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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算命花式“割韭菜”，占卜10分钟收入60万

这个假期，我被一件事震碎了三观。

在一条关于算命的微博状态下，评论竟然有一半左右认为算命确有其事。

有的人深信不疑：

我身边的 x 朋友亲身经历……我自己曾经遇到过……算命真的有用！

还有人很“中肯”地说：

算命是一门高深学问，只是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神算子都是骗子，要保持敬畏之心……

更有人觉得：

老祖宗几千年的文化，怎么会错？

看完这些评论，我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赶紧去了解了一下算命这个行业，结果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人民日报》报道，重庆两江新区警方打掉一个“网络算命”团伙，在 4 个窝点共抓获犯罪嫌疑人 210 余名，缴获作案手机 1600 余部，初步查明，该团伙金额高达 2400 余万元。

还曾有传说级的公众号「s神棍局s」（现已被封），曾凭借一篇《香港维多利亚港风水之战：中国银行力战群雄！》收获 10w+ 粉丝，之后神棍局凭借不到 20 篇文章，将粉丝量增至 35W+。

几个月后，神棍局推出“神棍局军师策”服务（在线一对一算命），最高一次 10 分钟销售收入 60 万。

“神棍局军师策”服务的收费列表

包括神棍局在内，因为风水占卜、星座塔罗等业务获得百万甚至上千万融资的“网络算命”项目更是不在少数。

今天这篇文章，我们就来看看网络算命究竟有哪些套路，是如何割上一波又一波韭菜的。

花式网络算命

网络算命，说简单也很简单，无非是算命+互联网，变化的是载体和形式，不变的是蒙人的套路和伎俩。

1）不变的算命套路

先简单说说算命的套路，不论古今中外、线上线上，翻来覆去其实就是利用了那么几个理论。

第一个叫做“巴纳姆效应”，之前我们聊 H5 测试为什么总是很准的时候就提过，人们会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特别准确地揭示了自己的特点。

比如下面这段话，是不是很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你祈求受到他人喜爱却对自己吹毛求疵

你拥有可观的未开发潜能

你认为对他人过度坦率是不明智的

有时候你外向、亲和、充满社会性，但有时候你却内向、谨慎而沉默

……

第二个叫做“幸存者偏差”，也就是借助几个蒙对的案例，进行大肆传播吸引路人。

巧的是，大多数人对算命本是将信将疑的，没被算准转眼也就忘了，要真被算准了反而忍不住到处宣传：

那个某某大师真的神了……

开头提到的那些“我朋友xxx”、“我曾经xxx”就是典型的中了幸存者偏差的坑。

有的小伙伴看到这里可能会想反驳，为什么有“大师”只是知道了我的生日，就能把我的过去算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很简单，大概率事件而已。比如一个人想要问感情，那么“分手”问题是大概率事件，而分手的原因中出轨、异地又是高概率。还是那句话，算命的人不需要每一个人都算得很准，只要有算准的就行。

此外，就算是说不准的领域，“大师”们也能够套路你觉得对方神。

比如上来说一句：

你身体是不是不好啊？

这时候如果你回一句，“你怎么知道？”那么几乎就是上钩了。

如果你说身体没问题，对方可能就会接：

我看你最近工作压力大，休息不好，恐怕会影响到身体健康……

只要能自圆其说，获取你的信任，接下来你基本上就会慢慢钻进对方的圈套。

更何况，现在很多“大师”还会给自己冠上“周易研究者”的称号，用《周易》等古书中的只言片语给自己的说法加一些所谓的理论依据，让人不明觉厉。

至于算命结果“发挥作用”，背后还有期望效应、标签效应等心理学理论在发挥作用。

前者大概意思是一个人如果备受期望，那么 ta 更有可能被激发潜能从而达到预期；后者指的是当一个人被贴上标签时，自己的行为就会往“标签发展，比如座的人在知道自己是座之后会变得洁癖。

