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八字(太监八字案例)

龙行天下 2024-02-09 02:13:52 网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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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八字好,我被抬进宫做了皇后。

我上位没多久,皇帝病愈,旱区下雨,敌国首领吃个饭也能驾鹤西去……

种种迹象表明,我就是这大靖的福星!

没办法,身为气运之子,我只能安心当个吉祥物在后宫养老了。

1.

太师演算天命,算出一个只要坐上凤位,就能富国强民的八字。

随即我就被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抬进了皇宫。

新婚之夜,病了许久的尉迟文跟我面对面干坐半宿,最终只问了一句,“你们家到底给太师塞了多少贿赂?”

大靖盛行神佛之说,所有人都翘首热切讨论皇后能怎么富国强民,只有我在宫里抓紧时间收拾细软,随时准备在被百姓失望喷来的口水唾沫淹死前跑路。

细软还没收拾全,皇帝病愈了,旱区下雨了,一直对大靖虎视眈眈的西羌首领吃饭时突然噎死了,我的皇后宝座也莫名其妙就坐稳了。

尉迟文沉默许久,决意与我约法三章。

只要我不残害妃嫔,戕害皇嗣,好好做我的吉祥物镇宅,他保我一辈子荣华富贵和皇后尊荣。

养老生活就此开始。

2.

作为一位年仅十七就开始安度晚年的皇后,我对后宫争斗一向看得很淡。

如果不算今天宸妃拿了我早就在御膳房预订好的牛乳糕去讨好尉迟文的话。

宸妃跪在凤仪宫中,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娘娘恕罪,臣妾不知那牛乳糕是娘娘订的,臣妾从无冒犯娘娘之意……”

那吾见犹怜的动人模样,任是我都心颤了一下。

也仅是颤了一下。

“供给皇后娘娘用的器皿都有牡丹花纹和凤纹,如果连这个都看不到,宸妃的眼睛还是别要了。”牙尖嘴利的秀蓉抬高了声音,吩咐左右,“以下犯上,拖到殿外,掌嘴十下。”

听着宸妃被强行拽走的惊叫声与哭声,我搜了搜满腹成语,满怀感慨地对秀蓉道:“你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像那个,狗仗人势?”

入宫虽只有半年,但满宫上下都知道我是个不爱管事的,只要别过火,什么小打小闹我都是捧着一包瓜子当热闹看。

除了护食。

我吃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碰不能拿,哪怕是身为皇帝的尉迟文,趁我不在凤仪宫里时无聊地吃了几片桌上的桃酥,也被回来后的我当场赶出了门。

面对阖宫都知道的规矩,宸妃还明知故犯,不是挑衅是什么?

不过念着尉迟文对她情深意重,甚至顶着全朝反对给了她“宸”字为封号,我象征意义地只给了十下,宫人也明白得很,一套掌嘴下来,什么响都没有,宸妃的脸也白皙如玉,毫无红痕。

我是皇后,宸妃再如何备受皇恩也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但那些宫人就不一定了,如此也能理解。

我挥挥手,让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的宫人下去,打了个呵欠:“宸妃走吧,皇上晚上一定会来看你的,好好准备接驾吧。”

3.

“娘娘对皇上真就毫无心意吗?”我早早爬上了床,只有秀蓉在门口枯站了半天,坚持等到小太监通传的“皇上留宿文清宫”才肯进来。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懒懒地翻个身,对上她满是担忧的眸子:“针尖对麦芒,王八对绿豆,什么锅配什么盖,没听说过?”

秀蓉连忙上前掩住我的嘴:“娘娘慎言!”

我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轻嗤一声:“怕什么,约法三章里没说不准骂他。”

“奴婢只是觉得,娘娘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可您入宫后皇上就没……若有个子嗣在侧,宫里的日子也好熬些。”

细想了一下,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看看戏的日子确实无聊,秀蓉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那本宫偷偷养几个面首玩,凭什么结为夫妻,他能和不同女人卿卿我我,我就要给他守身如玉?约法三章里也没说不许给他戴绿帽。”我豁然开朗,为秀蓉的想法拍案叫绝。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秀蓉绝望地深深低下了头。

4.

说归说,做归做,秽乱宫闱是死罪,而且是只死我一个,不会牵连九族的死罪。

尉迟文为了补偿受辱的爱妃,连夜给她提了位分立为贵妃。

前朝为此吵翻了天,一封封劝谏的奏折摆满了御书房桌案,据说堆得足有小山高。

我边嗑着瓜子边感叹,比起我被口水沫子淹死,还是尉迟文被骂他的奏折淹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宸贵妃也是奇人,御前宫女出身,把尉迟文的喜好摸得比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清楚,一张嘴总能说到尉迟文心尖上,便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后宫受宠第一人。

与其说她爱尉迟文,倒不如说她像个敬业的打工人,那双秋水剪瞳里从不见对皇帝的恋慕,只有掩藏在娇弱温柔后的野心勃勃。

所以严格来说,我并不讨厌她。

有志气有手段,我在她册封第二天就主动分了她管理六宫之权,宸贵妃看我的眼神满是激动,哭着埋在地上,直说往日轻视了皇后娘娘,竟不知娘娘有如此雅量,震惊得我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只是被三天两日的“皇后娘娘,陈贵嫔霸占了臣妾的猫拒不归还,您给臣妾做主啊”“娘娘,李贵人睡觉打呼噜,臣妾向来浅眠,您别让她再与臣妾同住一宫了”等等等等给扰烦了。

唯一收获就是隐约明白了李贵人不受宠的原因。

我临窗看着深夜还灯火通明的文清宫,听秀蓉汇报宸贵妃到现在还在处理妃嫔们告的形形小状,不由咋舌。

真是好重的事业心啊。

5.

