐课她都借口不舒服随意逃课。因为其他文化课成绩好,班主任也从来不说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次七天长假前的卫生值日,叶晚意的负责区域是音乐教室。音体教室活动楼平时人就不多,这会儿更是静悄悄的。 叶晚意在走廊扫了好一会地,然后最后开始扫教室。那时候学校用的还是立式钢琴,虽然没有徐蔚蓝家那一台三角钢琴好看,但是叶晚意还是深深地被吸引,站在钢琴面前好久好久不挪步子。 小心翼翼地掀开琴盖,她轻轻摸了摸黑白间隔的琴键,从头到尾,不敢太用力,怕发出声音。 她知道,左边的音调低沉稳重,右边的音调高昂轻盈。叶晚意终究是没忍住,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按下钢琴最右边的那个键,如清泉一般的音调让她的心情忽然昂扬起来,就像是关在笼子的鸟儿突然被放至天空撒欢,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喜欢弹琴?”一个熟悉的清俊男声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星河倚在音乐教室的后门口,遥遥看着她。 叶晚意敛去笑容,没回答,欲阖上琴盖。 沈星河走近,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她。 “当当当当!噔噔蹬蹬!”沈星河像是恶作剧式地故意乱弹,那声音震耳欲聋。 “你疯了?”叶晚意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但是好像刚才的调调回味起来又有点像是贝多芬前面的几个经典音节,“你会弹钢琴?” 沈星河没回答,好看的手指在琴上流动,曲调柔美悠扬,那是叶晚意第一次静距离地欣赏别人弹钢琴,本就英俊的少年,神情专注,感情投入,仿佛电视里走出来的王子,温柔又潇洒。让她的目光移不开。 老师开学班会上都会问同学们有没有一些特长,和别人各种举手说自己会乐器会书画画不同,沈星河从来不说他会什么,但是偏偏,他总能一鸣惊人,就像这时,不看谱子,不需准备,想弹什么,就能信手拈来。 “你想听什么?”他弹得兴致盎然,问叶晚意喜欢什么曲子,有一种她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弹出来的笃定和自信。 “那就来一首《金山上》吧。” 沈星河愣了好一会儿,先是被雷到,然后又有点下不来台,只能尴尬地表示自己不会,那会儿正是华语乐坛最流行的时候,各种小天王小天后,新晋组合,要说江南、隐形的翅膀这种,小菜一碟,他会唱的都能弹出来,但是叶晚意点的这首,沈星河是真不会。 “呵呵。”叶晚意露出不屑的表情,拿着扫帚抬腿走了。 当天晚上,沈星河越想越气闷,从网上下载了这首□□,并且拷贝到他的新款苹果Mp3里,单曲循环了好久。 夜里12点的时候,他依旧不服气,还给好兄弟边泽打了个电话。 彼时边泽睡得正香,远在Y市区的沈星河给他打电话他以为是要他夜里起来打游戏,没成想电话那边没头没尾地就问了一句:你知道《金山上》这首歌么? 边泽:??? 沈星河:看吧,你也不知道。 然后心理稍稍平衡,挂了电话。 边泽当时半梦半醒,被这通电话搞得一脸懵逼,他觉得沈星河要么是有那个什么大病,要么就是梦游。作为千禧时代的新青年,谁还听□□啊? …… “你不上去秀一下么?”叶晚意开口,颇有点阴阳怪气,“作为今天的两个主角,不得来个四手联弹?” 沈星河听见某人略带酸味的建议,不由得嘴角上扬:“我弹琴也是看心情的,不是随随便便就上台表演的。你要是亲自开口点一首,我倒是可以考虑。” 叶晚意淡淡说道:“我怕我点的你不会。” 沈星河想起了从前,笑而不语,没有辩解。 也就是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边泽那边回了信息,沈星河看着屏幕,思考了一会儿,简单回复过去。
李涛作为中远集团Y市的分公司总经理,今天应约过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看到徐龙一家那么热情,他也心里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奈何西式的派对风格他是真的不喜欢也不习惯,乙方这个马屁算是完全拍错了地方。 没成想,他接了集团总经办秘书室的一个电话后,脸色和态度就变了。 “老徐啊。”李涛亲切地喊徐龙,手里的杯子倒满了酒,主动找到他,“今天还没有机会敬你一杯。” 徐龙先是一惊,然后眉开眼笑,急忙举起酒杯,放得比李涛还低:“不敢不敢,应该是我敬李总您。” 李公子看到父亲突然这个姿态,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是喝多了?但看着也不像啊。跟徐蔚蓝说了声失陪,他便朝父亲那边走去。 “养正的那个工程,交给你们,真的是省了不少心,工期快不说,工程质量也过关。”李涛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就谈起了工作,先是一通夸,然后紧接说,“知道你垫资压力也大,结算付款的事情我再三嘱咐不能拖着,财务那帮人已经被我骂过效率低了,等后天周一,银行一上班,就能到账。” 徐龙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这李总多难请不说,拖了好多层关系才说上话,来得时候表情还有点不高兴,他还想着是哪没招待好,得罪了他,按理说这个款,他周围的人,上上下下一条线打点得也不少,偏就卡在他那。
徐龙琢磨着要下一番功夫在李涛身上,谁想到现在这么爽快地说要付,还真让人有点猜不透。 “谢谢李总!”徐龙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借着机会说,“我看小辈们聊得也挺投缘,以后咱们就常来常往。” 李涛拍了拍儿子,一旁的李公子也是很配合地点头,还不忘夸赞徐蔚蓝的优秀大方和美丽。 等到徐龙走远,李公子不解地问:“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涛低声说:“集团总部总裁秘书室白砚直接给我打的电话,催问了下这个款的进度。” 李公子一脸错愕:“就养正这笔小款,白砚亲自给你打了电话?” 中远在全国有那么多分公司,从市级到省区,再到集团总部,一层一级,白砚这种级别,李公子也就是在集团公文上能看到的名字而已,根本没见过面。
李涛干了这么多年,也就是每年集团年会上远远从后排看一眼总裁致辞的程度。 白砚作为总裁身边的首席秘书,亲自打电话问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小工程的付款进度,着实不一般。 “电话里我也不好直接问白秘书,他只说领导关照。” 李公子不解:“徐家要是有这层关系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用?那后面的一些项目怎么说?直接照顾徐龙?” 李涛摇摇头:“再观望观望,徐龙那边有路子应该会旁敲侧击地透露给我,白秘书没说其他的我们就按规章办事。你觉得徐龙女儿怎么样?” 李公子勾了勾嘴角,颇有点玩味,看了一眼徐蔚蓝,又看向叶晚意:“就那样吧,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要说来电,还是他那个侄女更勾我的魂,就是把肖俊踹了的那个。” 李涛皱了皱眉,注意到叶晚意旁边站着的人:“那个男的是谁?” “听说是北京来的,似乎也是徐龙属意的女婿人选。”李公子把刚才席间听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告诉李涛。 李涛听了,若有所思:“你去探探情况。要是真的背景不一般,徐蔚蓝你就别走得太近,你跟徐龙那个侄女搞好关系。” “好的,爸爸。” …… 派对接近尾声,叶晚意想趁人不注意,自己回家。刚坐进自己车里,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沈星河坐了上来,神色自然。 叶晚意侧身看着他,脸色赫然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上来干嘛? 沈星河系上安全带,语气叫一个理所当然:“我喝了酒,你不送我回家么。” 叶晚意迟迟不发动车子,看了一眼远处在门口各种张望的徐蔚蓝,开口:“那边应该有人等着送你。” 沈星河斜着身子半倚在靠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一双眼睛不去看她手指的方向,反而盯着她。 这哪里是喝了酒的神态,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神清明得很:“你好像很在意我跟她相亲。” “有么?”叶晚意轻笑,极力否认,“你想多了。我只是避嫌。” “女人真是善变。”沈星河叹气,一副无辜的表情,嘴角却带着黠笑,“漂亮的女人更甚。” 明明上午还说要互做挡箭牌,这会儿却又说要避嫌。 “男人不也一样么。相亲的是那个,转头又能跟这个说领证。” 沈星河听出了话音里怪他轻浮的酸味,不怒反笑:“我外婆说相亲的是病友的孙女。你不也是你爷爷的亲孙女么?” 叶晚意皱眉,心里不是滋味,心想着都是孙女,她就跟野的一样:“你的自行车呢?” 沈星河扶额,向来形象正派的他,在外面说话真的是说一不二,也可能是职业的原因,他说话做事都会天然地给人一种信任感,从没有人怀疑他。偏偏到了叶晚意这儿行不通了,她简直把他当成了登徒浪子。 他只能说,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只怪他那时候太浑了。 沈星河开始卖惨:“你总不至于让我骑车回去吧。中午也没吃饱,还空腹喝了酒,这算危险驾驶。刚建立的全天候战略伙伴关系,你这也太不人道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把自行车搬到后备箱一起载回去……” “好嘞。”沈星河这才麻利地下车。 于是乎,叶晚意低调离开的计划也被成功打破。因为根本无法低调,沈星河这个人本就瞩目,散场的这会儿大家就都在找他在哪,想着再寒暄几句套点近乎,徐龙徐蔚蓝这边也是各有心思。
这会儿倒好,大家看他竟然搬着一辆破旧自行车,放进叶晚意的车子后备箱,然后顺势上了副驾驶。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完了这一幕,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叶晚意也顾不得这么多,旁边的人一上车,她便一脚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
短短两天内,这是叶晚意第二次送沈星河回他外婆家。 到了门口,沈星河迟迟不下车,似是早有预谋:“陪我进去看下外婆吧。” “这……”叶晚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就是简单打个招呼。” “别了吧……”叶晚意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打招呼,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或者遇到都是直接拒绝得死死的,这会儿更别提沈星河之前还讲了领证那些话。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她肯定问东问西的。你好歹帮我挡一挡。”沈星河又说道,“你妈妈那边要是需要我出面,我肯定也是义不容辞去帮你。这可是上午说的君子协定。” 叶晚意发现沈星河这人有一种神奇的技能,就是总是能运用各种办法,从各个角度说服你让你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事,在无形中施展他的得寸进尺,让你根本无法拒绝。 他外婆家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老城区的独栋别墅区,一楼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开门的应该是保姆阿姨,见了她和沈星河里两人,眼睛就跟笑开了花似的,急忙跑去楼上喊老太太。 “这是秦阿姨。”沈星河指着背影介绍,然后凑近叶晚意耳朵,笑着说,“你还记得吗?那会儿给我爸妈打小报告,说我早恋,还把女孩子带回家的就是她。” 叶晚意尴尬地点头:“记得……她没认出来你就别提这茬了吧。” 换好拖鞋,坐在沙发上,叶晚意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穿得有点太惹眼,她皱着眉,拽了拽一旁沈星河的衣袖,低声说:“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显得不太庄重。” 精致的小礼服,洋气十足,温婉中又有点清纯的性感,穿着打扮确实不是长辈喜欢的那种类型。