（ps.这些知识点《知识日历2020》都有哦，每天一个知识点武装自己，不再轻易被套路，点我购买）。

2）互联网“赋能”算命

我们再来看看互联网是怎么“赋能”算命的。

说来好笑，网络算命的发展也算是一个“移动化”、“私域流量化”、“智能化”的过程。

早期，网络算命不过是一个个花哨的网站程序，什么在线测字算命、九星风水命相、周公解梦……虽然因为太假，上当的人是少数，但是因为用户基数大，所以这些网站大多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当移动互联网把上亿用户聚集到淘宝、微博、QQ、微信等平台之后，“大师们”也不甘只在线下赚辛苦费了。

抢占先机的“大师们”早早在淘宝办起了业务，坐等一个接一个的用户自动送上门。

在淘宝捞不到钱的“大师们”则盯上了社交平台。

他们把吸粉套路学了个十足，比如蹭明星八卦（结婚离异分手出轨）热点，或者发一些免费占卜的体验福利吸引大家关注，有钱的“大师们”会直接在微博上买广告位，有“实力”的则会用风水或算命文章来吸引一波用户，比如神棍局。

当然，更厉害的是把流量“私域”化，比如将微博的粉丝引流到微信个人号，或者把线上网站的流量导到公众号或个人号，更有甚者，推出了覆盖网站-公众号-专属App 多渠道的产品矩阵。

不得不说，搞算命的这群人真的很猛。其他行业的人工智能还处于纸上谈兵阶段时，AI 看面相、AI 看手相都已经会赚钱了。

今年年初，一个叫做「面相研究院」的算命小程序在朋友圈一度刷了屏，用户只要上传自己照片，就能通过“面相学”来解码自己的人生命运。

这个小程序的来头可不小：

3 位国内资深相学大师整理的面相学基本概念，由5位人工智能工程师运用深度神经网络学习语言让 AI 学习近 20 万拥有 108 个定位点的真实人脸样本数据，AI 测算最精准的数据……

可惜，小程序不久就被微信封了。

「面相研究院」的“新壳”

当然“大师们”是不会停止赚钱的脚步的，在 AI 面相之后又推出了 AI 看手相，借助“手相学”和科技解密潜意识和一生运势。

这些网页都是基础解读免费，进一步解锁需要付费，目前付费报告基本都有近 20 万人解锁。

还可以进一步购买价值几百元每次的资深大师服务，这时候介绍会说：

AI 虽然厉害，但是准确性问题还是存在的，“人的智慧”更加厉害，大师才能真正运用学说的智慧为您排忧解难。

资深大师看相服务，图源：网络

我算是看出来了，所谓互联网算命，就是用户分层，穷韭菜有穷割法，富韭菜有富割法，比起传统的线下算命，收割长尾流量的效率可真是高多了。

网络算命师的赚钱大法

网络周易服务平台「高人汇」CEO 袁钰膦曾估计，中国 14 亿人口中，16 岁到 50岁的目标用户约占到 45%，其中付费用户约有 16%，他们在算命上的年均最低消费为 1000 元，一共是个超 1000 亿的市场。

那么在这 1000 亿的市场中，算命大师都用了哪些大法去捞金呢？

1）淘宝兜售算命服务

打开淘宝，输入“算命”两个字，搜索后会出现一大串算命的商品，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封面图片大多为八卦图，主打姻缘和事业，前世、未来都能算，你只需要提供具体生辰和性别等信息。

我选了家中等价位的店，试着点进去，里面的宝贝就一种，即 40 元的算命。不过，这 40 元只是单项价格，可以算 9 种运势之一，这 9 种运势分别是单身姻缘、事业、财运、健康、寿元、性格、灾祸、学业、考试。

如果要算的命涉及两个人，就要把两个人的信息都提供给算命大师，并且价格得 X2，也就是得拍两个 40，一共 80 块钱。此外，还有一些高价服务，比如婚姻择日要价 120 元，取名要价 188 元，全项全科运势打包价 200 元。

从一位大师曝出的店铺后台数据来看，这家店销量好的时候一天能接 262 单，单日成交金额达 15804.2 元。

这个算命商品月销量显示为 5500+，平均下来一天得接将近两百单，想必这是团队作战，里面不止有一位大师。我就问了下客服，贵店一共有几位大师，是否可以选一位大师给我算命。

