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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梦的风尘女 2023-09-30 12:39:04 网络

破迷开悟侃烦恼(二一一)

戒石铭碑趣话多

标题提示:追溯戒石铭◎孟昶艳闻一箩筐◎《水浒传》与戒石铭

尽管大宋王朝“烽火连三月”,依然创下两项历史奇迹。

人们惊叹范仲淹创办的“范氏义庄”绵延八百年,优良的家风如此盛炽,又拥有如此强的抗御力(详见《侃烦恼》七十四章)。

人们同样仰慕宋太宗首倡的“戒石铭”,历经宋、元、明、清四朝而长盛不衰,薪火相传。

如果说,范仲淹“竭我百万产”,只是为了“恤宗族以济养群族”,那么,宋太宗“颁于州县刻石”,则是为了“反腐倡廉”。

显而易见,后者的壮举比前者更具鲜明的时代特征,因而更赋予社会的进步意义。

“戒石铭”七八百年间发生的趣闻异事,多得可车载船装。这里只撷取几个小片断,让你过把眼瘾。

追溯戒石铭

宋太宗登基后,在审阅灭亡的后蜀国君孟昶给臣下的训谕中,发现他撰写的《颁令箴》,对于诫饬官吏颇有教益,便考虑如何为己所用。

孟昶《颁令箴》以一种古代铭的文体,告诫属下官吏,不可贪污,虐政害民。计共24句,96字。

据洪迈《容斋随笔》介绍,宋太宗觉得《颁令箴》冗长不便记忆,有些文字晦涩难懂,例如“三异”、“七丝”、“驱鸡”、“留犊”之类用典,常人如坠五里雾中。

有鉴于此,宋太宗删繁就简,从中摘取了“尔俸尔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计4句,16字。

