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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个“春”字写尽春思,才比李清照的她却20岁就香消玉殒
宋代诗人赵蕃曾在诗中言道:“似念田间有饷耕。”
他感怀的不仅是村野间的悠然自得,更是妇人携粗茶淡饭而来的人间烟火。
而她,身怀易安之才,还甘于给田间劳作的丈夫送饭,做人世间最平凡的贤妻,却换不来夫家、甚至丈夫的温情。
终于,一句“春误双卿”从薄唇间吐出,被乍暖还寒时骤起的东风撕得粉碎。
一阙“春从天上来”,用28个春字,道尽了她缠绵刻骨的悲。
词作者,是有着“清代第一女词人”美誉的贺双卿,后人将其与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相提并论。但论其身世,要比“宋代第一女词人”凄惨得多。
李清照的悲,混着家国天下的悲壮,有着利刃出鞘、一剑飘红的痛快和热烈。而贺双卿的悲,是亲眼看着生命被庸常生活压抑、磋磨直至破碎的绝望。
紫陌春情,漫额裹春纱,自饷春耕。小梅春瘦,细草春明。春田步步春生。记那年春好,向春燕、说破春情。到于今,想春笺春泪,都化春冰。(上阙)
陌上缓步,细踱春光。所见者,瘦梅、细草。世人眼中的春生,在丈夫挥起的镰刀下、举起的锄头下,在她眼中却有嶙峋之态。
她唯有以“那年春好”来慰藉自己孤独的心。那也许是她出嫁前的一个春天。
那年,她待字闺中。侍奉双亲之余,她悄悄地拿起诗书,如同世上的大部分女孩儿一样,肆无忌惮地想象着属于自己的春天——渴望、悸动,窝在心里,实在忍不住了,便向着窗前的一对春燕诉说那份隐秘的“春情”。
而如今,那些赋予春笺的“春泪”,因着这世俗的冰冷,早已化成冰棱,反刺得自己连泪都流不出了。
怜春痛春春几?被一片春烟,锁住春莺。赠与春侬,递将春你,是侬是你春灵。筭春头春尾,也难筭、春梦春醒。甚春魔,做一场春梦,春误双卿!(下阙)
春思转头成春苦,不知是该可怜这细瘦的春,还是该可怜像春莺一般的自己。
春天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上天自有有定数。而回忆,却总是情难自禁,不时跳上灶台、跃在帚底……甚至出没在饷耕的途上。
思来想去,就怪“春”带来了这一场美好,让自己沉沦。年年春来,而自己却是那个回不去的妙龄女子了。
春是人非,事事休矣。
这一阙《春从天上来》是贺双卿何时所填,没有详实的记载,只知道是她还不到20岁时所作。
因为,她的一生还不足一世,终年不过二十载。
康熙五十四年,贺双卿降生在江苏金坛四屏山下的一户普通农户人家。
她就那样普通的生长,平凡的生活,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有个可以使她比别家女孩儿有更多接触学馆的机会吧。
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女儿,初名卿卿,一名庄青,字秋碧。学馆的先生见着她,必也啧啧称奇,赞叹不绝。
怎奈舅舅终究不是父母,决定不了她生命的走向。
待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言谈之间更有几分一般农家女所没有的气韵。然而,这一切在家中长辈眼里什么都不是。
双亲去世,叔父便做主将她嫁于邻村的佃户周大旺。
对“良人”,双卿不是没有憧憬过,但良人又是何人?她不知道。在盖头揭下的瞬间,她还是不明白,只是明晰地知道,良人必非眼前人。
一夜红烛尽。
天还未全明,她就用清水将那些芜杂的心绪涤净,一生一次的新娘妆已成过往。
从此,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相伴。
她敛尽了芳华,做一个对公婆孝顺、对丈夫体贴的农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得婆婆待见,丈夫也嫌她矫情多事,本就性情粗暴的他尝过了新婚燕尔的甜头,日渐不耐,凶相毕露。
生活的不堪,将双卿逼回那个孤独的角落,她重又拿起纸笔,写写画画。然而,愈是如此,愈发惹得悍夫恶姑不喜。
“冷潮回,热潮谁问?”——夫家的呼喝比疟疾还令她痛苦。
于是,她也学着旁人,“夜深偷诵《楞严》”“向观音稽首,掣遍灵签”,把心扯下一半,放进空门,以求解脱。
也许,是上天有所感应,在20岁那一年,收回了她多病多难的生命。
同时代的文人墨客史震林爱其才、怜其身世,作《西青散记》,收录了贺双卿诗、词,并杂以其身世、经历,串连成这位女词人悲切哀婉的一生。
清代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写到:“西青散记,载绡山女子双卿词十二阕。双卿负绝世才,秉绝代姿,为农家妇。姑恶夫暴,劳瘁以死。生平所为诗词,不愿留墨迹,每以粉笔书芦叶上,以粉易脱,叶易败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日用细故,信手拈来,都成异彩。”
她为何不愿自己的文字留在世上?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上天仿佛开玩笑一般,将咏絮之才降落在家境贫寒的她头上。
那里没有为她抚掌赞叹的叔父,没有逗她疼她的兄弟,没有酬唱风雅的朋友……诗笺送出何人收?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贺双卿被困在的地方,烟火极重,重得她无法承受。而她早就没有了锋芒的生命,依然逃不过生活的碾压。
那些哀感顽艳诗句词章正是从她心尖上滴下的呓语,声声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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