客服说有几十位，但是不能给我看大师名单，不过会帮我选一位最好的。然后一位名叫“X 缘师傅”的头牌大师就上线了。

下单之前，我准备了我自己和另外几个朋友的生辰信息，就等着大师算一卦，好奇到底有多厉害。和大师微信连上线后，我先帮刚分手的朋友的信息发了过去，问分手的原因和复合的希望。

几分钟后，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大师先回复三个字“无希望”，然后说是因为对方劈腿了，又发来若干条几十秒的语音，用天干地支等一大堆不明觉厉的术语解释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正在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猛然想起，商品详情中不是说，要算涉及两个人的命理的时候要提供双方的生辰信息吗？我好像只提供了其中一个人的信息啊，大师是怎么只用一个人的信息就算出来的？此处存疑。

好在我手里还有几个人的生辰信息，可以再拿一个测试一下大师的可信度。于是我又提供了一个非单身朋友的信息给大师，假意问大师这位朋友的分手复合运势，大师又发来若干条语音过来，说了分手的原因和复合的可能性。

可问题是，这位朋友人家根本就没有分手啊~

听完大师的“高论”后，我客套了几句，没想到大师当了真，还叫我继续夸夸他。然后，果不其然，他把我和其他一些客户的聊天记录发朋友圈了，状如微商。

我顺手点进这位大师的朋友圈，看到他平均一天要发两三次这样的好评秀，还看到他晒出了自己的收入清单，有一天他做了 16 单，共收入 1240 元。这么算下来，一个月能靠算命赚大约三万块。

生辰信息还没齐全就发车、算出的结论与事实不完全相符，这家店似乎不够靠谱，我就又找了一家同类的店去试验。这次我用了一个女生的信息，帮她算下什么时候能结婚。

信息发过去后，大师迟迟没有回复，我方了，钱不会要打水漂了吧。过了一会儿，大师发来一个「问真八字」App 的命盘，让我先看下（当然，我并看不懂），接着就是好几条长语音。

语音中分析了这位朋友的恋爱史，预测了结婚时间，顺带讲了她的性格。其中还有板有眼地说她在 2014 年和 2015 年的时候有过一段暧昧关系。

我把这些语音转成文字，悉数发给对方求证，对方说，性格的描述是有点像她的，但四年前的那段暧昧关系就离谱了，她说那时候她身边根本就没有异性~

以上这些店铺还算“良心”的，而有些商家，会在给你算命后引导你购买消灾神器、恭请灵符之类的，一条龙服务赚到飞起。

2）化身 KOL 吸粉捞金

原先游荡在寺院附近或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们，在互联网的加持下“如虎添翼”，以更加高效的方式“收割”着信徒。

淘宝算命是大师们最直接的变现方式，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会了做“KOL”，去圈粉从而获利。

红极一时的「s神棍局s」，曾推出大量分析大 IP 风水的文章。2018 年底，一篇《北京望京SOHO风水局，互联网滑铁卢？》点名望京 SOHO “风水太差，基本无法化解”——道路冲煞、八字路煞、反弓煞……以致于不少驻地在此的互联网企业离奇衰退甚至倒闭。

“丁字路煞”示意图（图片来自「s神棍局s」）

这个公众号的文章阅读数动辄 10w+。靠内容圈得数十万粉丝后，它推出算命服务，命理师亲自上阵，按时长收费，一个多小时的咨询时间价值成千上万元不等。

「s神棍局s」可以说是用足了自己的私域流量，还推出过电商小程序—神棍博物，主要卖一些吉祥物件。

后来「s神棍局s」因涉嫌违规被封，但市面上的同类账号却并未绝迹。「X门易」正是另外一例。

这个号主要推送风水、都市传奇、探秘和明星相关的文章，主要理论依据也是易经。这些文章巧妙抓住了人们的好奇和窥探心理，尤其是风水探秘类文章，读起来很有看鬼故事的刺激感，而一些文章和明星挂钩，则可以吸附更多流量。