洪迈点赞太宗摘抄得好,好在“词简理尽”。

四句铭文大意是:当官所取俸禄,皆是老百姓的血汗;下民容易被你们欺压,但是老天爷是不容你们得逞的。作为名言警句,上合天理,下顺民心,便定为官场箴规。

宋太宗敕令勘石立于各州、府、县衙署“厅事之南”,“使守令僚佐,触目惊心”,“自修操检,勤政爱民”。称谓“戒石铭”,民间叫作“戒贪碑”。

据清代金石学著作《八琼室金石补正》记述,现存最早的“戒石铭”碑刻,原在湖南道县,乃出自宋哲宗时大书法家黄庭坚的手笔。

清代学者赵翼在《陔余丛考》证实,将官箴刻石立碑,竖于衙门公堂前广而告之,已有1000多年历史,为宋太宗所首倡,而非首创。

据说,最早搞这种廉政设施的人是隋朝何孚。他原来是隋文帝的宠臣,后来被“下放”到龙州当刺史,为自己写了“刺史箴”,叫人镌刻石碑上,立在州衙门之外。

衙门立“戒石铭”的制度被后世所承袭。明太祖称帝后,明令各府州县俱立戒石于衙堂前的甬道中,并建亭保护,故有“戒石亭”之称。由此成为倡廉儆贪的标志性建筑物。

时光流逝至清代,因戒石亭居于甬道正中,出入不便,遂改为牌坊架上甬道之上,文字又刻到牌坊上,故称“戒石坊”。

国内第一座衙门博物馆——河南内乡县衙,大堂前甬道上矗立的那座四柱三门的石牌坊,则是古代典型的戒石建筑物。

须知道,古代设置戒石铭,朝廷从不拨专款,全赖本衙“自筹资金”解决。于是,那些睿智的官吏,来个“羊毛出在羊身上”,在贪婪之徒身上打起了主意。

矗立于闽南漳浦县城中央的那块戒石,是清代康熙时期,由漳浦知县陈汝咸刻置。

当时,他正为立石银两发愁,恰巧发生了一件官司,顺势而为,解决了这一难题。

有位乡下人进城买肉,被肉铺掌柜克扣斤两,争执中又遭殴打。乡下人怒气冲冲告至县衙门,知县陈汝咸判罚肉铺掌柜20两银子,送给乡下人。

陈知县有意考验属下衙役,命他们四人送乡下人出城。四个衙役见这位乡下人,平白得了这么多银子,一路上百般刁难,进而敲诈勒索,到后来20两银子统统进了衙役的腰包。

陈知县当即处罚了这些贪赃枉法的衙役,用罚银立了戒石,以儆戒后人务必奉公守法。

据说,从宋、元、明,直至清代中期之前,地方官吏上任时,须在戒石铭处举行祭拜仪式,并带领僚属宣读戒石铭内容。

戒石铭碑都立于大堂正前方,州县官员升堂办案时,抬头即可瞧见戒石16字。它是皇帝对地方官员的申明约束,使之心中有戒,体恤百姓,远罪迁善,做一名公正的父母官。

“戒石铭”的设立,对一些奉职守法的循吏,确实起到诫勉作用。

乾隆年间的法官袁守定,在其《居官通义》中说,自己看到衙门内的戒石铭,“摩挲读之,不禁泪下,安敢以一日之长,结怨于民,以获罪于天也。”

南宋名臣王十朋向以刚正廉明而闻名当世。他先后任官严州、泉州、夔州等地,每到一地都重刻“戒石铭”以自警,曾作数首咏戒石铭诗篇,其中一首写道:

尔俸尔禄民脂膏,

光尧宸翰天难欺。

圣训昭昭日月垂,

刻石于庭励官师。

后来,戒石按新现,移至官府甬道,并筑亭设栏保护,周边植以花草,王十朋又有诗云:

戒石重刋照眼明,

良辰又遇腊嘉平。

黄堂坐处天威近,

一点欺心事莫萌。

大宋王朝涌现的包拯、海瑞、况钟、于成龙、王十朋等官吏,就是由于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勤政廉政而名垂青史。

孟昶艳闻一箩筐

前文提及,宋太宗首倡的戒石铭,文字内容取自孟昶的《领令箴》,那么,这位后蜀国君缘何要撰此铭文?

他既然惩腐反贪,心系百姓,又为何会沦为亡国之君?

他若是昏君,为什么在押离故国时,会有数万民众含泪相送?

拉直这些问号,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孟昶作为五代后蜀君王,鉴于前朝国君王衍亡国的教训,亲撰《颁令箴》公布于郡国,以期让官员们“历历在目”,“则必能隐惕于其心”,促进国家长治久安。

《颁令箴》四言,二十四句,九十六字: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

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

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功,军国是资。

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为人父母,罔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孟昶执政前20余年,对自己提出的官箴身体力行,一丝不苟。期间,兴修水利,注重农桑。政治清明,官员廉洁。士民采兰赠芬,百姓安居乐业,处处呈现繁荣祥和景象。

太平盛世,后蜀新春佳节喜庆气氛格外浓厚。殊不知,历史上第一副春联便是出自孟昶之手。

据宋代《蜀梼杌》载,公元964年除夕期间,孟昶请来辛寅逊在寝门边的桃符上题写吉语。

春联雏形是桃符。最初桃符是悬挂在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一般长6寸、宽3寸,上面画着二位门神,以表示驱邪的寓意。五代时,人们在桃符上书写联语。

富有才情的孟昶对辛寅逊题写的吉语不甚满意,于是他索性取砚磨墨,大笔潇洒一挥,写下“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其意是,新年享受着先人的遗泽,希望新年春意常在。

自此,每逢新春,墨写的红纸对联,走进千家万户。

当帝位巩固之后,孟昶骄奢淫逸的本性便膨胀起来。整日“打球走马,又为方士房中之术”。

广政四年(941),孟昶下令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在全国挑选13岁以上,20岁以下的姑娘,引起民间大骚动,不少人家害怕女儿被选中,急于托人说媒,时人称为“惊婚”。

孟昶拥有妃嫔达千人之多,像封官一般,分为十二等级。其中最宠爱的莫过于“花蕊夫大”费贵妃。

花蕊夫人平生素爱牡丹花,孟昶为了讨其喜欢,下令成都百姓改植牡丹,并放言要让成都超过洛阳,成为“牡丹之都”。为此,他甚至派人前往各地挑选优良牡丹品种,在宫中专门开辟了“牡丹苑”。

孟昶向花蕊夫人投之以桃,花蕊夫人则向夫君报之以李。

孟昶吃腻了御厨的奇味异馔,花蕊夫人别出心裁地选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待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装盘进御,风味无穷,赐菜名“绯羊首”,又称“酒骨糟”。

他不曾想到,每一口吃的都是民膏民脂!

