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出生人的八字(七四出生人的八字是什么命)

伸手挽明月 2023-09-22 16:11:36 网友整理

「长篇小说」七四章:云开雾散人转命

 思念之约,泪水之泪,滚进了毒水,这次的沸腾更加猛烈,杨花开有点想离开,可是若离开,面对这个爱着自己的妹妹,若是说真话,别人惹了是非,若是说假话,必然有更多的亲密,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可是若真的在这里,李周山再次使用百变神炉,再次相约的景象,估计是悲伤,还是无助,就难以诉说了,若是没猜错,三公主能第一次进来,必然能第二次进来。

无缘之果,无缘之人,有缘之心,有缘之梦,也许是一个过程,也许是一段传说,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那么一段神话,都有那么一段追忆,可以忘记,却无法退却泪水,摆脱思念,很多的事,用泪水代表,很多的面对,用思念幻化,对立着这个时间,面对着人来事散,人来人往,算去人生,带走的是泪水,还是思念,可是这都已经不重要,只为那颗未归的心。

忽然间,百变神炉踊跃在大河之上,看着两面的青草,不禁想起曾经的玩耍,三公主看着炉顶飞去,才踏云而上,李周山却说道,“记住,记住,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若是再找不到,问不来他的方向,不是等上百年的问题,而是等上千年的麻烦”话语到此,悲伤的三公主,带着心中的泪水,跳入了神炉,神炉之顶,随后盖上,大风起,小水东流,不见有人笑,只听哭泣声。

三公主的出现,直接说道,“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花开”然后一想,若是我说曾经的位置,他们肯定找不到,若是说现在的位置,我很久已经没有见到太阳,只能在毒水之上,不曾有人来救,那是因为无法计算,不曾有人来往,那是因为仙都不知,神都难查,这个位置难以说明,更是希望三公主离开这里,不要再次寻找自己,只好说道,“我不知这个位置,你是救不了我的,若是真的想救我,你的能力有限,何必自寻烦恼”

三公主说道,“我是等你的人,你是我等的命,就算是等来花开一约,命中斩仙,我也愿意付出”这种话语,让杨花开听见,他明白,三公主已经得知自己拥有天师的本领,但是若真的梦中一见,别说自己无法控制,那都是传说,毕竟也是真事,杀好人,自己心中难受,杀坏人,不费力气,也不必思念,若是真的梦中去斩,这妹妹的命,会让自己心疼万分。

杨花开说道,“百年之约,只是你心中的诉谈,不是我的等待,你还是走吧,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失明人,更不是你珍惜的守护,你还是忘了我吧,若是你错了,若是你错了,我必然心念走梦,御云而去,斩你不语,人走无声”

“难道,难道你就那么的绝情”三公主说完,此刻的时间到了,云层盖月。

炉顶开启,只见祥云巩固,三公主御云而来,此时的李周山微笑着上前说道,“你好,你这次肯定知道了他的下落,明白了他的位置,告诉我,我去救人”

“花灵,我们走”二人的法术,瞬间消失在李周山的身边,李周山一边撇嘴,一边收起神炉,说道,“不讲义气,我都那么的付出,你却那么的让我白费力气,我再等,还不知登上多少年,你也真是的,若是知道下落,告诉我,我也能帮你不是,你难道想着自己去救人,不连累我”然后猛地抬头,感觉自己错了什么,但是无法猜测公主的去向,才御云而去。

话分两头,古井老人去相见杨花开,到了岸边,却说道,“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以你的本来,会被困到这里吗?”

杨花开说道,“就算是离开了这里的锁甲,离开了这里的毒潭,外面的人心,相思之苦,泪水东流之势,我能改变吗?若是说我的出去,能改变未来,改变更多,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你也明白,很多的权谋,很多的名利,都一一挂在人的眼前,而人的本领没有强悍,身边的知心却越来越少,再说眼下,刘七被封印,李周山不知去向,我何去何从都算不到”

古井老人说道,“不是你算不到,不是你无法体会,而你你想着躲开三公主,你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背叛你的泪水,她是你的妹妹,更是你心中所爱,她不知道,你却明白,虽然你离开就很容易被她找到,见到月光和阳光,你的算术和法力会更强,你何必欺瞒自己的内心,淹没本领,难道你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体会,你的兄弟跟着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你的才能,不是因为得到富贵,而是因为你的奶奶”