聚集粉丝后，变现这件事便水到渠成。在「X门易」公众号栏目中，你可以付费预测运势、选择吉日、起名字、看风水，42 名大师在线服务，单项价格大多在 400 元上下，而在老师列表中可以看到，大部分老师都已经成交过几百上千单。

公众号本身是个 IP，里面的每个老师也都是所谓的 KOL。点击老师头像进入其个人页面，发现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粉丝，也有各自不同的所学门派、从业经历、成就和擅长领域等信息。

在「X门易」的商城中，陈列着开运手账、招福化灾套装、四灵镇宅钱、龙吟铜铃等各种神器，价格都在五百元左右，而且好多都售罄了！

3）算命培训

算命大师和算命大号们除了直接围绕算命赚钱， 还干起了培训生意。

有文章报道，有的算命大师根本不是专业出身，而是可以批量速成的素人。一名李姓大师因为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才加入了算命行业，作为素人，他经过公司为期仅几天的入职培训就能上手给人算命，而且第一个月就领到近万元的工资。

“几天上手当大师，月入百万不是梦”，“三天让你成为预测大师”，搜索“算命培训”后，可以看到各种算命培训的宣传语。

授课的方式主要是网上教学，《五行生克关系》《五行象义》《天干地支详解》《八字排盘怎么看》《八字大运流年断事》《八字断事业工作》等课程琳琅满目，每个视频都有几千的播放量。

有趣的是，点开学员信息后发现，这些学员大多为 80 后和 90 后，他们原先从事的职业五花八门，有做汽修师傅的，有从事餐饮行业的，有做销售的……但都经过短期培训后上岗营业了，还号称不仅能预测未来，还能说出你的过去。

结语

人们都想预测和掌握自己的命运，中科协数据显示，四分之一的人相信算命，五分之二的人实践过算命。有了互联网算命，更多人可以聆听“大师”的预言了。

网络算命，或许能让我们在不确定的世界和命运中获得慰藉，但是需要我们警惕的是，他们盯上的可能不仅仅是几十块的饭钱，还有你的生日、人脸、指纹等精准个人信息。

与其相信所谓的算命，不如多学习，提高认知水平才最有可能“改命”。

参考资料：研溪，《神棍局：如何做到1篇文章斩获10W+粉丝，10分钟销售收入60W？》；中科协，《第三次“中国公众对未知现象等有关问题的看法的抽样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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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网络算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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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主，免费给你看个手相？

看手相看面相，这些有些玄学的东西看似虚无，但却在特定的情况下迸发出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和依赖。但，微信上那些顶着大师头像、两句话不离禅语的微信号背后，真的有大师坐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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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9月，创建广告公司整一年的我事业正处在一个瓶颈期，看着身边很多同学赚到越来越多的钱，自己的收入却像一辆即将报废的老爷车，拖拖拉拉提不起速，心里很是烦恼。

经朋友推荐，我去外地见几个潜在客户，在去机场的地铁里，我习惯性地刷着微信朋友圈，看到有一个客户转发了一个大师免费看手相的二维码，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扫描二维码加了大师微信。

大师微信名叫方圆子，头像是一张黑白图片，图片里一位禅师入定打坐，微信地址显示来自西藏，朋友圈里大多都是一些劝诫大家学会看开不要计较之类的心灵鸡汤。没一会大师主动联系了我：“缘主，你好！加我看手相吗？发一下你的性别，年龄（周岁），再把你的手掌（男左女右）拍张清晰的照片发给我。”

大师的朋友圈 | 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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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这段话让人觉得很专业，原来看手相还有男女之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是按照大师的要求，把自己的年龄性别发了过去，并且拿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左手掌的照片发给大师。大师秒回了一句：很好，纹路很清晰，纹理很细。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段话：免费看的话请转发我朋友圈第一条（图片加文字）帮我做个宣传，然后截图发给我就可以了，希望不要屏蔽任何人。