初夏将至,无聊许久的后宫终于起了波澜。

陈贵嫔有孕了。

这是尉迟文登基以来第一位怀孕的后妃,尉迟文终于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扬眉吐气地晋封陈贵嫔为婕妤,亲赐封号“茂”,一指她人品贵重,品行美好,二指她怀有身孕,有枝繁叶茂的含义,以显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虽然我觉得这个封号并不好听。

满宫传着头一遭有妃嫔能把皇上从文清宫里请走,纷纷猜着茂婕妤能母凭子贵到什么地步,我享受着秀蓉轻摇罗扇带来的徐徐凉风,习惯性地张嘴跑火车:“这么高兴干什么,说不定还不是他的呢。”

秀蓉已经麻木地再也不随时随地“娘娘慎言”,下座的李贵人抬头看了一眼,恨恨道:“怀了算什么本事,生得下来、养得大才是本事呢。”1

李贵人因为打呼噜而不受宠,怎么想都觉得可怜,有天心血来潮,就将她招了过来问候几句。

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她说话非常有意思,对宫斗又有种与其他人不同的、别样的热衷,这样的人养在身边倒也有几分乐趣。

被我拉拢时的李贵人两眼放光,极其期待地问我:“娘娘,那我们阵容还有谁啊?”

我细算了半天,真诚地回答:“没人来,你过来就是咱两个了。”

6.

人果真是势利的,前几天还告状茂婕妤借猫不还的白贵嫔今天就马上派人给茂婕妤宫中送去大把大把的猫粮和小衣服,带话说“能得娘娘喜欢,也是这狸奴的福气”,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尉迟文满面春风地来找我商量,说天气渐热,怕茂婕妤着了暑,能不能把清凉殿收拾出来,给她暂住两月。

清凉殿是专给帝后避暑的宫殿,宸贵妃都没敢开口搬进去,我不信茂婕妤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茂婕妤自己说的吗?”有了我的抬眼应允,尉迟文才伸手拿了一颗葡萄,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剥皮:“清儿提议的,你别怪她,朕原本也有这个打算。”

我轻飘飘飞了一个白眼:“树大招风的道理,想必皇上早已听说过,用不着臣妾教吧。”

“你主动分权给清儿,不也是这样吗?”尉迟文没有抬头,微鼓起的腮帮子让人很想一筷子狠狠戳上去。

我淡淡一笑,大发慈悲地让他自己滚出凤仪宫,而不是被我亲手撵出去。

尉迟文身边的大太监晚走半步,对着我点头哈腰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皇上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没搭腔,尉迟文的声音就远远响起:“再不过来,你这御前总管的位置也别要了,去慎刑司伺候吧。”

气得我直磨后槽牙。

哪有人敢这么对吉祥物的?!

7.

作为地位原本不可动摇的皇后,我并不希望茂婕妤动不动就往凤仪宫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她在我这里出了个什么好歹,能证得清白最好,如果无法自证……那我这用李贵人的话来说叫做“铁饭碗的编制”就要因为残害皇嗣而飞走了。

俗话讲怕什么来什么,最近茂婕妤来凤仪宫的频率已经比李贵人还勤了。

她坚信常来与我碰碰面,沾沾吉祥物的福气,有助于她顺利产子。最好的例子就是李贵人,满宫都说李贵人来凤仪宫陆陆续续待了一个月,现在睡觉竟然都不打呼噜了。

我该怎么委婉告诉他们,那是因为宫妃打呼噜传出去未免有些不雅,我就问太医院求了药,偷偷放进李贵人的茶水里,所以夜间才渐渐安静了呢?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是大靖的有福之人,臣妾相信有了娘娘庇佑,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茂婕妤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里徐徐荡漾出温柔的母性光辉。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我静悄悄地落下一滴冷汗。

帽子扣得越大,我承受不住……

李贵人吃着自带的糕点,闻言后冷哼一声:“封建迷信不可取,茂婕妤不如多找太医问问,这还来得靠谱些。”

茂婕妤也懒得和李贵人计较,只是一下一下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太医都问过一遍了,只是在皇后娘娘这本宫才觉得踏实些。”

“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36计走为上计,我刚起身准备溜去内厅,一道尖锐的女声伴随着李贵人的“卧槽”,喊出了我最不想听见的字眼:“娘娘!来人啊,娘娘晕倒了!”

我生无可恋地回头,只见茂婕妤体力不支般瘫在了宫女怀中,浅紫色的宫装下,一道血痕缓缓印了出来。

8.

凤仪宫内一片肃穆,所有人集结在了一起,氛围凝重得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令人大气都不敢出。

尉迟文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妃嫔,最终停在了我的脸上:“茂婕妤的孩子保住了,但朕绝不善罢甘休。传太医。”

我被他盯得很不自然,顺着他的目光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他似被噎住,终是收回了怀疑的眼神。

太医匆匆而来,跪下行礼:“娘娘体内有少量的麝香痕迹,所幸不多,娘娘素日又身子强健,才没能留下遗憾。”

“麝香何来?”

突然间,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哭着跪在地上,肩膀还一颤一颤的:“皇后娘娘,奴婢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知,请您宽恕奴婢!”

我:??