话语刺痛着杨花开的心,想起曾经,慰问着自己,悲伤的泪水,划落容颜,天下大,泪水浅,若是不出去,别说没有机会,命运都会埋没,既然如此,何必等待,就算是乾坤变,就算是天命道归,自己还了性命,送了泪水,别人不懂,自己不问,别人若是问的太多,自己也可以不做回答,只好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离开这个韬光养晦上百年的历史”

古井老人才微笑的离开,杨花开闭上双眼,背后花开,魂魄出窍,心念斩仙,泪扫剑光,御云而去,见石穿位,过黑飞去,见光而落,只见那人在昏昏欲睡,随后自己五指摊开,掌心面对,一一念到,“人命来,天命道,何必睡意更浓,飞花开,话曾来,一约相聚,再约死门,今天让你见我,来生我不见你”只见黑暗之光,那人魂魄身穿金衣,脚踏金靴,头发如雪,光彩绕眼。

说道,“花不开,花开之时,斩仙之日,我就不信,你能有本领让我魂飞魄丧,若是真的也罢,若是假的,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日”

杨花开说道,“信与不信,何必相信,信也能说,不信也能听,若无错,我不会花开来斩,若无过,我不会御云而梦,更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你,灵关神君,本数天神,因为摘下经书一字,“毒”才坠入凡间,控制水流,想着大毒散去,人世不在,仙界大怒,得你所愿,你可知,毒气三百年一修,八百年一转,但是你的机会还有一年,那么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灵关神君说道,“天师不愧为天师,说真的,我封锁你,不是为了你怎么在阳光下沐浴,而是想见下神话的传说,是否真的神奇,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不会失手,天师门的人说过,若是花开之日,斩仙也好,斩妖也罢,失手花散,从此不具备花开一约,斩仙之日,而是那个没死的人,必然获得花不开,也许,也许我就是那个传说继承花不开的人,身背凋零的花,让后人敬仰,神人都怕”

杨花开说道,“何必强求,何必无求,都是人散命聚,若是你为了一个目标而不择手段,那么你必须为了你的付出,而付出你仅有的生命”然后把斩仙剑丢在了地上,这一招就是背后斩仙,灵关神君冲了上来,杨花开大笑不止,斩仙剑入地而去,瞬间从灵关神君的背后出现,刺心而去,猛吐一口鲜血。

灵关神君却说道,“太快了,太快了,我根本没想到还有如此高超的剑术”

剑光白刃,不沾鲜血不染尘,直接回鞘,杨花开回魂之时,天地昏暗,大雨连绵,他直接拉断脚镣手铐,地动山摇,风中毒气,云中黑暗,水东流,雨一直下,腾云在空,而他直接咬破手指,滴入黑潭,此血能解百毒,念出斩仙剑,斩断那手铐脚镣,由于大雨连绵,退却毒水无人知,断草枯杨有晴天,这天黎明,他出现在人间,很多的花草树木全部都在这个季节枯萎,再看天气,云彩黑色,太阳温暖,却无法照料自己闯下的大祸。

身穿断衣,脚有淤血,手有血丝,他一步一步的上路。

且说这三公主一去不复返,不再思念,不再流泪,感觉泪水已经都是多余的,只好在自己的房间,对着花灵说道,“去抓人,抓到那十种人,我亲手杀死,让他伤心”花灵明白,抓了这十种人,杀死之后,杨花开的心,必然会痛苦万分不说,还会来斩杀眼前的三公主,只好表示道,“公主,你是否再想想,若是真的去抓,需要时间,更需要季节啊”

三公主说道,“不要多讲,此十人,本是为了见他,而让他记住我,可是现在我既然都悲伤了,泪也走了,心也碎了,何必让他再等,何必让他再为别人伤心,只要杀了这些人,他一辈子,十辈子的存在,都会记住我的容颜,明白我的用心,辜负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用百年等待却换来残忍,我用千滴泪水,万般的思念,换来的绝情,难道就不值得让他心疼十次吗?”