我自己就是做营销推广的，这个套路一下就看懂了，其实就是以免费看手相为噱头，引导传播引流裂变。我呵呵一笑，内心鄙视了一下刚刚转发的那个客户，但说实话内心还是好奇，想看看这位大师下面是怎么继续套路我的，于是耍了个小心机，转发了大师的朋友圈并设置了只有大师本人能看到，截图后简单处理了一下图片，让图片看起来就是正常转发朋友圈。我心里很清楚，这类套路引流为主，对方不会看那么仔细的。

果然，图片发过去大概2分钟，大师回复说：好的，缘主要等我大概2个小时，好了以后马上给你语音解析。看手相的人有点多，请谅解，顺便提醒一下，我助理会随时检查你的朋友圈，删除或者屏蔽了不予解析。

我十分客气地回了一句“麻烦了”，然后就关掉了手机，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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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个多小时多飞行，飞机徐徐降落。打开手机，发现大师在微信里回了我6条语音，除了第一条只有30多秒，其余每条都有50多秒。我拿完行李，坐上来接我去酒店的车后，迫不及待地点开大师的语音，平时总觉得自己不相信这些，但真正在一个事事不顺的生活阶段里，人总希望为自己的迷茫找到答案，无论答案是真是假。

大师的声音很浑厚，第一条语音他说明了一下，解析手相只是要认识到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帮助到未来的生活，我们千万不能迷信。然后大师特别强调，这个手相解析内容不能泄露，无论是自己的亲人还是朋友，都不适合让他们听到，会对未来的运势有影响，所以如果身边有人，请主动回避一下。

我很理性地分析了一下，他们这类业务就是不能把话说太满，这样进退都有空间，真的造成别人什么损失了，他们还可以反咬一口，“当初叫你别迷信的”。引导我们回避亲人朋友，怕的是因为身边人嘲笑调侃导致解析进行不下去，但是说到对未来的运势有影响，我还是很小心地按了两下调低音量的健，把手机凑到耳朵边听，生怕坐在旁边的司机也能听到。

后面的几条语音大师开始从我的性格、感情、事业进行分析：

大师说从我的手相看，我是一个有领袖气质、靠谱的人。平时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所以导致很多人对我不够了解，对待感情我比较细腻，总是更多地为别人着想。从事业线来看，我的事业线很清晰，很幸运，但前期会有阻碍，是自己个人突破的问题，不是外界的原因，只要努力做好自我突破就能成功……我的财富纹很清晰，财运很好，坚持创业一定会有所收获……看手相和中医是相通的，虽然我的生命线很饱满，但是看得出平时经常熬夜，肝胆排毒不好，肠胃也欠佳……

最后大师说道，手相只是一个轮廓，能看到的都和你说了，更详细精准的须通过你的生辰八字进行排盘推算，批卦算卦比较耗时耗力，需要收取一定的结缘费用。

大师一番解析圆润中庸，虽然我心里清楚这类解析放之四海皆准，但是在一番正面的恭维后，我还是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按下车窗，一阵凉风吹来，窗外霓虹闪烁，积压在胸口的压力舒缓了不少。

与大师的聊天记录 | 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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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偶然间接触到一个事物后，往后的生活里或多或少就会和这个事物关联起来。

在出差回来后没多久，我在网上接到了一个客户需求，这个客户很神秘，在网上不愿意多说，一直问我微信多少，希望加微信沟通。这样的情况现在时常会有，因为网络交易一旦出现纠纷，聊天记录就会成为客服判断谁对谁错的主要根据，很多自己需求比较奇特或者要求比较刁钻的人，会选择直接加微信，避免在网络上沟通。

那会儿能做的单子不多，我也就没想那么多，给了微信号，一看验证信息，我不禁一笑，这个客户名字也叫方圆子，也来自西藏，甚至连禅师头像也一模一样，我确认了一下，和之前给我看手相的不是同一个号。我心里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个看手相的业务应该已经拥有一套非常高效的运行系统，并且下面有很多个号在同时运作。

客户上来就问：“你好，我这边是做运势分析的，你这边能优化话术吗？”

“噢噢明白的，就是你们会给客户分析运势，然后针对每个客户的情况需要不同的话术引导，引导客户最后选择你们的付费服务是吗？”开门见山地总结出客户的需求，是我们广告人接单的一个技巧，因为这样客户马上会觉得你很专业。