尉迟文的眼神陡然变了,彻骨的冷意从他眸中溢出,浑身散发出帝王的威压:“说。”

“皇后娘娘妒忌茂婕妤有孕,又担心茂婕妤诞下皇子会影响到她的地位,就让秀蓉姑姑在给茂婕妤用的茶杯中下了药。皇上您知道,皇后娘娘宫中的茶点吃食从不许任何人碰和取,都是秀蓉姑姑亲自接手的。现在那杯清茶还在桌上,皇上若信不过,大可叫太医一验!”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秀蓉冲上去,抬手就是一耳光,直把那宫女扇得歪倒在地半天都起不来,大声斥责道:“大胆刁奴!竟然污蔑皇后娘娘!”

太医取来茶杯,低头细嗅后神色大变,伏倒在地:“回皇上!此杯中确有麝香气味,并且香气浅淡,气息已散,可见已是存在了一段时间,绝不是刚刚才放进去的!”

满宫响起一阵轻微的讶异声,尉迟文闭上眼,过了半晌才睁开,眸色沉沉地转向我:“皇后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的目光从满座妃嫔脸上一个个掠过,她们或低头,或惊异,或满面复杂,都是花朵般青春有活力的面孔,究竟是哪个竟包藏如此祸心,想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9.

我徐徐地起了身,弯腰用手指挑起粉衣宫女的下巴,她低着眼不敢看我,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宛如风中蝶翼:“有几分姿色,本宫没道理对你没印象啊。”

“奴婢在后院打杂,未近身侍奉过娘娘,所以娘娘不记得ʟʋʐɦօʊ。”她方才的猖狂一瞬间熄火了,声若细蚊。

“未近身侍奉过本宫,又是怎么知道本宫让秀蓉下药的呢?”我亲切地将她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这番诬陷完全经不起推敲,你当本宫是傻子,还是把皇上当傻子?”

宫女似是鼓足了勇气,别过头躲开我的手,连滚带爬地伏到尉迟文脚下:“皇后娘娘多次表达出对茂婕妤有孕的不满,连侍外的奴婢都不小心听见过几次。奴婢不敢跟这样的主子,才冒死出来揭发,还请皇上信任奴婢!”

尉迟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阴郁的眉眼让宫中更是噤如寒蝉。

我抬头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他闷闷地移开,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来人,把这宫女拖到慎刑司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她背后的蠢坏之人究竟是谁。”

“皇上英明。”我松了口气,恰到好处地给他拍拍马屁,“若换了旁人,想来就要轻信这宫女,让臣妾遭受无妄之灾了。”

尉迟文的脸色松缓了一些,挥了挥手:“这件事就由你和宸贵妃处理,三日后朕必要见到那个毒妇。”

一众宫妃袅袅娜娜地起身行礼送他离开,想到他还要回去看至今还在上奏骂他的折子,我不由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气定神闲地坐下,慢悠悠饮了口茶:“万寿节要到了,这就是你们准备送给皇上的礼吗?”

10.

如果是想让我下台,那么最可疑的就是宸贵妃和茂婕妤,因为我要是倒了,她们冲刺皇后位置的可能性更大。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有人故意将嫌疑嫁祸给她们,待我们自相残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呢?

当然还有种可能性,便是宸贵妃和茂婕妤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故意用这种漏洞百出的陷害和几乎直指她们的嫌疑来转移我的视线。

“娘娘可有头绪了?”秀蓉听完了我的分析,若有所思地问。

我静静一笑,胸有成竹道:“没有。”

然后把一切丢给宸贵妃,命她无论如何也要三天内揪出个人来。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没有兴趣,母亲也曾抚着我的脑袋笑言是否是因为我上辈子动心眼子太多,才导致这辈子竟如此散漫。

母亲……

我停下喝茶的动作,有些怅惘地望向窗外的明月。

也是这么一个月圆之夜,其他小院都张灯结彩,欢欢喜喜地共度中秋,唯有我与母亲的院落冷清得宛如倾泻一地的月色。

主母与其他姨娘并不喜欢婢女出身的母亲,主君在母亲生下女儿后也再不来探望,我们成了谁都可以欺负的对象,就连中秋的月饼也不知被谁动了手脚,食用后的母亲腹痛不已,蜷着身子在床上冷汗涔涔。

我跪在她的床前一遍遍为她擦着身子,命人催了多次的院医也迟迟不见身影。我泪流满面看向门外,惨白的月光夹杂着远处的嬉笑声,深深刺痛了我的一切感官。ๅๅๅ

“其实这罪名安给我也不是不行。”我忽然开口,“残害妃嫔和龙嗣,我再去太极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尉迟文的鼻子辱骂他,这样数罪并罚,会不会诛我九族?”

秀蓉愣了两秒,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瞥见她诚惶诚恐的表情,打了个哈哈:“说着玩的,别当真了。”

至少,我不能让₱₥黄泉下的母亲再背一个“罪妇之母”的名声了。

11.

“太医院记录显示,近日并未有人取过麝香。但据臣妾调查,白贵嫔的母家做过药材生意,又与茂婕妤因猫的事情有过纠纷,臣妾认为,这很难不让人多心。”

我端详片刻,宸贵妃那无比严肃的表情倒令人看不出什么,便慢悠悠地低头啜了口茶:“那个宫女呢?说了什么?”

宸贵妃犹豫片刻忽而跪下,惊得我一口茶直接呛在了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咳了半天:“臣妾监管不力,慎刑司的人下手重了些,那宫女没熬住,去了……”

我淡定地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茶渍,闲适地靠在软榻上,盯着她轮廓优美的侧脸,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想做皇后吗?”

整座凤仪宫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若臣妾说不想,娘娘也不信吧。”她思索了半天,终究自暴自弃地笑了起来,“仅仅因为一句天命,您就成了不可动摇的皇后,而臣妾用尽手段也不过堪堪得一个妃位,叫臣妾如何不嫉妒?”