话分两头,杨花开出现在宿愿宝塔,心中不知方向,念中不知位置,用心计算,用念分析,慢然的走去,忽然后花园的很多人,都围观而来,只见他身上断衣不说,还大笑不止,他却微微一笑,别人更加无奈的表示道,“眼睛都瞎了,何必来宿愿宝塔,穿的都那么破旧,一看就是没本事,缺少能力的人,在这碍眼,耽误我的开心,”

一个陌生的电话

一个香港的律师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位周先生,将二十万遗产留给我。

他在遗嘱中称我为妹妹。

他说:“妹妹,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好久不见,我非常想念你。”

那二十万当天就打过来了。

可我的记忆深处,却根本没有这样一位周先生,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把钱留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1

两个护士把我的采访对象架进来。

这个叫梅的女人,两只手被束缚衣裹着,顺从地,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

她梳齐耳短发,精神病院里的女人都这个头型。

有些人显得特别粗蠢,她不一样,很娴静,面目很柔和。

我说,你不像一个……病人。

她说,你说疯子就好,没关系。

我是受江城晚报之托,到四平精神病院做专访。

这已经不是报业的黄金年代,人们看大事喜欢声色俱全,文人只得咬烂笔头,搔首弄姿,刺激神经。

采访精神病人是个够新,够缺德的方向。

我说,他们说你得了妄想症。

她微笑,说,你有镜子吗?

我说,镜子?

她说,精神病院是不给照镜子的,有些人会打破玻璃自杀,我好久没照镜子了,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我取出随身的粉盒,拿到她面前,她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苦笑,忽然用力探头,一口咬住粉盒。

我吓得惊叫一声撒了手,她把粉盒甩到地上,说,你别怕。

我的手已经摸上呼叫铃,到底哆嗦着没按,说,你干什么?

她说,你看,镜子碎了。

我说,当然,它只是玻璃。

她说,现在叫你把碎片拼起来,你能拼回一块镜子吗?

我渐渐冷静下来,说,有些人可以,但我比较粗心。

她说,那你说,拼回去的镜子,会是按顺序拼起来的吗?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它可能有十片,有二十片,有一百片,你去拼它,捡起来哪块,就放回去哪块,它是乱的,对吗?

我犹豫着,说,对。

她说,那你知道,一个人被打碎了拼回去是什么样的吗?

我浑身汗毛乍起,我说,你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冷静的悲悯。

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疯的吗?我说,你听,信不信随你。

我的笔尖已经洇出一个浓黑的点,我提起它,不知为何,咽了口口水,说,你说。

2

梅说——

3

有一天我收到了二十万人民币。

一个香港的律师打电话给我的,说有一位周先生将遗产留给我,多少万港币,折合人民币二十万,请我到某饭店面见,我以为是骗子,我骂了她一顿,把电话挂了。

后来再打我也没接过,再后来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说,“梅同志是吧,你过来一趟吧。”

律师也在那等我,是香港著名律所刘关张的律师,她递给我一份遗嘱,说,“周先生把全部遗产留给您,是一份人寿保险金。”

我说:“我不认识什么姓周的。”

她说:“我只是按委托办事,梅小姐,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放弃继承,这笔钱会充公。”

不瞒你说,我犹豫了。

人人都说不是自己的不能要,但是那时候,九五年,给你二十万,你会拒绝吗?我回家跟我妈跟我爸商量,这两个正直了一辈子,清高了一辈子的人,没一个说得出不要这两个字的。

什么都有了啊。

后来我爸遮遮掩掩地说:

“咱们先拿着,不花,有什么误会就还给人家,吃点利息,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二十万当天就打过来了。

我妈拿着存折,一遍一遍地数后头的零,胳膊直哆嗦,一惊一乍地,一会少一位,一会多一位。

我爸看不下去了,夺过去,放到鞋底子里头,恭恭敬敬地把鞋塞到床下,一会又拿出来,塞到枕套里,想一想,又把枕套锁到柜子里。

我自己好几天上班都魂不守舍。

钱。

一辆最新款大红色的桑塔纳,四五套厂长家住的那么样的房子,我想穿的香港套装,爸想买的高级渔具,妈手上磨伤了的包金戒指……

我们一家子每天看着存折叹气。

不敢花。

怕有一天这个周先生跳出来说搞错了,你们还钱,那段时间我连这个周字都听不得,一听就一激灵。

我也仔细把那份保险合同看了又看。

周荣生,1971年6月8日出生,比我大三岁,生前为自己购买了价值三十七万港币的人寿保险金,遗嘱中他安排,十三万元是律师事务所的费用,剩下的,尽数留给我这个大陆东北岸的,素未谋面的女人。