沈星河袖口被拽着,看她那副担心又忐忑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她就是这样,嘴上有时候硬的要死,心里却对各种细节都很在意很敏感。他笑着安抚:“没事的,我家里人现在的要求是,只要带回来的是女的就行。” “……”叶晚意知道他是开玩笑,只能给他飞过去一记眼刀。 老太太下楼就看见这幅场景。 自己的外孙,用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旁边的小丫头,两人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一个怒,一个笑,那画面,一下子给这老房子添了好多生气和人气。 “外婆。”沈星河看到老太太下楼,起身去扶着,随后眼神示意叶晚意跟着他一起打招呼。 “外婆好。”叶晚意也站起来,乖巧地跟着沈星河一样叫老太太外婆。 老太太一脸慈祥,看着小丫头甚是欢喜,甚至还觉得有些眼熟。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她那个调皮外孙第一次往家里带女孩子,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不对,小兔崽子上学那会儿倒是也带过一个女生回来说是温习功课来着。 冲刚才那个眉来眼去的热乎劲,老太太判定,这回外孙应该不是随便雇人回来糊弄她的。 老太太捧着保温杯,也不急着问话,就这么一边慢慢喝着热茶,一边静静观察两个年轻人。 沈星河则一副稳如老狗,敌不动我不动的模样,拨弄着自己的手机。 叶晚意这边才是真的如坐针毡。原以为沈星河说的一个人应付不来,是他进门就被各种炮轰盘问的场景,叶晚意脑袋里还暗自过了好几遍不一样的应对说辞,哪知道,会是这个场面。
沈星河倒像是个局外人,她才是心态被搞的应付不来的那个。 “你不介绍介绍人家?”老太太终于开口,话是冲着沈星河说的。 沈星河放下手机,正色道:“昨晚不是跟您说了么,您执意让我去相亲,我女朋友会生气的。” 叶晚意一头雾水地看着说话的男人。 老太太也愣了下。 沈星河继续说道:“您说没关系,真生气了,带回来您亲自帮我哄。” 叶晚意冷静消化信息量,嘴角保持温婉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今天您孙子相亲正好被她碰上了,然后我事后跟她求婚来着的,她说她要再想想,再考察考察我。”
沈星河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亮出他和领导的聊天记录,“领导那还说等着我的结婚申请报告。” 老太太瞥了一眼手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星河继续破罐子破摔:“我反正任期一会儿派欧洲,一会儿派非洲,好不容易在北京了吧,想着赶紧努力完成终身大事,您呢,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瞎掺和。
要说我晚点结婚也没事,您呢,药不好好吃,说出院就自己要出院,到时候要是看不见我娶外孙媳妇儿,您也别赖我。” 老太太面儿上有点挂不住,还有小辈在旁边呢,这个小兔崽子就开炮似的,她把杯子一放,板着脸:“答非所问!我眼睛一闭就没人管得住你小子了!你去厨房给我们弄点水果来!去去去,别在这碍眼添堵。” “好嘞。”沈星河耸耸肩,起身去厨房,补了一句,“她叫叶晚意,也是您那个病友的亲孙女。您说巧不巧?” 老太太嫌弃地挥手,就差让他滚了。 被留下来单军作战的叶晚意眼睛直勾勾盯着走远的沈星河背影,她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冒汗,这明显没有按剧本来,她表示真的hold不住。 “好孩子,告诉外婆,你俩谈多久啦?”老太太开始问叶晚意。 骑虎难下,说谎也不是,不说谎更不妥。叶晚意只能学着沈星河那样,每一句看似都是在讲真话,但是连贯起来加点工,就成了一段编造的故事。 “也没谈多久,但是以前是六年的同学。” 老太太一听这话,再仔细看这个小姑娘的模样,有了同学这个范围,似乎记忆就更加清晰了:“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家给他补过课?” 叶晚意点头,心想她难道没有变化么,这都能认出来。 老太太这下了然,话头立马就转了开始猛夸沈星河:“小叶啊,我家这个小兔崽子我是知道的,别看有时候嘴贫嘴欠,但是心眼是实打实的,认准了就不会变。” 叶晚意只能附和着点头。 “他那个工作性质,说出差就出差,有时候出去就是三四年,确实需要另一半付出很多,随任意味着你要放弃你自己的工作,而留在国内就要你撑起整个家。其中的辛苦,外婆都知道。
你有顾虑也是正常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我家的孩子我了解,他要是真的决定和你结婚,他就一定会尽他的全力爱惜你呵护你,这点你放心。” 老人讲得情真意切,叶晚意也有些动容,然而,他们俩并不是真的有多深厚的感情才谈及婚姻。对于沈星河而言,他只是需要一段稳定婚姻来解决工作的后顾之忧,而她目前的顾虑,也不是老太太提到的那些。 “相亲的事情怪我老糊涂了,没问清楚。”老太太当了真,接着说,“你要是跟他耍耍性子治一治他外婆没意见,可别真生气啊。” “没有生气。”叶晚意安抚老太太,“我们挺好的。” “那什么时候结婚呢?”老太太闻言也不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 叶晚意这下大概知道沈星河有些地方是遗传谁了……她抿了抿嘴唇,颇有些为难,老人问的这么直接,那双关切的眼神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家里面什么意思呀?”老太太复又追问,“平时好像没怎么听你爷爷提起你。你看什么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吃顿饭?” 在相亲市场上,单亲算是一个很大的短板和硬伤。
叶晚意深知,很多人都会在意这点,因为一般人都会觉得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性格比较幽暗孤僻,所以沈星河的外婆问到她家里面的时候,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实说出来,也许老太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再问这问那,而是会有别的想法了。 他家那样的背景和条件,应该是更加在意门当户对的。 “这些事儿不用您操心,别跟查户口似的。”好在,沈星河及时赶到,他把水果果盘放在茶几上,递给叶晚意一把叉子,然后对老太太说,“您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定期复查,好好吃药,比什么都强。” “你别气我才是真的。”老太太没好气地回道,“脑出血、脑梗中风这事儿是我能控制的么,说不定哪天就脚一蹬眼一闭走了,你这还没成家,我能放心么?” 秦阿姨也端过来一盘剥好削好块的果盘:“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今儿小沈不是带女朋友上门了么。这是前几天三亚那边送过来的大金芒,还有菠萝蜜、番石榴,都可好吃了,尝尝。” “小叶,别拘束,多吃点水果。”老太太这才把刚才的话题岔过去。 “嗯嗯,谢谢。”叶晚意嘴上答应道谢,却还是不太放得开,手上没怎么动,只是劝老太太,“您也多吃点,对身体好。” “小叶你看你这么瘦,就是吃少了。千万别还想着减肥控制身材,这都是现在年轻人不顾健康瞎赶时髦。”秦阿姨说着,就要拿叉子叉一块送到叶晚意嘴边。 沈星河见状,手一伸,从秦阿姨手中半路截过来叉子:“好了好了,你们别吓着人家。让我们单独坐一会儿,待会我送她回家了。” “好好好,你来喂你来喂。”秦阿姨以为沈星河是对自己抢了他的活儿,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甜蜜不满,于是推着老太太轮椅往外走,“走,我们去阳台晒太阳。”临走,这俩长辈看着这对儿小年轻,还不忘对视一眼,一副过来人,什么都懂的表情,就差把欢喜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把好吃的拿给你,让你多吃点,是长辈们最朴素的善意,秦阿姨虽然是保姆,但是不管相处起来的氛围,还是老太太和沈星河对他的态度,都像是亲近的家人一般。 叶晚意即使有点紧张和不自在,面对这样朴实和蔼的笑容,和亲近的话语,心里也是一下子暖了许多,虽然她们确实错估了她和沈星河之间的亲密度…… 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想要单独喂她水果的人,那画面,叶晚意想象不出来。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晚意一下子放轻松了许多。 “我记得你好像对一些热带水果会过敏,芒果之类的。”沈星河拿着叉子,漫不经心地将那块黄澄澄的芒果放进了自己嘴里,半倚在沙发上,和叶晚意聊着天,姿势慵懒又放松。 叶晚意有点吃惊他怎么会知道,答道:“确实有点,不严重。如果最近身体状态好,吃一点就没事,如果状态不好,就容易过敏起疹子。也是比较麻烦的体质了。” “那最好还是不要吃这些了。”沈星河起身去厨房,拿回一个精致的玻璃小碗,里面装满了剥好的水红色石榴籽,个个晶莹剔透,颗粒饱满,推到叶晚意面前,“赏脸吃点这个吧,我刚才费了好些功夫剥的。” 叶晚意听了,这会儿也不扭捏,轻轻拿起勺子,挖起满满一勺,放进嘴里,玛瑙般的石榴籽咬破后,清爽可口,酸酸甜甜,水果当中,她比较喜欢吃的,就是石榴了。 她想着可能是巧合吧,正好秋天是吃石榴的季节,沈星河歪打正着,正好投其所好了。 “很好吃。”叶晚意味蕾的满足,不知不觉带起了她嘴角的弧度,“你怎么知道我过敏?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 “偶然知道的,也没有刻意去记。”沈星河贴心地给她拿了一张纸巾,淡淡说,“可能记性好吧,这么久也没忘记。” “学霸的记忆力果然不一样。” 叶晚意慢条斯理地捧着小碗吃着石榴,时不时吐籽,余光瞥到沈星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果盘里的各种水果,很是惬意。 两人都没再讲话。 这样闲暇又放松的时刻让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词:烟火气。 只有和关系很亲近的人一起,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吃饭吧,你不用考虑吃相,也不用揣测对方的意图,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是简简单单地享用食物、犒赏味蕾、放松身心。 叶晚意突然觉得,如果就这样和沈星河吃很多很多顿饭,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比和那些相亲认识的、曾经追求过她的男生,都要愉悦得多。 “在想什么?”旁边的男人感受到她的出神,低声询问。 叶晚意摇摇头:“没什么,看你吃得挺香的。” “还以为是自己帅到让你看入了迷,原来是嫌我吃得多。”沈星河挑眉轻笑,拿纸巾擦了擦手,说道,“走,送你回家。” “你喝了酒,也没法开车。怎么送?”叶晚意看了看外面,天色还不算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单纯地想出去兜风顺带转一圈。”沈星河想了想说,“我坐副驾驶,押车送你。” “押车?用不着的。”叶晚意皱眉,“我也不是新司机。” “那我观摩学习下老司机开车技术。” “……” 叶晚意看他坚持要送,也不再推辞。她起身收拾茶几,端着果盘往厨房走:“感谢你剥的石榴,我去洗果盘。” 沈星河也没跟她客气,毕竟家务明确分工也是个很不错的决定,这可以算是提前体验。 看着她在厨房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种期待,他是否也可以拥有一些安心又踏实的暖心瞬间。