我欣然:“还算坦诚。”

她直直挺起身,目光灼灼看向我:“请娘娘赐教,臣妾自以为天衣无缝,若没证据,您断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所以您是如何怀疑到臣妾身上的?”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本宫没怀疑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你自己招了。”

她肉眼可见地愣住了,秀蓉摇扇的动作也停住了。

生平第一次,在宸贵妃眼底看见了如此明显的懊悔和痛恨。

12.

虽说是试探,但没有一点依据显然是不可能的。

能随意安插外人进我的宫侍甚至修改名册,这个人一定威望颇高,才能让下人对其听之任之。

能通过外来途径获取麝香,大概率是贿赂负责外出采买的宫人“偷运”进来,而这些宫人见多识广,最擅长中饱私囊,寻常的数目怕是收买不了他们,何况还是麝香这种敏感的东西。

尉迟文最警惕外戚夺权,选入宫的宫妃都是小官之女,能够拥有大量金钱的也就只有吃高宫例的高位妃嫔。

诸如此类的种种排除,最后筛选出来的只有尉迟文和宸贵妃两人。

至于为什么算上尉迟文,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我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也不信什么天命神学,而帝王想坐稳龙位,善于“欲加之罪”的狠辣便是必备手段。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只能推算到这般,加上完全没有实质证据,剩下的就明里暗里的试探,看看是否能探到一丝口风。

从宸贵妃拿走牛乳糕挑衅我的那刻起,我就感知到这确确实实是个心眼子颇多的女人。

只要她坚决否认,我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而她不仅在试探我是否属于“大智若愚”,还凭此获得了尉迟文的怜惜,给他吹了一夜的枕边风,一番楚楚可怜下成功升职。

但凡我有她的一半手段和本事,也不至于让母亲受辱那么多年。

那些采买的宫人嘴硬得很,咬死了“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其余一概不说。这并不意外,一旦真的认下了协助迫害皇嗣的罪名,宫妃那边还好说,但他们是必定死无全尸,而宫规认为即使严刑也不能草菅人命,如此对比之下,谁不惜命呢?

至于为什么一向不把宫规当回事的宸贵妃的心理防线竟如此轻易就被击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宸贵妃送去尉迟文那里交差,我很乐意看到他被自己亲自下令协助调查的爱妃狠狠扇一耳光的样子。

13.

茂婕妤生了。

是个身体病弱的皇子。

孩子出生那天,正好是林贵人禁足解除的日子。

尉迟文再怎么爱她也不得不严肃处置,褫夺封号、连降三级、禁足半年,唯有捧着她的脸痛心询问“为何至此”时才见一丝不舍。

茂妃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养育孩子,我去见过几次,那孩子干巴瘦弱得像一只小老鼠,在襁褓里睡着都皱着一双眉,仿佛在不安着什么。

另一边的林贵人清瘦了不少,那股明媚的张扬之气荡然无存,周身一片寂寂。不过尽管如此,她的待遇依然从优,谁都知道她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只等她东山再起的那天。

而我,正在焦头烂额年末的一件大事。

皇子的诞生让尉迟文脸上连万寿节都没能驱散掉的乌云终于消失了,他心情大好,允许所有宫妃的家人年末时入宫探亲,也包括我的。

主君与主母在我入宫后就孜孜不倦地送来了一封封慰问的信件,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缺少的关爱一夜之间补偿给我,比牛皮癣还烦人,我统统已读不回。

入宫前,他们视我为无物;入宫后,就一口一个“皇后母族”自居,生怕尉迟文的下一个针对对象落不到自己身上一样。

我多次向尉迟文提出拒绝家人探亲的抗议,他只是一笑而过,甚至非常乐意见我抓狂的样子,令人心中的怨气再次上升了几个层次。

我目送他滚出凤仪宫,冷冷想着,既然这么赶着送人头,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19.

时至岁末,京城难得下了一场大雪。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银装素裹,洁白的雪厚重而无言地遮盖住了一切,仿佛天地之间原本就是茫茫一片,哪有什么明争暗斗、污秽浑浊,不过是人的臆想罢了。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声请安将我从恍惚中挣了出来,我垂眼望着跪在下方的妇人,她一身银白兔裘,发髻中银钗轻摇,低眉顺目间做足了温顺娴静姿态。

主母甚少穿得这么素淡,想必是又要做戏。我心中明了,抬手免去她的礼数,冷淡道:“多日未见,夫人越显福相,看来这些年果真是本宫折了夫人的祥瑞,倒要给您赔不是了。”

听我重提起后院众人当年至高临下地讽刺我与母亲的话,主母的神情微微一变,随即赔上笑脸:“娘娘这话才是折煞妾身了。您母仪天下,人人都说陶家养女有方,这样的话听多了,自然心宽体胖,说到底,还是仰仗娘娘的福泽。”

口上抹着蜜糖,腹中却藏着狠剑,我对这位主母了解至深,刺了她一下后便不再接她的话茬,只悠悠扫了一圈周围,问道:“不是说姣儿也入宫了吗,怎么不见她人?”

“您知道,这孩子一向淘气,今入了宫就吵着说要四处逛逛,妾身只能由着她去了。”

入了宫首要事情不是参拜皇后,而是“四处逛逛”?