他在遗嘱中称我为妹妹。

他说:

“妹妹,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好久不见,我非常想念你。

“……这几天,他们给我用了一种新药,很痛苦。我浑身的血管都抽搐着痛,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生病打针,你抱着我,一夜未眠,抚摸着我的头发,就为了让我好受一点。可耻地,我哭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如此脆弱……”

我愈发糊涂。

我只有二十一岁半,是家里的独女,娇生惯养,连自己都伺候不明白,更何况是一个千里之外的香港小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半年之后,我终于有勇气提出了第一个一千元,一口气花掉了。

那种花钱的感觉是眩晕的,人的胆气壮了,忽然之间,好像变得很高大,眼睛里看见的一切都小了。

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家买了新房,打了通天的实木柜,家里有沙发,有抽油烟机,老板牌的,安上去的时候,整个厨房都高级了,只能炖牛肉,蒸大虾,不宜炒咸菜疙瘩下大米粥。

后来某一天,有人敲门。

我不认识他。

一个中年男人,形容憔悴,但头发特别黑,我开门一条缝,警惕道:“您找哪位?”

他注视我很久。

我被他盯得发麻,骂了句神经病,要关门,他伸手挡,叫我:“梅梅。”

南方口音。

我瞪着他。

他说:“让我进去。”

我心里有种不祥预感,手脚发软,拦不住他,看他极熟悉地,自己到厨房拿了新杯子,喝水。

我哆嗦着:“你姓周?”

他不回答。

他摩挲着真皮沙发,摩挲着我妈买来的韩国进口蕾丝坐垫,看着我烫过的头发,脖子上的项链,腕子上的镯子,良久,喃喃道:

“你拿到钱了。”

他居然流眼泪了。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色厉内荏。

他抬头,带着眼泪看着我笑,他说:“我叫周荣生,我病了。”

我浑身都木了。

来要钱了。

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数学很差,但那一刹那心里就浮出一本账,房子五万七千块,首饰三千二,零碎开销一千三百八十六块三毛三分——

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

一个死人来要他的遗产。

奇怪的是,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心里只挂念那二十万元,他苍白地说了句别怕,但我的额头一颗一颗的,汗珠渗出来。

他叹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前,拿手背给我擦脸。

我才发现我哭了。

“你别怕,我这就走。”

我嘴唇上微微一痛。

他亲了我,嘴对嘴。

他嘴唇干干的,身上有一种的味道,一个古怪离奇的吻。

他走之后,我呆站在原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时钟忽然报时了。

十二点整。

十一点四十分他敲门,二十分钟后,他吻了我。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4

梅说完这一段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墙上,发现一直以为是表的东西,只是一个摆设。

梅说,精神病院只有护士房间有钟。

我说,这个对病情也有影响吗?

梅说,好多人不发病的时候就是清醒的,让他们知道时间了,护士的工作不好做。

沉默,我和她望着阳光下灰尘飞旋,我转个话头,问她说,那么这个周荣生是假死骗保吗?

她说,不,他真的死了。

我说,那么,他是活死人?

她笑,说,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

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梅的故事显然又是一个典型的精神病人的故事,她的大脑将一件连贯的事情切得粉碎,再佐以遗忘,妄想等症状,她就会讲出一个看似扑朔迷离,实际平平无奇的故事。

我说,你爸妈知道他过来吗?

她说,不知道,我没跟他们提过。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是恋人,但是在你的疾病的作用下,你遗忘了他,还在记忆里对他的容貌和事情发生的时间这些做了篡改?

梅笑了,她的牙齿很白,有点发青的白,薄薄尖尖的,她说,你也是一个俗人。

我不说话,但心里不屑。

梅说,你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在交流,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所以一开始你就怜悯并轻视我,你知道你可以随意地否认我,而我有口难辩,不管是承认自己疯了,还是否认自己疯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忽然发觉我也有口难辩。

她在没生病之前,应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所以我沉默片刻,说,是的,我道歉。

梅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说,不用,没关系,难免的。

我说,那后来呢?你又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她说,因为我一直在自杀。

我说,为什么忽然想不开?

她说,我背叛了他。

我说,谁?