诸如生活里的每一天都可以他做饭,她洗碗,而不是永远吃着有菜单的食堂,抑或当他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可以不用钥匙开门,按下门铃后,就会有一个拿着锅铲从厨房赶来开门的妻子呢。 ……
就在叶晚意快开到家的时候,酝酿一路的沈星河终于开口,再次提出他的要求,并且给出了期限:“结婚的事情,最迟明天晚上你要给我答复,如果你同意,需要给我你的一些资料,我才好提报单位打申请,部里审核通过后我们再领证。” 好像有那么一点唐突,但是却也不算意外,他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温和的外表下依旧难掩性格里自带的这种霸道。 叶晚意觉得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明天到晚自己不同意或者没考虑好,他可能就另做打算了。 “第一,领证可以,婚礼不办。第二,两家各自的事情,各自处理,非必要不强求对方参与。第三,我暂时不去北京,你在哪我也没什么要求,出差随意。”叶晚意提了三点要求,其实她有很多很多的顾虑,然而这毕竟不是恋爱,或许……
结婚这个动作本身就需要一些冲动。尽管这非常不符合她的一贯行事风格,但是她好像不想拒绝沈星河的提议,她也不太愿意他再向别人抛出这个橄榄枝。 “还有什么要求吗?”沈星河问。 能给出要求和条件,而非直接拒绝,已经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信号,因为这距离完全“同意”已经很接近。
只是这三点不带任何利益裹挟的谈判要求,让沈星河不禁感叹,她这哪像是婚姻“结盟”,倒是有点像划界而治的“冷战”开始。不管表现得多精明多理智,终究还是个傻姑娘啊。 “暂时没有。”叶晚意回答后反问他,“你呢?” “第一,双方须坚持忠诚原则,不能出轨,这是底线。第二,双方均需履行合理的夫妻义务,并行使相应权利,保持良好沟通,始终互信互助。第三,五年内不得离婚。” 沈星河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叶晚意皱了皱眉头,夫妻的权利和义务……这里面可解释的空间和余地都很大。 “我们不是过家家,是真的结婚。”沈星河强调。 “我知道。” “那明天中午老地方等你,要的资料我微信发你。” “好。顺便把西装还你。” 沈星河下车后,挥了挥手,叶晚意这才驱车进了小区。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动身回去,路上回复了边泽刚发来的微信。 边泽:你的事情办妥了,怎么答谢我? 沈星河想了想,回复:请你喝酒。 边泽:算你小子还像话,知道点礼数。 沈星河淡定编辑文字:结婚喜酒。请你准备好红包。 边泽:??? 边泽:!!! 边泽:你特么哪来的结婚对象?你恋爱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边泽信息轰炸一轮过后,那边慢悠悠回复了一条信息。
叶晚意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掉有点束缚的小礼服,穿上舒适的睡衣,脑子也清醒冷静了许多。 她盘坐在沙发上,电视虽然开着,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屏幕上。 叶母散步归来,询问她饭吃得怎么样,叶晚意关掉电视,决定战略性部分摊牌。
战略性部分摊牌的意思是,告诉母亲有沈星河这样一个男友的存在,省得她整天操心自己嫁不出去的事情晚上睡不好,烦东烦西影响自己身体。
但是结婚领证的事情要瞒着,因为如果这么匆忙就说到要领证的地步,按照叶母的性格,一定又会继续操心更多,从彩礼到房子,再到两个人的工作生活双方父母见面。
又是没完没了的烦恼,加上叶晚意本就觉得这样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也说不准哪天就离婚了,到时候偷偷办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也算留条退路。 “妈,前几天校庆,遇见一个以前男同学,感觉挺不错的。”叶晚意说着,表情很是认真,“我打算和他相处相处。” 叶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向来标榜先脱贫再脱单的女儿竟然主动提起这一茬,她一脸关心地问:“什么样的男同学呀?” “公务员,北京的,人品长相都很好。”叶晚意挑了在父母眼中的三个顶配条件说。 叶母听了果然眉开眼笑,但是转眼又皱起了眉头:“那对方家里会不会介意我们家是外地的啊,还有就是……” 叶晚意笑着安慰:“妈,这不是刚相处嘛,时间会证明一切不是么。” “最关键还是要他对你好,条件倒是次要的。”叶母点头,“你爸当时家里一穷二白,我也愿意嫁给他,就是因为他这个人,不为别的。” “我知道的。所以呢,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别操心我的事情了,我的重点还是在工作和赚钱上的。遇上合适的人,我也自然而然会考虑结婚的。”
叶晚意给母亲吃下定心丸,“对了,户口本在哪,单位最近可能要安排出差,我的护照要过期了,可能要用到这些东西。” “户口本不是一直放在我床头柜那个抽屉里嘛,你要用自己拿。” “嗯。”叶晚意眼不红心不跳地进了房间,把东西取出来放进自己的包里。 “西装也是他的?”叶母突然想到。 “嗯。” “那他平时工作在北京?你们异地会不会感情不容易维系啊?” “高铁也就四个多小时的距离,再说了,异地也算是对两个人的考验,成不成都是缘分,命中注定的事儿。” 叶母又絮絮叨叨问了很多关于沈星河的情况,叶晚意悉数交代,就差要讲她和他的学生时代了,最后祭出朋友圈的合照,这才算完,叶母放心地高高兴兴去洗漱睡觉了。 拿着包回到自己房间,叶晚意看见包口露出的那一小角户口本暗红色封皮,她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竟然会干出说谎偷拿户口本的事情? 其实叶晚意很少对母亲说谎,这次确实有点心虚,但是一贯秉持报喜不报忧原则的她,还是觉得,等真的稳定了,时机成熟了,再跟母亲坦白比较好。
人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唯一牵挂的就是子女,虽然叶母一点儿也不极端,也没有把过多的催婚压力给到自己,但是她夜夜睡不好觉,也确实让叶晚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叶晚意想着:这样安排,也算给妈妈一个很好的交代了。他们这一辈,催婚也大多是因为害怕等他们走了,就没有人照顾自己的子女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婚姻算是一道保障。 叶晚意不完全认同,也不想反驳,因为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保障,你能靠得住的,唯有你自己。
好的婚姻,如虎添翼,坏的婚姻,直接拖你进入十八层地狱。 说来也是奇怪,好像每次说谎,都是跟沈星河有关。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为了暑假到沈星河外婆家给他补课,叶晚意骗妈妈说去女同学家写作业,然后每天出门的时候就跟做贼一样。
步行走很远到巷子口才敢坐上他的自行车,途中还一直留心周边,生怕被熟悉的街坊邻居看见。 叶晚意躺在床上,看着挂在窗户边衣架上已经洗干净的黑色西装,忽然起身打开衣柜,左翻右翻,才找到上次她发奖金咬牙花8千块买的某轻奢品牌大衣的空包装纸袋。 小心翼翼地将西装叠好放进去,叶晚意这才安心睡下。 许久不做梦的她,这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大脑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一直不停地在做梦,一个接一个,有好有坏,比如她终于升职加薪买了新房子。
比如徐龙一家子都对她冷嘲热讽笑她混得不好没本事,比如沈星河结婚后便拿着他需要的那张纸消失不见…… 只是坏的梦应验与否尚不得知,好的梦倒是证明全部是反的,坏消息还来得特别快,因为第二天上班,叶晚意就被领导单独约谈了。 叶晚意高考成绩滑铁卢,最后只是进了一个普通一本大学,凭着自己的喜好选了专业,也没有想太多关于以后就业的问题。
所以即便大学勤工俭学年年一等奖学金,获得法语和新闻传播的双学位、有一年海外交换留学经验,也没能让她在找工作的时候有太多优势。 Y市是一个三四线小城市,生活节奏安逸舒适,环境和气候宜居,然而在应届工资平均水平在四千左右的时候,市区地段房价已然飙升将近至2万一平。 法语在这个城市,根本没有需求……即便需要小语种,也大多是日语、韩语这种,欧洲语系,在这儿显得不是很接地气。 所以叶晚意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凭借着自己的英语专八水平,进入了一家外贸公司,从翻译做起,后来又转了带销售性质的岗位,从最基层的专员做起,一路凭借着自己超人的业务能力,过五关斩六将,做到了经理的职位,晋升速度在内部可以说是最快的。 底薪加上订单提成和各种奖金,一年到手也能有15万,这是叶晚意用单休、加班、和很多非常人能承受的业绩压力换来的,除此之外。
叶晚意还会额外用休息时间做一些笔译兼职单子,只为多赚一点钱,好让自己和妈妈不在那一帮势利的亲戚面前抬不起头。然而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被各种秀优越。
叶晚意这才知道,原来她赚的这点钱根本证明不了她自己,成绩不入流的徐蔚蓝可以轻松地选择在香港继续读书深造,顶着所谓高学历的光环,吹嘘着自己又参与了什么金融项目,轻松拿到了几十万的佣金……对比之下,她的努力和付出显得那样的不值一提。 半年度的考核涨薪结果迟迟没有出来,叶晚意以为领导找自己,是提前透露下结果,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没成想,却是告知她,她所带领的事业部全部要被优化的噩耗。 她,毫无疑问,也是要被劝退的对象
“晚意啊,你从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很优秀,对我们分公司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领导的谈话技巧也是很有水平,“你跟着我这么久,无论是机会还是待遇,我都会尽最大力量为你去争取。” 叶晚意认真听着,等待下文的转折。 “你也知道,受疫情影响,集团今年效益不好,我们Y市又是不怎么重要的分公司,业务体量小……”