我对她们的用意心知肚明,换上忧心忡忡的神情:“这可是不好,最近皇上为了政事龙颜不佳,昨就处死了一个在御花园夜半起舞、试图媚上的宫女。姣儿若不慎在哪里遇到皇上并言辞冲撞,本宫也爱莫能助了。”

主母的眼神陡然有了变化,我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懒懒掩袖打了个哈欠。

果然打得这个好主意。

不受宠的庶女做了皇后,要她这个不仁和的嫡母怎能不如坐针毡,要整个愚蠢的陶家如何倚仗权势。

自从探亲许可放出,身为嫡女的陶姣就日夜在府中苦练歌舞,据说几次练晕过去,最后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陶府靠不住我,只能另想他法再送一个好掌控的、与他们在同一利益链的女儿入宫为妃,届时可不就成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

细想来,陶姣的突然失踪,尉迟文退朝后前往御花园散心的固定行程,结合在一起便有了无需多言的关联。

思至此处,我放下袖子的动作僵硬停住。

陶家是小官之家,又是如何得知的帝王行踪?

20.

晚时,尉迟文来到了我的宫殿。

我已听闻白日他将陶姣训斥一通,心下大悦,笑吟吟地迎他入门:“哟,皇上来兴师问罪了?”

“有了皇后稳固地位,还想再送个女儿固宠,真是野心不小啊。”他倒不显生气,只是话里藏针隐刺的,“朕觉得凭借皇后的聪慧,一定能明白朕的意思。”1

“臣妾早说了不想让她们入宫,是皇上自讨苦吃。”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看他忽然挥手屏退下所有人,眸色幽深地紧紧盯着我,才后知后觉地背露冷汗,“……怎么,皇上不爱听,要杀臣妾灭口了?”

尉迟文的视线像毒蛇一般游遍了我的全身,最后才缓缓上移,落在我还没来得及滴下的额角冷汗上:“那陶鸢,你实话告诉朕,太师的推算,你们到底有没有做手脚?”

“?”

和那些疯子一起被归为“们”,我的怨气憋在喉咙里正要抒发,尉迟文又再度开口:“朕今日再次问了太师,他只说是因果所致、前债今偿,这种哄骗三岁幼儿的话你们是怎么授意的?”

……

很好,一个只会火上浇油的愚蠢皇帝。

我的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从容地对上他怀疑的目光,露出优雅慈爱的微笑:“约法三章里,似乎没有说臣妾不能弑君呐。”

21.

尉迟文深知我不是个只爱口嗨的人。

于是在我真正大发雷霆前滑跪致歉了。2

最后不情不愿地丢下一句“真是上辈子欠你”便麻溜地跑去找昔日的解语花林贵人月下排忧了。

秀蓉在门外听得脸色煞白,进来后因为呼吸急促,上身依然起伏不已:“娘娘,那种话私下说说就罢了,您怎么……怎么真当着皇上的面说了啊!”

我不以为意,自顾自捏了块茶点,把它想象成尉迟文用力捏碎:“他不会的。”

只要风调雨顺一天,我就能平安一天。

而且我很早就注意到,尉迟文对我总有种无底线似的包容,不管我在他面前蹦跶得多欢,说的话多僭越,他就像被束缚住似的,也不曾真的处罚过什么。

当然,我并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想法。

爱一个人,就是你想起对方时,眼底都会流露出不自觉的眷恋和温柔。

就像他提起林贵人那样。

但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解释他的“包容”,甚至尉迟文自己都可能没意识到这点。

我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外:“不说这个了,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秀蓉飞快地左右扫了一眼,附在我耳边轻声道:“陶府曾经发卖过一个下人,那个人入了宫,现下在内务府任职。”

“在内务府做什么?”

“负责……采买。”

22.

哭得眼睛还没消肿的陶姣被我再度召进了宫。

平心而论,陶姣继承了主君主母样貌上的所有优点,雪肌玉肤,杏眼樱唇,娇俏可人中不乏妩媚风流。为此尽管陶家门第不高,上门求亲的人却依旧踏破了门槛。

她这次乖了,一身打扮与平常在家无异,低着头始终没有吭声。

“你真的很想入宫?”我开门见山。

陶姣似乎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面上不显什么表情,只是不置可否地将视线转到了门外。

主母一向野心勃勃,对上门求亲的世家子弟们挑三拣四,誓要通过一纸婚约让女儿直接跨越阶层,成为真正的名门主母。我被宣旨为“天命之女”时,她差点晕在司仪太监前,气歪的脸缓了整整一天才正常起来。

我也乐了整整一天。

“皇后这个位置本该是我的。”陶姣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我裙摆的凤凰上,盯得相当认真和专注。

想起之前李贵人闲谈间讲的笑话,我制住准备上前怒斥她的秀蓉,体贴地展开了裙摆方便她看得更清楚,和颜悦色地问:“哦是吗?你有什么不平可以和本宫这位皇后说说吗?”2

陶姣的神情在一瞬间狰狞了起来,她忽然冲上来,试图抓住我衣领的手被秀蓉拧住,顺着秀蓉向外拽的力气狠狠摔在地上,梳理整洁的头发为此散开,凌乱地贴在脸上,看着好不狼狈。

“你得意什么?父亲当年上交给宫里的八字是错的,是你!偷走了我的凤位!”她伏在地上,凄声叫了起来,我美美嗑瓜子的动作停下,不可思议地望向状若疯魔的她:“……你说什么?”

23.