每遇炎暑季节,孟昶便觉喘息不定,少不了在摩诃池上搭建水晶宫,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夜间,明月珠照得满庭生辉。孟昶携花蕊夫人在水晶宫度夏,快活似神仙眷侣。

君王纸醉金迷,地方官吏遂肆无忌惮。赵庭隐久居大镇,“积金帛数万”,穷奢极欲,营构台榭。役使民夫一日数千人,极尽劳民伤财之能事,岂不有亡国之理。

好景不长。后蜀广政三十年(965),北宋出兵仅用66天就攻下都城,孟昶投降。

非并笑话,史实却胜过笑话。

孟昶被俘后,宋军奉命查抄孟府,搜出一只精美金壶,上面镶有七枚不同色彩的贵重宝石,便作为奇珍异宝奉献宋太祖赵匡胤。

赵匡胤甚觉新奇,将其玩赏半晌,亦不知此壶何用。问询几位老臣,有的称酒器,有的说是茶具,还有的释为盛放珠宝的容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赵匡胤便令人去向孟昶问个究竟,孟昶的回答,恶心得众人翻肠倒肚,差点呕吐出来。此物为“七宝溺器”。哇噻,原来是尿壶!

堂堂的九五之尊,竟把战俘的尿壶当宝物赏玩,赵匡胤仿佛被人掴脸一般,无地自容。

他令人将孟昶押来,似在痛斥,又似自我解嘲。史书这样记述:“汝以七宝饰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

是呵,连个尿壶尚且如此珍奇,岂有不灭之理?

抚今追昔,谁会想到,拥有七宝溺器者,与曾经首创《颁令箴》者,居然同是一人?

孟昶为何鬼使神差般违背《颁令箴》的初衷,走上荒淫骄奢的亡国之路?

唐代魏征给出的答案是:“自古帝王初即位者,皆欲励精为政,比迹于尧舜。得其安乐也,则娇奢放逸,莫能终其善。”

《水浒传》与戒石铭

《水浒传》是一部反映宋代生活的长篇小说。第八回写道,林冲遭高俅陷害,押至开封府推问勘理,对府衙威仪有一段描写:“绯罗缴壁,紫绶卓围。当头额挂朱红,四下帘垂斑竹。官僚守正,戒石上刻御制四行……”。

至于立于衙内戒石刻的啥文字,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到了六十二回,才渐渐露出端倪。

原来,“玉麒麟”卢俊义的管家李固与卢俊义老婆通奸,当卢俊义蒙冤入狱后,李固向大名府看管监狱兼行刑刽子手“铁臂膊”蔡福行贿,拿了“五十两蒜条金”,请蔡福设法在监狱暗害卢俊义。

李固说:“奸不厮瞒,俏不厮欺,小人的事都在节级肚里,今夜晚间,只要光前绝后,无进孝顺,五十两蒜条金在此,送与节级。厅上官吏,小人自去打点。”

蔡福嫌李固贿金太少,讨价还价说道:“你不见正厅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上苍(天)难欺’。你那瞒心昧己勾当,怕我不知?你占了他家私,谋了他老婆,如今把五十两金子与我,结果了他性命;日后提刑官下马,我吃不的这等官司。”

蔡福的报价是李固出价的十倍,这桩买卖才算成交。

众所周知,卢俊义案倘若没有柴进代表梁山泊出场,出价翻一番,“将一千两黄金薄礼在此”,让蔡氏兄弟改变了主意,“玉麒麟”恐也难逃“明日早来扛尸”的结局。

除此,《水浒传》第六十一回《放冷箭燕青救主,劫法场石秀跳楼》载有这样一句话:“你不见正厅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上苍(天)难欺’?”

文学艺术无不是现实生活的反映。不能不看到,对于大部分地方官员而言,虽也立了戒石,那只是一种欺世盗名的标榜而已。就如《水浒传》描写的那样,殿内堂而皇之立有戒石铭,那不过是件摆设,私下贪官污吏欺天虐民,无所不为。

南宋袁文在《瓮牖闲评》揭露,那些贪墨残虐的州县官员,厚颜无耻地在戒石铭后添加一句,构成绝妙的自供状:

尔俸尔祿——难称难足,

民膏民脂——转吃转肥。

下民易虐——来的便着,

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宋时俞文豹的《吹剑续录》,以及清代小说集《坚瓠集》都有类似记述。

立石为了戒贪心,施廉政。正如古人所言,面对戒石铭,“对面警省者能有几人,殊不知上天固难欺,而下民亦难虐矣。民虽至愚,虐甚则变,欲安其上,复可得乎,戒之,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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