领导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你所在的这个事业部要撤掉,大部分人员都要优化,极少部分留下作调岗处理。” 叶晚意以为领导找她,最差不过是她自己的调薪申请被打回来,没想到会是撤整个事业部和裁员。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语气也有些激动,音调提高了许多,甚至还有点发抖。 “我们事业部三年前设立,从0到1搭建团队,业务总量虽然占比不是最大,但是涨幅和增速以及各种指标考核都是分公司第一,为什么第一个就是……” 领导打断叶晚意:“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是这就是集团和公司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不要说你这个事业部,总部甚至在考虑撤掉Y市分公司,早点自谋出路吧。” “……” “你有什么打算么?”领导问,“不过Y市的发展确实不好,你在这也确实屈才了。” 叶晚意心里想冷笑,有什么打算?这么突然,她哪来的打算。 “会有n+1赔偿的吧。”叶晚意自知,话讲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余地了,既然留下不可能,那么她应得的裁员赔偿肯定不能少。 听到这话,刚才还一脸和蔼的领导脸色微微变化:“晚意,你是管理层,按理说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我拿你当自己人,才提前透露给你好让你有个缓冲期找下家的,大家一起共事几年了,公司也算培养了你,你也别让我难做了。” 叶晚意脸上情绪不明。 “公司都不行了,哪里还给得出赔偿,你要是去仲裁,流程冗长劳心劳力不说,人事给你捅出去,你也不太好找下家,Y市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大,谁敢用仲过裁的员工呢。
再说了,这也不是裁员,只是优化和结构调整,总部那边已经给出名单了,名单上的人工作地点下周都改为北京,也就是总部大楼,要是不去那边打卡,就算旷工。”领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威逼利诱中毫无人情味,这幅嘴脸让叶晚意不由得觉得恶心。 “我手底下的人呢?都在名单上?还有那些客户呢?”叶晚意问。 “你手上的工作和二部的薛珊交接,其他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下周如果你不去北京,就尽快从OA上走一下流程和手续吧。” 叶晚意沉着脸走出了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部门的时候,没想到二部的薛珊人已经在这了,她看到叶晚意,招呼也不打一声,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二郎腿翘着坐在椅子上,一般地已经开始给叶晚意的人下达工作指令。 砰地一声,叶晚意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门摔得震天响。 小刘敲门进来,垂头丧气,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晚意姐,二部的人都在内网里传,要把我们部门裁的裁,撤的撤……不签离职单的下周就调岗去北京总部。这是真的吗?” 叶晚意点头:“是真的。” 小刘也是跟着叶晚意一路拼过来的,这几年工资和奖金都不少,前不久和女朋友刚结婚买了房和车,每个月有将近5000块的贷款要还。
原先觉得这份工作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是好歹能挣到钱,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凭什么?他们二部的人平时处处被我们压一头,这会儿我们好不容易客户渠道开拓下来了,他们就来吃现成的?还要用这种卑劣和恶心人的方法?” 叶晚意皱着眉,总部有精简的需求应该不假,只是到了分公司这一层,就有人借机干起了肃清异己的勾当。 薛珊业务能力一般,但是会来事儿,哄得领导高兴,叶晚意属于那种不喜欢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却在业务方面很猛独领风骚的那一咖,所以薛珊一直看不惯叶晚意,两人也不太对付。
只不过在叶晚意部门业务的初创期,领导需要她这样一个人去开疆拓土,所以她能顶着各种非议和嫉妒青云直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员一路升到经理,甚至还有竞聘高一级总监的打算和机会。
但是现在似乎客源也稳定了,江山不再是需要打而是需要守的阶段,所以领导自然而然有了选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你太不可或缺,对公司和领导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合适的时候,领导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去找人替代你,即使花费的人工成本比原先高。 叶晚意叹了一口气:“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和你们一样,last day也是下周。如果你们想留下,可以主动去找薛珊争取,不用顾及我,出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养家的,这种时候没必要讲什么义气。” “晚意姐……”小刘欲言又止,Y市没有类似规模的第二家公司,跳槽根本没地方去,换行就是穷三年,意味着你之前积累的人脉、资源和经验通通清零,他算基层里绩效不错的,他如果递个投名状,留下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就是得脸皮厚点罢了,“你怎么办?” “还没想好。”叶晚意系统提交了年假申请,可笑的是今天还是个周日,被叫过来“加班”不说,想提前走的时候还得请假才能放行。 社畜真是没什么尊严可言。公司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什么汗马功劳,撕破脸的时候都是狗屁。
和沈星河约的时间还没到,叶晚意没地方去,便开车直接提前去了定好的餐厅,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她喝了几口,不紧不慢地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许久不打开的文件夹里找出自己的简历,开始润色。 然而双手悬空在键盘上很久,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因为她现在很迷茫,好像自己会的东西很多,也有很多经验,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用。
她一点方向都没有,焦虑感从心底滋生,让她无所适从。 正烦躁的时候,偏还收到老妈的微信,说是爷爷在医院里又不好了,闹着要一家大小去看他,还追问她和徐蔚蓝最近的相亲情况。 【在加班,我晚点抽时间过去。】 一下子丢了工作,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叶晚意肯定不会告诉母亲,不然她又得是成宿睡不好觉。 叶晚意回复完,一股脑儿往后倚在靠背上,叹了一口气,放空了几十秒,便又重新坐直身子,正巧这时候好友姜凝打过来。
叶晚意抓住倾诉机会,电话里先是把无良公司和煞笔领导一通问候,发泄过后才觉得心里这口气出得顺畅点。 姜凝虽然也跟着骂,但是说话情绪明显不对,比叶晚意还要提不上气,更加低落。 “你怎么了?跟薛凯吵架了?”叶晚意察觉不对,开口问。 “没吵架。”姜凝顿了顿,“婚礼取消了,之前他家给的10万8彩礼我也还回去了。” “……”这个消息还是让叶晚意很震惊的,因为上个月打电话姜凝还在说一些婚礼筹备的事情,比如一定让她请年假飞去北京当伴娘,比如婚纱的款式,婚宴的主题等等,现在突然说婚礼取消了…… “没有缓和回旋的余地了么?”叶晚意问。 “没有了。”姜凝心里憋得难受,“晚意,什么狗屁爱情,婚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和利益交换。” “到底怎么了?” 姜凝作为叶晚意最好的朋友兼大学同学,毕业之后选择留在了北京发展,她和薛凯的事儿,叶晚意还是知道的,大学时候郎才女貌,一直都是模范情侣,毕业几年。
各自工作都稳定了下来,自然进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虽然偶尔也有各种摩擦和抱怨,但是以姜凝的性格,轻易不会把分手两个字说出来的,这回却是直接到了退婚的地步。 “我爸病了,我把他接到北京来治,薛凯不同意。” “是哪方面的?” “心脏。” 叶晚意默了默:“你钱够吗?不够我这里有10万,你先拿去用。” 谁都知道,进了医院,钱就不能算钱了,用起来跟纸一样。 姜凝本来已经平复好了自己委屈的情绪,但是一听好友这句话,还是禁不住哽咽,再亲密的关系,提到钱都是谨慎和敏感的。
她能理解薛凯一家怕被拖累的心态,但是那种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权衡利弊后抛弃的绝望和失望,是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的。
好友叶晚意能问都不问直接借给她十万,而薛凯一家却为了省钱在拼命劝她让父亲在老家做所谓的“保守治疗”。 “还没到那个地步,家里有点积蓄的,再不济老家还有房子可以卖。”姜凝婉拒,这份心意她是记下来的,只是现在还没到跟亲朋好友借钱的地步,她转而问叶晚意,“你接下来呢?” 叶晚意耸肩,无奈道:“不知道,能达到预期的工作机会不多。” “你真的要在Y市养老,不再来北上广深拼一拼了?我们的专业,回老家没前途的。”姜凝感叹,北京这个城市,虽然你在这生不了根,但是没人会闲言碎语地把你当大龄异类,虽然你地铁挤破头,房租贵成狗,但是认认真真。
还是能拿到一两万的月薪的,她的老家,不说有很多不按规定交五险一金的,单休都明明白白写在招聘广告上,加班没有加班费。
不是卖房卖保险的销售,就是三班倒的客服,大饼画得猛如虎,干得再多工资到手也不过三千五。 叶晚意认真考虑了下:“看情况吧,不一定。” “你那破单位不是让你去北京总部上班嘛,你就飞过来打卡,看他怎么说,这种无良企业就是欺负劳动者怕麻烦,用这种损招逼你主动离职。
我回头跟采编部的同事说一下,跟着你直接去采访他们总部负责人,上了新闻看他们赔不赔你钱。最近正好需要这方面素材呢。” 叶晚意笑,想着这方法倒是也可行,不过不为这个事儿,她可能也要去一趟北京。 “你爸在哪个医院,过几天我去看看他。” 姜凝还以为叶晚意特意要为这个事儿请假来,连忙说不用。 “不是特地去,也有我自己的事情。” “来维权?” “去结婚。”叶晚意答完笑了,可能觉得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结婚?”姜凝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很是诧异,“跟谁结婚?你不是连对象都没有?你这就闪婚啊。” “一个以前同学。”叶晚意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求稳的她会做出这个惊人甚至有点疯狂的决定,“到时候见面再讲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姜凝仍旧觉得难以置信,要说叶晚意,大学那么多长得帅家里条件也不错的男生追她。