容颜姣好,形貌姝丽。

这是陶姣呱呱坠地时,母亲对她唯一的期望。

父亲官位不高,府中妾室也少,姿色不凡的母亲凭借美色与来քʍ得恰好的身孕打败了那位与父亲结发的乡野妇人,成功上位。

那位妇人虽不通文墨与诗书,却也颇有骨气,见昔日相伴的少年郎已成现在模样,拿了和离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让母亲的心踏实了不少。

唯一的心病就是一个同样怀着孩子,却聪明得始终让她找不到机会下手的婢女。

得知母亲当年抱过狸猫换太子这样以防万一的想法,陶姣不是没有过心寒。但这些年父母对自己疼爱有加,那对母女始终被父亲遗忘在小院的一隅,她便渐渐淡忘了。

直至让陶鸢入宫的圣旨空降下来,母亲一反常态地气得失了仪态,砸了房中所有的瓷器,出门时连脸都歪了。

陶姣对那对母女并没有多少恨意,也不明白母亲气从何来。进门宽解一番后,出门的她也变成了同款歪脸。

当年父亲外出谋事,母亲与那个妾室双双生产。

得知对方生的也是个女儿,母亲还不来得及松口气,便如临大敌地听对风水玄学颇有几分研究的侍女告知,小姐的八字不够吉利,是个流年不利的命格。虽可养在身边逐步化解,但若老爷得知了,必定会与小姐产生嫌隙,甚至从此疏远她们。

而隔壁的那位,命局中存在将星,将星坐正宫,未来必将掌权。

为了怀上身孕,母亲用了各方药物,虽成功有孕却导致身体亏空,能生下已属不易,将来再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番抉择之下,她交换了产婆上交的两个孩子的八字,看着丈夫获知八字后便彻底将那对母女丢弃冷院,不由一阵庆幸。

为了让丈夫更加深信不疑,她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让妾室由身体康健变成常年卧榻,更加证实了“不吉”之说。

殊不知……

“是娘对不起你啊!”在母亲忏悔似的哭诉中,陶姣的脸热一阵冷一阵,恨恨地尖叫“你毁了我”,便夺门而出。

正厅里,陶鸢被父亲亲厚地握着手交谈,周围的下人前呼后拥着她四处走动,陶姣望着这一切,嫉恨的心逐步膨胀,险些崩裂出她的胸腔。

父亲握着的人,本该是我啊……

24.

在场所有宫人都跪了下来。

一个个都体似筛糠,泪流满面,生怕被我拉出去灭口。

陶姣就这么侧坐在地上,一脸倔强地望着我。

很可惜,我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我嗤嗤笑出声,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如果本宫是你啊,绝对不会大肆宣扬出来,而且把它当作把柄要挟,以此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就你这浅心眼子,还想掌管后宫?”

陶姣冷笑道:“你若有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护不住梅姨娘?”

心口兀地一疼,我下意识抬手,往陶姣脸上狠狠甩上一个耳光,尖利的护甲在她娇美的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陶姣发出短促的一声“啊”,捂住自己的脸,眼里透出深深的怨毒。

“娘娘,林贵人求见。”

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的宫人进门通报,看见跪着的一地人后明显愣住了,停顿几年后才试探性开口,“这……要不奴才请林贵人离开?”1

我疲惫地扶额:“罢了,传她进来。”

那个负责采买的宫人离开陶府后曾得林晚清照拂,也是由她举荐才入宫谋了差事。

当初尉迟文给的时间太紧,负责采买的宫人又少说有十多个,根本来不及逐一详查,直至今日才得知几丝端倪。

都来了也好,有些旧账确实该仔细算算了。

25.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林晚清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是个事业批,一心一意只为后位,甚至为此错用堪比自杀的招数,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建朝以来,历代皇后无一不是大族出身,皇帝需要依靠皇后强大的母族来制约后宫错综复杂的势力。

为防皇后母族一家独大外戚夺权,皇家立嗣一向不在意嫡庶尊卑之分,只看贤明与否,如若皇子皆为无能,宁愿从旁支过继也不会强行让平庸子嗣登上帝位。

现任的尉迟文的疑心重得更上一层楼,加上他始终怀疑“天命论”,索性就从不留宿凤仪宫,断掉我生下皇子的可能性。

不来也好,茂妃生产那天的血水和惨叫声让我连着做了两天噩梦,梦到自己正绵延不断地生着孩子,整个过程痛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松口气,抬眼看见产婆的笑容简直跟鬼魅般恐怖:“娘娘坚持一下,还有孩子没出来呢。”

梦醒之后,又会想起我和母亲备受冷落的日子。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她的身子一如不如一日,终究在我即将及笄时撒手人寰,任我哭得肝肠寸断也再未伸出手,温柔地唤一声“鸢儿”。

一年后,我的婚事便呈上了主君主母的茶桌。如何用一个不受宠、无依无靠的庶女为家族谋取最大利益,还没待他们想出个明白,天子下令,要求将所有未出阁女儿的八字递上。随后我的八字被选中,在主母怨毒的眼神中离开了于我而言如同冷窖的陶府。

接着我登上了凤位,坐镇中宫,每日听几桩宫斗秘事打发时间,看妃嫔们争风吃醋,日子倒也悠闲惬意。

林晚清挑衅升位,茂妃诊出身孕,林晚清陷害我不成降位禁足,茂妃平安产子,陶姣入宫……

直觉告诉我其中一定有什么被我所忽视的东西串ʄɛɨ联起了所有事件,但思来想去却又没什么眉目。

我撑着下巴看着徐徐走进来的林贵人,尉迟文的盛宠早已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要是立她为皇后,第二天的早朝不知会有多少大臣要咣咣往柱子撞以死相谏。

陶姣的眼中闪烁了几下,微微侧过头,避开林贵人投来的眼神。林贵人施施然收回视线,优雅地下拜道:“臣妾参见娘娘。无需多虑,无论八字如何,您都是名正言顺的大靖皇后。”

我扶额。

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哪个吃里扒外的跑这么快?