她说,周荣生。

我说,我以为你刚才说“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笑了,说,给我口水喝。

我把自己的杯子挨近她的嘴唇,她贪婪地饮了好几口,喘着气说,痛快。

她又说,平时护士都限制我们喝水,因为有些病人大小便需要辅助,吃饱了喝足了就会给他们添麻烦。

5

梅继续说——

6

自称是周荣生的中年男人走了。

我的的确确没有再见过他,这个古怪的,非礼了我的男人,我担惊受怕了一阵子就抛到脑后,继续大手大脚地开销这笔意外之财。

我爸妈开始操心我的婚事,毕竟有了工作,有了钱,再嫁一个好人,他们一辈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叫周红卫。

我不同意。

我真的听不得谁姓周,一听就浑身起鸡皮,但是他对我特别满意,每天跑到厂子门口去接我,凤凰牌的自行车擦得锃亮,人又长得周正,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寸头,衬衫领子雪白硬挺。

我还是跟他好了。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

我也是真喜欢他。

人和人之间说是缘分也行,说是磁场也可以,反正如果是对的人,一下子就分不开了。

我有时候怀疑老天爷让人投胎也跟下饺子似的,一对一对地扔,所以是天生一对。

他对我是百依百顺,晚上说想吃个冰棍喝个汽水,五六里路也给我买去,连我妈都看得眼热,找茬骂我爸是天下第一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那年夏天我们俩请了年假去爬泰山,到山顶那段路当时还没开发,险极,但二十几岁的人,不知道什么叫怕,手脚并用爬上去的,我还穿着连衣裙。

天高地阔。

风呼呼地刮,人像一片叶子,我的长发被卷在风中飞舞,他扶着我的肩,站在我身后,有力的一双手臂,结实的肩膀,我靠着他,透心凉得痛快。

他扳过我的脸来要吻我。

那时候,九几年,社会风气还是保守,小情侣在路上亲热人家是要说你二溜子的,但是一霎时情难自制,他挨着我,我贴着他,嘴唇腻着嘴唇,他在耳边叫我妹妹。

我登时就一激灵,浑身毛发直竖,一把推开他,我说:“你叫我什么?”

他懵了,说:“叫妹妹怎么了?”

我就往后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我魂不守舍地说:

“咱们下去吧。”

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一笔香港的老男人给的遗产,怎么都讲不通。

所以老天爷眷顾我,没给他问的机会。

到山脚下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

对,突然。

就像一股被风吹散的烟,一点被太阳晒干的露珠,没有一只掉下的鞋子,没有遗落的碎屑,没有头发,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我疯了。

我现在说我没疯,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疯了。

我慢慢蹲下去,摸着他走过的地面,一寸一寸摸过去,很多人在瞟着我,我顾不得了。

然后我听见他叫我妹妹。

在一条路的拐角那里,他站在树背后,衣服也换了,我爬起身,跌跌撞撞奔过去,看见他脸上惊诧的,怀恋的表情,一只手伸出来,像要拉我。

然后一眨眼,这个身影也不见了。

我当时就倒下了。

送我去医院的路人说,我硬得像根木头棍子似的,倒下去都没打个弯儿,醒过来之后我三天没吃没喝,胃里有个涡轮,把胃袋一圈一圈卷起来,卷着拧,有一口水一粒米都挤出来。

回家了我也一言不发,躺着。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辈人说的中邪。

后来我饿得快灵魂出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耳朵特别灵,我听见外屋地我爸妈在窸窸窣窣地商量。

我爸说:“这孩子是不是冲撞什么了?怎么净说胡话?”

我妈说:“要不找她三奶给叫叫魂,这玩意咱也不懂。”

我爸说:“我现在就是后悔,可能不该拿的钱是真不该拿,老辈子说的有道理,有的钱是买命钱。”