她都是一副拒绝的姿态,丝毫不理会,后来熟了之后聊天谈心也没听她说有什么青梅竹马,她的感情生活极其空白,平日里不是泡在图书馆学习就是外出兼职赚钱。 她很理性,绝对不像是会闪婚的人。 “那你到时候来北京一定把人带来给我见见,我给你把把关。”姜凝依旧不放心,“我怕你被骗!” “和谁结婚都一样,不要有太高的期待,就不会被骗了。” 絮絮叨叨和姜凝聊了好久,两人一起吐槽,互相开解,叶晚意心情好了许多,谈话间都没发现沈星河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还看到了她的电脑屏幕。 直到这位英俊的男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服务生再次来到桌前,叶晚意这才发现沈星河到了,她跟姜凝说下次再聊,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其实你可以不用挂断的。我看你聊得挺开心。”沈星河接过菜单,点完一些之后递给叶晚意,“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一些。” “好。” 点完餐,叶晚意把户口本和其他一些资料的复印件拿给沈星河:“东西都在这里了。” 沈星河接过,忽然问:“你确定不需要见一下家长吗?我的意思是,你那边,你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么?” 叶晚意点头,很坚定:“我可以做主。我觉得结婚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想要简单一些,不想太复杂。” 沈星河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不是特别好,但也没再表现出什么,很快恢复如常,他将东西放入公文包中,像例行公事般:“估计下周部里会批下来,然后我们挑个时间领证吧。” “好。” “去北京办?” “可以。”叶晚意把装西装的纸袋递给沈星河,细声道,“都洗干净了。” 沈星河接过,沉声说:“你的方巾我下次再给你吧,今天出门忘记了。” “好,没关系。” 菜上得有些慢,叶晚意将笔记本电脑先收了起来。 “房子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和想法么?”沈星河缓缓开口,讲了他的一些基础情况,同时询问叶晚意,“北京那边我正常住外交部宿舍,小两居,比较方便,住得也比较习惯。
父母那边倒是有一处空房子专门留给我,不过离单位远,我去得少,到时候看你的意思。Y市的话,房价不算高,我们租或者买一套,都可以。结了婚,总不能再赖在长辈那住。” 叶晚意有些愣,没想到会这么快进入到这么现实的环节,她喝了口柠檬水压惊。一是惊沈星河真的有认真把她纳入未来的生活规划一起考虑,二是惊他的经济实力。
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为人或者性格,刚才那一番话,真的可以堪称凡尔赛典范,房子对于他来说,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即使那是在寸土寸金的首都。 他考虑比较多的只是房子的居住舒适度和便利性。 “你确定不需要签一下婚前财产协议之类的东西?”叶晚意笑了,开玩笑道,“你的财大气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我要是骗婚,你岂不是亏大了?” 对面的男人笑容清俊,眼神落在叶晚意身上:“那得看对骗婚的定义是什么?” “你还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叶晚意觉得这种说法很是新奇。 “作为我的妻子,如果仅仅是骗我点钱和房产不是才最亏么?跟我这个人比起来,那些都算不了什么。”沈星河语气充满着一种笃定的自信,半开玩笑,“能骗我心的,才是最厉害的。” 叶晚意成功被逗笑,一时之间还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他,毕竟他脸皮厚起来,她不是对手:“骗心难度可不小,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沈星河未置可否,心这种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的,有人跋山涉水一无所获,有人无心插柳,却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言归正传,沈星河表示有个发小正好是做房地产的,会给内部折扣,他们可以领完证抽空再一起先看看房,到时候再定夺,不过他个人应该是比较倾向于买而不是租的。 “我的收入比较清晰透明。”沈星河解释,“不要有什么误解,外交部出了名的清水衙门。” 这也是事实,没什么情怀和家底的人,是比较难在这个部门坚持下去的。沈星河属于这二者兼有的那类人。 “房子的事情也不急着做决定,只是跟你提一下。”沈星河想起她刚才在弄简历,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对了,你要换工作?” 叶晚意耷拉着肩膀,说了今天上午的遭遇:“不是我要换,是我被裁了,不得不换。” “新工作有方向了么?” “还没有。朋友让我去北京试试……”叶晚意顿了顿,低下头,“还没有想好。” 沈星河没有表态,更没有强烈要求她去北京,只是简单安慰了下,也算是心灵鸡汤:“没必要那么着急就做决定去哪,自己多去投几家不同行业的,面试面试,再做对比。” 他认真说:“工作既是谋生,也是事业,看你怎么想,我个人建议还是要选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至少不能是拿了钱却令自己感觉到痛苦和内耗的。” “你选的都是你喜欢的么?”叶晚意反问。 “都是。”沈星河做了肯定回答,虽然他知道她问的仅仅是工作而已,“简历好了可以发给我看看,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 “好的,谢谢。” 叶晚意工作以后一直属于胃口不好的那种人,但是好像和沈星河一起吃饭,谈话间不知不觉就能吃不少,这一顿也不例外。 吃完饭,沈星河去买单,然后走的时候顺手就帮叶晚意拿了电脑包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身形高大,拿着这些也是丝毫不费力的样子,与从前相亲或者想追求叶晚意的那些献殷勤的男人姿态不同,他就是一副很自然很体贴的样子。 餐厅的工作人员和路人也是频频回头,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可能因为如果不是拍电视剧,大约这样俊男靓女的组合不多吧,举手投足间这么恩爱的就更少了。 叶晚意走在他身边,更是收获了很多羡慕的眼光。 “我来开吧。”不容分说的语气,沈星河拿过叶晚意的车钥匙,两人出发一起去医院看她爷爷。 很少坐副驾驶的叶晚意今天也享受了一把大脑放空,上车睡觉,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松弛。
其实她没想着让沈星河陪她一起去,毕竟也不是个多省心的事儿,面对的更是一堆不省心的人,不过他说他外婆也有交代,一同去也就去了吧。
沈星河车开得很平稳,叶晚意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一会儿便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
并且沈星河还很周到地在医院对面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礼数和人情这块儿是一点儿没话说,叶晚意感叹他比自己强太多。 “不是特别正式地上门和见面,又是来医院,也就只能买这些了。”沈星河将花束递给叶晚意,似乎有些担心,“仓促了些。” 叶晚意接过,缓缓说:“我跟我爷爷关系不好。我们俩的事情,只要我妈妈认可就好了,她今天也没来,你不用考虑太多。” 言下之意,今天来探望,走个过场完成任务而已,她都不在意,沈星河就更没必要多重视了。 “今天估摸着也就是问清楚你到底选徐蔚蓝还是我而已。” 叶晚意说着话,背对着马路,没注意到一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几乎要擦碰到她,好在沈星河眼疾手快,立马抓住她的手用力顺势把她往自己这边一带。
这才避开了危险,他皱眉看了一眼已经骑出去好远的“肇事者”,皱眉提醒:“小心车。” 惊魂未定的叶晚意也任由他握着,他右手牵着她,握得很紧,似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顺着马路两人就这样往医院大门走着,他走在外边,让她走在里侧远离车流。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暖意从掌心传来,叶晚意起初有些诧异,他怎么突然就牵手不松开了,但是想着他们都是要领证的人了。
这会儿再拒绝或者扭扭捏捏倒是真的显得有些矫情了,何况,好像他做这些,并不让她排斥,至少比那些相亲的油腻男要好多了。 叶晚意的爷爷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医院闹一次,拔管子不配合治疗都是轻的,严重起来直接骂医生护士也是有的,为的就是闹了让家里人去看他。 年轻时候的他一有钱就挥霍,有家不回,对子女不管不问,等到老了,病了,偏就想着全家人以他为中心,巴不得整天围着他转才好。然而住在最好的三甲医院,请了24小时护工的他,几乎没有家属探望。 他很多年前就自信满满地说过,再怎么样,老大一定会管他,养他老。这个老大,当然就是指的叶晚意的父亲,因为他是长子,又是最为孝顺、品性最为温厚的,奈何就是命太短。 养老的任务落在小儿子徐龙身上是最讽刺的,因为他们的父子关系一度已经到了决裂或者是仇人的地步。
腿有点瘸的徐龙从小就不受叶晚意爷爷待见,干活指望不上,学不好好上,还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后来还害死了他的好儿子。徐龙也对自己这个爹没什么好感,从小到大给不了家里孩子一点助力不说,子女刚成年他还变着法地伸手要各种名目的钱。
不是饭食费,就是住宿费,逼得子女全部出去住了,他还要生活费和养老费。 叶晚意对她爷爷无感,因为他几乎没有参与过她的童年,只能算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吧。唯一有的深刻印象就是他曾经在她和母亲去祭拜父亲的时候,并且还继续追着下岗的母亲要那一个月千把块的生活费。
那时候叶晚意还小,但她这件事直到现在还记着,因为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被骂得又气又急,不知道怎么还口、只得掩面而泣的委屈样子。 叶晚意现在能时不时地来医院点个卯,已经算是她最大的孝顺,这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徐龙和徐凤的孝顺,体现在愿意花钱上,因为这是面子的事儿,医院要住最好的,护工要请最贵的,不管风险如何,医生让开刀就开刀。
用药就用进口最贵的,至于他的身体情况如何,到底怎么取舍治疗方案,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炫富攀比的目的已经达到,毕竟小时候穷怕了。