“对对对，你真聪明。”

那天的沟通很顺畅，因为体验过他们的业务，所以我也算是对这个客户“知根知底”，很多话题都能聊到点上。客户见我很了解，也不藏着掖着，他介绍自己姓张，让我叫他小张就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是个95后，高中辍学后在广东一带做各种生意，卖过手机壳，做过外贸电商。18年初发现社交平台算命有利可图，就招了一大帮客服，开始做这个业务。目前这个业务做得很大，市场需求也很大，但就是感觉自己原先的那套话术有一些落后，转化率不是很高，他希望我能帮忙看看优化一下话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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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见我对这类业务并不排斥，问我方不方便接听微信电话，要是方便的话电话里说更清楚明白一些。聊了20多分钟，我大致了解他这类业务的整个模式。看起来十分专业的一个看手相业务，其实运作起来非常简单，公司找专业播音员用浑厚深沉的嗓音提前录好了十几段解析语音，每一段都经过精心编排，和星座解析相似，让人听完十分受用。

有了语音后，组织一套专业的话术，从各个细节点让人觉得这个手相看得十分专业。小张特别强调，这个话术一定不能自卖自夸，也不能把功能说得太玄乎，那样人家不信，最好是能和佛教结合起来，无论潜在客户问些什么，都能用几句禅语回答他们，很多中年人就吃这套。而且话术要加入各种各样有说服力的案例，比如关于镇宅方面的业务咨询，一定要加上香港中环的风水讲究，连李嘉诚都那么讲究风水，风水肯定是十分重要的。诸如此类，特别是做事做生意的人，他们经常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但是依旧做不好事业，所以肯定是风水方面的问题没处理好。

有了语音，有了话术，最后就是流动性非常高的客服人员了，每个客服手里都有好几个微信号，大多都起一个类似“方圆子”这样玄乎的名字，每天定时在朋友圈发运势和鸡汤内容。朋友圈的内容发布是非常有讲究的，一般情况下每天第一条朋友圈是分析一下当天的宜忌，随后分享一些客户的反馈截图，最后每个客服根据自己潜在客户的需求发布关联的产品和服务，引导咨询和转化。

在引流方面，他们每一天都会以免费看运势看手相等为诱导，裂变引流，吸引更多人加到微信号上来。朋友圈的内容并不需要客服们操心，他们有一个很大的工作群，每天一大早会有很多条朋友圈备用内容被发到群里，客服们自己挑选适合自己的转发即可，这些内容来自于“总部”，小张其实也不过是全国千千万万个地区代理之一而已，他每年给总部缴纳一定数额的代理费，然后总部会给他输送每日的朋友圈素材。

所以事实上，每一个缘主听到的语音解析都是那固定十几条中的任意五六条，我之前以为，业务以免费看手相为引子，引导人选择后续收费的生辰八字测算，然后赚这笔费用，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其实所谓收费算命根本不是主要盈利渠道，真正赚钱是后续各类“福物”的销售。

关于盈利模式小张倒是不见外，说他这个项目赚钱主要有三个渠道，第一是免费看完手相后会回复每个缘主一句话：“卦不落空，无偿算卦有损你我运势，请缘主随心打赏”，看到这句话一般大家都会发个红包过来，基本上都是一个吉利的数字，钱不会很多，一般是6.6元或者8.8元，当然偶尔也会遇到土豪一次打赏66元，188元的。

第二个渠道就是我设想的收费测算项目，这类项目少则几十，多则几千，并没有太固定的规则。每个刚入职的客服都会接受培训，必须具备通过对话摸清楚对方的经济实力的能力，然后报出合适的价位，这个收费有一部分会给客服人员当提成，所以客服人员会很用心引导。缘主愿意付钱测算后，客服会按照一套既有的流程去问他们一系列问题，包括家庭情况、公司经营情况、个人身体情况等，随后再套用既有的话术同样给缘主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并作出“正确指引”，告诉缘主未来应该如何改善自己的运势。