“所以你觉得本宫很在意这个凤位?”我歪了歪头,“对本宫而言,做皇后最大的用处就是能让母亲风风光光地入祠堂,得个追封诰命,死后可尽享尊荣。”

“生前不顺意,死后得荣光又有什么用。”她轻轻地笑着,神情又回到了当初我所熟悉的娇柔。

我深以为然,笑眯眯道:“所以本宫也立志要让整个陶家为她陪葬,只是寻不到法子,总有些惆怅罢了。”

“如果臣妾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娘娘能否为臣妾求个恩典,放臣妾出宫呢?”林贵人抬起头,姣若春花的面上写满了认真。

26.

雨歇晚霞明,风调夜景清。

林晚清的名字源于少年皇帝的一次兴起,用于纪念他们初见的那场雨后黄昏。

但她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是不喜欢这种一言定所有,让人完全没有拒绝可能性的权力,更不喜欢的这种权力的归属者并不是她。

从此不会再有人记得“七儿”,深宫之中只有一个林晚清。

林晚清五岁就被卖进了掖庭,自幼就是可窥未来丽色的美人坯子。嬷嬷见她聪慧又貌美,便起了心思收她为义女,只等将来把她送上龙塌,自己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经过一番暗箱操作,初露风华的她被安排到了御前宫女的位置。

她善察言观色,又温柔可人,朝夕之间便引得少年皇帝生出情愫,邀她入住他的后宫。

林美人、林嫔、宸婕妤、宸妃……她的晋升速度实在惊人,使得前朝瞩目。

在被痛骂“红颜祸水”的同时,一封封试图交好的书信也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送到她的面前。她很清楚,这些世家大族只想拿捏她操控她,将她变做一只供自己驱使的提线木偶。

她看了许久,从中抽出一封来自京城陶家的信。

这是众多示好者中唯一的小官之家。

低头缓缓抚摸信上呼之欲出的讨好之意,林晚清抿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27.

立陶家女为后,得知这个消息时,林晚清正轻柔地为尉迟文捏肩。

护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咽下汹涌的怒火,努力继续维持平时的解语花人设:“陶家……?”

“一个芝麻官而已。”尉迟文疲惫地抵着头,“送上来的八字只有她是吻合的,国师也一口咬定就是她,还叮嘱朕好好对她。ๅๅๅ”

“皇上信吗?”她问ʄɛɨ。

“朕信不信不重要,但是那些臣子都信了。”他反手握住她,见她神色不对,还以为误会她在吃醋,连忙情意融融地安慰,“你放心,朕绝不会辜负你。”

一言蔽之,陶家女的后位已经板上钉钉。

生怕宸妃娘娘震怒,陶家连忙派那位采买宫人继续向林晚清效忠,甚至抖出了陶鸢母亲之死的真相与八字详情来表明他们与陶鸢没有半分情意。所以即便自家人做了皇后,他们的心也向着宸妃娘娘,还请娘娘千万不要生分了他们。

听了这些转达的话,林晚清脑中只蹦出两个字。

好蠢。

这么蠢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看来也不足为惧。

直到帝后大婚那天,她也见到了这位皇后。

仪态冷艳,形容慵懒,颦着眉晃了半天愣是一个妃嫔的名号都没记住,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只是慵色之下,却有一双格外冷漠精明的眼。

入宫半年,她手握执掌六宫大权,却什么也不做,冷眼旁观一切,似是深谙顺其自然的道理。

直至林晚清大着胆子,以一盘牛乳糕为引,打碎了陶鸢慵懒的伪装色。

当年的陶鸢生母,就是被人用一盘调换的糕点诬陷,自此死在了那个冷清的小院。

28.

其实不是քʍ什么深谙顺其自然,只是我单纯的懒。

只是明知护食背后的原因还以此试探我,属实让人火大。

“所以你一直记恨着皇上始终不肯给你管理六宫之权,联合陶家想一起扳倒本宫后再告知八字一事,让我这个担不起大任的姊妹风光入宫成为你的棋子是吧?”林贵人试图让所有宫人退下,我以“好故事要一起听听”的原因阻止了她,现在看着宫人们绝望地恨不得从地缝里钻去外面的惶恐模样,我恶趣味地摸了摸下巴。

林晚清笑了,眉眼之间讽色加剧:“您真的以为皇上爱着臣妾吗?有宠无权,臣妾只不过是他逗弄的一只合乎心意的小宠而已。

“口中说着您分权给臣妾是树大招风,真是虚伪啊,这些年他给的过了头的宠爱难道还不足以让臣妾被那些大臣戳着脊梁骨骂吗?他很清楚臣妾想要什么,只是觉得臣妾不配。臣妾后来也想通了,斗不过您,也拿不到权,不如坦白了,也省事。”

屏风后浅淡的人影不再静止,听了许久的人终于露出了面,无喜无怒地向我投来视线:“这就是皇后要给朕看的所谓好戏吗?”

落针可闻的凤仪宫中,我露出甜腻得虚伪的笑容:“如果不是臣妾,皇上哪里能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还附赠一个林贵人的真实心声呢?”

29.

不出意外,陶姣和林晚清应该都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我,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还好我听不见。

尉迟文的表情倒显得平静,按理说这种金牌调解现场只要情郎和娇娘两人在就行了,这么多无关人群竖着耳朵听了这么久他都无关紧要,倒令人啧啧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吗?