亲戚都害怕来往,这会儿也算是一种扬眉吐气,他们向所有人证明:今天的徐家已经今非昔比。 叶晚意和沈星河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到了。 “你能来看蔚蓝的爷爷就证明你有那份心,还带这些贵重的东西干什么?”说话的是婶婶马芹,脸上已经笑开了花,那股子热乎劲,分明就是认准了面前这个人做女婿。 “爷爷身体不好,我爸也是很关心,特别嘱咐我和蔚蓝一起来医院看望,这些补品和药材都是托朋友费了些功夫弄的。”李公子这一番话说得也中听得很,徐龙听了很受用,心想这小子对自己女儿也算比较上心,看两人的状态,中远这条线稳了。 “爷爷,听说这些人参、虫草和藏红花都是市面上花大价钱想买都买不到好货,你吃了这些身体肯定能好。”徐蔚蓝得意地把东西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叶晚意故意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到了,怕他们真把这些东西给老人吃,终究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是要问过医生才好。” 徐蔚蓝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冷了下来,看见病房门口牵着手的两人,心想到,叶晚意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呢,她前脚带着李公子过来看爷爷,她叶晚意倒也不甘落后,立马就也带着沈星河来。 “水果才更不能吃,糖分那么高,还那么硬,吃不好容易呛气管。”徐蔚蓝幽幽地看着沈星河,嘴上也没客气,话是冲着叶晚意说的,“把花拿去插在花瓶里吧,不然放外面没多久就枯死了,怪不吉利的。” 叶晚意懒得跟她打嘴仗,拿着花和花瓶去了水房,沈星河则落落大方地和叶晚意的爷爷打了招呼,也代他外婆向老人问了好。 “本来我和你外婆是想撮合你和蔚蓝的,现在这么看,你和晚意倒也合适。”叶晚意的爷爷今天看到两个孙女都带了人过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沈星河在长相和气质上都是顶好的,但是就从这带的礼品来看,还是姓李的那小子更有诚意。 “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家里有房子没有?”老人问得很是直接,其他人听了也不阻止,毕竟他年龄大,问出什么探家底的问题都不为过,这话正常人还真就不好意思问,但是久病不起的老人问,就不显得尴尬。 李公子脸上表情不明,顿了一会见沈星河不回答,便先开了口回答:“开公司的,我家就是卖房子的,等您出院了,带您去挑一套送您可好?”他笑容灿烂,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哄得老人眉开眼笑,在场的其他人也被逗笑。 众人的目光转向沈星河。 他不卑不亢地如实回答:“在外交部上班,我正常住单位宿舍,家里房子有,但是很少住。” 老人表情有些微微变化,一旁的马芹出来附和称好:“哟,外交部,那可厉害了!多好的单位啊,稳定,还是铁饭碗。还有宿舍和食堂,福利待遇也不错。” 徐龙笑了,拍拍沈星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晚意我一直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你可要好好对她。老人之间撮合你和蔚蓝也是一时起意,没成想你和晚意更有缘分。” 沈星河点头,没说什么。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改天我们两家人也抽时间见一见。”徐龙提议。 “我父母常年出差,爷爷退休,住在天津。”沈星河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推到了叶晚意头上,“看晚意到时候怎么安排吧。” “听说你爷爷以前……”徐龙欲言又止,琢磨着这个问题要怎么措辞问出来才显得他企图心不那么明显,奈何沈星河不接茬,他也不好问得太直白,“咱们有空两家人一起聚一聚,见个面。” 不过也罢,也许所谓的什么背景不简单,就是生病的两个老年人之间的攀比吹牛而已,真要是了不得的家庭出来的年轻人,哪个不张狂,绝不会是像现在这个姿态。 也就是个模样不错的首都小公务员而已,住着单位的老破小,还要时不时去艰苦国家外派。 徐龙更加坚定自己的英明决定,让女儿徐蔚蓝选李公子就对了!这才是真的贵公子,等结了亲家,中远在Y市的所有项目的室内外装修,都是他的,那可是上亿的工程量。 李公子递了根烟给沈星河,笑着说:“沈先生,中远集团总部的那个谁是不是您朋友?我好像听他提过您来着的。不好,在嘴边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沈星河一双深潭似的的眼眸落在李公子脸上,眼底是旁人猜测不出的情绪,他虽没有即刻回答,但那种审视人的眼光是极具压迫感的,他忽地笑了,摆了摆手:“我不抽,谢谢。中远集团?” 重复了一遍中远集团,似有疑问,但是没有下文。 李公子有点尴尬,他也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试探一下,诈一诈他的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多虑了。
这小子应该没那层关系,虽然是所谓的公务员,但是在外交部这样的清水衙门,那可就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更别提商界的这些人脉了。 叶晚意拿着花回病房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气氛发生了变化,沈星河一个人被晾在一边,他独自在窗边站着,单手插袋望着窗外,和围着病床热热闹闹聊天的那群人隔着约莫四米的距离,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一个楚河汉界,界线分明。 这样的氛围她太过熟悉了,从小大大,她和妈妈经历过无数次这样被他们无视的瞬间。 一股无名火顿时蹿了上来,叶晚意觉得做人再怎么势利,基本的素养和体面也是要有的吧,以前在她和母亲面前秀优越感也就罢了,现在沈星河作为一个客人,他们居然仍旧这样明目张胆地孤立,简直是浅薄!不要脸! 握着玻璃花瓶的纤长手指微微用力,叶晚意将花瓶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瓶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在宣泄着不满:“爷爷您身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准备走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非得等爷爷‘有’什么事儿才能过来一趟似的。”徐蔚蓝把这个有字咬得格外清楚。 “我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爷爷不舒服,我们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总不能放着自己的工作和事情不处理。”言下之意,你还要怎么样。 徐蔚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整天提工作,也不是多体面的职业,挣那点钱,搞得自己跟多厉害的职业女性似的。 “你要真有事,就先走吧。”徐龙面色不悦,提醒道,“回去跟你妈说说,她也该来看看我爸。” 叶晚意一听这话,更觉得留在这没什么劲,她没回话,而是直接拽着沈星河的衣袖,拉他往外走。 还没走多远,她就听见里面讥讽和不满的声音。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呵,跟她妈一个样,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 “架子那么大,还以为本事多大呢。” ……
沈星河其实这两轮接触下来,已经对叶晚意的这几个亲戚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过叶晚意反应这么大,他是没想到的,因为他从前看到的她。
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高冷姿态,生气和愤怒极少,她如果讨厌你,会用安静的方式远离,一般不发生正面冲突,也不表现出来。 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并不稀奇,沈星河也无意在那帮人面前自证,因为他压根就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今天过来,一来为了回去给外婆交差,二来也是表明下身份,即他是跟叶晚意一起来的,省得别人再乱点鸳鸯谱,把他和那个什么徐蔚蓝扯在一起。 “以后这种场合还是不要来了。”叶晚意情绪不是高,走出医院大门,空气中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闷气疏通了些。 “你妈妈那边确定不用我去么?”沈星河再次提到这个问题,“不去似乎不合规矩。” 叶晚意想了想,摇头,提到规矩两个字,口气也不是很好:“不用了。我本来就不是多懂规矩的人。” 沈星河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便不再多问,他告诉叶晚意他第二天就要结束休假回北京上班,可能会比较忙,有什么事微信联系,急事就打电话,并且跟她说部里面结婚申请批下来他会通知她。 叶晚意点点头,她也知道,再见面估计就是直接领证了。
只不过她现在比较焦虑的首要事情是工作,结婚这事儿,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可能确定结婚的过程太过简短,没什么深切的体会和感受吧,所以虽说是“领证”,但真实情况是,他们就像是简单约了一个饭似的。 回到家,叶晚意跟母亲撒了个谎,说要去北京出差一周,收拾完行李,她便在手机上定了第二天去北京的高铁票。 习惯性地点进企业微信查看下最新消息,叶晚意愕然发现她已经被薛珊移出了核心管理层的群聊,然后部门大群里下周的会议日程全部没有邀请她。更恶心的是,当她想要登录平台的时候,系统提示她无操作权限! 都说公司想逼你走的时候,有100种令你恶心到受不了自动离职的方法。叶晚意今天算是领教了,虽说她也不是职场小白,但是这样不体面的下三滥办法,真是让她失望透顶。 叶晚意恨不得立刻就在大群里开怼,打字的手指都被气得直抖,她极力克制着愤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泛着苍白。
冷静几秒后,她最终决定私信领导:薛珊这么做,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如果您跟我好好谈,我也不会赖着不走,但是您默许她这样羞辱人是什么意思?周一我会去北京总部,要一个说法,还有,讨回我应得的裁员赔偿。 人还没走,茶已经凉透了。不是叶晚意不敢在群里开撕,而是她已经预见到,即使撕了,留下来的人也不会为她发声,他们大多只会保持沉默,做一个看客,毕竟他们还要吃饭,公司还发他们薪水。 理解归理解,心情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叶晚意只能化悲愤为动力,马不停蹄修改简历,连夜在各大求职软件上刷新又刷新,投了不少有意向的岗位。
第二天一早,她便踏上了去往北京的高铁,再次踏上那条旅途,心情是复杂的。原以为和这座城市不会再有交集,这下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姜凝说要来北京南站接她,叶晚意想着她这些天在医院肯定也很累,就别折腾和麻烦了,自己坐地铁反而快。 连地铁带公交,拖着行李箱的叶晚意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医院。北京的三甲医院有多挤,叶晚意是有预料的,但是当真真实实见到那个场景的时候,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大厅、走廊到处都是人,人挤人,场面堪称春运,拖着行李箱的她在这里一点儿都不突兀,因为还有很多背着被褥、蛇皮袋,挑着扁担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看病的。这儿的床位紧到,刚出手术室,可能刀口麻药劲儿没过,就让你办转院了。 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看到了希望,有人则是人财两空的绝望。 叶晚意找到姜凝的时候,她正在缴费处排队。记忆中她从来都是光彩照人,充满活力的样子,但是今天的她素面朝天,什么妆也没化。
连口红都没涂,气色很差,人也消瘦了很多,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也不是很讲究,跟她平时都市丽人的精致打扮相差很大。 “姜凝。”叶晚意轻声叫她。 被叫的人本来耷拉着肩膀,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眼睛里顿时明亮了起来:“晚意!” 叶晚意拍拍她的背:“你要多吃点,都瘦成什么样了。” 姜凝笑着摇摇头,看到好友,一时之间有很多的话想倾诉,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天来所有的焦虑、担心和恐惧。