第三个渠道是最主要的渠道，就是引导信众请“福物”，生活中遇到不同的困难有不同的福物可以镇压，每一款福物基本都要几千块钱。小张说到这里，重点强调了一下，说自己做这行是有职业道德的，不像很多公司，随便买了“福物”就寄给了缘主，他这里给到缘主的“福物”都是实实在在拿去开过光的，不会随便就给信众。

“福物”种类很多，对应不同的需求，有相关匹配的“福物”。比如家里女人怀孕了，可以给女人请一个“小铜葫芦”戴着，提升生男孩的几率；比如家里有孩子准备高考，可以为孩子请一尊“文昌塔”供着，保佑孩子学习进步。

有趣的是，很多高中生也会自己来求“福物”，但是“文昌塔”太贵了，他们一般都请不起，为了满足他们的需求，小张开发了更便宜实惠的“文昌符”，几十块钱就能请。

如果是生意上一直不顺利，那可以请一枚“五帝钱”摆放在办公室里，用于改善运势。“五帝钱”由五枚仿古钱币穿成一串，分别是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五位大清皇帝傍身，自然威力无穷。如果是要求桃花，男生请“冰曜狐狸”，女生请“粉晶狐狸”，如果不喜欢狐狸，还能请男女都适配的“龙凤配”。

小张解释道：“福物种类一定要多，这样人家才会觉得你很专业，不能什么都请那几样，只有种类多，才能给大家带来仪式感，才能真正给大家带去心灵上的安慰。”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所有的“福物”都没有统一的定价，定价多少全看受众的经济能力。如果是年轻人，那么可以报价便宜一些，如果是年纪大的，那么报价会高一些。一模一样的东西，有的人花几十块就能买到，而有的人却要花几千块甚至上万块才能买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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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说自己做得比较晚，现在其实不好赚钱了，和他一起来广东闯的小伙伴有一个已经开了五家分公司，分布在广东各个市里，一年营收上千万。

小张又说他自己并非没有机会，他其实是最早发现这个项目的，只是前期觉得这是忽悠人的东西，从小家教比较严的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但后来他发现，其实要说忽悠也不算忽悠，十个人来看手相，可能最后真正会付费看八字，或者发展到请“福物”的，就一两个，其他人甚至连小红包都不会发给你。做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他虽然赚了别人的钱，但实际上自己也帮人排解了内心的忧虑。

小张最大的客户群体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高中学生，大多都祈求高考可以考得更好一些，这部分人很多，而且只要一个二维码传播出去，基本一个班有半个班的学生都会加过来，但99%都是最后给个小红包，发展不到后面两个阶段。

另一类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他们有的婚姻有变故，有的事业不顺，有的深受病痛的折磨，他们正处在所谓的中年危机之中，走投无路，所以寄希望于能在玄学上找到依靠。

小张所有动辄几千块的“福物”都是批发市场批量进的货，单个成本不到5块钱，但每周一他都会组织公司几十号客服一起，到附近的观音寺里去给“福物”统一开光。

不过由于产品成本低，做工拙劣，很多时候会遇到缘主请回去的“福物”碎掉或者裂掉的尴尬场景，小张会让客服和缘主说：“东西裂了是好事，说明它帮你挡过了这一难，后面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最有趣的是有一次一个缘主请了一尊菩萨，小张原本说好是3天内给他发出去的，但马虎的他把这事忘掉了，半个月后缘主很恼火来找小张，小张猛然记起之余急中生智，告诉缘主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要挑个良辰吉日把“福物”送出去，好让“福物”能够真正帮助到他，缘主听罢，反而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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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行的时间越长，小张就越觉得自己不是在骗人。他开了公司，养活了几十号客服，这些客服大多也是初高中辍学的人，他们在这里每个月都有4000—8000不等的“高”收入。而且，事实上，很多时候“福物”真的很灵。

有一个缘主的孩子胎死腹中，在很长时间内，缘主老婆都无法走出这个阴影，每天魂不守舍，以泪洗面，这个缘主在小张这里花了6666元请了一个观音像，后来给小张发了一个几百块的红包，因为这个观音像奏效了，他老婆精神真的越来越好了，从此以后，基本小张在朋友圈发布什么东西，他都十分虔诚地请走。