我听了,心里影影绰绰有点事儿,那时候一闭眼,就感觉眼巴前浮着一根丝,那么细那么轻,好像蜘蛛丝似的。

我老是想伸手去抓,抓不住,人的手太粗蠢了,手指头像棒槌一样,根本捋不清那么纤细的东西。

第四天半夜的时候,我忽然爬起来。

喝水。

一暖水壶的凉白开,提起来灌了个饱,我饿得胳膊直哆嗦,腿打弯,但是来不及找东西吃,抹一把嘴,我把周荣生的遗嘱拿出来,开灯,又打手电筒,一个字一个字照着瞅。

人有时候明白,就是那一下的事。

所以人家说想通想通,就是那一个通字传神。

后来这个东西原件被我爸妈锁起来了,他们觉得会刺激我的病情,所以我到这里来了之后,找机会就默了一份。

对。

倒背如流。

这份遗嘱,或者说是一封信——我数过,不算抬头一千三百一十八个字,我一个标点符号都忘不掉。

因为这是我的爱人在这世上给我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我的爱人就是周荣生。

当然也叫周红卫。

那个被癌症折磨至死,容貌尽改的老朽是我的爱人,那个青春洋溢的小伙子是我的爱人,全都是。

我全明白了,他信里说的全是真的,他是被剪碎的胶片,是被摔碎的镜子,他穿插在时间里,穿插在我的生命里,所以忽然死亡忽然青春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后来我就撑不住了,确实吃了一阵子的喹硫平,因为我出现了严重的抑郁症状,睡眠障碍,脱发,暴食催吐,自残,我的左手臂上密密麻麻,一道道的,都是刀疤。

我那时候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的爱人在生命的尽头来看我,我没有给他一点点温暖,我把他赶出去,我挥霍着他的买命钱,叫他滚出去,我说我要报警。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去等死的?

一直到今天,我的嘴唇上都还幻觉着那一下微微的痛,他最后的那个吻烧伤了我,我的皮肉,我的心血,都烧焦了,我空有一具躯壳,里面填的全是秸秆灰。

我不配活着。

7

梅束缚衣下的胸口起伏着。

我被她庞大的痛苦所摄,只能沉默望着她的脸,她的眼泪滚滚流下,流到耳根,流进衣领,房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

好一会,梅说,我默的信现在就在身上,您拿去看吧。

我说,这不太好吧。

她笑了,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您不看的话,我也是讲不清楚的。

我闻言下定决心,问她,在哪?

我确实糊涂。

梅好像在描述一个幻觉,我不能够理解她所看到的凭空消失是什么,凭经验,我认为这种表现非常贴近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患者会突然失去对人脸识别的能力,从而觉得“某某”消失了。

我怜悯地替她擦脸。

她现在也就三十出头,七四年生人,正是青春时候,皮肤却是一种发青的苍白。

不知道她多久没能走出这里了。

梅说,在我胸口那别着。

我说,那容我冒犯了。

我从她胸衣里抽出一张纸,展开,我说,您的字很漂亮。

梅笑说,这不算什么。

我坐回去,开始慢慢读这封信。

——周荣生说,妹妹,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是已经死了,我确诊了骨癌,目前已经接受了三次手术。

他们把我的大腿骨取出来,灭活,再重新植入我体内,麻醉过了之后,简直痛不欲生,我休克过两次,醒过来之后,护工问我,谁是妹妹?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对他讲。

妹妹,我们是夫妻吗?

我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明白,但我恳请你,留下这封信,或许十年,或许五年,你就会读懂它。

妹妹,你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生命中的所有女人,这很荒谬,或许在千万年的时间长河中,只有我这样扭曲。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我自己的情况的。

在我来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幼年在福利院长大,有一个女人来做义工照顾我,她轻轻拍着我,晃着我,让我叫她梅梅而不是阿姨。

无数个日子我在她臂弯长大,后来我读书,上学,工作,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很像年轻的梅梅,我对她一见钟情。

直到有一天她消失了。

三年。

这三年我像只无头苍蝇乱窜,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她,心灰意冷,我离开了这块伤心地,来到香港谋生,改了名字,做起了生意。

有一次我回到我们年轻时候一起爬泰山的那个路口,故地重游,我觉得我看见了她,一转眼,她又消失了。

我以为我太想她了。

但是忽然有一天我懂了。

因为我又遇到了梅梅,和七岁那一年的她一模一样。

她的头发,她的香味,她微微打褶的衣袖,她衣服下摆的一处脱线,她的白布裤子,黑色浅口皮鞋,完完全全,是我幼年时候常见她的样子。

但是她说她是妹妹。

在人生的尽头,我终于全明白了。

我是个不幸的,上天的玩笑。

妹妹,一个人的人生就像一部电影,普通人的胶片是连续的,接连不断地播,从童年一直到老年。

而我的人生,是一盘被胡乱剪断又打乱接上的胶片,播过婴儿期,忽然开播中年期,播过中年期,忽然又转回青年期。

在旁人的眼中,我更像一个鬼魂。

我可能时老时少,时有时无,我可能会突然地消失,那是一个片段播到了尽头,我或许幻影似的一闪而过,那是我生命中极小的一个碎片。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影片被切割成多少段,我也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的一生是如何播出的。