她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父亲病倒,母亲年纪也大了,还要陪床照顾病人,她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只能选择坚强面对,在父母面前,她非但不能崩溃,反而还要倒过来安慰他们要乐观,嘴上说着一切都会好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也很恐惧。 叶晚意看姜凝欲言又止,知道她这些天不好受,应该也有很多话想倾诉,但是这会儿还没说,她眼泪似乎就有点忍不住。 “好了好了,你先缴费。”叶晚意知道姜凝最要面子,肯定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落泪失态,“我去看看叔叔阿姨。回头再来找你,咱们出去吃个饭。” “好。” 等医院一切都安顿好了,叶晚意和姜凝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医院附近的一家麻辣烫,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像极了大学时候两人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只是他们都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 姜凝还是惯,放了很多辣酱。 “年假已经快用完了。”姜凝叹气,“我爸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单位那边催我回去上班。” “上班至少有点收入,现在开销那么大,你要是不上班肯定不行。领导那边怎么样,这段时间总不至于还让你玩命加班吧。”叶晚意问,“主要还是你爸这个病,现在情况怎么样,是什么打算?医生怎么说?” 姜凝抿了抿嘴唇,表情凝重:“心脏的手术在排,费用已经交了,手术有风险,但是现在肝上也查出来有问题……治不治,怎么治,都得等心脏手术做完。” “医生说,肝上基本确定是癌……”姜凝顿了很久,声音已经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化疗和靶向药的预后,都是未知的,我爸体质弱,能不能挺住,也没人能保证。
费用也都不小,目前为止,已经三十多万下去了。之前真的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是总觉得胸闷,一检查……就这样了。” 叶晚意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能静静听着。 “薛凯说肝上的病,一般都很快。与其这样治疗,不如让我爸吃好喝好就这样过着,生活质量也高些……”姜凝说不下去了,吃了一口碗里的肉丸子,辣得她直掉眼泪,呛了好几口。 叶晚意把纸巾递给她:“所以退婚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嗯。”姜凝擦了擦眼泪,苦笑着说,“他也没反对。” “……” 姜凝感慨道:“一开始挺难过的,我接受不了他这样,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只不过是提前遇上事儿了,也提前知道了各自的选择,及时止损罢了。
我没办法要求他用这些年奋斗积攒下的钱去无私地救我爸爸。明知道很可能是人财两空的结果,他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 叶晚意也不好说薛凯什么,只是连连叹气,她知道姜凝不是没办法要求他,而是姜凝知道,即使她要求了,也会被拒绝。 姜凝也是要强的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分手,也体面一些。 “退婚的事情叔叔阿姨知道么?”叶晚意问。 姜凝摇头:“我跟薛凯说先瞒着他们的,但是他们看薛凯老不露面,心里也开始怀疑了。
我爸嘴上说咱不治了,回家吧,但是我知道的,他很害怕,那种求生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从没想到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父亲突然会有一天,什么事都看我脸色决定。
哪怕钱没了,房子卖了治病,至少我为我爸努力过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爸没钱治,然后自己拿着这些他们奋斗积攒下来的积蓄去结婚过我的好日子。” “他们老了,而我们,该长大了。这是我们的责任。” 姜凝不想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反过来问叶晚意:“说说你吧,怎么会闪婚?对方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叶晚意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可能是心血来潮,也可能就是被催烦了想结个婚一劳永逸。对方也许是跟我一样的想法,这不就一拍即合了。” “靠不靠谱啊?结婚不是儿戏啊,你看我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我和薛凯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奔着一辈子去过的最后也不过如此,你这未免也太草率了点。”
姜凝直皱眉,“女人结婚,要是遇到渣渣和坏人,那可是会直接把你拖下十八层地狱的!有的人结婚前看着哪哪都好,婚后本性就露出来了,可得擦亮眼!你把人带来我见见,我怕你被骗,毕竟你没什么恋爱经验!” 叶晚意哭笑不得:“他应该不会像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做什么的?” “外交部。” “有照片吗?” 叶晚意把手机里的合照拿给姜凝看。 姜凝看完,摸了摸下巴,良久,才开口:“照片看着是挺帅的,如果职业也是真的,那么至少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因为这些都是帮你筛选过的。家里有钱吗?北京有房吗?父母做什么的?” “有房。”叶晚意认真回答姜凝查户口似的问题,“父母都是。” “光凭这些,就秒杀一大片啊,且排除凤凰男嫌疑。不过你们是咋认识的?相亲?” “同学聚会。” 这个结识渠道倒也还算靠谱,姜凝认真分析过后,得出结论:“他相貌身材绝对上乘,职业高上大且铁饭碗,北京有房,这综合条件不说在朝阳区相亲角一霸、被那些大妈抢破头,也是绝对的万里挑一了。你虽然在我心里绝美,但是婚恋市场上你的条件上也有严重短板。” 叶晚意点头,姜凝说的是实话没错了,本身外地人和北京土著之间就有一道很难打破的壁垒,这是事实,再加上她自己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很多长辈会介意。 姜凝继续分析:“那么他选择和你闪婚,有且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从学生时始就暗恋你多年,一直隐忍不发,伺机而动,然后得偿所愿和你结婚,先上车后补票,手续办了之后再慢慢培养感情,最终证明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逃,他追,你在劫难逃!
你俩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反正电视剧和小说都是这样发展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晚意第一反应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呢?”叶晚意问。 “外交部常年外派不着家,他长这么帅,可能那个什么取向是不被社会大众所接受的,所以和你结婚掩人耳目,也就是俗称的……形婚!
你在北京没权没势,也没个可以撑腰的娘家,吃了哑巴亏也不好闹,他认为好拿捏,所以选的你,结完婚就是无限期守活寡啊。” 叶晚意感叹于姜凝的想象力,不过看她大胆猜测又极具八卦,好像暂时忘了烦恼的样子,叶晚意心里也微微放心了一点,姜凝的那根弦崩的太紧了,能让她哪怕放松这么片刻也是好的。 “没有第三种可能么?也许我们就是简单的想搭伙过个日子呢,各取所需,获得一个已婚身份而已?”叶晚意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姜凝嘲笑叶晚意的想法太过天真,“婚姻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他们是最现实的猎人,没有目标猎物和现实利益,他们会甘愿受婚姻的束缚在一棵树上吊死和你过日子?” “……” “再说了,搭伙过日子也不容易啊,结完婚住哪?你来北京还是他去Y市?我看他是不可能去Y市的,住一起有住一起的问题,不住一起的话……那不更加证明我的猜想二,他是拿你当幌子!” …… 沈星河今天在部里上班,不知怎么,没感冒的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领导也不由得嘱咐他:天凉了,多穿点。结婚申请批复下来了,大家伙可就等着你的喜酒喝呢。 沈星河点头答好,心里也没想到会批这么快,刚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叶晚意,又觉得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太急迫了点,便决定再等一等,先把这事儿放一放,反正她说她最近也要来北京的,等她过来再说。
叶晚意这边还没告诉沈星河她已经到了北京这件事儿,她今天还有个任务,就是去总部讨个说法。沈星河这会儿一定在上班,她也不想打扰和麻烦他。 “你这势单力薄的能行吗?我估计你连电梯都上不去。维权可没那么容易。我陪你去吧。”姜凝颇有些担心,“行李放我这是没问题,但是你晚上住哪?” 本来倒是可以和姜凝挤一挤,现在她妈妈也过来了,肯定是住不下的。 “我住酒店就行了。又不是去打架,不用你陪着,我去就是把道理讲清楚而已。” 姜凝一脸黑线:“你不联系下你家那位吗?不然这算结的哪门子婚?” “还没结呢。” “……”姜凝一脸服了叶晚意的表情。 来到总部所在的写字楼。
还真就被姜凝说中了,叶晚意连楼都上不去。各楼层的不同企业都配发有进门的工卡,如果是面试或者其他访客,需要从一楼写字楼引导台拨打相应单位座机,有预约保安才能放行,然后拿着临时访客的卡刷电梯上去。 叶晚意向一楼前台说明自己的来意,顿时收获了小姑娘异样的眼光,仿佛发现了什么危险分子,随后又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女士,我们没办法放您上楼,您只能自己联系上面公司的人,看看他们是否能派一个负责人下来跟你谈。您也体谅一下,这是我们的制度和职责所在。” “那让我用座机打一个电话给楼上的那个前台可以么?” 小姑娘想了想,点头,但是仍旧比较警惕,全程都在监督着她打这通电话。 “您好,我是Y市分公司一部经理叶晚意,分公司让我今天来北京总部报道,还烦请您转告下,看找谁对接,或者是否可以安排我先上楼。”叶晚意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后传来比较官方的答复。 “那您在一楼休闲区坐着等一会儿可以么,我这边汇报下,领导回复后,我会联系一楼前台。”声音甜美,却不带任何情感。 “好的,谢谢。” 重新回去坐着安静等待,叶晚意注意到一楼大厅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赫然有自己东家的名字,红底白字滚动播出。 海通公司热烈欢迎中远集团边泽总经理一行莅临访问! …… 前台接完电话去找行政主管汇报,说刚才有个Y市分公司的员工过来报道,能不能让她上来,或者她问有没有人下去跟她谈。 行政主管听得一头蒙,Y市分公司的人过来总部?今天一没有集团培训,二也没听说会有下属公司的人过来开会啊。 “别管了,今天都忙着呢,没工夫管闲事。待会边总过来,都机灵着点,微笑要甜美到位,不能失了我们海通的风采!” 今天整个公司行政部和总经办都只忙着一件事,那就是接待重要来宾!