还有一个缘主在小张这里请了2888元的招财黑曜石后，在职场上走得十分顺畅，后续又连续请了好几次“福物”，甚至老板和他谈话他都会全盘和小张托出，让小张给他指点迷津……

不过也有很多缘主请走“福物”后，生活中面对的困境却没有消除，他们会来找小张问应该怎么解决，面对这类情况，小张也有专门的话术配合。比如缘主请走了一尊地藏王菩萨，但是事业上却不进则退，小张会十分严肃地告诉客户赶紧找个地方把“福物”埋掉，然后好好努力，因为地藏王菩萨其实已经带给了他好运，只是他暂时还承受不起，所以需要继续奋斗一段时间，等有一些起色了，如果有心，可以再重新请过。还有家里大人为孩子请了文昌塔但是高考却没考好的，小张会解释道这是孩子的佛缘还没到，支持鼓励孩子继续加油……

我问小张有没有客户因为请了“福物”无效要求退款的，小张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并且仔细地分析到，现实中大家去各个庙宇祭拜没效也不会去砸了庙宇，一般情况下，大家愿意掏钱，说明他们信这个，更多是需要一种心理安慰，不会太过于计较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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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张的需求，我本来已经答应帮他优化话术了，但事情却一直没能得到推进。

小张很忙，忙于劝说没赚到钱想要离职的客服们。在他公司工作的客服流动性非常非常高，几乎每周都会有新的面孔。小张自己坦言，很多客服也是没办法才会到他这里上班，即使有时候能赚多一点也不愿意长期留下，因为说出去做这种工作让人笑话，家里人也跟着丢脸，就连他自己过年回老家也会遭受亲戚朋友们的揶揄。虽然开着价值30多万的丰田车，在农村里很是体面，但是大家看到他都会伸出手来让他给看个手相，让他帮忙问问菩萨什么时候能够发财。

再者，只有找不到更“正规”工作的人才会选择来到这里当客服，这些人本身综合能力就不是很强，所以业务也做得马马虎虎，一般要是有一两个星期没有大的提成，就会选择辞职。

面对客服们的辞职申请，小张通常会使出自己的“三板斧”挽留一下，首先是画大饼，告诉想要走的人自己的计划，自己马上要多开好几家分公司，赚钱的机会多得很。其次是打感情牌，告诉客服他们在自己心中是多么重要，一起共事这么久了，都有感情了，真的不愿意看到他们走。最后，就是要求让他们再做一个月，但基本上答应的不多。

小张挽留客服们的话术 | 作者供图

我被拉进过小张的公司群，群里除了他一个老板，另外还有26个人都是客服，小张的管理很粗暴，有时候会一次性往群里发十几个word文档，是各种销售培训课程，要求所有客服下班回家后自己学习。

有时候小张也会忽然在群里暴走，告诉所有客服如果有谁不想干了明天就可以提出辞职走人，不用留下一个月，明天马上就批准。如果没人辞职那就意味着大家万众一心要把公司做好。

大多数时候，群里只有小张一个人在说话，他表达得再激烈，也没人回应他。

群里小张的聊天记录 | 作者供图

看得出来，小张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必须寻找更多身份资料开发更多的微信号，因为微信官方已经开始排查他们这种业务，每一天他都有好几个大号会被封掉转账功能或者直接永远封号，小张有时候会让自己的员工回家和家里人要身份资料开微信号，但这样无理的理由导致更多客服选择离职。

我其实心里明白，和小张不可能达成合作，他或许年纪轻轻赚了一些钱，但眼界却十分有限，我见过很多像他这样犹犹豫豫的客户，大多都是白手起家做小生意的人，他们对于每一分投入都斤斤计较，他们希望最小的投入最简单的操作就能换来最大的收益。

小张真的很忙，忙于为他的所有缘主排解生活、工作、情感上的各种忧虑，忙到最后一次我发了微信和他说他这个案子我不接了，他都没有回我……

题图 | 图片来自pakutaso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文/德拉岑，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