“清儿,”尉迟文低着眼看她,眼里丝丝绕绕着许多情愫,终究归于平静,“你出身卑微,背后空无一物,唯一的武器就是朕的宠爱,所以朕不遗余力地宠着你爱着你,将你晋升至贵妃已是朕能做的极限。”

“宠爱终究会淡去,唯有孩子和权力才是该把握的。”林晚清索性直视尉迟文的眼,再不见往日的清柔文弱,“皇后尚未入宫前,您甘愿让太妃暂理六宫,也不愿意让当时位份最高的臣妾掌权,这是为何?皇后分权给臣妾,您很快就去敲打她,甚至美其名曰‘树大招风’,呵,您这话术臣妾都自愧不如啊。”

这事又是哪个身在凤仪宫心在文清宫的人抖落给她听的?

“过度渴望权势的人不会用它去做什么善事。”尉迟文沉默了许久,“朕装聋作哑许久,也终于装不下去了。皇后。”

突然被点到的我猝不及防,一口瓜子卡在了喉腔,咳得我连喝两盏茶才勉强抚平了气,冥冥中甚至看到被饭呛死的西羌首领在向我招手:“您说。”

“贵人林氏自愿出宫为国祈福,之后的事宜你来安排。”他扫了眼始终被忽视在一边的陶姣,语气波澜不惊,“国师认的皇后只有你,你们家的事朕会处理的。”

30.

我认真地翻阅着李贵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酷刑十八拍》,她猫着腰凑到我旁边,瞧见我做的笔记时一声惊呼:“哇,娘娘好有眼光,臣妾也觉得这个厉害。”

鲜少有女儿家会对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感兴趣,我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倒还亮晶晶的:“娘娘真的闷声干大事啊,不声不响就把林贵人斗出宫了,臣妾就知道当初没跟错人!”

林贵人要被发配出宫的事震惊了整个前朝后宫,前朝老泪纵横着高呼“皇上英明啊”,后宫局势大变,每天呈到我桌上匿名举报谁谁曾背着我跑去讨好林贵人的信堆得高高的,一如当初尉迟文龙案上的奏折,差点没把我淹死。

加上西羌主战的新首领子承父业地噎死后,我被忽略已久的吉祥物光芒再次夺目起来,在后宫骤然风头无限。

尉迟文带着一脸的复杂夜半光临凤仪宫,被强行唤醒的我守身如玉地问他能不能接受睡地铺,他看了我片刻,叹出一口气:“朕想找你聊聊。”

“聊林贵人?”我善解人意地回答,“这不马上就要大皇子的周岁礼了嘛,臣妾就让她当天出宫,以‘为皇子和皇上祈福’为由在外修行,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尉迟文默然许久:“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自上次后,尉迟文再也没踏足过文清宫。留下来听过秘闻的宫人们为了保命,一个个嘴比石头都严,至今仍有各种离奇的传闻来探讨一代宠妃的没落。

“倒也没说过什么。”尉迟文随意罗列了个罪名,秘密处理了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恰好欺君罔上了的陶府。

我那位生父被流放边外,主母不堪压力自尽,陶姣跟着父亲远行,陶府就此破败,一切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至今我都不敢相信竟如此顺利。

被这样狠狠收买的我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也就吃人嘴短地跟他认真念叨:“说白了,你与她本质只是一场利益交换,你想要她提供的情绪价值,她想要一人之下的权力。现在交换不平衡了,她不想再做这笔买卖了,仅此而已。”

在他恨不得日日留宿文清宫,对林晚清各种明里暗里柔情蜜意的时候,配着李贵人嘀咕的“怎么有点磕到了”,我真的以为这个千挑万选出的年轻帝王其实是个为了美人一笑甘当周幽王的傻x,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31.

林晚清孤苦无依,又文弱难以生育,只要手无大权,再怎么宠幸也无伤大雅。加上她本身姿色出众,温柔解语,做一个承载爱意的载体也绰绰有余。两相权衡之下,他选定了林晚清作为宠冠后宫、平衡势力的人选。

只是她想要的ʟʋʐɦօʊ恰好是尉迟文最忌惮赠予的。

陷害我只能说明她野心勃勃,真正让尉迟文放弃她的,是与官员勾结、试图培养自己前朝势力的事情曝光,触碰到帝王权术的底线罢了。

所以,尉迟文为什么深夜来到凤仪宫,原因我也心知肚明。

林晚清倒了,而我作为所谓的“天命之女”,有着吉祥物的玛丽苏光芒,加上母家彻底倒台,对权势毫无欲望,正适合接替她的位置。

不过我是真的只想混吃等死,就盼着尉迟文倒了美美升任太后,每日种花逗鸟,真正养老。

秀蓉想通了前因后果后,对当初发问了“娘娘对皇上真就毫无心意吗”后悔不已,连连用李贵人的话夸我是“智者不入爱河”,让我很是飘了一段时间。

尉迟文的宠爱受不起,要命。

最后我诚心实意地推荐了对宫斗总是一脸向往的李贵人,甚至发了毒誓保证李贵人再也不会打呼噜了,还重金贿赂整天就知道演算天命的太师帮我撒了个无足轻重的小谎,称是他对我前世有亏,拼了命求来一个今生的弥补机会,只是我早已放下,今生只愿和他各自安好,才让他减少了来凤仪宫的频率。

现在的我,每天逗逗宫中渐渐多起来的孩子,去母亲灵前上炷香,和几个聊得来的妃嫔天南海北地吹牛聊天,甚至偶尔还能收到林晚清不知通过什么途径送来的信,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平淡也好,就这么一辈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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