海通一直苦苦寻求和中远集团的合作机会,听说老总托了好久的关系,递了很多意向书,才勉强说上话,最终才争取了对方一个临时访问,说是过来听一听意向合作项目的会议。 各部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叶晚意的事儿很快被忘记,就算知道,也没人愿意出面管。 她被晾了很久。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叶晚意并不惊讶,她其实本身还算比较温和的人,有很多事情不愿多计较。
但是这也不代表坐上经理位置的她,就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既然体面的协商诉求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只能采取稍微激进一些的方式了。 不是没有人理她么? 那么待会,戴着海通工牌的人下来迎接贵宾,她就能找到人理她了。叶晚意继续坐着,腰板挺得笔直,好看的眉眼中闪烁着不卑不亢的火焰。 果然,约莫过了一刻钟,海通的人齐刷刷地下来了有十几个,站在写字楼进门处,分列两边恭敬站着,看上去这些人级别都不低的样子。 “我是海通Y市分公司的叶晚意,有没有哪位领导能够处理下我被变相暴力裁员且没有任何赔偿的问题。”叶晚意生的好看,美女走过来总是惹眼的,但是一开口,就让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声音不大不小,却句句掷地有声,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表达自己的诉求。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妥善帮您处理可以吗?”行政主管面带笑容迎上来,然后立马给旁边的保安使了眼色。 “可以。不过要先让我上去,我今天作为海通依旧在职的员工,我觉得我有上楼的权利等待。” 站在队伍首位的中年男子看了看手表,脸色不悦的表情已经毫不掩饰。 行政主管急了,直接喊保安:“愣着干嘛?闲杂人等还不赶出去?你们物业费还要不要了,当心我投诉到写字楼中心,说你们玩忽职守。” 保安真不想出面,他看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小姐,您配合一下吧。”保安做出请她出去的动作。 叶晚意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处理态度,再怎么说,这么大的公司,也该把她安排到哪个小会议室坐下,然后了解情况吧。 这个行政主管见那保安跟闹着玩似的,叶晚意也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再看到老总面色那么难看,心里也急了,心想接待不好,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作为保障的后勤部门,搞不好饭碗都要丢。 于是乎,她便直接上手准备推叶晚意出去。 其他人冷眼看着,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叶晚意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力气也是没有这个行政主管打,几乎是被对方碾压式地拽着衣服往外扯。 黑色商务车一直开到门口,从车上下来的边泽,第一眼就看见这幅场景,有个年轻的女生被一个大妈,跟撵小鸡崽似的地往外推搡,女生踉踉跄跄,重心不稳,几乎要跌倒。 “这什么情况?”边泽皱着眉头,看到那个中年妇女身上貌似还戴着海通的工牌,心情更是不爽了,今天这一趟他本来就不想来,这下第一印象更是极差。 一旁的秘书白砚看老板过问,眼疾手快地长腿一迈,果断上前制止,也防止了那个女生的摔倒。 等到那个女生站定,整理好有点凌乱的头发,边泽看清五官和脸之后,突然觉得有点眼熟。他站在原地没动,掏出手机开始翻沈星河的朋友圈,嚯,这不就是合照上的妹子嘛!如假包换! 白砚扶稳叶晚意后轻生问了句,你没事吧,随后给了那个行政主管一道冷冽的眼神。 叶晚意脚腕好像微微有点扭到,但是也只是摇摇手说没事。 【你猜我看见谁了。】 边泽这边立马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某人。 海通的老总迎了出来,堆满了笑脸,看边泽站在原地拿着手机没动,一脸不爽的表情,他心里战战兢兢地更没底了:“不好意思边总,一点小误会,您这边跟我们上楼,走贵宾电梯即可。” “什么误会需要推人家?”边泽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一点儿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那些扯淡的要他投资的垃圾项目会他是真的听烦了也听腻了。 “这……海通内部的一些员工管理问题,我们待会一定妥善处理。涉及我们Y市分公司的一些事情,总部也不太了解。”老总解释着。 边泽听了更是一脸嫌弃,语气已经不太好了:“你告诉我你底下分公司的事情总部不了解?那我还有必要上楼去吗?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的管理水平让我很没有信心。” 海通的老总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年纪轻的小辈这样不留情面地数落,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
一早就有听闻这位中远集团的边总性格强势,说话快人快语不留情面,今天见识到了,果然是……脾气不小。 “这位小姐也是刚刚才出现的。”海通老总试着解释,却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刚刚才出现你们就推人家?”边泽说着就要回车里,眼尖的白秘书已经重新帮他开了车门。 “哎哎哎,边总您别走,不如我们一起和这位小姐上楼了解下事情的原委。”海通的老总也急了,话说出口也是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够离谱的。
人家那么大一个总裁现在已经不高兴了,还有心情和你上去处理内部小员工的那点破事儿? 然而更让这个老总吃惊的是,边泽闻言竟然关上了车门,采纳了这个建议。这更加让他觉得,这个边总不好伺候,性格真是难以捉摸、阴晴不定。 一群人乌压压地上了电梯,边泽在中心位置,叶晚意安静站在角落,目不斜视,神情自然。 这个被唤作边总的身穿一身烟灰色休闲运动服,在一众西装笔挺的人当中显得有些特殊,他双手插袋,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也许人强大到一种程度,自身就是一种规则和标准吧,这身舒服的穿着,没有人敢说他不合时宜,只会夸他亲和又随性。 从刚才的对话中,叶晚意知道事情闹得比想象中大得多,很可能搅黄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想搞成这样,资本家和打工人的地位本就不平等,你想和资本家坐下来好好谈,别人未必理你,你被逼无奈把桌子掀了,才能争得一个对话的机会。 叶晚意逻辑清晰,言简意赅,点明分公司某些领导暴力裁员却拒绝赔偿的事情,还让她来北京上班,不来按旷工处理。 “叶小姐,这个事情我们一定核实下情况,给您妥善处理解决。”说话的人打着官腔,看了看周遭人的表情,一时之间把控不了谈话的方向,所以没有继续往下说。 “公司裁员我接受,我现在的诉求是拿到我应得的n+1赔偿,否则我将会去相应的劳动监察部门申请仲裁。” 边泽把玩着手机,也不知认真听了没有,头也没抬,只不过他在场,无形当中给人一种压迫感,即使他没有表态,其他人也都是想看看他的脸色再行事。 原本在桌底下喜欢玩的阴招损招,今天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叶小姐,赔偿的事儿您放心。”说话的人一脸笑意,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海通一向也是很珍惜人才的,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给我们机会,继续留下来工作,Y市有一个总监的空缺位置,总部也有很多部门可供您选择的。” 叶晚意没回答。 那人紧接着说:“您可以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立马做决定呢。” 边泽往那一坐,原本不容易的事儿,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前后也不过五分钟。众人还想等着他首肯,然后开始项目会议,毕竟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沈星河上班的时候微信正常不会及时回,边泽这号人物发来的更是选择性回复,尤其这种【你猜我看见谁了】,沈星河绝对不会按照剧本安排问【是谁】来满足他那无聊恶趣味。 边泽知道沈某人的性格,也不恼,手欠地又发了一张照片,外加自己的定位。 照片是偷拍的叶晚意。 边泽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拍的时候比较迅速,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角度和像素都十分清奇。 不过沈星河还是认出来了。 三秒钟,语音电话回过来了。 边泽恶趣味得逞,噙着笑,出去接起了电话。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吧,我发的消息已读不回,别人一张照片你就回电话过来?” 沈星河淡淡回答:“我看你是挺闲的。” “那可不。” “所以是什么情况?” 边泽一一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提到了对方脚似乎扭了,临了还不忘吐槽:“你这婚是真要结还是假要结?别不是为了应付家里老爷子的吧,自己女人被欺负成这样,你都不带出个面的?” 沈星河皱眉,他都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北京,出个鬼面。 边泽迅速捕捉到对方的沉默,幸灾乐祸:“人家不会没告诉你这事儿吧?” “脚扭得有多严重?”沈星河没接茬。 “还能走路。” “公司怎么说?”又问。 边泽答:“走的话赔偿金没问题,留不留看她自己。” “最好是不要留了,留下来日子不会好过。”沈星河沉声分析。 “废话,那都是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这会儿场面话讲得可都漂亮着呢,留下小鞋穿到脚肿。”边泽笑,“就看你家那位脑子灵不灵了。” 沈星河没说话,低头看了下手表,待会他有个会议要参加,暂时走不开,距离下班还有好一会儿。 “需要我捎带着帮她一下么?”边泽问,“你可以把她简历发我一份。或者说我帮她站台背个书,这样就算留下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用。”回答的语气很是坚决。 “确定不用?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我的行事风格是什么?” 边泽语气浮夸:“做好事不留名呀。” 沈星河知道他说上次工程款的事儿,也不反驳,只是淡淡说道:“你做好事的风格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边泽表示很无语:“你这样人家愿意跟你结婚也是天下奇闻,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不懂风情不知冷热的老铁树都开了花,为什么我这种体贴又护短的人间大帅哥无人问津?” “呵呵。”沈星河轻蔑一笑,“可能是骚话太多,让人望而却步。” “滚。” (小说婚姻故事)#小说##婚姻##故事#
总结:成年人的含蓄爱意,现实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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