或许你可以认为,有许多个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个生,一个就灭——现在写信的我,是垂垂老矣的我。

我知道你未来的许多事情,我拥有年轻的我的全部记忆,但原谅我,我不能说。

我只是个相当平凡的人,我不敢扰乱你的命运,我也问过她——我只能称呼为她,也是未来的你,我说,这三年你去哪了?

梅梅笑而不语,问多了,她就笑,说,你会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你受苦了。

妹妹,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好久不见,我非常想念你,这几天,他们给我用了一种新药,很痛苦。

我浑身的血管都抽搐着痛,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生病打针,你抱着我,一夜未眠,抚摸着我的头发,就为了让我好受一点。

可耻地,我哭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如此脆弱,我迫不及待要再见你一面,所以我从医院里偷偷溜走了。我买了最早一班的机票,我知道你住在哪里,那个家,也是我幼时无数次去过的家。

我会见到什么时候的你?

我不知道。

但我爱你,爱你生命中的每一刻,妹妹。

我身后会有一笔保险金,大概二十万元,我全权委托刘关张代为处理,妹妹,你要过得好,不要挂念我。

又:我更希望有一天明白的你能够放弃我,你的人生里不该有我这个异类。

最后的字迹已经变得无力,纸面晕开一个一个的黑圈,我知道,那是梅的眼泪。

我抬起头。

梅正看着我。

在采访过程中,她始终表现得相当冷静自持,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读到渴求。

她渴求我说懂她。

再遗世独立的人,多少也不能免俗,于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小心翼翼将纸折好,还给她。

梅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

她说,你还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我斟酌着,说,天才和疯子只不过是一线之隔,我认为你非常有创造力。

梅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可怕,她瞪着眼睛笑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和他们没区别,都他妈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她忽然又婉声哀求,说,记者大姐,求求你,算我求求你,我不能老搁这住着,我想通了,我不死了,他老的时候我没伺候,我还来得及出去照顾他小。

我知道你说话是有分量的,你不能说我是个疯子,否则家里不会同意来接我的,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还不行吗?

她向我赔笑,但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浮起,她前后晃着身体,要跪下来,被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害怕了,我往后退。

梅哈哈大笑又尖声惨叫,挣扎着滑到地上,一扭一扭的,想冲着我来,我吓得忘了护士说的呼叫铃,一转身扑在门上,用力拍玻璃,喊走廊里的医护。

医生来得特别快,司空见惯地,随手就从白大褂袋里摸出一只针剂,隔着衣服就梅的胳膊,像个兽医。

梅安静下来。

医生一边推水,一边瞟着我,有点不耐烦,语气硬邦邦的,说,待会还要采访谁?我们好提前给用点药,省得出事儿。

我知趣,夹着我的记录本,往后退。

我说,没有了,我的采访任务结束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躺在地上的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滑进了鬓角,外面的助理兼司机也进来,叼着个烟屁股,皱着眉,问我,徐记者走不走?待会天黑了咋走?路上冻得邦邦的,雪都干成冰了。

8

我回吉林之后,把采访记录交给了主编。

主编一边剔着牙翻页,一边嗯嗯地点头。

他说,这个男的就不错嘛,你多写一写他老婆偷人那段,挺有意思的,光着腚让人堵楼道里了,你给他春秋笔法来上几句,人家乐意看,食色性也,雅俗共赏嘛。

主编又说,这个小姑娘的也不错啊,现在人就喜欢看两个事儿,没孩子的喜欢看男女,有孩子的喜欢看教育,你在家庭教育这边多整两句,然后我们跟着出个育儿专栏,登登读者来信啥的,挺好。

我等他下文,不知为何,心跳如鼓。

但他把本子递给我。

我愕然,追问,说,那剩下那个——

主编一挥手说,我们是报纸,不是小说汇,你要写连载,先交五万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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